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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凯恩　（14）

周围的人们愕然望着凯恩，那眼神犹如望见奇异的事情。

“大人，你的舌头也变黑了！”一名学者惨叫着。

凯恩站住了，他无法看见自己的舌头，但是他从连躲闪和逃跑都忘记的达马苏斯的脸上看出这是真的。他傻呼呼地笑起来，凯恩对着学者们骂道，“你们这些华而不实的蠢材白痴，你们居然无法救我和维拉，你们都是些垃圾学者，血里有毒，那我就把血放光，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不会被仇人害死的。”他叫嚷着，把手里的匕首对着左手腕切了下去。

周围的人们惊叫涌过来，凯恩胡乱挥舞着匕首，他倒下了，横躺在地上，他看见那些脚都停下来。

在他意识模糊，胸口剧痛的时候，他听见有人似乎说着，“凯恩院长的兵人！”

凯恩就像要坠落进黑暗，突然发现了一点星光，然后，他看见一双金属的脚，随着轰隆声走过来，他看见一双秘银的手，然后他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我会飞了，我飞翔起来了，我在空中呢，我离开了地面。

黑压压的天空出现了金色的光芒，紫红色的云在上面，我看见维拉了，她正在云里对我笑呢。

我要活下去，我还有些事没有做完，我要活下去，我现在有仇人了。

克拉文　（1）

第四十七章克拉文（一）

一头强悍无比，脊背上全是骨刺，暗绿色铠甲般嶙峋，远古的巨兽，世界的征服者，鳞甲斑斑的龙在呼吸。

这是近景，而放眼向后望去，远山被薄雾笼罩着，那山峦如龙的脊背。一片枯黄色的草原上，映着晨曦的微光。

一队盔甲鲜明，彪悍的骑兵正在草原上驰骋着。领头的，是一名英俊的贵族，他浅灰色的头发，有一双和头发同色的眼睛。他的罩衣上是一头展翅的金冠雄鹰。

那头龙在不远处均匀的吐纳呼吸着，碧绿的硕目悠悠转动，颜色斑斓鲜艳。

克拉文微闭着双眼，紧紧抱着羽绒被，陷在他的床里，眼球飞快的转动着。旁边，是刚刚翻身起来的米莎，她因为担心年幼的弟弟又发噩梦，最近几天，和威廉轮流陪护着克拉文入睡。

“克拉文，克拉文？”米莎见窗外发亮，她伏下身，见弟弟呼吸均匀，似乎还在熟睡，轻手轻脚下了床。

克拉文一个星期前，摆脱了卡文高的纠缠，逃出那可怕梦境后，他的耳边，总依稀听见巫师张狂的预言。

“新的时代到来了。”

“克拉文，感知一下吧，伸出你的手，触摸一下那些欢腾跳跃如海潮汹涌而来的魔能吧。”

令克拉文不安的是，以前在梦境中才能体验的一些模糊的感觉，如今，在阳光灿烂的白天，他似乎也能隐约发现。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也悄悄伸出手，在伯爵堡的塔楼上，在广场中，在古老青苔爬满的断墙下，在神殿附近，想抚摩和感触，是否真的有巫师卡文高疯癫预言的，“欢腾跳跃如海潮汹涌而来的魔能”。

刚开始的时候，这似乎是个玩笑，是个小孩子幼稚的想法和对梦境的猜测。

直到有一天，克拉文又一次伸出手，他感觉到一股暖流在手背上流过，眼里居然看见灿烂耀眼如银亮白光的一缕烟尘抚过时，他左胸剧烈爆发出充溢的热浪，那刹那间，克拉文如遭电击。

不用任何人告诉他，也无须任何人来证明，克拉文确信，那就是巫师所说的魔能。

魔法、魔能、魔峰，这个时代巨变了。

抬头了望天空，原本湛蓝透明的天空变成了五彩斑斓的烟尘世界，无数巨型的幻影在天幕里飞舞变幻着，有银白色链带般的长河缓缓流动，有七彩漩涡翻腾吞噬着周围一切，有各种形状和颜色的气流和云彩充满空寂的空间。

克拉文问过使女和卫兵，问他们是否能看见那些奇迹，没有人能看见，正如卡文高预言的，那是魔纹的世界，是新的世界。

有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克拉文　（2）

这大概是克拉文最想知道的问题。母亲离开了伯爵堡，父亲在贵族城堡和议会间匆忙奔走，威廉和米莎虽然陪着他，却从来不相信他说的话。

何况，就是相信他，又能如何？他们看不见，他们一无所知，他们无法告诉我，该怎么办。

似乎只有巫师卡文高知道该怎么办，而他却逼我杀人，逼我做老鼠的领袖。

或者如现在这样不安，或者跟随卡文高步入极深的黑夜。

克拉文不知道该怎么办。

克拉文左胸的魔纹越来越频繁的转动着，这两天，甚至一度没有停止，它缓慢发着柔和的光芒转动着，给克拉文传输着各种东西。克拉文经常莫名其妙能知晓一些不在身边发生的事件和消息，有时候，他能在脑海里感觉有人正在打开一卷古老的卷轴，那画面非常真实，扑簌而下的灰尘和里面烫金的字体历历在目；或者，他能看见很多奇怪的影子，模糊游荡在古城和幽深的走廊里，那地方既熟悉又陌生，如果有前世，那应该是前世的记忆。

异常活跃的魔纹给克拉文带来极大的困惑和混乱，周围很多事件和影子，在现实和梦境里重叠着，喋喋不休的向克拉文倾诉着。

此刻，在经历了一整夜的混乱和诡异的梦境后。克拉文从几百个破碎零乱的影子中，发现了正在草原上奔跑的安袭香王和他的百余名亲信。一定是克拉文熟悉的金冠雄鹰标志吸引了他，使他无意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其上。

盛怒的安袭香王连夜出城，赶回自己的鹫鹰城，鹫鹰城下，有两只草原军团集结待发，他现在需要这只军队。

“昔日城已经堕落到不堪入目的地步了！”他怨气十足地自言自语。

泰神教的那群恶棍，已经侵占了银眼家族在联盟的势力，太多，太多了！为什么兄长诺丁汉居然会把宫廷大权交给一个泰神教的女祭祀，真是个白痴的决定。

安袭香王原本的怒火因为复仇而平息，凯恩和那侮辱了银眼家族的女人必死无疑，就算他们是北海里能掀翻战舰的巨兽，此刻估计也尸骨冰冷了吧。现在，他更为昔日城的巨变而震惊。他从留守王城的族人那里听说了更具体的狼人之灾、魔军攻城、政治暗杀和克士莲的复仇。他不禁叹息，最近，一切还真够乱的啊，所幸的是，安袭香草原没有被受到太多波及。

天逐渐放亮，安袭香王在沉思中突然被巨大的水流瀑布声惊醒，然后就听见耳边是亲信焦急的喊叫声，然后他被人从后面一下扑下了战马。有人抱着他，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上翻滚摔倒，他听见身后是战马的哀嘶声和武士凄惨的叫声。

克拉文　（3）

被几乎摔断了脊梁的安袭香王从地上爬起，准备发怒的时候，他看见了身后出现了一头“龙”，他吓呆了，那龙正将自己的坐骑吞下去。

这次跟随安袭香王的武士都是草原最精锐的勇士，他们在几名爵士的指挥下，以最快的反应向那头从薄雾中冲出的龙发起进攻。

安袭香王丝毫没有犹豫，他自从目睹了兵人推倒整个城堡大厅以后，就明白了生存和死亡的距离有多远，当时是十五米，而此刻，是七米！

他抓过随从牵过来的战马，连看都没有看刚才冒死救下他的亲信一眼，跃上战马，扬起马鞭，抽打着坐骑，落荒而逃。

十几名贵族和骑士紧跟着安袭香王，而剩余的近百名勇士，和那头龙混战起来。

安袭香王和十几名亲信，当天中午安全返回鹫鹰城，而其他近百名陪同草原王出发的勇士，再没有人生还。

伯爵堡里，朝阳的光辉刚刚射进克拉文的房间，克拉文睁开眼睛，愣愣地望着房顶，一眼不发。

米莎发现弟弟醒了，她走近床边，柔声叫道，“克拉文？”

“国王的军队被一头龙攻击了，有个女巫在帮那头龙。”克拉文还保持着睡姿，也没有看姐姐一眼，他平静地说道。

“克拉文？你在说梦话吗？”米莎知道弟弟最近一直这样，她轻轻推了推克拉文。

克拉文坐了起来，把目光望向米莎，“那头龙没有翅膀。”

“没有翅膀的龙，难道是帝蟒？”米莎愣愣地望着弟弟，她发现克拉文样子很清醒。随即，她不乏想象力的思维立刻按照自己的理解，快速拼凑出一幅更清晰的画面，然后迅速得到了猜测，“帝蟒，你梦见帝蟒攻击国王的家族？”

“骑士们全部死了，那条龙朝城里来了。”克拉文说道，他望向窗户外面，眼神不再像个孩子那么透明清澈，而是幽暗深沉。

第四十七章克拉文（二）

如所有的梦境一样，当克拉文坐在早餐桌子旁时候，他已经把晨曦来临之前的噩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高卢伯爵又不在餐厅，最近他非常繁忙，有时候几乎彻夜不眠，忙于会见一些贵族和奇怪的人，有次克拉文还见过一个市场里唱歌的诗人。他的姐姐米莎正告诉威廉关于克拉文的噩梦，“他梦见神恩祭祀的帝蟒咬国王的军队。”

威廉越来越发现弟弟的异常之处，不再像以前那么肯定这小子说的都是梦话，他问道，“克拉文，你是梦见的，还是看见的？”

“我忘记了。”克拉文毫不迟疑答道，他不想再给哥哥一个嘲笑他的机会，不过，他的确忘记了关于什么帝蟒和国王的军队。

克拉文　（4）

“他才六岁。”威廉提醒妹妹，“别对他说的话大惊小怪，你当那是真的时候，他就像现在一样，不记得自己说过了。”

克拉文安静吃着盘子里豆子，混合牛奶煮的，此刻在昔日城，没有几户人家还能吃这种早餐了。

一团乌云移过来，窗口的光线顿时暗淡了，旁边的侍从点燃了几只蜡烛。克拉文看见餐桌上出现了无数跳跃的影子，他觉得眼前的事物像梦境中一样，虚无起来。又来了，又来了。克拉文对自己暗道。他感觉左胸的魔纹温度升高，威廉和米莎说话的声音带着回音。

这像个游戏，我的整个生活简直像个猜谜的游戏了。“猜猜看，芭比娃娃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或者是“国王象棋的国王什么时候往前跳一格？”

那跳跃的影子似乎有什么图案和内容，像是一幅有涵义的东西。世界在克拉文面前，变成了预言者的茶杯，每次喝茶的时候，从里面旋转飞舞的茶叶里，都能看出某些预示和征兆。

这一次，又是什么？

克拉文不是第一次体验这种似真似假的虚无感，他经历了几次了，有一次在伯爵堡的一扇窗户上，目睹了红沙滚滚的大沙漠里，如同燃烧的空气中，大地裂开，出现一座金碧辉煌的巍峨神殿。

好奇心使他想一探究竟，他全神贯注，想看看餐桌上跳动的影子是什么。

原本被烛光映在餐桌上的影子无规则的抖动着，在克拉文的眼里，它们越来越慢，图象越来越清晰……

那影子变成了晨曦森林上空的青烟，被北风吹拂开，露出苍绿色的森林。接近冬日，森林里剩下的都是常青树和绿松，清冷的风中，有股落叶腐烂的味道。这该是哪里？还是昔日城吗？或者是北地，是麦克白和吞拿他们奋战之地。克拉文如同在高空中眺望一般，周围是莽莽森林，山地起伏，偶尔见怪石嶙峋的绝壁。风景雄浑辽阔，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原始之地。天边有红日逐渐升起，景色壮丽振奋。最喜欢日出的克拉文却丝毫感觉不到欢欣和雀跃，总有一种不安压抑着他。

或许是北面天空和西面天空隐约连成一片的乌云。当克拉文将目光投向那片乌云，他周围的森林如朽木般迅速枯萎，变成白黑色的灰烬，那乌云瞬间布满天幕，地平线上升腾起镶嵌着黑边的暗火，无数恐怖巨大的影子逼近过来。

克拉文想逃了，他的意识在仓促地后退，惊慌地想逃离这片瞬间焚烧殆尽的森林。眼前的景物又迅速变的混乱，一头一头接连直立起的狼人，被焚烧的城堡，骑着古怪巨兽的赤红色裸露躯体的王者，数不清的魔鬼般的大军。

克拉文　（5）

克拉文赫然惊觉，他就像恍惚失神了数分钟，突然醒来，他看见面前的餐盘里，牛奶煮过的豆子还剩一小半，耳边还能听见威廉哥哥和米莎说话的声音。

他喘息着，餐厅里一片明亮，蜡烛都熄灭着，早晨金色的阳光直射进来，一切亮堂堂的，转头望窗外，明亮的刺眼。

我到底是怎么啦？真的如巫师卡文高说的，我和哥哥他们不一样吗？我不是个人类吗？

“哥哥，我刚才看见被烧毁的森林，很多可怕的魔兵。”克拉文对威廉说道。

威廉和米莎都愣住了，他们互相望了望，然后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小克拉文，“妈妈不久就会回来的，求求你，别再对我们说这些奇怪的话了。”

克拉文心里想哭，他再不说话了，低着头，用银勺吃着豆子，他觉得豆子是咸的。

真的是个怪物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能看见别人视若无睹的东西，能发现预示和征兆，能从镜子里，蜡烛的影子里，古老的走廊上看见咒语一样的画面。能在空寂的天空里看见比彩虹还绚丽的烟雾和云彩，那些烟雾和云彩就像生命一般灵活轻巧，随风而舞？

自己是个怪物吗？

克拉文想妈妈想的要发疯了，他漫无目的的在伯爵堡里游荡着，他的眼里全是一切隐隐约约的人影靠近他，在他耳边低语，有呼唤他的名字的，有承诺给他珠宝和武器的，也有用恶毒的辱骂威胁他的。

这些声音随着时间，越来越多，而他身上的魔纹，似乎再也不会停止了，一直转动着。

我该怎么办？

克拉文想找到一个人，相信他，能帮助他，至少能搂抱住他，听他说话的人。他游荡了几个小时，终于推开了父亲的书房。

“我害怕……”克拉文孤零零一个人，可怜地站在门口，面对着至少一屋子的贵族，他的父亲坐在首席上。

“爸爸，我害怕……”克拉文被那些声音折磨着，他无力地向父亲求援着。

所有人都停止谈话，目瞪口呆，有点啼笑皆非地望着席可法家的幼子。高卢伯爵颇为尴尬的离开自己座位，走过来，半跪在地上，很温柔的把克拉文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低语道，“宝贝，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克拉文，我的宝贝，你让我真的很尴尬。我知道我不对，宝贝，这几天我陪你时间太少了，我答应你，一会儿就去陪你好吗？现在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你难道要我现在就陪你吗？如果你真的很坚持，那我就现在来陪你，你给我一个席可法家男子汉的答复好吗？”

克拉文　（6）

克拉文双手紧紧抓住父亲的衣服，他把头埋在高卢伯爵的怀里，他觉得就像去年哥哥教他游泳的时候，在无助的水里挣扎的时候，抓住了父亲一样，他感觉现在好安全，他不愿意放开，于是，他放声大哭起来。

高卢伯爵身后的贵族们轻声笑着，高卢也爱怜地抱着小克拉文，任凭他号啕，吻着他的黑头发，他把克拉文抱起来，回过身，非常抱歉地对正商议的同僚们说道，“真的是非常抱歉，或许明天我们再继续……”

“我没有事了，你抱过我了，我可以等到你和客人们谈完了再来陪我。”高卢怀里的小克拉文突然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子，用幼稚的童音说道。

顿时，书房里的十几个大人们哄堂大笑起来。高卢也忍不住笑了。

小克拉文被父亲放在地上，他对着大人们躬身，仿佛表示他的歉意，然后抬头望了父亲一眼，仿佛提醒父亲的承诺，然后转身，有点摇晃地走出去，还费力的，慢慢把门带上。

“高卢，你有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儿。”一名贵族笑着说道。

“多纶，你跟着克拉文，把他送到他姐姐那里，找人陪着他，不要让他一个人。”高卢对贴身护卫吩咐道。一名高级护卫应了一声，推开书房门，走出来，跟着小克拉文身后。

第四十七章克拉文（三）

克拉文被护卫送到米莎身边，米莎在伯爵堡的校军场上，看哥哥威廉跑步。威廉还是像往常那么奇怪，身上，腿上绑很多沙袋，气喘吁吁地跑来跑去。

家族教头亨伯特坐在小广场的边上，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色，他是上次被攻打昔日城的魔军伤害的。

相对那些强壮又可怕的魔军，人类还真是脆弱啊。

克拉文觉得作为一个人真的挺悲哀，亨伯特在席可法家是最厉害的，这是吞拿哥哥说的，可是面对那些强大的怪物，他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还不如父亲大人的卫队长疯狗。使女们都悄悄议论，说疯狗吃生肉和骨头，行为怪异，变的越来越不像一般人了，莫非他也不是人？

如果让克拉文选择，他会选择和妈妈在一起。他总认为，和妈妈在一起最有安全感，妈妈身边有吞拿哥哥，还有科迪哥哥。如果科迪哥哥在家就好了，他和妈妈一模一样，让人觉得他特别放心。

“你又去找父亲哭鼻子了？”米莎问着弟弟。

克拉文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脸都红了，一言不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看着威廉哥哥的举动很闷，他见米莎没有注意他，走到姐姐后面，用头突然撞了她一下。米莎尖叫着扑翻在地。克拉文傻呆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