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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青年，正是范闲书。相比少年时，他的外表年纪略有增长，容貌也显得更加温和儒雅，正应了他的名字，书卷气十足。浑身的气度，仿若凡人中饱读诗书的贵公子，而不是一个出身农家的寒门子弟。

面对高天瑞的指责，范闲书神情从容：“瑞少负我在先，在下不过为了求一条生路。”

“住口！”高天瑞满脸愤恨，“我负你？你不过是个下界来的贱民，依靠仙盟才能活口，就算本少让你死，也是你的荣幸！”

听了这番话，范闲书只是轻笑着摇头，并不辩驳。

反倒是关绍钧讽刺地重复：“哟，本少！”他的目光带着不明的意味上下打量着高天瑞，“原来瑞少还记得这个自称啊？小可还以为，百年过去，瑞少已经没脸如此自称了呢！”

“关绍钧！”高天瑞大怒。

“在在在！”关绍钧一合折扇，拱手作揖，一副谦逊的样子，脸上的笑却讽刺无比，“瑞少有何吩咐？”

“……”高天瑞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被讽刺得体无完肤，所以他闭紧了嘴巴，什么也没说。

一百年，这一百年的颠沛流离，让他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能够结成金丹，他已经不是当年的瑞少了。只是，看着关绍钧和范闲书二人如此作态，让他想起前尘往事，情绪就有点控制不住。

“说起来，瑞少还真是胆大包天啊，居然还敢回飞廉城，甚至还冒名顶替，进入通天塔，莫非当我们御仙阁都是死人不成？”

高天瑞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关绍钧有些无趣，一边敲着折扇，一边道：“没有星罗仙盟做后盾，瑞少也能结成金丹，看样子，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啧啧，高夫人知道了，一定心疼得不得了。就是不知道瑞少……”

话未说完，范闲书突然碰了他一下。

“怎么了？”

“不对劲。”范闲书神情严肃。

关绍钧收起脸上讽刺，正容问：“有问题？”

范闲书没有答话，伸指一点，一道风刃卷去，高天瑞却站在原地没有反应，生生被风刃卷中，而后散成轻烟。

“这……”关绍钧吃惊不已，扇子点着高天瑞原先站立的地方，“他、他跑了？”

范闲书神情凝重，叹道：“我们太小看他了，当年星罗仙盟解散，高盟主不知道把多少积藏交给他，不然他也不可能在短短百年间结成金丹。”

“那我们去出口守着？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一定可以抓到他！”

范闲书摇头，露出兴味的笑：“没有必要。大公子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高天瑞在这里暴露了行踪，我们再去追查，就很容易了。堂堂星罗仙盟少盟主，落到如此境地，有如丧家之犬，成为他以前看不上的贱民……呵，想想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啊！”

他这么一说，关绍钧也兴奋起来：“说得不错。那位可是瑞少，以前星罗仙盟势大的时候，他何时正眼看过我们？看着他四处碰壁，一定很有趣！”说着，他又拍拍范闲书的肩膀，“当年他欺压你的仇，我们早晚会报！”

范闲书笑着拱手：“多谢大公子，属下不急。”

关绍钧伸了个懒腰，道：“他被我们看破，肯定不敢再去造化之门了，这样也不错，不算毫无所获。走吧，去造化之门溜达一下，说不定能拉拢几个大有前途的修士。”

“是，大公子。”范闲书看了远处一眼，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随后化为遁光，与关绍钧二人往造化之门掠去。

“有人早我们一步来了。”不多时，灵玉四人到达阴阳旋涡，双成看着关绍钧和范闲书遁走的方向，面露深思。

“那我们还能找到玄黄之血吗？”徐正看着硕大的阴阳旋涡，感受到其中的玄奥。

“试试看，反正都来了。”灵玉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两道遁光。奇怪，似乎有什么预感……

334、造化之门

四个人搜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滴玄黄之血。

徐逆与双成有言在先，这滴玄黄之血，就归了双成。灵玉和徐正两个搭边的，自然遵守他们的约定。

之后又去了两个地方，都没找到灵物。徐正十分失望：“通天塔的名头如此之大，怎的里面这么穷？”

灵玉揶揄：“你自己荷包满满，看谁都穷吧？咱们一路走来，也有些外面难得一见的灵药，就没见你眼角兜一下。”

徐正理直气壮：“我一个剑修，要那些灵药做什么？”

“卖钱啊！”灵玉理更直气更壮，“剑修既要养剑，又要炼体，也只有你这么败家！”

“你又不是剑修……”

两人一路说着，往造化之门行去。

转过一座高峰，眼前景物大换。只见一座高塔，高耸入云，壮丽无比。

灵玉赞叹道：“难怪此处名为通天塔，果真有塔。”

徐正问：“我们能进去看看么？”

双成摇头：“通天塔本体不对结丹以下修士开放。”

通天塔开启，结丹和元婴修士都会入内，两者目的并不相同。结丹修士为了造化之门，元婴修士则会进入通天塔本体，所以没有冲突。

四人的目光，从通天塔收回，只见前方坐落着一座洁白如玉的石台。石台笼罩在无形的光晕中，似乎有无尽的玄理在光晕中流转，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座通天之门。

灵玉猛然惊醒过来，转头一看，双成、徐正、徐逆，三人眼中有着不同程度的迷茫，而后渐渐清醒。

双成长出一口气，叹道：“不愧是造化之门，只是看这么一眼，神智就险些被迷了。”

徐正说：“好像其中包含着天地至理，可清醒过来，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正是造化之门玄妙之处。”双成指了指石台，上面已经盘坐着十来位修士了，“我们先准备一下。”

造化之门玄妙无比，且只有第一次经历才能达到完美的效果，因此进入通天塔的结丹修士，都会在旁边把自身调整到最佳的状态，再进入造化之门，感受其中的天人之道。

此时，进入通天塔的结丹修士已经大半到达造化之门，除了十多位上了石台，大部分都在旁边调息。

他们四人也找了个角落，调整心境。

灵玉看了一圈，低声问：“这里没有人守卫，安全吗？”水冰清告诉过她，身处造化之门，会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讯息，万一有人一时起了贪念，该如何是好？结丹修士，也不是个个都能心念通达，有些人结丹久了，执念又起，心境蒙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双成轻笑：“哪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在造化之门放肆，他们是不敢的，不过……”

“不过怎样？”

“这么说吧，一般情况下，没有人敢冒着得罪各大势力的风险，在造化之门劫杀同道，但要是自己出了问题，就怪不了别人了。”

“自己出了问题？”徐正不解，“在这里，能出什么问题，莫非还会走火入魔？”

双成轻轻摇头：“造化之门展露的是天人之道，在其中走火入魔的例子少到几乎没有，不过，有些人心境不过关，很可能会被迷了心智。在那种情况下，就会有人趁火打劫。”

“那我们……”

“不必担忧，”徐逆说，“以我们的心境修为，顶多领悟不到什么，不至于迷失心智。就算出了什么问题，彼此也有个照应。”

“徐正道友说的是。”双成微笑，“一枚通行令准许两人入内，未必没有这个意思。”

四人不再多谈，各自放松心情，调整心境。

进入造化之门的修士渐渐增多了，他们调整好状态，便迈上石台，盘坐下来，静静感受造化之门展露出来的玄妙天道。

没过多久，水冰清一行人也到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之前经历过战斗，有的人身上还带着伤。想必之前取灵物的时候，遇到了什么。

感受到她的目光，水冰清转过头来，向她点头示意。

灵玉发现她气息平缓，无伤在身，便回了一笑。

过不多久，石台上突然起了骚乱。

灵玉看到，一名中年修士大叫一声，抱着自己的脑袋，拼命地捶打。

石台上的修士毫无所觉，石台下的修士却被惊动了，纷纷看向此人。

“走火入魔。”双成说，神情凝重，“没看到这次居然看到有人走火入魔，真不知道此人心境差到什么程度，竟然也敢来造化之门！”

造化之门蕴含天人之道，温和无害，会走火入魔，说明此人领悟到的天人之道与造化之门完全相反，两者冲突，才会引发这样的后果。

灵玉叹息一声。这就是天分，没有天分的人，领悟不到真正的天人之道，就会断绝前路。

石台下，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面露不忍，还有人暗暗抢占方位。

不多时，那名走火入魔的修士跌跌撞撞地从石台上下来，撞上一人，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去。

那人故意站在这个地方，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要对方先动手，自己就有理由还手。

已经走火入魔、迷失心智，怎么斗得过正常的结丹修士？何况想分一杯羹的人不少，很快，这名修士命丧当场，身家被人瓜分。

见此情景，徐正脸色微白：“他们怎么这样……”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分尸！

双成淡淡道：“星罗海就是这么个地方，自己不出错便罢，一旦出了错，别怪别人心狠手辣。”

有所得，就有所失，相对自由的风气，带来的便是规则之下的残酷。星罗海有自己的规则，并不是赤裸裸的丛林，但，任何以力量为尊的世界，不可避免带着血腥的色彩。无论是陵苍还是星罗海，都不能避免，只是陵苍因为凌驾其中的众多宗门，这种血腥会被淡化，星罗海则是掩藏在自由的风气之中。

这个世界，没有某些人想像的那么残酷，但也不是乐土。

这番变化，给他们带来了心理上的冲击，一时间，几人都不敢贸然进入造化之门。心情激荡之下进入造化之门，感悟不深还罢，如果像刚才那修士一样，就倒大霉了。

大概个把时辰后，陆续有人从石台上下来。

有的面露欣喜，有的神情颓败。

一名修士从石台上下来，他的亲友迎了上去，急切地问：“怎么样？”

这人摇了摇头，长长叹息：“我果然天分不佳，只领悟了九牛一毛。”

其实，看他们在造化之门入定的时间，大概就能猜到领悟了多少。那些天分不佳的修士，只能入定一两个时辰，便清醒过来，这使得有些人甚至不敢迈上石台，生怕得出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亦有人狂喜着从石台上跑下来，抓着同伴，欣喜若狂，“我终于明白了，回去就闭关，这次一定可以突破！”

每当这时，这人就会被其他人用又羡又妒的目光注视着。

大概半天之后，水冰清也进入造化之门了，奇怪的是，青光子一直没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灵玉就没有多管了。青光子长袖善舞，多人同行，不需要她担心。

“我去了。”双成忽然说了一声，站起身，往石台行去。她步伐稳健，目光坚定，显然心有所持。

灵玉一转头，发现徐正和徐逆都看着她，她莫名其妙：“你们看我干嘛？”

徐正说：“你要准备好了，就先去吧。”

徐逆没说话，但他的目光表达出同一个意思。

“你们想去就去好了，干嘛让我先去？”灵玉说完这句，忽然悟了过来，“你们是担心……”

徐正点点头：“虽然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危险，可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我们还是分开进入比较好。”

通天塔开启多天，完全可以轮换着进入造化之门。

灵玉想了想，说：“那你们先去吧，我守着。”

两个人都没动。

灵玉又道：“我认真的。我心境还没调整好呢，你们好了就先去，等你们完了，我正好进去。”

徐正还在犹豫，徐逆已经应声：“好，那我去了。”

看着徐逆站起来，往造化之门走去，徐正犹豫了一下，问：“要不，我跟你一起？”

“你也去吧！”灵玉拍拍他的肩，“你们想一起走火入魔，那机率也太小了。再说，我没那么逊好吗？”

徐正想想也是，双成说了，走火入魔的情况很少见，他们难得碰上一个。便道：“那好，你自己小心。”

徐正和徐逆都进入了造化之门，灵玉坐在角落里，望着石台。

时间慢慢地流逝，进出的人渐渐增多。

灵玉在旁看着，总结规律。进入造化之门的修士，入定时间普遍维持在两个时辰左右，少于两个时辰，一般收获不大，多于两个时辰，下来时多半面带惊喜。

她默默地看着，暗自祈祷，石台上的朋友们能够坚持两个时辰以上。

刚刚过两个时辰，水冰清睁开眼睛。

335、感悟

水冰清的神情既有欣喜，又有失望。灵玉摸不准她收获如何，看着她从造化之门下来，跟下面的同伴交谈几句，便向她走来。

“水姐姐，你……”

水冰清在她面前坐下：“差强人意。”

灵玉正想着怎么安慰她，便听她笑道：“不用如此，我知道自己资质寻常，不算太失望。”

话虽如此，灵玉还是从她神情中寻找到了些微的落寞。能在这个年纪便结丹成功，水冰清就算不是那种天才弟子，也是相对优秀的那种，说资质寻常，有着自谦的成分。偏偏造化之门展露的天人之道，说的是虚无飘渺的天分，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倚仗。

“……我早有感觉。”水冰清缓缓道，“结丹之前，我修炼的速度一直很快，术法领悟几乎不用费劲。可结丹之后，好像隔着一层膜，总是使不上劲。”

“水姐姐……”

水冰清笑了：“没事，至少我现在知道问题在哪了。再说，我的天分也不是那么差，至少有中等水平，元婴还是有希望的。”

灵玉点头：“家师曾经说过，能够一路走下去的修士，其实资质之类的只要不拖后腿就行了，心性悟性乃至气运，这些综合起来，才是最大的原因。”

水冰清道：“听程妹妹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脸上又露出欣喜，“造化之门果然非同寻常，我此番领悟甚多，回去闭关，说不定能省却十来年的功夫。”

见她神情缓和，已经不再被此事困扰，灵玉便也安心地与她闲谈：“造化之门当真如此神奇？水姐姐刚才入定时是什么感觉？”

“嗯……很难说清，好像整个世界的玄奥都在周围，恨不得投入其中，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都豁然开朗。对了，你怎么还不去？是等徐道友吗？”

“是啊，我们觉得分开来安全一点。”

“这倒也是……”

两人又把话题转到修炼上去，大概是感激她出借符兵的情分，水冰清丝毫没有隐瞒，一些个人体会都细细地与她说了。灵玉投桃报李，不涉及功法的修炼心得都拿出来与她分享。两个人越谈越是入迷，直到水冰清的同伴前来相唤，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们竟然谈了两个时辰？”水冰清不禁抬头，去看造化之门。

石台上，零零散散坐着七八个人，大部分人已经换了，只有徐正、徐逆、双成三个人还纹丝不动地坐着。

水冰清心中一动，问：“他们上去多久了？”

灵玉略略一算：“他们跟你差不多时间上去的，快四个时辰了。”

水冰清转头去看自己的同伴。

这是个年约三十的修士，听到灵玉这话，点头：“不错，确实有四个时辰了，这几位道友真是让人羡慕……”

能够在造化之门入定四个时辰，天分都是极高的，通天塔开启一次，顶多有那么一两位，这次居然出现了三位。

这修士内心盘算着，要不要回去禀告呢？这样的修士，很有价值……不过以御仙阁的行事风范，可能已经派人盯着了吧？

正想着，那边徐正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立刻起身，仍然维持着入定的姿势，似乎在回味。

过了一会儿，他脸上的神情慢慢生动起来，好像终于抽回了神智，流露出喜色，起身走下造化之门。

“徐道友，如何？”灵玉迫不及待地问。

徐正心情愉快地点头：“很好，估计能省去二三十年苦修。”如此一算，回去静心修炼一二十年，便可达到初期顶峰，着手突破中期了。

嘿，这下总不会再输给徐逆了吧？刚这样想罢，徐正忽然发现，徐逆并不在眼前，他转头一瞧，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指着台上的徐逆：“他……他一直没下来？”

“对啊！”灵玉答。相处十多年，徐正的心思她是一摸就透，知道他纠结什么，心中暗笑。

说起来，徐正也真是可怜。他是剑心之体，天生的剑修，论资质比徐逆还强一些，可筑基之后，疏忽了一下，就被徐逆压得死死的，出不了头。

想到这里，灵玉坏心地安慰：“你别跟他比，他是剑心之体，几百年难出一个。”

徐正哭丧着脸，内心低吼，哥才是剑心之体，哥才是徐正，那个是冒牌货！可这话他不敢说啊，且不说秘密外泄，说出去他才更丢人。明明他是资质优秀的本尊，却输给了替身，没脸见人了。

水冰清的同伴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御仙阁如今势大，怎么会容许别人把手伸到身边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