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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海芪微微皱眉，走快几步，当先推开石麦病房：“茵茵，你——”
　　他声音不由顿住，整个人也快步走进房间，王小宝连忙控制着轮椅跟上。
　　屋里弥散着不浓重但难闻的味道。
　　一地湿漉漉。
　　一个瘪瘪的尿袋还在滴答滴答，显然是地上水渍的来源。
　　这种场面实在有些微妙地尴尬。
　　王小宝淡定无比。
　　——她前几天也是这么过来的。
　　她驾驶轮椅小心绕开水渍，来到床的另一边：“石麦？”
　　“小宝。”
　　石麦脸色比她还白，显然也没少受折腾。
　　王小宝看见人了，一颗心算是放下大半：“具体情况？”
　　“具体情况，就是腰椎的几块骨头擅自乱跑，离开了应有位置。”石麦坦然说，“所以下边不能动，也没有感知觉，就是这样。”
　　王小宝戳了戳他腿：“没感觉？”
　　“没有。”
　　“能恢复？”
　　“不好说。”
　　“你有多重？”
　　“……大概一百五？”
　　“三袋面啊。”王小宝说，“等我回去练臂力。”
　　“你真打算背我？”石麦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也能背麦子哥哥！”蒋海茵看见王小宝进来，说话声音不自觉小了。
　　王小宝没理会，反问石麦：“要不然呢？公主抱吗？我觉得难度更大。”
　　石麦抬手碰碰她的手：“你先好起来，可以吗？”
　　“那是当然的。”王小宝说，“你也快点出院，蒋先生还欠我们一顿大餐。”
　　石麦笑，抬眼看看蒋海芪。
　　后者在王小宝身后，正目光深沉地盯着王小宝后脑勺。
　　石麦好像明白了什么：“谢谢你们照顾小宝。”
　　“应该的。”蒋海芪回答，“麦子你放心。”
　　“啊呀，我来得真巧。”石如玉笑吟吟站在门口。
　　被蒋海茵骂的小护士早就收拾完地面，她并没有赶上现场。
　　在她身边站着一位粉色运动套装的小个子女性，年纪大约在二十几岁，一脸温柔笑意，望之和蔼可亲。
　　“小姑姑，夏医师。”石麦招呼。
　　“夏萱是专业复健师，国际数一数二，我花了三倍违约金才把她挖过来。”石如玉抱歉地说，“她家里突发紧急事件，今天的预约提前一点好吗？小宝，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
　　“预约？”
　　“被动活动肌肉和关节。”石麦稍微犹豫了下，还是解释，“防止生褥疮，减缓肌肉萎缩。”
　　王小宝：“好啊，我可以观摩学习吗？”
　　夏萱点点头：“可以的。”
　　于是王小宝就看着石麦，征求当事人意见。
　　后者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毅然决然。
　　——显然，把自己最为难堪的一面展示给心爱的人，需要莫大勇气。
　　而石麦是不是借助这个机会来让王小宝望而却步，还有待商榷。
　　蒋家兄弟带着蒋海茵先走一步。
　　临走前，蒋海芪深深看了石麦一眼。
　　王小宝还是第一次看到石麦这么无力样子。
　　石麦的腿很长，很直，肌肉流畅。但是现在两脚外八字无力地分着，脚尖耷拉，在夏萱手里，死气沉沉地晃荡。
　　不能走路，最痛苦的人当然是病患本身。
　　王小宝安安静静看夏萱的动作，时不时轻声提问。
　　她问的问题都跟按摩和照顾病人有关，夏萱也轻声作答。
　　石麦全程目光逡巡。
　　一个小时后，夏萱完成工作。石如玉接她离开。
　　王小宝看见石麦头上也出汗：“累？”
　　“嗯。”石麦应了一声，“小宝，你看见我的情况了，以后天天都会是这样。所以你……”
　　石麦收音。
　　王小宝在亲他指尖。
　　“老天既然给我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放手。”王小宝宣布，“我们，来日方长。”
　　石麦微笑：“那我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好大的口气。我们石家可不敢认这么一位媳妇。”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中年男人，微胖，白皙，把脸挡住一半后，能看出是个美男子。
　　“石先生。”石麦开口招呼，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这一声招呼，王小宝看看石麦模样，想想对方裁剪后长相，顿时明白这是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明天和后天要粗去！等我周一肥来哟~~~~~

☆、打脸没打好

　　
　　按照血缘关系，石麦应该管这位面部比较肥沃的中年男人叫三叔。
　　但是买断后，他更习惯先生这种普遍的称呼。
　　石如磐，石家老三。
　　石麦正经八百的叔叔和姑姑一共有四位，二姑石如君，三叔石如磐，四叔石如琢，五姑石如玉。
　　石如磐上下打量着王小宝，嗤笑一声：“怎么，瘫子配瘫子吗？挺合得来，可惜我们石家消受不起哟。”
　　“石先生。”石麦说，“这是我的家务事，不是石家的。”
　　“血缘关系可不是你说断就断。”石如磐说，“在外面玩够了，早晚你得回来，现在不过是早了一步。你的婚事长辈做主，由不得你。这个小姑娘家世什么都不是，长得不好看，工作经验也没有，哪点配得上你？虽然你现在瘫了，但是你脑子没坏，完全值得更好的媳妇。你看蒋家那个神经病小姑娘，不就对你五迷三道死心塌地么？当然，我也看不上她，你这是不主动往圈子里走，多少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进我石家的门，干嘛吊死在这小瘫子身上……”
　　石如磐长篇大论，慷慨激昂。
　　“这个时代也搞封建□□？”王小宝问石麦。
　　“我也觉得奇怪。”石麦笑笑，“没事，小瘫子配小瘫子，我觉得挺好。”
　　“你的腿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
　　“希望比较渺茫，或许你买买彩｜票，看看有没有中大奖的运气？”
　　“有道理，我觉得我运气不错，可试试看。”王小宝煞有介事地点头，“今天就去买，你幸运数字是几？”
　　“五啊。”
　　“行，中奖以后我们去吃大餐。”
　　“还去那家火锅自助？”
　　“当然，优惠券还没过期……”
　　“石麦，听我说话！我一个长辈，这么苦口婆心劝告你，你不要执迷不悟！赶紧跟她断了！”石如磐发现自己说了很久没人搭理，恼羞成怒，走过来就要推王小宝轮椅。
　　“你要干什么！”王小宝猝不及防。
　　“让你看看差距！”石如磐把轮椅推到门口，一弯腰拔了电瓶，“你们小年轻不是常说什么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么，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
　　合着这位完全不了解情况，一直在信口开河。
　　石如磐拎着轮椅的电瓶，站在石麦床边。对着王小宝指指点点：“看看，你连反抗能力都没有，石麦想喝水，想上厕所，怎么办？离了轮椅你连保姆也不是。有本事，走过来呀！”
　　王小宝几乎就要用看脑残的目光打量石如磐，总算她还记得不要和脑残讲道理：“所以只要我走过去？”
　　“呵呵，你以为我会等你复健吗？有本事现在就走过来呀！走过……来……”
　　石如磐自动消声。
　　王小宝连晃都不带晃地站起，慢慢走到他面前，从他手上拿过电瓶，装回轮椅，重新坐了上去，方向盘一转，重新回到床边，微微一笑。
　　“你、你——你这个虚伪的心机女！我一定会抓到你的把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通常坏人退场前总会撂一句狠话，色厉内荏，强词夺理。
　　石如磐走了以后，石麦并没有像王小宝那样轻松一笑，而是立刻问：“你的伤口没问题？”
　　刚才换电瓶，王小宝做出一个下蹲的动作，皱了皱眉。
　　“我觉得还好。”王小宝体会了一下，“平常动作没什么问题。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海苗，可是我想转院。”
　　“为了照顾我？没有必要。”石麦笑笑，“医院也有专精，这里不适合你——好好恢复，我等你背我。”
　　“遵命。”王小宝回答。
　　“以及……”石麦看起来依然有点困扰，“关于我的情况……小宝……”
　　王小宝眨眨眼：“反正我要在你这个小瘫子身上吊死了，你现在不放心没关系，我等你彻底放心。”
　　石麦说：“不，不仅仅是家庭这方面。”
　　“还有什么方面？”
　　“小宝，我申请吻你。”
　　“……早说嘛。”王小宝又站了起来。
　　遂盖章批准。
　　“咳咳，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但是你们已经持续了一分钟，时间够久了，让一位女士久候并不合适。”
　　王小宝抬眼看过去。
　　门口站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女性，灰色职业套装，胸前别着一枚宝石胸针。短发，身材有些瘦弱，看眉眼毫无疑问这又是石麦的亲戚。
　　只是她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透着股冷淡疏离。
　　石麦淡淡招呼：“石女士。”向王小宝比了个“二”的手势。
　　石家二女，石如君。
　　“你好。”石如君向石麦点头示意，转向王小宝打招呼，“你好。我过来本想问问石麦是不是有女朋友，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到是多余了。”
　　王小宝心里提高警惕：“是的，我是他的女朋友。”
　　石如君点点头，直截了当：“哦。他不能走了你也打算跟他过一辈子？”
　　王小宝说：“这个不能作为择偶标准。”
　　石如君又问：“听说你也不能生？”
　　王小宝回答：“我在恢复中。”
　　“那就是目前不能。”石如君下结论。
　　石麦插话：“石女士，这是小宝和我之间的事。”
　　石如君冷冷地道：“我也没有想管你们之间的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王小宝一愣。
　　这进度不对啊。
　　石麦说：“还没有决定。”
　　“认识三个月，恋爱三个月，订婚三个月，九个月够了。”石如君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啪地合上本子，“祝你们幸福。如玉那边我会做她的工作。”
　　说完转身就走，一点给王小宝问话的余地都没留。
　　“这……”王小宝觉得石家人的画风都不太正常。
　　一个冷着脸看起来不好说话，但是同意她和石麦在一起的二姑姑。
　　一个横挑鼻子竖挑眼，坚决反对的三叔叔。
　　一个据说关系很好，对她态度微妙的小姑姑。
　　“一会儿你的四叔会不会也出现？”她问石麦。
　　石麦想了想：“理论上，他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今天来看你的人好多。”
　　“因为今天是开放探亲日。”石麦握着她的手，有些疲倦，“所以说，我的情况啊……你也看见他们了，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你不是已经脱离？”
　　“那是我有能力有精力。现在……落井下石你懂？”
　　“懂，我保护你。”王小宝拍胸脯。
　　“好。以后我负责吃软饭。”石麦非常配合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王小宝要快点变强呀！

☆、二闹病房

　　
　　石麦尽管嘴上说“吃软饭”，实际上他当然不可能任由王小宝养。
　　王小宝很清楚这一点。
　　石麦邀她这么早见面，目的也告诉她了——让她好好认识一下将来生活的困难程度，如果她还愿意接受他。
　　他将自己的一切摊开给王小宝看。
　　他收获的则是王小宝细密而又绵长的吻。
　　以及坚定承诺。
　　“……想想，不能每天见面也挺幸福的。”王小宝回去以后，在微信上跟石麦聊天。
　　“为什么？”
　　“因为放疗和化疗的不良影响，现在我简直不能见人。”那天探望石麦出来，王小宝就进了理发厅，脑袋剃个鸡蛋，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花头巾往头上一包一围，硬生出了几许异域风情。
　　每次化疗后都虚弱无力，恶心反胃，好端端的人，没几天脸就瘦了一圈儿。
　　“好好治疗。”
　　“嗯，你也一样。”
　　石麦发来自己复健的照片，很精神地比了个V字。
　　“还好我学会美颜相机。”王小宝戴上顶假发，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这一招却是天天自拍不懈的蒋海茵教给她的。
　　当然，也多亏蒋大哥送她手机，不然王小宝自己那个老得不能再老，电池都换过一次的老旧手机，根本没有下载APP的空间。
　　“你化妆了？”石麦很快回复她，“好看。”
　　“嘿嘿嘿。”王小宝捧着手机笑，“……先聊到这儿，蒋大哥来查考勤了。”
　　“嗯，好，晚安。”
　　蒋海芪也没怎样，每天晚上固定一个电话，大约一分钟。
　　因为这家医院的设备都是蒋氏集团提供的，他还持有这家医院的部分股权，因此他请王小宝作为病人，谈谈对各种设施的使用感受，评价护理人员的工作态度，做好监督工作，好在将来进行改进。
　　王小宝不疑有他。
　　到是蒋海苗，某一天后知后觉：“难道大哥打算挖麦子哥墙角？”
　　“不至于吧。”王小宝经过科普，明白家族问题是非常复杂严肃的大问题，连石麦这样一个被买断的私生子，都能引起叔叔姑姑的注意力，更别提已经内定为蒋氏集团的继承人蒋海芪了。
　　原来商业联姻的故事并不是胡编乱造的啊。
　　“我理智上觉得不至于，但是情感上不好说。”蒋海苗皱眉，“虽然大哥很有自制力，但是情感这种事……你看海茵除了在麦子哥和你面前收敛以外，她怕过谁来？”
　　蒋海茵隔三差五也过来，受蒋海芪所托，给王小宝送东西。
　　“她最近安分了很多。”蒋海苗说，“大概受你影响了。”
　　王小宝自认没那么大魅力：“不一定，或许是因为她长大了。”
　　“因为一个好妻子必定要对丈夫有所助力，她在努力学习呢。”有人笑吟吟接话。
　　“石阿姨。”王小宝招呼。
　　“阿姨。”蒋海苗连忙站起来，“阿姨坐我这儿。”
　　石如玉带着个小果篮——她每次过来都不空手，拿点小礼物什么的——放在床头柜：“小宝今天精神也不错？真是可喜可贺。”
　　王小宝道谢：“谢谢阿姨过来看我。”这个称呼是石如玉让她喊的。
　　“毕竟你是麦子的女朋友嘛。”石如玉继续笑吟吟，“看着你们两个一天天恢复，我这个当小姑姑的很开心呀。”
　　王小宝笑笑。
　　“哦，对了海苗，我昨天在麦子那儿，你猜我看见了什么？”石如玉主动说。
　　“什么？”
　　“看见海茵和麦子请教，关于企业管理如何处理突发事件，以及争取正面舆论的问题。”
　　蒋海苗吓了一跳：“海茵真这么牛？”
　　“作为麦子帮她解答问题的感谢，她会烤曲奇饼干作为谢礼，我看麦子很期待呢。”石如玉微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海苗你有个好妹妹哟……”
　　“小妹？你怎么在这里？”
　　王小宝抬头，那个长相需要裁剪的石家三叔出现在病房门口，正目光不善地盯着石如玉。
　　“原来是三哥。”石如玉笑着招呼，“三哥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也关心起侄子的终身大事来？”
　　“哼。”石如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向王小宝，“我知道你怎么回事了，你这个虚伪的女人。假装瘫子还不算，你得的什么病自己清楚！”
　　王小宝稍微惊讶：“这个，我就是很清楚呀。”
　　“一只不会生蛋母鸡，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石家的媳妇！”石如磐一根手指指着王小宝，叫道，“石麦年纪轻轻被你花言巧语骗了，还有我把着关！你休想踏进石家一步！”
　　王小宝坦然：“我的病情怎样，他都知道啊。”
　　“所以说他才被你花言巧语骗了！”石如磐说，“看在你有病的份上，我也不多要求你什么，赶紧打电话跟他分手，不然我报警你诈骗！”
　　王小宝气笑了：“我诈骗？我……”
　　“三哥！”石如玉果断打断，“你怎么来了？”
　　“当然我调查了这小丫头的险恶用心，来替我那好侄儿教育教育她！我石家的名声，不能栽在这小丫头手上！”石如磐脸涨得通红，大步往床前走。
　　石如玉过去拦，被一把甩到边上，“哎哟”一声，似乎伤着了。
　　“石三叔，冷静！冷静！”蒋海苗站起来拦截。
　　王小宝看着石如磐“义愤填膺”的模样，于是也十分果断地——按下报警铃。
　　自从那天她差点被小护士暗算，她就想法子保护自己，趁着蒋海芪询问她住院体验的功夫，她要求加装一个警铃——召唤保安。
　　蒋海芪认为她的想法有一定道理，遂第一个给她的房间加装。
　　这还没几天呢，谁知道就用上了。
　　保安飞快进来的时候，石如磐差点把手机按到王小宝脸上去。
　　还好石如磐势单力薄……
　　闹了这样的事，石如玉赶紧替哥哥道歉，一瘸一拐离开了病房。
　　病房重新恢复安静。
　　松了口气的蒋海苗看看王小宝，面带犹豫。
　　“怎么了？”王小宝不解。
　　“海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