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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晚晴上得飞来石，全是凭自己的一口气，一到石顶，这口气立刻泄了，不由得一跤坐倒。

　　　　那石头摇摇晃晃的，在石头顶上眼界尤其开阔，轩辕峰乃至整个黄山的许多美丽风景平时不能看到，此时尽在他的脚底下了。但季晚晴这辈子没上过这么高的地方，四周空落落的，一颗心也似无处寄托，这种感觉将他吓得瘫坐在飞来石顶上，久久站不起来。��

　　　　石下的柳sè青大急，她眼见巴蜀处于不利状态，知道巴蜀是心里放不下巴小凤，不能全力出击。若是能及时将巴小凤救下，对武四霜不啻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可是石头太高，巴小凤被点了穴道，若是就这样将巴小凤扔下石来，柳sè青自然能将她接住，但却不能保证武四霜不趁机向伤害巴小凤。巴小凤穴道被封，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而季晚晴石头上却是一筹莫展。他不会解穴之法，他甚至连穴道也不认识。��

　　　　柳sè青也不知巴小凤被封的是哪几个穴道，心道：须得先想办法让她说话，知道她被点的是哪几个穴道。忙向季晚晴打手势，并拢右手食中两指，向自己脑后使劲点下。��

　　　　季晚晴明白柳sè青的意思，学她的样子并拢两指，向巴小凤的后颈点去。可是他既不运内力，手指上全无半分内力，又怎么解得开巴小凤的穴道？

　　　　柳sè青不敢出声指点，怕一说话，武四霜听到了，不利于巴小凤。但点穴、解穴是一门极高深的武功，认穴要准，若是差了一点，不是偏到旁的穴道上去，便是点在肌肉上，没有半点用处。解穴也要辅以内力，点穴时是以内力真气将别人的血脉封住，解穴就是要解开被封的穴道中的血脉，使之畅通无阻。因此一般的人即使找准了穴道，没有充沛的内力，也一样解不开。

　　　　季晚晴虽然有内力，而且还很充沛，却不会运用到手指，真气到不了巴小凤被封的穴道中，也一样解不开穴。

　　　　这运用真力的法门须得师傅言传身教才成，并不是柳sè青这么远远地比划比划就能明白的。

　　　　飞来石顶上，季晚晴急出了满头大汗。巴小凤的眼神起初是高兴，然后被季晚晴在颈后戳了几下，奇痒难当，有些嗔怒。待季晚晴忙了半天，一点效果也没有，不由得又是着急又是生气，苦于说不出话，否则早将季晚晴骂得狗血喷头了。

　　　　柳sè青以左手指了指丹田之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季晚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丹田之气在他练功时时有鼓荡的感觉，这他倒是有经验的，此时柳sè青的动作，他仈jiǔ不离十地也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柳sè青又以左手手指自气海穴向上行，一路经过中法、肓俞、关门、梁门、承满、不容、rǔ中、膺窗、屋翳、气户、缺盆、气舍、人迎、大迎诸穴，转而向下，经过扶突、天鼎、肩贞、手五里、曲池、手三里、上廉、下廉、阳溪、合谷、三间、二间，最后到手指食指了商阳穴。指间隐隐有真气透出。

　　　　她这一路是在指点季晚晴怎样将气自丹田气海之中引入手指食指指尖，以便解开巴小凤的穴道。可是她指点完了之后猛然想起季晚晴并不会武功，也没有内力，这一路运气之法便如对牛弹琴。不由得大为沮丧。

　　　　季晚晴虽不明白柳sè青的意思，但刚才跃上飞来石的时候引动了真气，正在气海中翻腾，他眼睛看着柳sè青的手一路指上去，意念便也跟着走上去。��

　　　　运气的法门本就是以意驭气，此时真气自然而然地跟着他的意念向诸穴中流动，等柳sè青将左手手指点在右手食指指尖时，季晚晴的右手食指真气涨然，正是解穴的好时机。此时若是柳sè青没有想到季晚晴不会武功，而突然停下手的动作，一鼓作气向自己后颈哑穴点去，季晚晴依样画葫芦，自然解开了巴小凤的哑穴。��

　　　　但柳sè青的手一停，季晚晴失去了教导，动作也停了下来，手半举在空中，放下来也不是，举着也不是，便干脆跟据柳sè青前面所教，向巴小凤后颈点下。这一下他手指中真力盈荡，劲力十足，认穴却是差了一点，虽然将巴小凤的哑穴解开了，却也将她戳得大叫起来。骂道：“你这个毛手毛脚的死鬼，不会轻点么？”



………【第八章　堕崖　６】………

　　　　6

　　　　巴蜀的那招“天女散花”本已抢得先机，不料武四霜会那么熟悉他的散花剑法。五招之后，已被武四霜扳成平手。巴蜀又攻了四招，武四霜已能还手三招半。巴蜀再抢攻三招，武四霜也还了三招。再打下去，变作巴蜀攻一招。武四霜还两招，越来越居下风，风雷刀风声大作，巴蜀穷于应付，竟然觉得难于抵挡了。

　　　　其实巴蜀心里紧张，武四霜却更紧张。瞬间风雷刀的十八招九十六式已施展完毕，竟然不能沾到巴蜀的衣角，对武四霜来说是十分骇人了。当年血手神魔使用风雷刀时，从未让对手走过第七招的。十八招九十六式施展完了，就要从头再施过，既然第一次的十八招在敌人尚未摸清自己的刀路时还不能伤敌，那后面就不用再打了，自己必输无疑。武四霜心中不由得大起怯意，当即牙一咬，使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风雷交加”。此招出手之时，果然如狂涛怒吼，雷电交鸣。

　　　　巴蜀见武四霜招式重复，心头刚刚一阵轻松，不想武四霜刀风大盛，心头打了个突，心道：今rì我要速战速决，决不可与他拖延。这小子有些歪门邪道，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想到这儿，当即出手，正是那招“流星散花”。

　　　　“风雷交加”与“流星散花”两招虽然一是刀招一是剑招，但两招有许多共同之处，其中最大的共同之处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招伤不了对方，必被对方所伤。��

　　　　“流星散花”是飞剑出手，伤人于剑风笼罩的范围之内。��

　　　　“风雷交加”共有五式，前四式是上下左右各凌厉地劈四刀，目的是将对手的四方退路尽数封死，然后一刀攻出，直取敌人的中路，飞刀出手，比人的身法，自是快了数倍。��

　　　　这两招一出手，这一场打斗便告了终局。而且没有胜者，因为两人都变作了死人。��

　　　　两个死人，能说谁是胜利的一人？��

　　　　武四霜刀走偏锋，上下左右四刀一气呵成，这第五式便是“风雷交加”中的脱手刀。��

　　　　巴蜀连打了几个旋子，避开武四霜前面四式的凌厉刀风，同时在手中凝聚力量，将剑挽了十几个剑花，剑花并不散去，而是凝在剑尖，等着与“流星散花”同时出手。��

　　　　正在二人做殊死一搏的准备时，巴小凤的痛呼声突然自飞来石上传下。巴蜀和武四霜同时一愣，顺着柳sè青的应该喜交集的眼神看过去，飞来石上，一个人正并指向巴小凤的身上点去。武四霜并不认识季晚晴，听到巴小凤那声痛呼，以为季晚晴要不利于巴小凤。他答应过巴蜀和柳sè青，不让巴小凤有一点损伤。本来今天他来轩辕风，也不是想伤害巴小凤，所以此时不假思索，那招“风雷交加”不向巴蜀发出，而是将刀脱手朝季晚晴shè去。

　　　　巴蜀自然看清那人是季晚晴。他虽然不明白季晚晴怎么能爬到那么高的飞来石上去，怎么像模像样地并指替巴小凤解穴，怎么会懂武功，但此时情势危急，武四霜的刀已出手，他也立刻使出“流星散花”，不是对着武四霜的人，而是去追风雷刀。��

　　　　武四霜仓猝发招，刀中的力量不大，刀速自然也比不上巴蜀的剑。

　　　　巴蜀刚才一直被武四霜的刀法压住，其实也不是真的功夫不如武四霜，而是想看看武四霜的风雷刀法，试一试自己的散花剑法的威力到底有多大。所以这招“流星散花”上用了十成的力量，确实是既有流星那样灿烂，又有流星那样飞速，也有流星坠地的那种声势。��

　　　　巴小凤的哑穴被解，知道自己被封的是双腿的环跳穴。这穴在人的臀部，季晚晴虽和巴小凤一起长大，但此时两人都已大了，女孩子的臀部自是不能乱来。季晚晴犹豫了片刻，正鼓起勇气要解开巴小凤被封的穴道时，刀剑齐飞，吓得他手一抖，一指戳在巴小凤的腿上，却没有解开她的穴道，正要再试，飞来石猛地一震，站立不稳，一跤摔倒。��

　　　　武四霜的风雷刀将近飞来石时，巴蜀的剑已追上了刀，自侧面向刀猛然一撞，刀剑同时改变了方向，一齐在飞来石的顶端一撞。那石本就不稳，季晚晴不懂轻功，上石之时，只凭一股气力又跳又拍又按又抓又爬地上去，石头已被他晃动不安，若是刀剑击在石头的基座上，再加十倍的力量也未必能将石头推动，但此时刀剑击在石头的上部，这“风雷交加”和“流星散花”两招的力量何等巨大，石头立刻朝山下倾斜过去。

　　　　柳sè青的脸吓得雪白，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大脑一阵昏眩，已昏倒在地。

　　　　巴蜀稍微镇定一些，运气在胸口，大喝道：“快跳。”他的心也似要从心口跳出。但他知道此时此刻，要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武林高手，也许有希望死里逃生，而季晚晴却没有习过武功，此时他的心中第一次暗暗后悔，不教季晚晴习武也许真的错了。��

　　　　巨石在滚动，季晚晴虽然听到耳中有巴蜀的一声爆喝，但手足无力，头昏脑涨，竟然不知向哪儿跳才好，百忙当中，双掌向巴小凤身上推去。他体内真气被柳sè青引导到了手掌间，真力相当充沛，这一推竟将巴小凤远远地击飞了出去。但受这一掌的后挫之力，倒退了两步，却是再无机会再从巨石上脱身。

　　　　巨石缓缓地却是不可抗拒地带动着他向悬崖下滚落。

　　　　巴蜀、武四霜眼睁睁看着巨石离开悬崖，空有一身本事，却毫无办法。

　　　　巴蜀在半空中接住巴小凤，拍开她的穴道，见她倒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骇，一句话也说不出，一个劲地流泪。

　　　　柳sè青悠悠醒来，见女儿好好地在丈夫怀中，那飞来石在草坡上滚出一条深沟，已消失在悬崖之下，惊呼道：“晚晴，晚晴在哪儿？”见巴蜀神sè凄楚，惨叫道：“不。”飞步跑到悬崖边，只听那飞来石一路落下，一路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脚一软，在悬崖边坐下，脑子中一片空白。

　　　　武四霜定定地看着巴蜀和柳sè青道：“今rì之事均是由我而起。家师因巴先生落崖而残，令子因我落崖而亡，未始不是报应。你们要报仇，尽可将我杀了，我决不还手。”��

　　　　柳sè青本想说季晚晴不是我们的儿子，是二哥临死托的孤儿。但季晚晴在棋庄住了八年，实与自己的亲生骨肉没有两样，这话便不再说，道：“好，我杀了你替晚晴报仇。”说着十指成勾，抓向武四霜的咽喉。��

　　　　武四霜因为师傅被巴蜀打残，这次上山，目的就是要羞辱巴蜀。他本想打败巴蜀，使他在家人面前丢脸，倒也不是真想取他xìng命。但此时见逼死了他们的儿子，知道他们有生之年必要为痛苦所笼罩，仇已连本带息地报了，要逃却也极难，干脆也不逃了，将眼睛一闭，嘴中道：“皇甫仇。”

　　　　皇甫仇这三个字比任何话都灵，巴蜀一听立刻抓住柳sè青的手腕，道：“别伤他。”��

　　　　柳sè青道：“为什么？我要为晚晴报仇。他才十六岁，他死得太惨了。”��

　　　　巴蜀道：“刚才那使飞来石滚动的一刀一剑中有我的一半责任，也不可全怪他。我们侠义道做事须得叫人心服口服，一味杀人不是侠义道所为。”��

　　　　柳sè青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仇不报了？若不是他上山挑衅，怎么会出这么多事情？”��

　　　　巴蜀道：“也不是不报了，我是听他口气，似乎与皇甫仇有关系。我也很疼晚晴，他死了，我当然伤心。可是晚晴毕竟已经落下悬崖，我们去寻人要紧。而且他和皇甫仇定有渊源，你也见到那飞来石上的四大神功的痕迹了，若是能从这家伙身上找出皇甫仇，才真正能造福武林。”

　　　　武四霜边听他的话，边嘿嘿冷笑不已。他拾起地上的风雷刀，挂在腰间，也不说话，找了块干净的草地盘腿坐下。

　　　　巴蜀抱着巴小凤和柳sè青一起站在悬崖边，看那山下云海茫茫，依稀有“救命”的声音传上来。两人相对苦笑，心知必是幻觉，如此峭壁悬崖，连飞来石也必摔得粉碎，季晚晴又怎能幸免？��

　　　　旭rì自东方天际跃出云海之上，苍茫的山野云海之中，除了壮观二字，巴蜀和柳sè青竟不约而同地跳出一个念头，人生无常。

　　　　对大自然来说，人实在太渺小了。



………【第九章　祸福　１】………

　　　　１��

　　　　大石坠下悬崖。

　　　　季晚晴匍匐于大石之上，只听得耳边风声越来越紧，心知石下坠之势越来越快，这一落下去，便是粉身碎骨，心中不禁有些惊惧和胆怯。��

　　　　他自五岁以来，历经种种艰难困苦，在生死线上也不止走了一遭，于生死二字早已看得淡了。尤其父母之仇无法报，身又无绝世武功，一直对未来不存什么念想。只是念着巴蜀夫妻一番养育之恩未报，尤其柳sè青母亲般地待他。故而虽然他们不肯教他武功，却也没有一点埋怨，而是更多一份感激。

　　　　当然，现在不管想什么都已太晚了。��

　　　　此时他心中渐渐空明，张嘴刚呼出“救命”二字，空气早冲口而入，第二句再也呼不出口，人也渐渐晕眩起来。

　　　　季晚晴只觉得心向上拎起，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手脚却极沉重，一点儿也动弹不得。他的感觉，倒更似在梦中，明明心头很清楚，偏偏动不了。

　　　　那石自崖间滚落，途中也遇上些松树藤蔓。但石既巨大，落势复强劲，竟未稍缓一些，更不用说停滞了。

　　　　突然，那巨石撞上崖壁间突出的岩石。原来山壁看似刀削斧劈，但其间也有凹凸不平之处。巨石与岩石相撞，固然将岩石撞得四分五裂，本身却也猛地顿了一顿。这一顿虽是只一瞬间，但对石上的季晚晴来说却是一生的事。只因这巨石有这一顿，整个武林的历史便从此改写了。

　　　　那一停顿之势传到石上的季晚晴身上，季晚晴只觉得四肢百骸均遇上极大打击，仿佛碎裂一般。但他身上的内息却源源不断地流转开来，立刻产生极大的反弹之力，将季晚晴抛了出去。

　　　　“云蒸霞蔚”神功此时方显奇效。

　　　　季晚晴仿佛腾云驾雾一样，被弹起，撞向石壁。那石壁黑黝黝地，像一头食人怪兽，竟将季晚晴一口吞下。季晚晴双目一闭，只待死亡那一刻到来。不料眼前一黑，却没有撞石壁的感觉，整个人竟没入岩石之中。

　　　　谁也想不到，在这千丈山岩的岩壁当中，竟会有一个洞。

　　　　一个隐在石壁中的岩洞。��

　　　　季晚晴摔入石洞，接连打了好几个滚方才站稳，心道：“莫非我已到了yīn曹地府？否则从这么高的山上掉下来，怎么会安然无恙？”

　　　　他身后，那巨石发出巨大的声响，轰隆隆之声从出下传上来，过了很久很久才趋于平息。

　　　　季晚晴只觉得浑身上下似脱了力一般。他勉强抬起头，自言自语道：“若是到了yīn间，不知是否能见到爹爹姆妈。”

　　　　他正担心不知会见到什么样的怪物，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间自石壁间传出：“胡说八道，小鬼头毁了我的食路还够，居然敢骂我是死人。”

　　　　季晚晴吓了一大跳，惊跳起来。他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瞪大眼睛，偏偏那儿除了石壁，别无他物，颤声道：“谁？谁在那儿？你是人是鬼？”��

　　　　那声音突然变为凄厉，尖刻：“世人均以为我已死，偏偏我还活着。不过，活在这种地方，同死也没什么两样。”说到后来，话音渐低，几不可闻。

　　　　季晚晴以为那人已经离开，急忙叫道：“哎，你别走啊，这是什么地方？”

　　　　那声音道：“走？走到哪里去？这个地方么，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反正叫什么都一样。”

　　　　季晚晴道：“那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你呢？”��

　　　　那声音道：“你若像我一样，在洞中呆上二十年，保证你也能暗中视物。”

　　　　季晚晴一呆，喃喃道：“二十年，比我的年纪还大些。你一直在这儿么？为什么不离开这儿呢？”��

　　　　那声音道：“我怎么不想离开，我天天在想啊。这二十年来，哪天我没在想办法？可是在造物主的面前，人实在太渺小了，唉。”

　　　　季晚晴道：“那你刚才说我毁了你的食路。毁了你什么食路？”��

　　　　那声音道：“呵呵，你不仅毁了我的食路，其实也是毁了你自己的食路。”顿了顿，又道：“那块大石头在这儿不是顿了一下么？就是撞上了洞外突出的小平台。那块平台原来用处可大了。所以，从现在开始，就不只是我，而是你和我，要一起挨饿。”

　　　　季晚晴松了一口气。

　　　　那声音道：“当然，挨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