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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凤来仪之八字谶-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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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屋子里已经焚上熏香,闻起来像是高丽特有的梅香粉,渺渺香气中,混着洞庭的碧螺茶香。

    我淡淡笑道:“此来准备耽上多久?”

    冷景黎抿一口茶,道:“三日罢,高丽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办,今次主要是来瞧瞧你。”他顿了顿,又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事你还是得宽心才是。”

    我心里自然知道冷景黎说的是什么事情,当下抿唇一笑,道:“如今我也释然了,安稳地耽在这里未免不是件好事。”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宠溺道:“宽心固然重要,但是不准为难自己,你要是受了委屈只管写信给我们。”

    “二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我撇撇嘴,拂开他的爪子。

    他爽朗一笑,摇头道:“在我们眼里,你永远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孩子。”

    翌日晚上华灯初上,宫宴在偌大的建章宫举办,邀请了九卿以上的官员,排场极是隆重的长席宴。苏珩坐在正中的位子,各个臣子分列两侧,每人一张长案。

    相比我心大的姗姗来迟,秦梓早就到了这里,主持着一切事情。

    不得不赞上一句,真是国母的典范呢,好似来的是她自己的亲哥哥一样。

    “文昌夫人到。”门口的侍从高声唱喏一声,吓我一跳。

    扑一走进大殿,只觉得双双眼睛都盯在我身上,惹得我浑身不舒服。

    侧过头,终于在第一上座上找到冷景黎藏紫的身影,这亲王象征的紫色穿在他身上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因为今日是迎接冷景黎,所以苏珩旁边的侧座位是我的,秦梓则居于冷景黎上首。

    “请陛下安,请皇后娘娘安,请各位大人安。”我屈膝行礼道。

    苏珩摆摆手,沉声道:“今日不必多礼。”

    “诺。”我屈膝称诺。

    转身走到秦梓边上,我微微笑道:“皇后娘娘还请上座,妾身坐这里方便和自家哥哥叙话。”

    秦梓脸上的笑一下子僵硬在脸上,她勾起唇角,道:“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既如此夫人落座罢。”话毕,起身走到苏珩身边的几案处,优雅落座。

    秦梓假冲聪敏,却没料到我根本没承人情。

    那边忽然有人站起来,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庄恒襄。

    朝堂上的事情我不太关心,只知道他来投奔了苏珩,而如今看见他坐在这么靠前的位置,想来还是极受器重的罢。

    他看见我时,礼貌一笑,拱手道:“主母上座,恒襄换张几案。”

    原来我身前这个秦梓刚刚坐着的几案位于他的下首,那么秦梓这么安排不光在讨好我,还是在讨好庄恒襄啊。

    我侧头看了眼秦梓,似笑非笑了一下。

    庄恒襄身侧有人开口纠正道:“阳夏侯,主母该是咱们的皇后娘娘才对,如何是文昌夫人呢?”
第十六章 文昌
    夫人,爵位正一品,仅次于皇后,位同三公,食俸两千石。

    因为战乱刚刚结束不久的缘故,各地势力还没好好的融在一起,百姓恢复生产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这些承诺的“俸禄”实际上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雒阳宫城里的伙食并不算好,至少没有高丽的好,保证不会让你挨饿就已经不错了。

    至于封号文昌,取得是文德昌盛的意思。可一想到礼制上写着“皇帝之妻称皇后,妾皆称夫人。”我心里就止不住的想乐,真是讽刺的解释。

    我对于生活的这个环境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早些年在行伍中什么苦没吃过,跟着苏珩作战,大冬天的冷水加馒头也照样吃得香。就是可怜秦梓要一同吃这个并不算好的饭食,她本就是蜜罐中长大的富家小姐,头上还顶着郡主的封号,却从没见过她抱怨,倒是对她有些佩服了。

    我抬头,看见一张脸。那是一张正统的国字脸,面色偏黝黑,再看身子,骨架很大,一看就是在军队中摸爬滚打过。

    执箫悄悄地告诉我,那人是前朝的卫尉赵肖,正八经的贵族,对于那些礼信教条特别的看重。

    可庄恒襄丝毫不给他面子,挑眉道:“她是你们的主母,不是我庄恒襄的,这辈子我的主母就只有一个人,她不是什么文昌夫人,她叫冷佳氏晏灵纳扎依。”

    这倨傲的神色,若是我,怕是心里忍不住揍他一顿呢。

    此时我着实是不好说什么,庄恒襄说完之后,竟然自己走到了最末尾的位子上。面色悠然,无半分不适。

    这举动,简直就像是迎面抽了秦梓一个耳光呢。

    我轻笑着坐下,冷景黎侧过头,低声笑话道:“瞧你得意的样子,嘴都咧到耳朵后面了。”

    “偏就这样,你拿我如何?”我隔着青瓷茶杯看了冷景黎一眼,扁嘴道。

    其实也就是在他面前我才能放下身段,任性一下。

    酒宴过半,秦梓便称不适告退,苏珩差人送她回未央宫,也没说什么别的。

    冷景黎脸色越加的白,我知道这是他快醉的现象,寻常人喝醉脸色变红,可他偏就和别人不一样。好像冷家人对酒很有免疫力,印象里大哥从来没醉过。

    “二哥,你还行么?”还没等我问完,斜刺里陡然出来一道声音。

    “文昌夫人,下官敬您和王爷一杯酒。”

    我抬起头,看见一张笑里藏刀的脸。

    我认得他,昌成侯何嘉,平南王的妹夫,仗着权势便以为可以在这里横行了?简直可笑。

    勾起唇角,温温一笑,道:“侯爷抬举了,我哥哥他不胜酒力,我这个妹妹代劳,还请侯爷别介意。”

    我拿过案几上的中碗,看了眼何嘉手里的那瓶梅花酿,冷声笑了笑,计上心头。

    转身吩咐执箫,道:“执箫,去取两坛烧刀子。”回头又冲何嘉笑的温婉:“侯爷,本该是我敬你,若是敬梅花酿太没诚意,要敬便敬男子该饮的烧刀子才对,侯爷说,是也不是?”

    何嘉脸色未变,顺着我的话,笑道:“夫人说的是。”

    说话时执箫便回来了,拿了两大坛烧刀子,那一坛足足有十斤,何嘉看的眼睛都快直了。

    我暗暗一笑,一边往碗里倒酒,一边说道:“侯爷,请。”

    何嘉接过碗,看了眼碗里的烈酒,脸色微变。但是在看见我毫不含糊的仰头一饮而尽后,脸色开始煞白起来,惹得我直想发笑。

    嗯,没事瞎敬酒的后果就是半坛酒还没喝完,何嘉就被宫侍抬下去了。

    从周围人惊恐的目光里,我猜测着他们心里对我的印象大概又差了一分。

    没有哪个良家女子能这般的豪饮杯中之物的……

    酒宴结束的时候,冷景黎已经醉了,即便是强装没醉,脚步还是虚浮起来。

    我将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准备扶着他到殿内醒醒酒。苏珩这会儿走过来,脸色仍旧是冷冷的,或者不如说是从晚宴开始,他的脸色就没好过。

    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吩咐江勤道:“江勤,去找人送王爷回去。”

    江勤走到我身边,恭声道:“夫人放心交给属下罢,路远,您不可搀着王爷回去的,着了凉生了病便不好了。”

    我闻言,将冷景黎交给江勤照顾。看着江勤寻来软轿,抬着冷景黎回去,这才松了口气。

    回身对着苏珩微微一笑,道:“陛下,夜深露寒,妾身便先回去了。”

    “我送你。”苏珩沉声道。

    我愣了一下,笑着推拒道:“不敢打扰陛下…妾身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更何况还有执箫在。”

    “我偏要送你。”苏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执拗起来,他看了眼执箫,沉声道:“执箫去看看安王,帮着江勤照顾着点。”

    执箫不动,看了眼我,我暗暗摆手,示意她去。

    建章宫离我们所住的未央宫还有一段不近的脚程,可苏珩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执意走着回去。

    他走着,我自然不好乘轿子,早知道就是死也不要执箫离开了。

    夜晚,凉风习习,身上披着厚实的大氅也不觉得冷,只是苦了跟着的宫侍。

    “陛下……”我还没说完,苏珩便出言对身后的一大帮宫侍道:“都退下罢。”

    身后宫侍轻步退开,安静的仿佛没有这些人一般。

    我挑眉问苏珩:“陛下知道妾身想说什么?”

    “既然就你我二人,那便不必矩这些礼了。”苏珩淡淡道:“你这个人我是再了解不过了,只要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

    安静半晌,我终究还是对他说道:“其实苏珩,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能理解。”

    “可是真正令我难受的是感受,道理、大义我都能明白,只是我自己的心难受罢了。”

    “阿凝,你想要什么呢,有时候甚至不明白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苏珩的语气里带着疲惫,道:“我小心翼翼地去看你,想让你高兴,但是每次见到你,你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至于那次误会你……只是因为我真的害怕失去你。”苏珩忽然转过头看着我,眸光炯炯道:“若是有一天我失去你,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愣了愣,淡淡一笑道:“放心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至少当初的我是用了整个真心的。”

    “那现在呢?”

    “现在,我只能说,苏珩…我们回不去了。”我狠了狠心,如实说道。

    他忽然凄声一笑,道:“如今你就算是骗骗我,也不肯了。”

    我们没回不去了,苏珩,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真的无法恢复原样了,就好比粘补好的瓷器,再怎么精细的修补还是会有裂纹一般。

    走到昭阳殿门口的时候,苏珩伸手轻抱了我一下,低声在我耳边道:“去吧,阿凝,明日的我们大概又要疏远彼此了。”他顿了顿,接着道:“可是阿凝,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了,因为我爱你。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是我对你的承诺。”

    夜风寒凉,吹着殿门口的松枝哗哗作响,苍白的月色打在干净的青砖地上,凄清而寂寥。

    终究我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殿门的那一刻,泪水早已经不知不觉间滚上了脸颊,我手捂着嘴,却没有回头。

    他爱我,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对我说,可是如今我的心里只有心酸,却没有感动。不知道是不是他说得晚了,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我辗转反侧的深夜里,一面想他一面流着泪。

    他伤我已经太深……可是,我还是喜欢他,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呢……

    含光阁安静的立于皑皑白雪中,温婉而安逸,这几日雒阳城中总是飘雪,昭阳殿内安宁的似乎连雪花飘在屋檐上的声响都能听见。

    “这么多年你的琴还是这幅样子,不好也不坏。”冷景黎听见我的琴音,叹息一声。

    我停下手,暗想,确实是这样,这么多年也没有长进,似乎离开了冷景黎,我的技艺大概都生疏了。

    “也就是你这个字写得倒还算是有模有样了。”他侧头看了眼我案几上的书简,点点头,道:“字体温婉秀气,一看就是照别人学的,这一笔分明是硬扯过去的,不过已算是不错的了。”

    冷景黎看着我黑下来的脸色,不由得扑哧一笑,道:“好了,你的字是大有长进,和谁学的?苏珩的字可不是这样呢。”

    “友人花晚,她是个极好的姑娘。”我白他一眼,如实道。

    “后日,我便走了。”冷景黎眉目间晕染上丝缕忧愁,道:“阿凝,你的性子我还是有些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轻声笑了笑,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二哥,你就放心罢。”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温润笑道:“从小你就犟,不服输的性子是我冷家的女儿,只是有时候这性格反倒是伤了你自己呢。”

    “二哥……其实,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冲他笑笑,道:“不必介怀别的,只要你们过得好就好,阿凝,怎么的都能活,早就释然了。”

    只要大家过得好,我怎么样其实没什么差别……
第十七章 对弈
    渺渺茶香中,阳光斜撒在米黄的毡席之上,暖意融融。棋案两侧坐着两个素白衣衫的男子,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苏珩着白衫来时我是真的有些回不过神来,看着他一如当年般俊雅的风姿,冷冷白色被他穿的像阳光一样温暖,眉目间也尽是温和,恍惚间竟觉得这几年似乎都是我做的一个梦罢了。

    在旁人看来,冷景黎的冷像冰,冷得刺骨,苏珩的冷像雪,凉中带着温润。

    时光荏苒,如今苏珩作为一国之君,已经不能同日而语,强硬的手腕使得他的心肠日渐冷硬起来,有时候看着他的严肃神色,连我都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

    “如今朝中势力景黎如何看?”苏珩悠然的落下一个子,淡淡问道。

    彼时我正看着屋外细雪,静静地发呆,未料到话题突然转了个弯。苏珩这个问题问得我心里一惊,心底隐隐不安。

    冷景黎淡淡一笑,道:“下棋之时莫谈国事。”

    “此非国事,乃是家事。”苏珩停下手,眸光炯炯地盯着冷景黎。

    冷景黎手一顿,抬头看苏珩,语气含着疑惑,道:“家事?”随即又淡淡一笑:“陛下说笑了。”

    “除了苏国之主,我还是景黎的妹夫,不是么?”苏珩温温一笑。

    冷景黎看着他,忽然轻声笑了笑,又淡淡吐出一句话来。

    “君不可无臣相辅,臣不可功高盖主。”

    苏珩暗暗琢磨着这句话,半晌,抬眸看着冷景黎,叹息道:“若非是知道不可能,那么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执意留下景黎。”

    冷景黎笑了笑,道:“陛下留下我做什么,我不过也是借了别人的智谋罢了。”

    “景黎是说这话是出自别人的口?”苏珩惊讶道:“敢问那人是谁?”

    “陛下还真是本末倒置呢,此话乃是阿凝十四岁时说的。”

    此时我想阻止冷景黎已经是来不及了。

    我看着苏珩尴尬笑笑,心里暗骂冷景黎不够意思,这么轻易的就出卖了我。

    “我还真是糊涂。”苏珩端起茶杯,饮下一口浓茶,眉目间的神色隐藏在玄瓷茶杯后,语气里带着丝缕的悔意,自嘲道。

    “这世上原没有谁比阿凝更真心的待你了。”冷景黎忽然开口,甚至不顾君臣之礼,冷冷道:“幽州一役,若不是西凉王从中横插一脚,你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阿凝。”

    “你可知我这个妹妹我们自己都不忍动一个手指头,如今你这般伤她,若按照以往……”

    “二哥!”我打断他的话,不想他再说下去,淡淡一笑,说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冷景黎这般冲动的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是我意料之外的,记忆里的他从没有这么失态过,一直是孤傲少言的贵公子。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事情已经这样了,

    苏珩侧头看着我,眉目间蕴藏着苦涩的笑意,道:“景黎放心,阿凝…我不会辜负她的。”

    “本来阿凝嫁给你时我就是反对的,如今我不想说什么别的,政坛的事情,阿凝作为一个女子我们本也不希望她搅进来。”冷景黎起身,眸光冷冷的说:“有些事情我不想明说,只是有一点,我们不想再看见阿凝受委屈。”

    ……

    夜晚,我辗转反侧,窗外皎洁的月色透过窗纱,朦胧地倾泻在地上。

    耳听着布袜摩擦的声音,一抹暗影缓缓走近,挡住了毡席上的白光。

    “这么晚还不睡么?熬夜可不是好习惯呢。”

    冷景黎特有的冷冽嗓音淡淡地响在空寂的屋子里,我轻声笑了笑,道:“二哥不是也没睡么。”

    “没什么,只是后日我便离开了,走之前还想好好瞧瞧你。”冷景黎走到案几边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二哥……”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问。

    “想说什么便说。”冷景黎皱了眉头。

    我将身子支起来,背靠着床榻的栏杆,冰冷的触感贴上我的脊背,我问:“二哥,当年我的任性,你们有没有怨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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