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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伸头看了看大厅：“还是和金灿灿在一起无苟无束。你不知道，听苏昙、康小姐、贝拉、黑蜘蛛、樱子和三妖精在资料室谈论历史真能把人逼疯。我去接替程督察看护刺客，晚安。”

　　　　我点燃一支香烟，目送安妮的背影在走廊上消失后回到房间。我意识到前往的会稽山如果与成山一样，同样是一座人工建造的庞大建筑群的话，那么这座山的历史意义非同一般。

　　　　在山海经的记载中，会稽山是一座四面环水的方方正正的山。它的下方由坚硬的砆石铺垫，上面的建筑使用的是华美的材料，完全可以用金堆玉砌来形容。

　　　　但是会稽山在山海经记载的二十六条山系的三百五十余座奇特的大山之中，从来没有引起后世的特别关注。可是一旦联系起大禹治水的传说，会稽山毫无疑问促成了历史的重大转折，为中国第一个王朝夏朝的诞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因为，大禹正是在会稽山会盟八方诸侯，并被推荐为首领的。

　　　　有关大禹治水的前因后果及其过程，其实一直不详。零碎的传说津津乐道的是大禹在治水过程中获得一只白色九尾狐的启示，娶了涂山氏一族首领的女儿为妻，从而势力迅速发展壮大，得以在会稽山会盟诸侯而称王，十余年平定四方，铸九鼎，划分天下为九州而治，其后他的儿子姒启正式建立了中国第一个世袭制封建王朝，成为中国历史上权倾天下的首任天子。

　　　　相传大禹在会稽山会盟诸侯时，为了树立绝对权威，车裂了一个名叫防风的氏族的首领。车裂这种惨绝人寰的酷刑后世称之为五马分尸，其实最正确的名称是五牛分尸。即将受刑人的头部和四肢捆绑，缠在五头涂满色彩的黄牛身上，刽子手牵牛从不同的五个方向同时移动，硬生生将受刑人撕裂，死无全尸。而马在会盟中起到的是歃血为盟的作用。一旦会盟的各方诸侯达成一致，即屠杀白马，然后会盟者取马血涂在嘴唇上，以示誓言生效。若有违背，天诛地灭。因为古人认为白狐、白马、白狗和白鸡皆是圣洁通灵之物。其中尤以白马最能代表人与神鬼交感。所以白马又成为远古时至高无上的女大巫的别称。

　　　　然而标志着大禹崛起的会稽山会盟作为历史上最著名的一次诸侯会盟，千百年后因儒家刻意鼓吹禅让制，大肆为帝王歌功颂德而遮蔽和曲解了。儒家把帝尧、帝舜和大禹吹嘘为尊礼敬贤的仁君圣王，但甚少提及这几位帝王在统治时期、因争权夺利连续发动战争给人世间带来的血腥灾难，任意把一切罪恶归咎于天灾。

　　　　人世间演绎的灾难，历来人祸远远大于天灾。这一点古往今来从未改变。民族与民族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人与人之间随时都在明里暗地饰演落井下石的丑陋把戏。

第199章　呼吸　二（）　
历史书写的每一页都在讴歌正义和仁爱，都在诉求和平与美好，都在粉饰天下太平。但归根究底，人类文明的丰碑皆由累累白骨堆砌，历史的长河流淌的通常是无辜者的鲜血。

　　　　古人崇尚天圆地方的理念，所以在记载中会稽山呈四方形符合四极六合的建筑风格。我看了看表，明白再过十几个小时就能验证心中的猜想。

　　　　包括会稽山在内，山海经中记载的几百座山在现实世界里已经难览踪迹。成千上万年前人类在山水之间的活动，仅剩虚无缥缈的传奇断断续续流传。但历史的悲怆和人类文明的悲壮随时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复活。古人和后人通过血缘缔结的纽带一直未曾中断。除非后人有意抛弃和背叛历史。

　　　　抵达会稽山时是正午时分，晴空丽日，万里无云。

　　　　紫塔号徐徐降落时，从空中俯瞰，会稽山是一座四面环水高耸云天的四方型高台，前后左右皆铺设着数千级青色台阶。宽大的高台有几万平方米，皆用黑色大理石铺砌墙，而台中央筑有专供祭祀的四方型红色祭坛，祭坛四周耸立着二十八根雕龙画凤的粗大石柱，令人充满敬畏。

　　　　我们在一派肃穆中把花酒和刺客用轮椅推出舱，胡莉早已经在外面等候。她和楚雅鱼依然沿袭着古代女武士的装扮，但她们变出来的三匹马，却只能留在了成山任其自生自灭。

　　　　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会稽山雄伟的建筑规模仍令我无比震撼。我们推着花酒和刺客绕着红色祭台走了一圈，发现正面的七根立柱分别雕刻着白马、白猿、白狗、白羊、白鸡、白虎和白蛇，左面的七根立柱分别雕刻着七种颜色和形状迥异的龟，背面的七根立柱分别雕刻着七种五彩纷呈的鸟，右面的七根立柱分别雕刻着七种灵光无限的鱼。每一种栩栩如生的雕塑肯定都有不同寻常的寓意，只是我们不甚明了。

　　　　站在高台上稍微发挥一下想象力，就会发现在会稽山举行诸侯会盟仪式隆重而庄严。当年各路诸侯从四方络绎不绝乘船而来，熙熙攘攘登上高台的壮观场景不复存在，然而透过历史的缝隙，仍能聆听到遥遥的人欢马叫。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会稽山究竟是大禹为会盟各路诸侯而筑？还是在此之前作为帝王封禅的场所早已筑就？远古时的帝王封禅要符合许多条件，首要的标准就是泽被苍生，恩义四海。举行封禅仪式等于帝王向天地神明昭示天下太平、五谷封登、万民谦逊。并向天地神明为人间永享清平安宁祈福。所谓的封是祭天，禅是祀地。举行祭天仪式必在高台上筑坛，举行祀地仪式必在高台下的水滨筑坛，以会稽山的条件，适合举行封禅仪式。

　　　　可是历史以来举行过封禅仪式的帝王廖廖无几。只因匆匆成为历史过客的众多帝王威仪有加，却谈不上为天下苍生带来什么恩德，所以人世间的苦难没完没了。

　　　　在中国的春秋时期以前，帝王和各诸侯王驾崩都有一个谥号，以彰显其生前的悲欢荣辱。但是儒家学派出现之后，忌讳谈论评价帝王的过失，只夸大颂扬功德，因此谥号被废止。这当然符合帝王权贵的心意。可是无论怎样欲盖弥彰，作恶多端的人大多不会得以善终。历来的帝王将相和富商巨贾实在没几个有好下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寓意在于此。

　　　　关于山海经中记载的会稽山并不是现实世界中位于浙江省境内的同名的山，在近代学术界已经形成共识。有学者为了抬高黄河文明的历史地位，把位于河南省境内的一座名叫涂山的山穿凿附会为会稽山，理由仅是传说中大禹在涂山迎娶了涂山氏首领的女儿，却不顾大禹治水发生于南方长江上游和中游的历史事实。不断重复和泡制谎言已经成为中国历史学界的一道举世罕见的奇观，历代的学术造假成为学者们谄谀取容的家常便饭。媚悦流俗已经腐蚀了太多自诩为汗牛充栋的专家学者作为人应有的良知。

　　　　倘若把历史比喻为浩瀚的江河，再没有比这条江河污染更大承受苦难更多的了。

　　　　我伫立在红色祭台下，心里充满莫名的悲哀。

　　　　苏昙走到我面前，耐人寻味地一笑：“面对祭台，几乎所有人都会心存敬畏。可是没有几个人认真想过，一生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几件事真正与信仰或信念有关。”她瞟了瞟四周，“敷衍和欺骗别人很容易，逃避自己很难。说实话，如果不敢面对自己的灵魂，又如何敢直面鬼神呢？”

　　　　我在祭台的台阶上坐下，显得有些颓废：“你说的不错。其实人一生中最惧怕的不是鬼神，而是诡诞不经的现实和被现实折磨得五体投地的自己的灵魂。曾经我们在欺骗和被欺骗之间，出卖和被出卖之间挣扎了很久，好象贴在身上的标签只乘下疲惫了。但仍然不得不在充满冷漠和谎言的世界里挣扎存活。”我掏出一支香烟点燃，“现在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历史的真相。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内心无限忐忑，以至于有愧对祖宗之感。”

　　　　“重新梳理一遍历史，或许你的心情就不会如此沉重了。”苏昙偏头对程遥做了一个手势，对我咧嘴一笑，“这种时候需要有个人无拘无束地陪着你。”

　　　　程遥把刺客推到我面前，呼唤领着小香姬在一旁对着祭台立柱不停拍照的三妖精：“三妖精，领金灿灿过来分组。乘天气晴朗，我们分头去高台下考察。”她抬了抬刺客的下巴，“我们走开，让博士为你拆脸上的缠带。你要在他面前哭或是撒娇，请随意。”

　　　　“我知道你们几个丫头在私下等着看我的笑话。”刺客异常平静，“可是在祭台下，我绝不会为自己的伤痛和丑陋掉眼泪。”

　　　　程遥对刺客做了一个鬼脸：“我故意忘了你是女巫。”她拖着苏昙往前走，“苏姐，说正经的，我听说女巫不跟男人同床，是不是？”

第200章　呼吸　三（）　
苏昙嗔笑：“你要是想观摩我和花酒在床上缠绵，挑个日子好了。顺便我还可以传授你几招有益的***。”

　　　　程遥偏头看了看我和刺客：“我不是想窥视，我的意思是听说女巫都不生孩子”

　　　　苏昙拖住一路跑过来的小香姬：“不是不生，是生男孩就马上在池子里溺死。真正的女巫是自己在浸泡了可以快捷镇痛和恢复身体的药物的温水中分娩的，这是不传的生育术。”

　　　　程遥似乎打了个寒颤，匆匆往前走。

　　　　苏昙抱起小香姬，侧身对我和刺客挑了挑眉：“女人最想又最怕的事，就是生孩子。”

　　　　小香姬刮了刮苏昙的脸：“妈妈，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所以一点儿也没让你痛苦。”

　　　　苏昙愣了愣，动情地把小香姬紧紧搂在怀里。

　　　　一会儿，程遥、苏昙、贝拉、康仪、黑蜘蛛、三妖精、井上樱、安妮、唐岭、韦白羽、楚雅鱼和小香姬分成三个人一组，背着背包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走下了高台。

　　　　胡莉把花酒推回机舱，用托盘端来红茶和点心，在我身边坐下，托着腮瞅着刺客：“其实我觉得你没受伤，也不会比我更漂亮。反过来说就算脸上有伤疤，也不会太难看。”她扭腰变成刺客的样子，仰头甩了甩长发，“这是你从前的样子。坦率地说，臭猫咪认为博士很迷恋你的背影，我可不这么认为。但是在团队的女性中，从个人感情上真正让博士在乎的，只有康小姐和你。这句话当着随时会拔刀动枪的黑蜘蛛我也敢说。所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团队里所有人都不会有丝毫小看你。尤其是博士会更在乎你。我们商量过了，下一站让你和博士在前面领航。”她眯了眯眼，“以后你们不用像作贼似的私下幽会了。可亲热时别忘了使用避孕套。现在可以让博士为你拆绷带了吗？”

　　　　刺客看了看我，把目光移到胡莉脸上：“小狐狸，你这番话适合在康仪这种小女人情绪低落时对她说，对我而言不管用。因为我尽管受伤了，却不是病人。”她用手指叩了叩轮椅背，“此时此刻，对我的容貌品头论足实在显得多余。我和博士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料理。当然以后你还有兴趣变成我的样子，至少应该穿得体面些。”

　　　　胡莉瞅了瞅自己太过于性感的装扮，起身变成一名把夹克搭在肩上，嘴叼细长雪茄的女郎。她转动着嘴上的雪茄露岀一丝微笑：“难怪花酒先生说我顾虑你的容貌是杞人忧天。我还是去陪他聊聊为何古时只有国君才配享用酸木瓜酒。”

　　　　刺客转动了一下眸子：“顺便也向花酒兄请教一下，哺乳的妇女吃甜木瓜炖刚打鸣的小公鸡是不是真能催奶。反正以后不论谁在旅途中怀孕分娩，你都得当保姆。”

　　　　胡莉噎了一下，竖了竖中指，扯下夹克拖着走向机舱。

　　　　待胡莉的身影消失后，刺客自己拆了脸上的绷带。她脸上未拆线的伤疤在阳光下象一条扭曲的多脚虫。

　　　　我看着她的容颜，不知该安慰她还是有所表示。

　　　　刺客仰头看了看天空，似乎对我笑了笑：“要是现在你虚情假意的说爱我，我就掐死你。”她移动轮椅靠近我，“自踏上会稽山的这座高台，我能看出来你的心情相当沉重。是不是因为这座台华丽得让你无法接受？”

　　　　我摇了摇头：“稍稍回顾一下历史，建筑宽广华丽的高台和筑就奢华的园苑，在古时不是什么稀罕事。直至春秋战国时期，周灵王筑的昆昭台，楚灵王筑的章华台，秦穆公筑的凤凰台，越王勾践筑的燕台，苏秦倡导合纵抗秦促成六国国君并肩称王所筑的洹台，还有燕昭王为复国在易水河畔所筑的招贤纳士的黄金台，无一不雄伟壮丽，极尽奢华。然而却失去了原本筑台主要是为了祭天敬地，祭祀神灵，汇聚八方英豪的功能。”我摸了摸红色的台阶，“这座立于高台上的祭台，彻底粉碎了从前有关舜禅让天下给大禹的历史谎言。因为如果当年大禹为治水在这座台上招集四方诸侯，并被推荐为首领的话，凭他的威望在当时并不足以能感召群雄。能号令天下群雄并授予大禹权柄的人，只会是有资格踏上这座祭台的女大巫。”

　　　　“天下大小事情皆取决于巫，是母系氏族社会的典型特征。但处心积虑篡改历史的人，一直在掩饰和抹杀这段人类史前文明。”刺客显得相当平静，“其实要拔开粉饰的谎言让历史的真相重现也不难。只要从鼓吹禅让制的源头重新梳理一遍被歪曲的历史就行了。”她从我的衣袋里取出烟盒，掏出一支香烟塞在我的嘴上，“比起甜言蜜语，我更愿意听你娓娓阐述历史。当然在你眼前的这个女人此时并不是一般的倾听者，我是巫。所以别糊弄我。”

　　　　我掏出防风打火机想了想，点燃香烟抽了几口：“禅让天下，让更贤明的君主引领苍生的说法，最普遍的传说源自于帝尧。传说中帝尧是帝喾的儿子中最有贤德的一个。可是令人异常尴尬的是，在山海经的记载中并没有帝喾这个帝王。”

　　　　刺客示意我递给她一块糕点，咬了一口：“那不妨先谈谈帝喾。”

第201章　呼吸　四（）　
我淡淡一笑：“传说中帝喾是她的母亲在郊外踏青时，无意中踏了一个巨人的足印心有所感便有孕所生。但他的传奇色彩远没有他的五个妃子和一个女儿浓重。帝喾统治时期，偶有天灾人祸，都一一平定了。后来他携几个妃子巡游天下，抵昆仑山脚下获得西王母在龙月宝城召见。后又被提携到县圃乐园与众神一起听神羊白泽宣讲十方八法，由此悟道。帝喾从昆仑山归来后，传帝位给四个儿子中勇武过人的挚，自己麻衣素服归隐于云梦大泽潜心参悟德操，三年后乘龙升天，正式成为县圃乐园中众神的一员。七年后获得牵引，登凉风之山进入天界，印证永生。由于有关帝喾的晚年经历与传说中的轩辕黄帝极其相似，所以儒家便将帝喾附会为黄帝大肆歌颂。”

　　　　“炎帝与黄帝同样来历不明。”刺客咽下口中的食物，微皱了一下眉，“姑且说说帝喾的妃子们和儿女们。”

　　　　“传说中帝喾的正妃名叫姜嫄，因在一片桑林边见到一双巨大的脚印，出于好奇踩上去后便怀孕了。十四个月后生下了一个儿子。姜嫄认为不吉利，三番五次命宫里的人将婴儿丢弃。但每次飞禽走兽都来呵护婴儿。后来姜嫄终于承认儿子是神所赐，所以悉心养育。由于有数次被抛弃的经历，姜嫄给儿子取名叫弃。这个名叫弃的儿子就是大名鼎鼎开创远古农耕文明的后稷。”我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帝喾有四个次妃，分别叫简狄、庆都、常仪和尼槎。传说中简狄与妹妹早春时在温泉中洗浴，飞来一只燕子，下了一个蛋在简狄手中。简狄怕蛋打碎了，便含在嘴里，结果不小心吞下去就怀孕了。生了个儿子叫契，后来成了殷商民族的祖先。另一个次妃庆都最具传奇色彩，出生时长发及地，从小美艳非凡，不论走到哪儿头顶总有一朵黄云伴随。庆都有一次乘船在河中赏莲，突然有一条黑龙从河中冒出来游上船缠住了她，弄了她一身龙涎。庆都又羞又怕，回宫后便怀孕了。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叫放勋，即是帝尧。又一个妃子常仪生下地时便会说话，十分聪慧。她有一次登高台抚琴，看着西下的夕阳心中异常感动，晚上在梦中梦见吞食太阳，竟怀孕了。生下了儿子名叫挚。挚成人后帝喾传帝位给他，九年后挚有感自己德薄才庸，禅让天下给了尧。这就是禅让制的开端。综合这些传说，可以认为帝喾的四个儿子皆有雄才大略，但与他仅是名义上的父子。这几个儿子的功绩远远大于先辈，为此炎帝的子孙，黄帝的子孙，伏羲的子孙就把他们认作祖宗。帝窖的最后一个妃子尼槎却不在名册之上。原因在于尼槎逆天而行，八次梦见吞食太阳和一次梦见吞食月亮。结果生了八个野性难驯的儿子和一个从小喜欢骑射的女儿。这个女儿有一次随帝喾征战，对方勇猛凶悍。帝喾在阵前许诺谁将对方的首领斩首，就把女儿许配给谁。不料一只名叫盘瓠的狗听到帝喾许诺，不顾枪林弹雨冲入敌阵，咬死了敌酋。帝喾只好守信将女儿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