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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锅娘子-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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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行到半山腰时,路放便寻了一处干净石头,说要坐下歇息。秦峥确实也累了,便随着他坐下。秦峥已是额头带了细汗,喘息也有几分急,低头看时,见两个人袍角都沾了晨间的露水。

    路放从怀中掏出一个松江汗巾,抬手替秦峥擦了擦额间微汗。

    秦峥看了看那汗巾,道:“你倒是细心。”

    路放不语,默默擦过后,将那汗巾重新收起来。

    两个人并肩坐在这里,只觉入鼻空气清新,松木清香混合着花草香味隐隐而来,耳边闻得是虫鸣鸟叫,眼前所见是青山隐隐,叠峦翠妆,又有溪水潺潺之声不绝,真个世外桃源一般。

    正坐着时,有一只红眼睛的兔子,是极小的,想来是才出娘胎没几个月的兔子吧,蹦跳着过来,浑身雪白,看着倒是不怕人,拿着红眼睛斜瞅着他们。

    秦峥觉得好笑,指着那兔子道:“不如抓来吧。”

    路放听得这个,气息收敛,身形微动,顷刻间已经到了兔子前,那兔子受惊,待要跑时,却已经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在手中。

    路放擒得小兔,回到秦峥身边坐下,道:“这兔子倒很是好玩,你养着它,权当解闷吧。”

    秦峥自己抓过那兔子,眼对着眼瞅了一会儿,道:“若是煮起来,应该极嫩的。”

    路放顿时语塞。

    这么精灵可爱的兔子,她竟然想得是吃肉……

    不过,只要她高兴了,怎么都可以,左右是只兔子……

    秦峥两只手,一手抓住一只兔子的前腿,提着它,眼对眼又一番打量,最后终于道:“看在你年纪尚幼的份上,便饶你不死吧。”

    路放想笑,不过还是忍下了,恰好抬头见间一旁树上有野果,记得是以前吃过的,味道极为不错,便上前,纵身一跃,摘了几颗,走到一旁用溪水清洗过了,这才给秦峥吃。

    秦峥接过来,却见红彤彤的,鲜亮异常,看着就可人,倒一口吃下,初吃时只觉得酸甜,再品时味道却极为怡人,便道:“这果子叫什么名字?”

    路放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见山里人吃过,知道无毒能吃罢了。

    他见秦峥喜欢,便又多摘了几个,直到把那棵树摘了个精光这才算罢。脱下外袍来,用外袍将果子小心包着。

    秦峥吃得舌头都染成了红色,见路放又摘了那么许多,很是高兴,点头道:“回去慢慢吃。”

    正说着这话时,却忽然,一道金光乍现般,从天际浮现。一时间,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亮了起来,环绕着群山的薄薄雾气开始渐渐消散开来。

    秦峥情不自禁站起来,看那朝阳东升。

    路放一手提着用外袍包裹的果子,站在一旁,却是看她。

    在万丈朝晖下,她身姿卓约,白衣乌发,迎风而立,犹如山中晨间初初绽放的一朵雏菊,迎风招展。

    她本是铁骨铮铮的女子,无奈世事磋磨,仿若飞翔天际的白鹰被折断了翅膀,跌落人间,依存在他的身边。

    山涧晨风吹拂着她的黑发白衣,她飘然而动,有那么一刻,路放甚至觉得也许她会就这么凭空消失。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是入手的,却是几丝乌发。

    经过这么些时日的补养,她的乌发已经有了光泽,柔滑顺亮,在他长指间滑过,跌落。

    路放心中涌起浓浓的失落。

    如果不是因为遭遇了种种不幸,她应该是风姿洒脱,从容游走在市井之间,万万不会就这么依附在他身边。

91|1。1(77nt。) 

    路放送到凤凰城的信函,很快便有了音讯,何笑将派属下萧柯前来,送了粮草并耕种用的种子器具,需要路放派人前去接应。路放掩信略一沉吟,因想着如今大炎境内已经没有了南蛮军。天下诸将皆看自己面子不会轻易动这一批粮草,孟南庭虽说对自己虎视眈眈,可是倒也不会做这公然截粮的事件,便请来了霸不悔,请他前去接粮。

    霸不悔欣然应了。

    却说这苏盼,自从那日被秦峥所做的大锅杂炖鲤鱼烩抢了风头后,从此后见秦峥在路一龙的扶持下,今日是这,明日是那,每一样都吃得众路家军心满意足。几次下来,俨然已经是众人心中的祖师爷般的掌厨。众火头军皆对她敬佩连连言听计从,普通军士们也纷纷表示,如果没有了秦峥,这山里伙食实在太难熬。如此下来,再也没有人想起昔日为大家卖力的苏将军。

    更让苏盼觉得失落的是,放哥哥打胜仗回来后,除了商谈军中事务以及和众位将士操练,其他时候,几乎都陪在那个秦峥身边。明明看那秦峥好一番神清气爽的模样,放哥哥却认为她体虚,依然各种照顾补将,把山中难得的好物都给秦峥,还要每天亲自带秦峥晨走爬山,甚至听说以后还要亲手教她练习武艺强身健体。

    放哥哥的一身武艺,那是昔日在深山之中传承自一代名师,是轻易不传人的,怎么如今连这个都不再忌讳,要一并教给秦峥?

    苏盼想起这种种事情,便叹息不已,再也没有昔日欢笑,眉眼每日都耷拉着,心不在焉。霸不悔见她如此,心中替她难受,偶尔趁着闲暇功夫劝解,可是她却是丝毫听不进去。

    是以当路放提到要他前去接应粮草的时候,霸不悔欣然同意。然后他便去找苏盼,问起苏盼,是否愿意和自己同去,也算是出去外面散散心了。

    苏盼低头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我和你一起出去。”

    因怕去得不及时倒是让萧柯久等,霸不悔便早早上路。大炎境内如今没了南蛮军,虽说经历了一场劫难,可是坚韧的民众此时已经开始重建家园。道路两旁有那成片的庄稼,一望无垠,许多农人正在那里忙着收割。虽说不如往年般是个大丰收,可是倒也能勉强度日。

    微风吹着,苏盼在马背上瞭望这辽阔土地,心境倒也开阔了些。

    她侧脸看了下一旁的霸不悔,道:“不悔哥哥,你一定觉得我性子差,小心眼,欺负那个秦峥吧。”

    霸不悔听到这话,忙摇头:“没有,你是个好姑娘啊。那个秦峥看着确实也欠揍,你看不顺眼很正常。”

    欠揍?

    苏盼听了,心情略好,便点头道:“这个人,看着男不男女不女的,每日里作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却是专干那气死人的勾当,实在可恨。”

    霸不悔忙顺着她道:“确实是可恨。”

    苏盼唇角便带起一抹笑来,道:“我就是不喜欢她;即使没有放哥哥,我也不喜欢她。”

    这世间的女人有千百种,苏盼见过娇媚柔弱的夏明月,也见过脆弱骄纵的路锦,更有贤惠干练的路家大嫂,英姿飒爽的霸梅,可是唯独没见过秦峥这种。

    霸不悔其实对秦峥说不上喜欢,可是倒也说不上讨厌,不过既然苏盼这么说,他便憨厚一笑,道:“你既不喜欢,从此不搭理她便是。”

    苏盼想起路放,便又瘪瘪嘴,略带委屈:“可是放哥哥每天都围着她转啊……”

    这话题又回到了原处。

    霸不悔挠挠头,想着路放追着秦峥,苏盼盯着路放,而自己,则是从旁默默关注着苏盼。这可真是一个千古难解的难题。

    霸不悔不善言辞,也再说不出什么安慰苏盼的话,只好转移她的心思,让她看一旁的庄稼。

    一时两个人又说这话,提起路放打算也在落甲山附近开荒种田,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毕竟不能总是依仗着凤凰城啊。

    两个人这么一路说话,苏盼也就不再想起那个讨人厌的秦峥,这么说着走着,没几日就到了边境安家镇。

    他们在安家镇等了半日,萧柯那边也来了。

    这次萧柯带来了许多车马和驮子,有粮食,也有各种农作用具以及种子。各种器具齐备,看来这何笑确实是用了心的。

    临了,一切交割完毕,萧柯却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亲手递给霸不悔道:“这是城主特意命我交给霸寨主的,请寨主务必将此物交给秦姑娘。”

    霸不悔问起这是何物,萧柯便道:“是何城主送给秦姑娘的礼物。”

    苏盼从旁听到,盯着那木盒,默不作声。

    待到萧柯走了,霸不悔和苏盼两个人往回转时,苏盼望着被霸不悔收入背后行囊的长木盒,道:“霸哥哥,你说何城主会送给秦峥什么啊?”

    霸不悔对此却是并不关心,不过既然苏盼问,便只好想了想,于是道:“以前在凤凰城的时候,秦峥染了瘟疫,何城主对她就极为关怀,送来各色药物补品,还几次派人询问病情。想来两个人交情匪浅,必然是送了什么贵重的礼物吧。”

    苏盼听霸不悔的意思,知道他是不关心的,只好不再提起,只在心里暗想。

    放哥哥如今一门心思只想着秦峥,可是看那秦峥,务必一门心思只想着放哥哥啊。这个女人,以前听说是和高璋好过的,没想到后来又和何城主有了一脚。

    这一次,如果何城主送给秦峥的是什么惹人多思的物事,怕是放哥哥难免起了嫌隙的。

    苏盼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脑中便有了一个想法。

    她本是将门女儿,想来心思单纯,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从来也不会搞什么背后的小门道小心思。如今,一想起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便羞得脸红,可是回首悄悄望向霸不悔,他仿佛并无所觉的样子。

    当晚,大家休息下后,苏盼来到隔壁,看着床上睡得正酣的霸不悔,蹑手蹑脚走到一旁行囊那里,小心翼翼地逃出来木盒,一边瞅着霸不悔,一边打开来,却见里面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事,竟然只是一副卷轴。

    苏盼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打开那卷轴,却见里面是画得是一个女子。

    女子身着金丝大髦,逶迤立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身旁一枝腊梅,猩红点点。有风吹过,女子发梢微动,腊梅簌簌落下。女子身旁是一个红木小桌,小桌上有晶莹剔透月光杯,杯中是殷红的葡萄酒。

    苏盼细细看那女子,瞧那面容却并不是秦峥。

    她不禁大失所望,原来并不是什么引人遐思之物。

    只是不知道,凤凰城城主送这么一个陌生女子的画卷给秦峥,到底是何用意。

    苏盼看了看一旁的落款,却是何笑亲笔所画,一旁用隽永小楷题写着“十八载,弹指一挥间,寒梅犹盛开,佳人何处在”。

    苏盼就着月色,细细品味那几句题词,却是言辞不明。若说这佳人便是指秦峥,那便是凤凰城城主写给秦峥的情书了,可是这十八载,又是什么意思?

    苏盼几番思量,却是不能参透其中意思,却正在这时,那边霸不悔忽然一个翻身,嘴里还咕哝着什么。

    苏盼微惊,忙要离开,离开之时,她挣扎地望着那画卷,最后一咬银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那画卷收在手中,却把身上一块贴身玉佩扔在了木盒之中。

    那玉佩,一见便是贴身之物,若是城主送了这个给秦峥,其中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苏盼心中狂跳,面红耳赤,重新放好那木盒,攥着卷轴匆匆离去了。

    回去后自然是一夜无眠,对着那画轴几番打开,又是羞愧又是气愤。羞愧的是自己竟然做出这等事来,气愤的是这秦峥,勾三搭四,不知道和多少男人有干系,竟然还这么勾着自己的放哥哥。

    第二日,霸不悔醒来,却并不知道自己囊中的木盒已经被人调换了里面物事,神清气爽地招呼苏盼赶路,见苏盼满脸憔悴,还吓了一跳,忙上前问问到底怎么了。

    苏盼见他并无所觉,便胡乱搪塞过去了。

    这一行人,带着厚重的粮草,满心欢喜地回去落甲山。中途,遇到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不停,众人冒雨行了一段,那雨势却有大起来的趋势,于是霸不悔便寻了一处,自去带人安营扎寨,而苏盼一个人打着伞,默坐在马上,想着心事。

    正想着时,却见前面,有一妇人,一手抱着熟睡的孩儿,一手用脱下来的外袍罩在头顶,正冒雨向前艰难地走着。

    苏盼虽然脾性易怒,可是心却是个善良的,见这妇人独自带着孩子,又遇到这雨天,实在不易,便要上前,劝她先躲雨,等雨住了再走不迟。

    她当下骑马,到了那妇人跟前,谁知道那妇人见有人骑马追赶自己,仿若一惊,抱着怀中襁褓竟然是拼命往前跑去。

    苏盼不解,只好骑马追去,一边追一边喊道:“停下,我不是坏人啊!”

    那妇人听着身后是个女子,这才停了下来,待回头看时,面上却是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置信。

    苏盼见了那妇人容貌,也是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是……”

    妇人形容憔悴,枯瘦不堪,脸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傲然双眸,英挺剑眉,犹自能看出昔日路家三夫人的风姿。

    这个妇人,正是霸梅。

    霸梅见是苏盼,心中大喜,透过雨雾,高声喊道:“是,我是霸梅!我没死!你带我去落甲山好不好!”

    苏盼此时方才信了,连忙翻身下马,伞也不要了,上前一把将霸梅搂在怀里,大哭道:“三嫂,你真得没死!”

    这边苏盼的声响,引来了霸不悔,霸不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提刀过来,待见到此番情景,却是因了雨雾和发丝遮拦,并没有认出那个狼狈枯瘦的妇人是自己妹妹,便疑惑地嚷道:“阿盼,这是怎么了?”

    霸梅听得这熟悉的声音,眼泪顿时落下,放开苏盼,搂紧怀中睡熟的孩儿,嘶声大哭:“哥哥,是我,你的妹子……”

    霸不悔见此情景,踉跄上前,抹去眸上雨雾,盯着这眼前之人。

    脸色惨败,两眸含悲,可是那眉眼,没面容,那声音,无一不是那个自小到家陪着自己一起的妹子!

    他不敢相信,伸出粗糙的大手,颤抖着要去抚摸她的面容,口中犹自喃喃道:“怎么这下雨天,竟然见鬼了……”

    霸梅再也无法抑制,扑到了霸不悔怀中。

    自从路家出事,路家男儿皆被处斩,她却因了各种机缘巧合,被多湖救下,从此藏在南蛮军中。

    她开始时,本欲一刀了断追随夫君而去,怎奈未遂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怀下了三郎的骨肉。那时候尚不知路放犹自活在世间,只以为路家已经绝后,便想着忍辱负重,也要生下腹中胎儿,为路家留下一脉。

    多少个日夜,她默默将屈辱连同眼泪一起咽下,多少个日夜,她以为自己这一世再也无法见到父兄。

    恍如隔世,竟然能再次相见。

    那个熟悉的声音,一如多年之前,在山涧里响起的呼唤妹子的声音。

92|温泉1(77nt。) 

    霸梅伏在霸不悔肩头,失声哭泣,根本不能止住。

    霸不悔摸着怀中瘦弱的身形,以及温暖的后背,知道这并不是见鬼了,妹子真得还活着。

    这么一个有泪不轻弹的男儿,也跟着泪水落下。

    他哽咽着,伸出颤抖的手拍了拍霸梅,道:“走……哥哥带阿梅回家……”

    苏盼从旁,眼泪也是不能止住。

    她默默地拾起刚才扔掉的雨伞,为霸梅挡雨,自己却是淋在雨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霸不悔终于拾回心神,于是他总算注意到妹子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他抹抹眼泪,问妹子:“妹子,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你给抱着啊。”

    霸梅含泪,怜惜地看向那瘦弱的孩子,道:“这是我生下的孩子,是三郎的骨血。”

    霸不悔闻言又惊又喜,盯着那孩子良久,终于道:“我竟然做舅舅了啊。”

    这时候,那孩子被这么了这么久,终于醒来了,睁开了双眸,迷茫地打量着眼前人。

    不过是□□个月的孩子,并不知道怕人,也不知道大人的悲痛,见了霸不悔,倒是一乐,小嘴一裂,两个如清水一般的眸子流露出甜美的笑来。

    霸不悔见了,顿时转悲为喜,乐了起来,上前就要抱那孩子,口中犹道:“倒是和你小时候很像。”

    *********************

    落甲山上,这一晚秦峥正在月下,坐在石头上,听着这林间风声,闻着那淡淡松香,好不自在。忽闻到脚步之声,知道是路放来了。

    片刻间,路放来到近前,手中却是端着一个瓷碗,瓷碗里放了数十个饱满欲滴的红色野果,这是那日秦峥觉得好吃的。自此之后,路放几乎每日都要给她送来。

    秦峥见了,心中极爱,接过来那瓷碗,拾起一个,扔进嘴里,嘎巴一声,又脆又酸又甜。

    路放见她吃得高兴,便坐在一旁石头上看着她吃。

    秦峥眯眸,低声命道:“张嘴,闭眼。”

    路放不知所以,不过依然是听她的话,微张开唇,眼睛闭上。

    于是便听到一声细响,秦峥手一动,一物便直投入路放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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