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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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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对不起,葬蝶,我今天不想去你家。我怕,我会烂醉如泥。”
  “ 南枝,他,是我的男人。而你,是我的朋友。”
  “ 我知道,葬蝶,你不必重复了。我永远都知道,不论生死。”
  陆菁菁要我做的第三件事就是筹集足够的钱为她赎身。经过了一年多的努力,我终于在寒露之前集齐了银两,当我从青楼里把金陵第一歌妓陆菁菁赎出来的时候,金陵全城哗然,关于我和陆菁菁所有的留言所有的艳闻似乎在那一天全都被证实了。
  我把陆菁菁搀上放满了盘缠和衣食的马车,我说:“ 菁菁你自由了,自今天开始天南海北你随处可去了。天下男子无数,茫茫人海里必定有真心爱你的,只要你甘愿放弃你而今的生活和孤傲,你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
  “ 那么,南枝,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么?我还有些积蓄,不论天南地北,都足够我们逍遥自在地过完余生了。”
  “ 生命钱财对我而言都是身外之物。我不能离开这座城,因为,她还在城里,她掌握着我所有的生命和希望。菁菁,你和我,不是同路中人。我早已经无药可救了。”
  陆菁菁最后无比深情地看了我一眼。
  车夫甩开马鞭一声高叱,在骏马的长嘶里,马车奔驰而去。
  弥漫起的尘土立时遮住了我的目光。我站在尘土弥漫的驿道上,感到生命僵硬天地空寂,许多人许多事许多梦都伴随着年华离开了,只剩下了孤单单的我,站在我一个人的苍穹下信守着自己的承诺和等待。
  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谭莺莺躺在冷清的画舫里,看着我,憔悴地笑。“ 南枝,我早料到,终有一天,你会回来。”
  我坐在她身边端起床头那碗已经凉了的汤药,我说:“ 莺莺,我回来了,回来陪你。”
  “ 你回来了,南枝,可是,我要走了。”
  寒露那天,莺莺死在了我的怀里。我卖掉了她的画舫和她的珠宝,用所得的钱埋了她的一缕芳魂。我把她葬在了远离喧嚣和战乱的密林深处野花丛里。我为她披麻戴孝,为她烧纸守灵,以长箫一曲送她的魂灵西去极乐轮回转世。
  昨日音容, 悄然梦里。我倒在她坟旁,我说:“ 莺莺,这一次,我们真的是不弃不离了。”
  二十二岁那一年陈家米行遭遇劫难,从此一蹶不振。戚葬蝶死于那场家族内部的争斗。
  陈正在小妾池彤的挑唆下在鲁夫人的茶里放进了毒药,他看着他的夫人口吐白沫全身抽搐死状惨怖,他说他已经忍了她很多年,现在,他要从她手里拿回他应有的权利和尊严,他不能再容忍一个女人骑在他头上。陈正对所有的人说鲁夫人是夜染风寒暴病而亡,便匆忙抬尸入棺草草下葬。
  扶为正房夫人的池彤把戚葬蝶和她的丈夫逐到了后院的旧房里,当时戚葬蝶身怀六甲已经无力与池彤抗争。她的丈夫每月拿回微薄的收入,在破陋的屋子里,他们过着比下人还凄惨的生活。而戚葬蝶的亲生父母,在得知她的遭遇后,就再也没有和戚葬蝶夫妇来往过。
  只会吃喝嫖赌的陈正根本不会经营,陈家米行在陈正的手里迅速没落,终于,负债累累的陈正挥霍光了所有的家产。
  秋分的那天黎明,戚葬蝶生下了她的女儿。当天夜里,身体孱弱的她感染上了风寒,她的丈夫看着她一天一天瘦弱下去亦无能为力。她看着她的丈夫苍白地笑:“ 相公啊,别怪我太没用了,因为,我从小都被那个叫兮南枝的男子宠着纵着。”
  秋分过后的第十五天,她的丈夫在秦淮河畔找到我,他告诉我戚葬蝶已经重病缠身,不久于人世,她说她要见我一面,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我在见到戚葬蝶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她对着我虚弱地笑,让我坐到她的身边。她对她的丈夫说:“ 你,先出去吧,我和南枝有话要说。”她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 南枝,你看这孩子,她是不是很可爱?可是,她不像我,也不像她的父亲,她像另一个人,南枝,她像你。”
  我看到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她不哭也不闹,睁着一双眼睛不断打量她周遭的一切。
  戚葬蝶艰难地伸出手挽起我的衣袖,仔细端详着我臂膊上的黑色天仙子。“ 南枝,你终于和你的祖先们一样,陷进了诅咒的沼泽里了。是否能够告诉我,是谁,让你被宿命挟持无法挣脱。”
  “ 是你,葬蝶,你和宿命在滂沱大雨里定格了我的人生。”
  “ 南枝呵。”戚葬蝶凄清地笑,“ 南枝,其实,我知道,从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但是,请别恨我,我知道你对我的爱,但是我不能接受,每个年少的女子都会怀揣着一个完美的梦。南枝,我亦尘俗。”
  

第四章 一夜白头一夜死(9)
我说:“ 我知道,我从没有恨过你,葬蝶。我被宿命牵绊被诅咒左右,我都没有任何怨言,因为,拥有爱,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 你知道么,南枝,我以为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这样就可以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但是,直到这一天,面对死亡面对穷困,我才知道他并不是真正属于我的男人,他熟悉我的身体我的性格,但并不能明白我的心。他可以在寂寞时来温暖我,但不能在绝望时给我希望和勇气。”
  “ 葬蝶,真正的爱人,是可以和你同担困苦可以伴你同经繁华的人,而不是只在寂寞时给你一个怀抱一份温暖。”
  “ 南枝,把我的女儿带走吧,让她快乐地生活,让她明白怎样才是真正的爱。我不奢望她能多么快乐,我只希望她能幸福。”
  我的爱我的戚葬蝶在那天下午死在了陈家后院那间破旧房子里,我带着她的女儿远离了陈家。她的丈夫安葬了她,长吁了一口气消失在我所知的故事里。我给戚葬蝶的女儿取名叫       “ 怜儿”,因为,在戚葬蝶合上双眸的时候,她都没有告诉我她的心里是否有过我,哪怕,只是一瞬间。我很自私地用这个幼小的生命来悼念自己一生的情痴。
  不久,我的疯母亲在兮家的闵园自缢身亡。一代才姝桂倩蓉,在经历了动荡悲泣的一生后用一种沉默的方式遏止了自己的颠倒生涯。
  在我的兄弟兮沾尘用土埋好了棺木后,他转过身,便看到了他的哥哥兮南枝。我那天一如平常的一袭白衣胜雪,手拎长箫来到我父母的坟前,下跪,磕头,站起来,离开。我紧抿双唇,始终沉默不语。我年少张狂,冲破了所有牢笼,可终归,他们是我的父母,这点,我永远挣不脱。
  两个月后,宋将曹彬得到宋帝赵匡胤旨意,率领水师南下逼近金陵。唐国被卷到了风口浪尖上,岌岌可危。
  “ 南枝,是的,这世上不乏那种出尘脱俗的奇女子,但任谁都想嫁一个才貌双全的男人的,再出尘再脱俗的女子也必有她城府的一面。”莺莺说,“ 南枝,其实,这世上的人,莫不如是。若非戚葬蝶那般的女子,你兮南枝会这样的爱么?”
  在莺莺的坟前,时隔多年,我又见到了那个在长安街头对着我疯笑的跛和尚。他还和当初一样,没有苍老亦没有年轻,没有干净亦没有更肮脏,就连身上的泥渍似也没有分毫变化。
  “ 不急,不急,等到落花流水东去,世间冷暖尝尽,施主自会来听老纳讲经布道的。”
  我向他深深施礼,我说:“ 师傅,如今我心如月,我愿意随你而去,请你指点迷津。”
  和尚笑着说:“ 南枝啊,哪里是盛放你那颗满布疮痍的心的地方,你就去哪里,了断你的一切因果。”
  “ 南枝,你还记得当年我让你记下的话么?”
  “ 记得。您说过———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此。许多年来,我一直记得。”
  二十三岁这一年我搭上了去往汴京的客船,作别了我的金陵我的过去。金陵的一切还是那么妖娆迷醉,但于我而言,都成了过眼云烟。我回首秦淮河上的灯火阑珊,蓦然想起了我生命里的女子们和我永世不能得到的戚葬蝶。怀里的怜儿放声哭了起来,关于离别,我对我离去的地方已没有留恋。在夜里我又梦到了夏南,他像青烟一样在我的梦里飘荡,他说南枝你要把答案给我,我是你前世的疑问。
  在汴口上岸时,我听到了远处古刹的钟声,穿越林海,遥遥飘来。我怀里的怜儿睡得香甜。
  我怀抱婴孩走进山林深处,在普光寺剃度出家。
  在寺里的水潭前我看到水间倒映的我的面孔,我说:“ 他不是夏南不是兮南枝,他谁也不是。”
  我傍着青灯面对古佛低诵经文,在木鱼声里心思混乱。戚葬蝶说:“ 南枝呵,你心神混乱根本无法倾心参佛,你身在方外心仍在尘俗。你可以斩落自己的物欲贪念但却永远无法放下你的一身痴魂。你的爱经年历月,积郁难销。”
  这一年金陵城陷,国破家亡,兮弱水曾费尽心力维持的兮氏家族到底躲不过这场劫难。
  梦里,夏南说:“ 南枝,你还有什么放不开呢?”
  “ 我忘记了。”我说,“ 我还有牵挂,我还有我的兄弟兮沾尘和我的怜儿。”
  囚禁着唐国战俘的航船从金陵北上汴京,那里囚禁着唐主李煜唐后小周及众多臣下宫娥,自然,也会有琴师兮沾尘。惊艳天下名动江湖的兮家琴技究竟怎样神奇,相信赵匡胤和许多世人一样,也是充满好奇。
  “ 我要在汴口等我的兄弟。我要在汴口等来我的结局。”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        。
  我的兄长南枝终于讲完了他郁郁寡欢的一生,他双眼含泪颤巍巍地问我:“ 沾尘,你能为我做一件事么?”
  “ 莫说是一件事,十件百件我也会为你做的。”我说,“ 虽然父亲兮弱水把你逐出了兮家,终生都不认你不见你没有原谅你。但是,你一天是我的兄长便一生都不会改变,你永远是我的兄长我的手足我的同脉血亲。”
  南枝说:“ 沾尘,我要把怜儿托付给你。因为,她是我在世上最后所能看到的过去。”
  “ 记忆无法抹去,南枝,我们,是注定无法撒手方外的人。我断定,你和我,是相同的人。”
  

第四章 一夜白头一夜死(10)
“ 我不是为了忘记或者淡漠而出家的,沾尘,佛,对于我,不是逃避和寄托。我所以选择修行,是为了净,求净,亦求静。我从不求撤身方外,我只是要在净亦静的境中,回归她的怀抱。”
  兮南枝站起来,走出屋外。他站在夜色里,长身独立,简衣素鞋。“ 沾尘,明天到后院的禅房,抱走怜儿。”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
  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
  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行舟泪万行。
  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失魂落魄的李煜长吟诗句的声音划破了寺里的清幽,不堪回忆的无奈苦闷,全都堆积在了这首浅白的诗里。家国天下,明日黄花。怎一个悲凉了得?
  “ 可惜呵,可惜。”南枝也不由得叹息,“ 可惜了一身诗情画意的恣意文采,却被一枕江山一肩家国给误了。”
  我看着兮南枝离去的背影,蓦地想起了那个手握巨野之嚎倒在了楚庄王脚下的夏南和用如花般的生命讽嘲了无数男儿的夏姬。我大声地问前世的夏南今生的南枝:“ 你爱她,为什么不带她离开人间?”
  夏南正是在这句话里面对夏姬倒了下去。他爱她,这是她的困惑,亦是她一世都无法解答的疑问。
  听到我的问题南枝蓦得一愣,继而大笑,他笑得全身颤栗。他仰起头目光穿透广袤天穹旷荡万世。
  放浪形骸的夏姬抱着赤裸的男人。无意间目光交汇,那抹从万世以后传来的目光一下击中她的魂魄,她的娇吟漫喘无尽欲望在这刹那冻结。她在男人的怀里,手脚冰冷,全身僵硬,她从许多男人身体里拿来的精元气血而今全部付诸东流。她尖叫她呼喊但无济于事,时光怪笑着扑向她的生命,疯狂地在她身体上凿刻涂染,她眼看着她的青丝斑白肌肤老皱生命枯朽,她对着他的目光爱恨交缠心乱如麻。
  那个赤裸的男人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她的身体,看着身下的她完全傻了———花容月貌的夏姬衰老枯朽成了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怪物”。男人惊叫着抱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落荒而逃。
  “ 南,你爱我,为什么不带我离开人间?”
  兮南枝苦涩地低下头去,他幽幽地说:“ 大荒已远,神犹且要坠落凡尘。这三千世界无处不充满了结界和限制,夏姬,我不是不想带你离开,实在是身不由己。我前世的最爱,我纵带着你,九天十地,亦无处遁匿。”
  夏姬静静地听完这段话,终于在无比复杂的神色里合上了双眸。
  兮南枝叹了口气,踩着深深夜色慢慢离去。
  我去禅房抱怜儿时,南枝正在打坐,襁褓中的怜儿就放置在他的面前。他低垂双目静滞不动。
  我叫他哥哥。
  他看着我笑了笑,然后低垂下眼皮。“ 沾尘,怜儿就在这里,你把她带走吧。从此以后,兮南枝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兮南枝将圆寂将涅        将永别尘俗。”
  我抱起怜儿,轻轻退出禅房。
  兮南枝自始至终都纹丝不动。而幼小的怜儿在陌生人的怀里骨碌碌地转着她的眼珠,不哭不闹。织舞怀抱怜儿也啧啧称叹,她说:“ 这个小孩儿真是可怕,不管在谁的怀里都异常笃定神情淡然。”
  这时外面人声嘈杂脚步混乱,稍后房门打开,身穿重铠的曹彬走了进来。他走到织舞身旁,微微施礼:“ 周夫人,吾皇有旨,请随我进宫!”
  织舞站起来,她把怜儿交托给身旁的侍从。她走到门口,看见站在宋军刀剑之中失落的李煜,不由得一声冷笑。
  曹彬走到我身边:“ 沾尘,圣上特别交待,一定要你随李煜和周夫人共同进宫。金陵兮家后人,怠慢不得。”
  我说:“ 遵旨。”便走出门外。我看到两旁站满了披甲执锐的兵士和颌首诵经的僧侣。南枝站在一棵古树的旁边,他向着我双手合十默念经文,我在心里想南枝你不必为我祈祷了,那个坐在宋国王座上的帝王,必与李煜不同,他把佛啊佛啊挂在嘴上不是为了麻痹自己,而是为了麻痹他的臣民。他希望天下的人都善良忍让苦痛修行,而他则躺在上面放纵挥霍无所顾忌。
  怜儿安静地躺在随从的怀里,用一双童真的眼睛盯着兵士战甲上反射的银光,一动不动。织舞伸出手去遮住了她的眼睛。“ 沾尘,这个孩子应该生在我们的世界里,但不应该长在我们的故事里,我们的故事太冷僻了。”
  明德楼的屋宇直冲云海,雕镂着金鳞盘龙的玉柱飞檐别具一股庄严的气氛。宽广的大殿上臣列两旁,正中坐着身披黄袍英武逼人的宋帝赵匡胤。他端坐在龙椅上俯瞰臣下,威严霸气确非李煜可比。王殿外面是布防森严的御林军,铁甲寒光,将巍峨的宫楼围护得迷不透风。
  “ 李重光,当日朕要你来汴京助祭柴燎大礼,你违旨抗命。而今这般下场,便是你对朕不敬的代价。”赵匡胤冷笑着说。
  “ 臣知有罪,万死难咎。”李煜忙跪了下去,他跪倒在宋帝的脚下,战战兢兢。“ 请圣上开恩,请圣上开恩。”
  赵匡胤蓦地站起来,以一个绝对胜者的姿态凌驾于李煜之上。他说:“ 李煜你知道吗?你共在位十四年,其间你穷奢极侈大肆建造宫室佛堂搜刮百姓,使唐国万民身陷水火,你不听忠言逼得内室舍人潘佑与户部侍郎李平自刎,赐死南部留守林仁肇等忠臣名将,你误信奸邪皇甫继勋、张洎等人,李重光,你荒淫无道罪行累累。”
  

第四章 一夜白头一夜死(11)
无言以对的李煜跪在殿上,两股战战,汗流浃背。赵匡胤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尖利血气,无一不能成为给李煜行刑的屠刀。李煜此时面色如土,想到过去想到命运想到史书中所知的历朝败降的君主,他才惊发觉死亡的近切,顿时万念俱灰。
  像历朝史书中所记载的场景一样,当胜利的帝王宣述完他胜利的“ 公告”坐回龙椅后,他身边的太监手拿圣旨站了出来,又把赵匡胤所列举的李煜的罪行重复了一遍,然后笔锋一转,说朕大德仁爱天下一家故免尔一死,封尔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傅右千牛卫上将军等职,封尔夫人周氏为郑国夫人。因为李煜当初没有主动归降,所以又给他加了一个“ 违命侯”的爵位。赵匡胤把刀架到李煜的颈上,但是,并没有砍下去。
  李煜忙叩谢皇恩浩荡。他没有死,但他知道,他以后的生活会比死亡更可怕。他将在刀锋上行走,他将随时都和死亡相伴。
  处理完了李煜赵匡胤的目光旋即落在了织舞身上,我看得分明,赵匡胤的那双眼睛里不再充满杀气,一些很涣散很原始的神情,在瞳孔里面舞蹈。他说:“ 郑国夫人,你抬起头来。”
  织舞徐徐抬起头来,面容平淡,眼帘低垂。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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