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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诺书-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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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愈加的刻苦,修内力,练轻功,舞剑法。
大哥偶尔会来看我练武,兴致高的时候,还会和我切磋几招。
人如其名,他总是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和三哥一起来。
三哥蓝裾,是司马家这一代的子嗣里,最清秀儒雅的一个。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却不知为什么,总跟在一脸阴沉的大哥身后。
满身的风雅气度,璀璨光华,便生生的被那一股子圆滑世故,压了下去。
小顾,练功是不是很辛苦?
小顾,后山的梨花开的好漂亮,改天我们一道去赏花?
小顾,我在前院的枣树下面埋了一坛子酒……
……
所有的人里,蓝裾第一个叫我“小顾”,等到大家都这么称呼我的时候,他却开始和大哥一样,唤我“四弟”。
当时我没有想过原因,后来懂得,不过是因为司马玄衣。
·肆
武林历一百二十七年,守诺城灭,城主枫远斜自刎城下。
有关苏卿和《岐黄手卷》的旧事浮出水面,我听着大哥的周密部署,笑而不语。
枫林晚,当时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小丫头。
我在妙音阁第一次见到她,彼时,还根本是个孩子,面上稚气未脱,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情绪失控。
却又耐人寻味。尤其是她眸子里的一点寒星,清亮如许,照的我自惭形秽。
身为影奴的这些年,我也算阅人无数。
死在我手上的人有很多,但能够在我的剑下流露出那样坚决的表情,她却是第一个。
所以后来放过她,并不是因为乐修律搬出了慕思容的名头——我从未怕过那位风华绝代的断义谷主。
枫林晚,无端的让我觉得很有趣。
何况,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司马玄衣如愿。
第五层的冥夜诀,已经让我清楚的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无论男女,寿命缩短,断绝子嗣,即便怀孕,必为死胎。”
日日夜夜的寒气入骨,凝血成冰。
多年的切肤之痛,以及从小就纠缠不休的低贱出身,一点一滴,都是销魂蚀骨的毒药。
吞噬灵魂,逼人成魔。
·伍
飒景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提起,叛出司马家,另立门派,从此不再受司马玄衣的操控,自在逍遥。
我虽笑她异想天开,但心里也并非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然而锥心蛊,始终是我的肉中刺。
不得不忌惮。
有一日蓝裾忽然来找我,面色苍白,步履蹒跚,很不寻常。
我问他出了什么事,却不回答,只是站在院子门口,静静的看我。
我走近去拉他,才发现他身上有伤。
胸口及锁骨处的咬痕,细细密密,我只看了一眼,便知是何人所为。
蓝裾问我,可愿意一起离开司马府,我并未答话。
这世上,最容易者许诺,最困难者守诺,最无奈者毁诺。
蓝裾要的,我根本给不了。
司马玄衣有锥心蛊在手,对我从来不防。然而这一日后,他却将袁嵩等人悉数从我身边撤离,安排到了各个堂口。
过于明显的挑衅,其实并不至于将我逼到最后一步。
可恰巧就在这个关口,我突破了长久以来修习冥夜诀的瓶颈。
第七层。
骨骼血脉,停止生长,周期反噬,内力尽失,裂骨断筋。
·陆
魅影立派之后,很快的,慕思容下了战书。
除夕之夜,洛阳城上。
真正惹恼这位断义谷主的,恐怕还是薛恒和月牙儿的事情。
那丫头自从跟着我,就没少惹过事。
时常是偷了我的南魅影刀,去和某个正派人士打对台,将人家杀的七零八落,再赢回一个“魅影妖女”的名号。
可终于栽在了薛恒的手上。
情之一物,便是如此。
讲不得半点道理。
月牙儿是个认死理的,被薛恒搅乱了一池春水,偏偏正邪不两立,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居然直冲冲的杀回了江北司马府。
于是蓝裾死了。在月牙儿一刀挥向司马玄衣的时候,甘愿的用胸口撞上了刀锋。
那般绝决的求死之心,让月牙儿到后来都心有余悸。
我告诉月牙儿,从此便说,是我吩咐她去杀司马蓝裾的。
他想离开司马家的心思,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
离开,无论是以哪种形式。生,或者死。
我不能给他实质的应承,便在这虚名上,了他一个心愿。
于是便有了断义谷的难辞其咎,便有了,我与慕思容惊世对决。
·柒
枫林晚,第二次见到她,是在断义谷的止戈堂。
能够一眼洞悉我击出的最后一掌,她的确有几分与众不同。
冥夜诀的先天修习者。
纯脉之身。
每次见到这个丫头,居然都会给我带来惊喜。
慕思容,你果然收了一个好徒弟。
离开司马家的时候,我没有死在司马玄衣的血咒之下。所有的人都在探问这背后的玄机,然而我知,那不过是一点运气。
再加上,娘的一手安排。
可是冥夜诀的蚀骨之苦,并不会因为我的不纯血脉而减轻多少。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是聊胜于无。
黑暗中,我望着枫林晚,淡淡而笑。
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
·捌
我不知慕思容用了什么方法,居然破了我的无常蛊。
然而这并不妨碍我带走枫林晚。
是我的,我终将得到,无人可以阻拦。
看得出,这丫头对她师父痴恋的很。
很好,这世间我最不耐烦的就是痴恋。
偏要打破。
名利权势乃人之大欲,江湖中人也不能免俗。
承诺奉其为尊,再不做违背道义之事,给断义谷一个台阶下,月轮果然乖乖的同意我将枫林晚带走。
那一刻小丫头眼里的惊恐不安,真是我在她脸上,见过的最美的表情。
索性再告诉她慕思容与苏卿的江湖往事,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意犹未尽。
打碎希望,扼断所有的年少梦想。
一如当年司马檀素,对我做的那样。
真的是,很有趣呢。
却不知此刻的枫林晚,和我当年比起来,谁更加绝望?
·玖
我推开门,飒景已经在外面候了多时。
我告诉她枫林晚在我房里,让她进去收拾上药。
一回身,便看见她眼中的惊讶。
惊讶?
何必呢。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出来的?
想起她在我身下的挣扎反抗,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如墨的青丝犹在脸侧,指尖仿佛还残存着她皮肤的滑腻触感,无端的让人兴奋。
枫林晚,我对你真的越来越有兴趣了。
犹记得四年前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十三岁的年纪,叛逆的如同一只桀骜的小兽,囚于笼中,便只会拼命的撕咬。
眸子清亮,一如她纯洁无暇的灵魂,偏生让我想要玷污。
这样不堪的身世,这样颠沛的命运,枫林晚,为什么你还能这么执着,这么向往幸福?
我们分明,就是同类。
魔鬼的妖冶,要用仇恨反复的淬炼。
枫林晚,我期待着在你身上,看到那种惊心动魄的美。
·拾
天气渐渐转凉。每到冬天,体内流转的冥夜诀便分外的刺骨,时常让我彻夜难眠。
然而自从……以后,寒冷的夜里,也有了微微的暖意。
无数次的在暗夜里睁开眼,一转头,就看见她安静的睡颜,近在咫尺。
手指蜷曲着,放在身侧胸前,竟然是一个提防的姿势。
我知她其实从未熟睡。
这个女人躺在我身侧,却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杀我。
十七岁的枫林晚,模样已算得上秀丽倾城。
可惜她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慕思容。
痴恋自己的师父,本是大逆不道之举,却又偏生楚楚可怜的让人心疼。
下意识的贴过去,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肌肤相触,微凉的体温,仍旧是这寒夜里,唯一可以慰藉的温度。
有时候我很疑惑,苦心将她抓回来,教她冥夜诀,究竟是为了什么。
缓解蚀骨之苦,或是其一。
然而恐怕我更加介意的,是她在慕思容身边时,一身的明媚光辉。
那么耀眼,那么灼人。那么容易,就照出我可怖的原形。
那么像我,曾经希冀的温暖。
却不是我的。
·拾壹
和我缠绵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回应。
咬着下唇,不叫,不唤,不哭,不闹。却偶尔会用一种淡漠的神情,笑着看我。
每当这个时候,我会萌生出莫名的怜惜,却又万分的想要弄疼她,刺穿她,弄哭她。
仿佛只有这样,在她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与伤害,才能证明她是专属于我的。
才能让她不会离开。
寿命折损,断子绝嗣,失去完璧之身。
枫林晚,除了我,还有谁会要这样的一个你?
你还怎么可能,回到慕思容的身边去?
我的女人,终究只能是我的女人。
冥夜诀的蚀骨之苦开始频繁发作,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乐修律的死讯。
死在冥夜诀的掌力之下,妙音阁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我。
可笑,那几日我根本半分内力也无,怎么千里奔袭,怎么破阵杀人?
妙音阁非去不可,而我知慕思容必然也在那里。
我问枫林晚可愿与我同行,不过是想看看,今时今日,她对那人可还有半点绮思。
这种行径无异于以身犯险,隐隐的,竟然真的有几分害怕。
害怕她还爱着慕思容,害怕她会不顾一切的,跟着慕思容走。
这样的担忧,仿佛从未有过,然而枫林晚之后,也不会再有。
·拾贰
妙音阁的归念祠,我抱着她跃上房梁。
慕思容推门进来,匆匆一面,她就已经泪如雨下。
心头蓦地一疼,却是从未有过的锥心刺骨。
我偏过头去吻住她。她的唇冰冷而苦涩,每触一分,心痛便加深一点。
逼得我只想狠狠的掠夺。
掠夺。
我可以占据她身体的每一寸,却始终进入不了她的心么?
这个念头让我沮丧不已,随即又惊惧万分。
……我怎么会,想要进入她的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居然能够如此强烈的左右我的情绪?
……
我终究,要将她留在身边。
妙音阁议事厅的屋顶,她追着一道白色身影,蓦地飞身而去,我追她不及,又偏偏,遇上了慕思容的剑。
我曾以为,枫林晚恋慕她师父,即便用情再深,也不过一厢情愿而已。
却从未想到……慕思容也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过血术。
以血为媒,耗尽大半修为。
若非如此,怎么可能破得了我的无常蛊?
追出水落石出阵,我寻到她,无法言喻的复杂心情,让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尽全力的抱着她,小心而谨慎,像是拥着一生的珍宝。
晚儿,别离开我。
那是我,第一次叫她“晚儿”。
心痛有如毒药,大片的蔓延开来。
终于漫过了心上那一处火红的烙印。
凹凸不平的……爱。
·拾叁
回到魅影之后,她日日饮酒,宿醉不醒,竟然还发起了高烧。
我去看她,一探脉象,一颗心就蓦地往下沉。
冥夜诀第七层。
她终于练到了……第七层。
这曾是我的目的,曾是我抓她回来的原因。
然而此时此刻,一想到那些痛苦也将悉数降临到她的身上,我就只有满心的悲凉。
骨骼血脉,停止生长,周期反噬,内力尽失,裂骨断筋。
若有一天,她知道了什么是蚀骨之苦,该会怎样的恨我?
我还没有拥有她的爱,就已经囊获了她的恨。这是幸,还是不幸?
眼前的枫林晚,因着高烧,面上有病态的红晕。却明艳动人。
她头一次称赞我的瞳色。有些情动,我探过身子去吻她,隐隐的心疼。
……晚儿,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恨我?
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在你的心里,留下我的位置?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拥有她。
唇齿相接,那是抵死的缠绵。
我在即将到达巅峰的前一刻,隐忍着停下来,艰难的支起身子看向她。
我说,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于是这便成为了,我命里一生,看不破的魔障。
缱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诗经·邶风·击鼓》
·壹
夜里忽然转醒,听见晚儿的哭声,隔着一面墙,低低的传来。
算了算日子,恰好是司马离开的一年后。
晚儿始终坚信着,司马没有死,坚信着,他总有一天还会来寻她。
她说,到时候一定要和他好好的算账,将这些年的爱恨情仇,一次做个了结。
两个人彼此相怨的,相欠的,都要理一个明明白白。
然而她其实比谁都清楚,那个人,永不会再来。
我起身走到墙边,晚儿的哭声清晰入耳,沙哑却隐忍。
一声声,撕扯着我的心扉,疼痛如许。
却始终不敢推了门,到另一间屋子里,拥住她,让她停止悲伤。
在我缺席的那些岁月里,在我将她一次次推开的时光里,她和司马,遭遇过什么,发生过什么,我依稀了解,又从未了解。
而那个男人最终在她的心里留下永不愈合的伤口,让我此刻的缱绻,都显得那般残忍。
·贰
虽然同居一个屋檐下,一年以来,我和晚儿始终都是分房而睡。
当年她离开我的时候,世界倾塌得猝不及防。于是情感先于理智,满心的,只想着如何将她寻回来。
等到一切如初,等到她重新伴在我的身侧,那些被我淡忘的师徒名份,伦理纲常,也一下子全部复活。
面对晚儿,总有些界限,难以逾越。
而她,也如从前一样,始终唤我“师父”。
简单二字,却割开了万千沟壑。
我和她,生生站成了两岸,遥遥相望。
传歌曾问我,可有同晚儿成亲的打算。
我说,只要她肯,我断然不会拒绝。
但其实我并不知道,被司马影响如此之深的晚儿,还会不会放下一切与我执手。
而那个时候的我,又真的能够抛下常伦,同她一起么?
太多的不确定,让这个看上去甜蜜无比的结局,暗地里满是悲凉。
·叁
半年前隽永继任家主之位,并与阿九大婚。晚儿央着我一同去看。
偌大的栖霞山,入眼尽是一片火红,喜庆而热烈。
熟悉的亭台楼宇,却总是让我下意识的想到苏卿。
忽而察觉,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很少再回忆起她。
那个曾经占据我整个生命的女子,直到今时今日,对我来说依然重要。然而……
我转头去看晚儿。
除了容貌,她和苏卿,其实一点都不像。
有时我会想,我与苏卿的牵绊,是不是只为了在这一世,遇到晚儿?
她回看我,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迷茫。
想了想,这大概是我与晚儿,第一次公开的出双入对,喜宴上便总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我怕她不快,正想拉着她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她却先一步走开了。
·肆
我曾以为,晚儿接下隽永的喜帖,开始想要出去走走,总归是一件好事。
然而从金陵回来,她的情绪却更加低落了。
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寻思着整天闷在谷中也不是办法,便提议一同外出游历。
看到她终于流露出几许欣然,这才放下心。
太湖泛舟,庐山看景。隐隐的,竟然找回了当年同游江湖的心情。
当年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天真乖巧,喜欢赖在我的怀里,甜甜的叫我“师父”。
谁会想到后来的纠缠,错综的伤害,以及我与她,最难言明的情愫。
几番变迁,沧海桑田。
无意间有了叹息。
晚儿转过身来,问我是否有心事。一开口,依然是“师父”的称谓。
我笑着摇头。
彼时我们在汉水之阳,龟山之侧,月湖之滨,相传是俞伯牙与钟子期相识的地方。
高山流水,永传佳话。
我们坐在茶楼里避雨,听着说书人讲伯牙子期,不期然的,遇到了薛恒和月牙儿。
·伍
一别经年,再次见到这两个人的时候,月牙儿都已经有了身孕。
晚儿大为惊讶。
按说月牙儿之前也是魅影的护法,冥夜诀早该修炼至第五层……断绝子嗣。
薛恒解释说,当年的三生蛊不仅破了月牙儿身上的御尸笛之毒,更解了她的冥夜诀。因而腹中的这个孩子,委实来之不易。
说到此处,薛恒特意的看过来一眼。
司马顾盼以换血之举救了晚儿,涤清锥心蛊,破化冥夜诀,其功效无异于三生蛊。
所以薛恒虽未开口,我却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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