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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凤来仪之八字谶-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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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纸上晕上浓黑一笔时,楠娅开口道:“昨夜,陈侯府遭刺客袭击,陈侯及其一家皆亡。”

    “其他人呢?侍女侍从什么的没伤到吧?”我头也不抬地问道。

    楠娅摇头,皱眉道:“不曾有消息说有无辜的人受伤。”

    “去吧。”我摆摆手,忽而又补上一句,道:“替我给二哥带句话,说我谢谢他。”

    “诺。”楠娅迟疑一下,抱拳离去。

    看来是陈侯买凶杀我,按照冷景黎的手腕查到这些事情简直是轻而易举的,这一回秦家终于付出了一点代价。

    苏珩会过来找我,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一袭藏蓝衣衫出现在昭阳宫的时候,我正在案几前煮茶,是碧螺陈茶,渺渺茶香溢满了整个屋子。

    这么多年,我独独爱这种产于洞庭的碧螺春,恍惚间想起我和苏堤竟是很久没见了,亦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阿凝,我从没想过你会这般的心狠。”他开口竟是这样的话语,我手一顿,浅青的茶水泼在了暗朱色案几上,晕开一圈水渍,心里忽然抽抽地疼得厉害。

    面上淡淡一笑,带着讥诮的嘲讽:“心狠?陛下说笑了,椒房殿那位才是真正的心狠,妾身可不敢比肩。”

    我缓缓将青瓷茶杯放下,冷声道:“陛下,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从前那位冷子丽死了,从前那位只会躲避的冷青凝也死了,如今在你面前的是你一手造就的文昌夫人。”

    “心狠?”我哼笑一声,道:“为了侍凤我可以与全天下为敌,那一家子人的命算得了什么,我手上的鲜血已经够多了,自然不在乎再多一些。”我顿了顿,又道:“至于报应什么的,只管来好了,下地狱就下地狱,不得好死就……”

    “够了!”苏珩忽然开口打断我的话。

    他抬眸看了看我,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一般,蹙眉道:“阿凝,别说了。”

    我侧过头,淡淡一笑,温和的一如多年之前:“陛下,请便罢。”
第二十一章 离别
    夜已深,残月高挂夜空。明明是一样的天,一样的威严檐角,可这里禁锢了我的自由。

    分明是夏风炎热,可我却觉得心里冷得厉害。

    楠娅拿了剪刀剪了烛花,看着我坐在窗子底下吹冷风,轻步走近欲关窗:“主子,夜深了,早些歇息罢。”

    我伸手阻住她,摇摇头:“你先去睡吧,我这里不用侍候了。”

    楠娅叹息一声,没有走,半晌缓缓道:“主子,有句话楠娅不知该不该讲。”

    晚风凉凉地拂过我的脖颈,吹走夏日的炎热温度,带着舒适之感。

    “你说。”我淡淡道。

    “主子在这宫里不快活,我们做婢子的瞧在眼里却不能多言。”她抿抿唇,接着说:“其实我们旁人看的明白,陛下对主子的情谊,东宫那位是远远比不上的,但是您与陛下这么拧着劲,高兴的还是旁人。”

    我看着湛黑的夜幕,淡淡轻笑:“你不明白,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你们如何看的明白?至于陛下与我的情谊,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断了。”

    长久以来,对于秦梓我一向是忍气吞声,默默躲让,但是这并不是她可以肆无忌惮,得寸进尺的依据。

    那一天,我终究没有忍住,和苏珩吵了起来。

    “苏珩,秦家欺我高丽无人,你不言语有苦衷,我可以理解你。”我侧头看着他,话里带不上好语气:“但是我的哥哥们心疼自家妹子,替我出口气都不允许么?”

    “难道我千里迢迢嫁过来就是为了受气的?”

    他蹙眉瞧着我,半晌才道:“阿凝,我以为你从嫁给我的那刻起就该想到,你以后会受各种各样的苦。”顿了顿,又道:“你原不是这么任性的人。”

    任性?这个词真是好笑极了,一国公主哪个不任性呢?我见过的最任性的莫过于韶敏,就算是大义凌然的秦玥骨子里也是爱钻牛角尖的。

    “那我该如何?”我凑到苏珩身边,笑得讥诮:“你可知我已经很退让了,要是照我以前的性子,你猜猜我会如何?苏珩,如今连你也要欺负我?”

    我咄咄逼人,他沉默不语。我的话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奈又无力。

    “我真不敢相信,你会便成这副样子,这么可怕。”他忽然起身,皱着眉冷冷地说。

    这句话就好像一股火一般,迅速地引燃了我心中的炸药。

    我起身,吼道:“可怕?侍凤受伤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被刺客刺杀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给我走!给我滚出昭阳殿!滚!”我狠命推他。

    “若是再来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不一定会选你了。”我冷冷地看着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帝王相的男人了。

    他抬眸,不确定地看着我:“你是说你后悔了?”

    我强忍着眼眶的酸涩,点点头承认道:“有点。”

    “那你要嫁给谁?”苏珩冷着脸,一步步逼近我:“律迦?赵济扬?还是苍平王?”他伸手抚上我的脸,忽然笑得令我心底发寒:“或许还有我亲爱的兄弟,伯清?”

    听见他提起章潇,我瞬间像炸了毛的猫。

    我猛地推开他,抄起案几上的竹简,狠命地朝他扔去:“你给我出去!”

    有竹简片散开,锋利边缘将苏珩的脸划出血道,他浑不在意,伸手揩下血迹,挑眉道:“恼羞成怒了?莫非我说对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这世上谁都可以误会我,就是他不行!

    “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我无力的吐出这句话,此时此刻,我心情差的想杀人。

    他毫不留恋的推门出去,冷风灌进来,我心底更加的冷,如堕冰窟。

    我想我和他这辈子大约是完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苏珩,当初的我是那么的喜欢你,千里迢迢的嫁给你,甚至不惜和哥哥们翻脸。如今你就这么的对我?我任性,我不懂道理,可是你还要我忍气吞声到什么地步呢?

    从那以后,我和苏珩之间便是冷战,冷战还是冷战。

    旁人看着这些事闹心愁人,而我自己从最开始的愤怒渐渐变得不在意了,因为我知道我的心冷了,倦了,不想再在意下去了。

    这些事情像吸血蛭虫一样,渐渐的吸干我的心血,等到吸干后,我想我就再也不会留在这个地方了。

    苏珩,你曾说过的那句承诺,莫不是真的忘记了?

    炎炎夏日,我百无聊赖地在昭阳殿发着霉,冷景黎送来的情报书简已经摞了一后打。

    我自动屏蔽了那些内容,又做回了无知的妇人。

    至于秦梓的椒房殿,也是安静的有些诡异。

    “什么?你说什么?谁?”

    楠娅垂首恭谨道:“安平侯章伯清,陛下日前进封侯爷为征西大将军,今日调防凉州。”

    我心里咯噔一下,跌坐在毡席上。

    章潇他……

    “你说他们今日就走?”

    楠娅看着我,眸光里藏着叹息,道:“是的,辰时举行的践行仪式,这会子大约已经出发了。”

    我紧赶慢赶地登上雒阳宫城的城墙上,远远地只能看见兵马绝尘而去的身影,尘土飞扬,带着萧索。

    高大的旌旗上书偌大的苏字,银甲的士兵有序的往前走着。

    苏珩站在城下,我站在城上。身体咫尺,心却是天涯。

    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浓浓的悲伤之气,可是,这不正是他要的么,他现在悲伤什么呢。

    章潇终究还是离开了这里,我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公主也去了么?”我淡淡地问楠娅。

    “是,一同前往。”

    骄阳似火,阳光打在我的身上,我将影子踩在脚下,呆呆地站在原地。

    “主子,正午了,咱们回罢。”楠娅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建议。

    我点点头,道:“走罢,回去。”我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样也好,不是么。”

    行过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回身问她:“秦玥可有消息?”

    初春时节,她悄无声息地离开雒阳城,没有惊动任何人,当真像她说的那般,开春就离开,利落又倔强。

    在这宫里,我知道她忍得够久了。

    楠娅一愣,道:“消息已经递给了主子了,您没看?”

    我瞪了眼睛,哭笑不得道:“我这几日根本没看,秦玥来信了?”

    回了屋子,首要的事情就是从那摞书简里翻找,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

    书简里夹着一张素红的笺子,落款是秦玥。

    娟秀的字迹,温润的笔触,典雅的一如她的人。

    秦玥结婚了,嫁的是一个江湖人。

    由于我的疏忽,昏礼的日期已经过了,可即便是知道又如何呢,我又不能去。

    楠娅将墨研好,我提笔欲写,却顿住了手。

    楠娅问:“主子,怎么了?可是墨研的不好?”

    我摇摇头,叹息道:“不写了。”侧身扯下腰间的一片玉玦,递给楠娅,道:“将这个给秦玥罢。”

    楠娅接过,愣道:“主子,当真不用带什么话么?”

    “不用了,你去吧。”我摆摆手道。

    如今她该是过得顶好的,何必在去打扰她呢。

    过去的事情已经永远的过去了,既然不堪,何必回首。

    我俯首看宫墙下笔直站立的士兵,静静地想,连秦玥都已经找到了救赎,我何时也能得到救赎呢?

    我不知道……或许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罢。

    日复一日,时间匆匆。

    昏黄的宫灯将我的身影拖得很长,这个寂寥的宫室,我忽然就觉得它空得可怕。

    转弯处有个黑色影子,静静地立着。

    我跑过去,紧紧抱住她,口里含着满满的不安:“楠娅,我好害怕,这个地方它好空,只有我们两个,我好怕……”

    我腰间的手臂渐渐收紧,咚咚的心跳声如擂鼓般传进我的耳朵。

    “阿凝,我们要个孩子罢。”

    我抬头,震惊道:“苏,苏珩?怎会是你。”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一丝月光打在他的脸颊处,薄唇开合:“阿凝,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对任何人虚情假意,但是唯独对你,我用得是百分百的真心。”

    “我将你绑在这冰冷的宫殿里,只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平南王日前秘密递了折子,说起关外藩王的势力问题……脑海里忽地想起楠娅和我提起的这一句话来。

    “平南王是要对高丽下手了么?”

    面对我没头没脑的问话,苏珩一愣,伸手将我的碎发掖到耳后,方道:“没有。”

    我的心里倏然涌现了满满的不安,伸手拽紧他的衣袖,道:“我可以一直耽在这里,但是,答应我不要对高丽下手行么,你莫要诓我,藩王势力如此之大必然会让别人诟病。”我看着他,道:“求你,答应我行么。”

    “阿凝……”他低声唤我,语气里带着无奈。

    “答应我。”我看着他,认真道。

    苏珩抱紧了我,在我耳边幽幽道:“好,阿凝,只要你保证一直在我身边,我就永远不动高丽,至于其他两国……我无法保证。”

    “好的,我省得了。”其实能得他这一句承诺也好。
第二十二章 有孕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雒阳古城里,家家户户大约都是做了晚饭,炊烟袅袅,香味使人食指大动,温馨又安逸。

    “兰姑姑,这是怎,怎么回事?”常宁殿门口的小侍女拦下路过的姑姑,怯怯地问道。

    姑姑兰沁竖起一根手指,严肃了脸色,低声道:“噤声,不该问的不要问。”许是看到侍女的脸色确实难看,遂安慰道:“安心耽在这里便好,旁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绘香省得了,姑姑放心。”小侍女乖巧的点点头,眼神里还是带着一丝害怕。她来这里不过是三四天的时间,身后这个常宁殿没人居住,寂静的可怕。

    可今日这里,哦不,准确的说是离这里一墙之隔的昭阳殿的书室,此时那里正叮叮咣咣的响,与之伴随的隐约还有女子的哭泣声。

    那样悲戚,连她一个旁人闻之都会觉得难受的紧。

    侍女绘香惧怕地缩了缩肩膀,一同守门的侍女秋叶凑过来,对她说:“据说是夫人发火呢。”

    “是那位住在昭阳殿的文昌夫人?”绘香小声询问道:“脾气这样大?”

    秋叶左右瞧瞧,摇摇头道:“那位夫人是宫里出了名的好脾气,今日的事想必是气极了。”顿了顿,又皱眉自语道:“若是这事放在自己身上怕是气的更厉害呢,这样的举动也是隐忍的罢。”

    “到底是什么事呢?”绘香看着她,皱紧了眉头:“惹得夫人将书室都砸了。”

    记忆中她曾经看到过那位夫人一面,隔着二楼那半遮半掩的一扇镂空窗子,迷蒙细雨中,传闻中大义的文昌夫人倚窗而立,容貌丽得惊人,甚至比皇后娘娘还要好看。

    只那一眼,绘香便觉得那个传闻中的夫人,活在传说里的她,刚烈而庄重,而现实却也是一个柔弱的需要依靠的女子吧。

    “偏就你心大,这么大的事情你竟是不知道。”秋叶叹息地看了绘香一眼,道:“皇后娘娘有孕了,六宫都传开了。”

    绘香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样的消息,文昌夫人该是很难受的罢,难怪连书室都砸得干干净净。

    ……

    “此事……真的假的?”我的心口就好像爬上了毒蝎,疼得仿佛要撕裂般,无法克制。

    楠娅脸色惨白,面露不忍,艰难道:“真的。”

    我无力地跌坐在米黄的毡席上,屋子外竟然突然响了几声雷,然后蓦然下起了大雨。

    一道闪电一声闷雷隆隆作响,我脸上的泪一滴滴地滚在毡席上,实在是不敢相信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楠娅垂首站立,惨白月色将她的身影拖得老长,周身气息带着叹息和担忧。

    “我该怎么办,楠娅,你说我该如何?”我无助地问道。

    屋子里静谧的可怕,安静的让人快要腐烂了,我似乎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的死去,连着我的心一起。

    我多想一个人死去,孤单的死在这个禁锢我捆绑我的宫殿里,悄无声息的消失。

    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是冷家人,我还有很多要做的。

    “主子,宽心……”楠娅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就再也没说话。

    我愣愣地看着她,道:“可是楠娅,我已经没有心了,我把心已经给了别人,再也拿不回来了。”

    那样的贵族怕是不懂得人心的可贵……脑海里又想起侍凤的话,没想到当真是被她一语说中。

    楠娅轻轻挪过来,俯身蹲下,秀眉紧皱道:“主子,事已至此,不忍又能如何?”

    古朴的镂空窗格外,白净的月高挂夜空,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连空气里似乎都缠上了一丝哀怨。

    我将手搭在眉骨处,眼睛里的泪早就留的干了。我叹息着:“好,我忍,我都忍。”

    半晌,我看着楠娅,神色平静道:“去吧,皇后娘娘大喜,咱们也该是有点表示才对,你去安排吧,就不用知会我了。”

    楠娅起身,恭谨道:“诺,主子只管放心。”

    我缓缓趴在毡席上,脸颊贴上冰冷的席面,冷风顺着窗子刮进来,吹得窗楞咯咯作响,忽而有冷雨潲进来,打在我的脸颊上,带着凉意,却冷不过我的心。

    苏珩,你可知我早已经忍无可忍了么,如今秦梓有孕,你到底把我置于了何地……

    秦梓,秦梓,秦梓。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把刀子,插在我的心口,若是拔掉,必然是献血入注般喷涌,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苏珩没来,亦没有消息,半点解释都没有。

    我在心底冷声笑了笑,他该是倦了吧,连解释都已经不屑为之了。

    这样也好,他若是来,我们少不得又要大吵一架,他生气我也生气。

    倚窗而立,仰头看着皎洁的月色,连身后有人都没有觉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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