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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处处长-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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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市长说:“卢老是我的老领导,他那一代人在他们所处的历史条件下做了一切他们可以做的事情,对我们金州市是有历史贡献的。”
  钱亮亮想说,谁也没有否定卢老爷子做过的工作、取得过的成绩,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当然不敢说出来,只好唯唯诺诺地装老实:“对,就是。”
  王市长接着说:“齐红也不容易,卢辉没多大出息,又是个公子哥儿脾气,家里家外都靠齐红撑着,工作表现也一直不错,要不是李百威出了那档子事儿,现在已经是接待处的科长兼金龙宾馆副总经理了。”
  听到这话,钱亮亮马上警觉起来,暗想,王市长该不是来替齐红做说客吧,如果他正面提出提拔齐红的事情自己该怎么对付他呢?还没想出个主意来,王市长果然就提到了这件事情:“对了,提拔齐红的文件还在人事局压着呢,你是现任领导,还得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没有什么不同意见,就告诉他们批下来算了,说到头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嘛。”
  钱亮亮不是糊涂人,他很清楚,原来报批的文件已经过了一年多,早就过了时效,又是前任领导报的,根本就不可能再直接往下批。如果要提拔齐红,还得现任领导重新打报告才行,起码得征求现任领导的意见。于是便采取拖延战术:“现在搞人事制度改革,提拔任用干部不是都得经过群众考评、组织考核、公示征求意见吗?我们按程序走,该做的我们都做到,免得别人说闲话,群众有意见,你看行不行?”
  王市长的眼睛总算离开了电视屏幕,眼神定到了钱亮亮的脸上,好像钱亮亮成了电视机:“你个人的意见呢?”
  钱亮亮说:“我个人没意见,王市长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王市长把遥控器扔到了茶几上:“你跟我耍心眼儿?什么我的意见就是你的意见,我没意见,啥意见也没有,你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钱亮亮只好说:“那好,我跟人事局联系一下,看看他们怎么说,然后根据他们说的办。”
  王市长又变得一本正经了:“其实这件事情轮不着我跟你说,市长亲自替一个办事员说话要提拔她,这种事情我也知道不合规矩。可是卢老终究是我的老上级,前几天又打过来电话问这件事情,卢老现在退下来了,能照顾到的就尽量照顾,这件事情最终还得你来办,你也别对别人乱说,能办就办,不能办或者不愿意办也不要勉强,别拿我说的话来压别人。”
  钱亮亮听懂了,最重要的是后头那句话:钱亮亮不能告诉别人这件事情是王市长交办的。钱亮亮本来就没打算提拔齐红,如今王市长出面这么一说,他那文化人的拧脾气反而上来了,嘴上没说心里却非常反感。暗想,你齐红依仗老公公的威望谋官牟利,我就是不提拔你看你能怎么样。
  第二天,齐红竟然也来找他了,这让钱亮亮觉得挺好玩儿,看来齐红有点迫不及待了。钱亮亮现在对齐红大为反感,近一段时间一直挺冷落她,有事就直接让黄金叶或者郭文英去办,就那么晾着她,用行动告诉齐红,这儿有她没她都可以。齐红那么聪明的人当然也不会感觉不到,不再像过去那样有事没事到钱亮亮办公室请示汇报工作了,或者躲在办公室看小说,或者东走西逛地找人瞎聊胡谝。
  所以齐红今天突然到钱亮亮的办公室来,而且一进门就巧笑顾盼态度友好,钱亮亮便立刻想到了王市长跟自己的谈话,便也立刻猜测她这是跟王市长唱双簧。他打定主意装糊涂,绝对不提王市长说的那件事儿,看她怎么表演。齐红打扮得非常靓丽,穿了一身雪白的薄羊绒套裙,上衣的下摆和裙子的下摆上都缀着淡淡的浅蓝色牵牛花,看上去素雅却又活泼。
  套裙的质地很有弹性,紧紧围裹着窈窕却又丰满的躯体,将胸部和臀部突出地展现了出来,而坠及脚面的长裙又显得飘逸、洒脱。头发做成了披肩的大波,墨黑的波浪更加衬托出面部的粉白和樱唇的红润。伴随她一起进入房间的还有高级法国香水那淡雅却又毫不含糊的芬芳。
  “给!”齐红把一包东西放到了钱亮亮的桌上,表情自然开朗。
  “啥呀?”钱亮亮莫名其妙。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钱亮亮打开挺精美的包装,里面还有一个挺精致的盒子,盒子里面是一块金灿灿的手表。钱亮亮愣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喜欢这种款式吗?给你的。”
  钱亮亮想起来了,曾经有一次,他跟齐红到省城办事,齐红要逛商业大厦,那时候他们关系有点蒙蒙眬眬不明不白的劲头,钱亮亮就陪她一起去了。在商业大厦他看中了一款镀金日产大霸王手表,光电动能,不用换电池也不用上表弦全自动。可是看看价格,一千五百多,他就没舍得买。
  “你看你,那么大个处长,整天戴着二十来块钱的假货,也不嫌寒碜。”
  这是橘子的消费观念,橘子购物向来只看重样式和价格,从来不关注质量和品牌。“手表不就是看个时间吗?二十块钱的也是看,一万块钱的也是看,一万块钱的指到几点,二十块钱的不也照样指到几点吗?”钱亮亮曾经跟她计较:“那质量可大不一样,好表一块起码戴十年,二十块钱的一年两年就完蛋了。”“那就每年买一块新的,年年戴新表,十年也不过才二百块钱,还是比那些成千上万的手表划算。”于是钱亮亮的腕上从来只有二十块钱上下的廉价表。
  “这表是你这回到省城买的?”
  “对呀,找个熟人讲了讲价钱,七八百块就买了,你上一次没买就对了。”
  钱亮亮把手表戴到腕上试了试,确实不错,沉甸甸的很有质感,光灿灿的表壳光芒四射,好像一下子整个人都跟着有了分量。他开始翻钱包找钱:“谢谢你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其实他的钱包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正常情况下,橘子从来不允许他随身携带的钱数超过三百块,理由是男人有钱就学坏。
  齐红鼓了腮帮子假装生气:“你这是干吗?我到你这儿来卖表来了?现在谁还把这七八百块钱放在心里?这也就是一点心意嘛。”
  钱亮亮没能掏出钱来,就有几分尴尬,可是要当面把表退还回去又有些面软,正在犹豫不决,齐红又说:“这表你要不要,不要我就地砸了它。”
  钱亮亮只好说:“我都戴上了,还问要不要,发票呢?”
  齐红说:“你还要发票干吗?非要给我钱是不是?我没开发票。”
  钱亮亮不相信她买这么贵的东西不开发票,就问她:“没有发票万一表有毛病怎么办?”
  齐红说:“有保修单就成了。”
  钱亮亮估计她又把发票开成了别的东西,比如说办公用品、复印传真耗材等等,他想,即便她是真心实意要送他一只手表,也必然会找机会报销,齐红绝对不是那种舍得自己掏钱做感情投资的人。
  齐红说:“好了,你忙吧,不打搅你大处长了,今后多多关照啊。”说完转身像一朵浮云轻盈飘出门去。钱亮亮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不得的女人,能伸能屈,说出来的话都是该说的能说的,不该说不能说却又想说的,她也能让你明明白白懂得她的意思。钱亮亮不能不承认,齐红到办公室来了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却已经消除了自己对她的负面印象,不但重新修补了她跟钱亮亮之间的关系,甚至好像更加巩固了他们之间那种在友情和恋情之间游荡不定的微妙关系。手表在这里起不到什么作用,就像她说的,现如今谁也不会把那七八百块钱的东西当回事儿,那只不过是个由头,关键还是那种微妙的掌控得恰到好处的话语、表情和现场气氛,这一切都让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龃龉烟消云散。如果蒋大妈跟王市长在此之后跟他提出提拔齐红的问题,钱亮亮想,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而且积极去办。
  钱亮亮回家刚刚脱下外套橘子一眼就看到了他腕上的新手表,揪过他的胳膊细细端详了一番:“好家伙,高级表,多少钱?”
  钱亮亮接受了齐红的手表就没打算瞒着橘子,因为不管怎么说表钱一定要给齐红,家里橘子管钱,还得橘子来埋单,所以回家的时候就正大光明地把表戴着,橘子追问也就实话实说地告诉她是齐红送的。
  “嘿,怪事了,平白无故地她送给你一块表干吗?”
  钱亮亮说:“我是领导,人家想跟我搞好关系,这还不简单,你以为这是人家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啊?”
  橘子开始洗手准备做饭,洁白丰润的胳膊活像一段莲藕耀人眼目,嘴里却喋喋不休:“人家给你你就要啊?你现在真出息了,今天这个送钱,明天那个送表,我算是明白了,人为啥都削尖了脑袋拼了命想当官,当上官为啥就像小孩子叼上了他妈的奶头死乞白赖地不愿意撒嘴,确实有好处啊。”
  钱亮亮也凑到水龙头那里洗手,趁机抓挠着橘子的白胳膊:“我不要能行吗?我不要人家就要当场砸了,这么一块好表砸了多可惜,我只能收下了。”
  “滚开,别捣乱,”橘子甩开了他抓抓挠挠不老实的手,“我看你迟早也得变成贪官污吏,我算是知道贪官污吏是怎么炼成的了,就是身边、手下的人给泡出来的。”
  钱亮亮说:“你要是不想让我成为贪官污吏,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明天你把表钱亲自给齐红送去,当面交给她。”
  橘子说:“行,好人你做坏人我当,你唱白脸我唱黑脸,多少钱?”
  “我看过价钱,标价是一千五,齐红说她通过熟人七八百块钱就买了。”
  “哎哟,齐红这家伙真不是东西,这不是逼着我们家平白无故就得多出这么一笔开支吗?到底多少?要是一千五你还是乖乖把表还给人家算了,别瘦驴拉硬屎。”
  “这表我已经戴回来了,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还了,表钱你看看保修单上的销售单位,直接打电话过去问问多少钱买的,然后把钱给她算了。”
  橘子又抓过他的胳膊认真看了一阵,然后说:“表倒真的不错,看上去挺气派的,该不是你跟齐红做好的套,用这种办法让我出钱给你买表吧?”
  钱亮亮连忙矢口否认:“绝对不是,不信你明天亲自给齐红送钱去,一照面不就啥都明白了吗?对了,给她钱的时候瞅没人的时候给,别闹得人家下不来台,说到头她也就是想当个科长。”
  橘子说:“这种人哪能提拔,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行贿吗,靠行贿上去的人能是好干部吗。真倒霉,碰上这么一档子事儿,平白无故就得花费一千多块钱。对了,还有黄金叶送来的那两万块钱你打算怎么办?搁了半个月了,再拖下去万一出事就来不及了,让我说干脆直接送纪委算了,怎么回事合理不合理让纪委查去,纪委说合理咱就拿了,纪委说不合理咱也没责任,再不能拖了,年底了,社会治安不好,万一再进来个贼,把钱偷跑了,哭都来不及。”
  钱亮亮一直没腾出空来了解那笔钱的来路。他判断,那笔钱的来路八成有问题,再说了,即便是黄金叶自己的钱送给他,那也是贿赂行为,收了就是犯罪,也给黄金叶留下了把柄。可是如果直接把这笔钱送到纪委,他又有些抹不开面子,万一那笔钱真的是黄金叶自己的,仅仅是为了表示对自己的感谢,纪委一插手,不大的事也变成了大事,就太伤人了。想到这些他迟疑不决地跟橘子商量:“不行明天我把钱给她退回去算了?”
  橘子说:“现在退?晚了。你也不想想,如果真的靠工资收入,黄金叶哪舍得一下子拿两万块钱送人情?她的工资还没我高,让我拿两千块钱送人情,别说给别人了,就是给我爸我都舍不得,除非我是百万富翁。将心比心我敢断定,她没有一百万就绝对舍不得拿出这两万块,你想想,她一个小小的宾馆经理,又没开什么买卖,哪来这么多钱给人送?你再想想,送来的钱我们收下了,退回去谁能证明?给她退钱你总不能再拉个证明人在跟前吧?如果拉个证明人在跟前,你还不如直接交给纪委呢。听人家说,受贿一万块钱判一年,两万块就是两年牢狱,我可不想领着核儿到监狱给你送饭去。”
  橘子唠叨的时候,钱亮亮就在胡思乱想,他忽然想起了李百威、窝头那些人说过的话:黄金叶很能捞钱,而且不是小捞是大捞。过去他对这些议论半信半疑,总觉得他们对黄金叶心怀芥蒂,或者是恼恨她揭发了自己,或者是觊觎她的位置,故意诋毁她。他很难想象黄金叶那么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欲望又能有多大的能量大笔捞钱。橘子说得有道理,如果她能一次拿出两万块钱,那她肯定是非常有钱才能这么大方,否则,谁也不会那么大方,从自己兜里掏两万块钱送人情。想到这些,钱亮亮心里就挺有气,甚至是挺愤怒,自己是她的直接主管,她背了自己捞钱,实际上就是把他当成傻瓜耍弄,这是愤怒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如今只要是没有机会、没有条件、没有胆子捞钱的人,提起贪污腐败没有不恨之入骨的。钱亮亮属于那种有了机会、有了条件,却没有胆子捞钱的人,自然对敢于捞钱尤其是敢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捞钱的人,本能地就会产生深深的恨意。让纪委查查也好,有事该谁担着谁就担着,没事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那好,这两件事情我都不管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尽量别把我扯进去。”
  橘子说:“想不扯也不行了,不过你得事先给我下个保证,你确实没有经济问题,别到时候我到纪委反而把你给告进去那可就后悔来不及了。”
  钱亮亮骂她:“你他妈的胡扯八道什么?我钱亮亮本身就姓钱,天天别人都对着我喊钱,我都听烦了,我还在乎那几个钱吗?我要是想捞钱……”说到这语气一转叹了一口气故作可怜地说:“唉,想捞钱也没那个本事,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没贼路,看样子这一辈子就只能靠工资过日子了。你放心告,爱告谁告谁,我怕啥。”
  橘子又扑上来在他脸上“叭”了一口说:“这才是我的好老公,行得正,坐得端,晚上睡觉不做噩梦,哪怕当工人干个体户我都陪着你,就是不能捞不义之财,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这是真理,我可不想你变坏。”
  当天晚上橘子表现特别好,早早就把核儿赶上了床,然后便躲到卫生间里洗刷打扮,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弄得清清爽爽、白生生、香喷喷的,然后脱了个精光,钻到被窝里搂着钱亮亮腻歪,惹得钱亮亮勃然大怒,像仇人一样把她揉搓了个够,橘子兴奋地喘息着问他:“怎么样,还是自己老婆好吧?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用花钱还不怕得病,哎哟哟,你作死啊,轻点,整坏了你就没得用了……”
  两个人荒唐够了,钱亮亮疲惫却又舒畅地昏昏欲睡,橘子躺在他的胳膊上舒服了一阵却又猛然爬起来,赤身裸体地蹲在地上翻箱倒柜,钱亮亮好奇地问她:“你干吗?”
  橘子头也不回地说:“干吗,找存折,明天取钱给你交表钱去。”
  钱亮亮说:“你还没问清楚价钱怎么给?”
  橘子说:“等明天上班了我用班上的电话问,用家里电话又得掏长途费。”
  钱亮亮不由苦笑,橘子就是这样,占个小便宜看着特精明,一旦遇上大便宜了反而怕得要死,真想象不出来,像她那样的高干家庭怎么能培养出这样的小家子气女子。想到这儿就越发觉得橘子可爱到了极处,暗暗庆幸自己总算没有跟宾馆的女部下发生实质性的勾扯,不然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面对这个可爱的小娘们儿。看到她赤身裸体地撅了屁股翻存折,一身雪白的肉肉让灯光照得耀人,钱亮亮忍不住跳下床来,一把将她抱回到床上重新开战。橘子手里捏了一张红色的定期存折,一边“哦哦呀呀”地享受着钱亮亮的粗暴,一边叹息着嘟囔:“好容易凑了个整数,又得拆了……”
  二十
  钱亮亮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景色,深秋的薄暮有一种淡淡的忧伤,草坪、树木、花丛虽然被夕阳点染得色彩斑斓,却枝叶凋零绿退红残,如同华年将逝的老旦告别舞台的最后一场演出,透露出无尽的凄美。钱亮亮静静地坐着,他非常喜欢这个季节傍晚时分那空灵却又揪心的美丽,心里头也无端地生出些莫名的感慨来。忙乱一天之后,他非常渴望自己的心情也能像这黄昏一样恬静。然而,内心深处的焦躁却像挥之不去的浮尘,搅扰得他心烦意乱。自从他跟橘子确定了退表、交钱的大政方针之后,每天就由不得处于一种紧张焦虑的状态之中,倒好像是他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而且被人发现了似的。理智告诉他,这种焦虑和不安来自于对事态发展的无法把握。他很难想象,或者说不敢想象,他跟橘子的决定,将会造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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