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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的香气萦绕在身边，暖暖的有种治愈的气息。壁灯和挂灯都被关掉，只剩下桌子上浅黄/色的漂亮台灯发出笼着两人的光辉，像是一个小小世界，与这个复杂诡谲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千秋说。

　　　　千秋的故事很长，她故事里的主角是个中国人，千秋给她取名叫路人乙妹子。

　　　　为什么不叫路人甲呢？彼得问。

　　　　因为路人甲朗朗上口，被提及的次数太多了，而路人乙就少得多了。千秋笑起来，不过她随后又解释后来路人乙慢慢得变成路人甲。

　　　　路人乙是历史专业的妹子，人生的前十九年循规蹈矩，没想过当明星，没想过唱歌没想过演戏，虽然长相标致，但要是放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顶多只能有个一般般的评价。但这样平凡的她，大二在一家咖啡厅做兼职时被星探找去演电影。

　　　　路人乙的经济并不宽裕，她接受了这个邀请。在这个电影里她演了个粽子，只有不到一分钟的露脸镜头，却意外地被观众记住，就连一起合作的大神也对她青眼有加。

　　　　因为演技很好吗？彼得觉得大概是天赋异禀吧。

　　　　当然不是，一个第一次出境的人得惊天地泣鬼神的演技才能被腕儿另眼相看吧？千秋坦然地耸耸肩否定了彼得的猜想，因为路人乙妹子气质出众，特别仙，用那种low逼癌晚期的话来说，欠/操。

　　　　腕儿自然是带着目的地接近，想潜规则路人乙妹子。路人乙妹子虽然对一/夜/情不抵触，但是她的自尊和三观都不允许自己做这样的事。举例来说，她能接受和泡bar的人对眼，愉快地折腾一晚上然后大家死生不复相见，但却不能接受假装很愉快地和腕儿折腾一晚上然后大家死生不复相见，更不用说一旦接受潜规则根本不可能斩断联系。

　　　　路人乙年少轻狂，根本不怵人，言辞之间难免就有点火药味，结果就把人得罪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那个腕儿担忧路人乙和别人谈起这件事，反咬一口闹的沸沸扬扬。

　　　　那段时间，人人说起腕儿都是高风亮节当世柳下惠，说起路人乙就难听了，她那时候根本不敢和家人联系也没脸去学校。没过多久她家人举家南迁，却未曾告知新地址。学校里相熟的人莫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发来问候，路人乙百口莫辩，心如死灰。

　　　　正是在这段时间里，路人乙偶然结识了少年。少年比路人乙小两岁，刚刚踏入娱乐圈一年多，还算是个新人，小有名气。性格坦率认真，又不乏睿智细心，和路人乙很合得来，两个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路人乙想了许多，她从来都不是个宽容的人，她很记仇。对于一句话就把自己坑到这个地步的腕儿，路人乙虽然从来没有谈及过他，但是她未曾有一秒忘记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而她并不是个喜欢等待天罚降临的人，所以路人乙决心加入演艺圈，用腕儿的规则来解决一切。

　　　　路人乙相貌不算出众，初期演技不算上佳，风评一塌糊涂，好在有少年帮助才没有饿死街头。而她熬了四年才崭露头角，少年也成了一线明星，而腕儿已经如日中天——

　　　　就叫他low神好了。千秋说着继续讲故事了。

　　　　low神是个表面很……花心版坂田银时的人，很粉丝中间很有人气和信誉。路人乙深知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尽量避免与low神有接触，这一避又三年过去了，路人乙已经声名大噪，变成家喻户晓的路人甲。正是在她事业蒸蒸日上的时期，她接拍了一部冲击戛纳电影节的片子，low神是男主角。而路人甲这一次不是演炮灰了，她是女主角。

　　　　七年的砥砺，路人甲早就从蜕变成作茧自缚的傻虫子变成斑斓妖娆的幺蛾子。只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色彩上，才没人管她是幺蛾子还是丹顶鹤，红就行了。

　　　　这部戏从开拍到结束，路人甲都没有对low神展现过任何敌意，两人之间的互动友好礼貌，剧组也和睦可爱。只是拍戏全程，路人甲展现出的对low神的演技碾压让人感觉两人之间可能有什么恩怨，对这些路人甲一概不承认。

　　　　电影拍完，low神也对路人甲放下戒备，对于现在的路人甲他还是得礼让三分的，不过他要真不给面子，路人甲也得忍着。拍戏结束之后，两人没有再继续联络。

　　　　次年戛纳电影节上，路人甲荣膺最佳女主角，作为影后的她在发表获奖感言时，她坦言承认这要感谢七年之前low神诬陷她一事，如果没有这件事，她不会踏入演艺圈，更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一时间，硝烟四起。

　　　　一边倒的舆论不必多说，自然也是路人甲七年苦心孤诣的杰作。七年时间，她每一日都活在面具之下，她结交的每一个朋友，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能在这一天，让low神只剩下low。

　　　　路人甲成功了。

　　　　接下来的事情本该圆满。

　　　　是啊，本该。千秋忍不住叹口气，她抬眼看着彼得，有烟吗，我想来一根？

　　　　彼得说没有，他说如果你实在想抽烟不如我们比赛一下喝咖啡，谁能用更短的一口气喝掉十倍咖啡还不被店员嫌弃。

　　　　这一回千秋却没有笑出来，她往后靠在椅背上，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上的力气正在被抽走。她瘫在椅子里，翡翠一般的绿眸正在慢慢失去光泽。千秋有点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但是她必须得把这个故事讲完。

　　　　然后low神浑浑噩噩过了两年，没能东山再起，负面风评铺天盖地，他在飞得最高的时候掉下来，整个人都摔懵逼了大概。他也想向路人甲复仇，但是却连路人甲人都见不到。他日渐癫狂，又得知少年是路人甲的好友。在一天清晨，他用一把餐刀结束了少年的生命，随后自己跑了出去，一天后尸体被从江中捞出。

　　　　彼得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他惊愕地望着千秋，却发现她还在继续述说，只是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布偶娃娃。彼得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打断她，他有种预感，如果千秋不能跨越这里，那她说不定会死。

　　　　千秋口齿清楚逻辑明晰地继续讲述她已经步入尾声的故事——

　　　　那本来是路人甲与少年订婚的日子，在路人甲最黑暗的岁月无私给予她帮助的少年，在路人甲屡屡遭挫而对她不离不弃的少年，在路人甲遭受非议对她全心信任的少年，就这样消失在了幸福的结局前。路人甲或许也早就已经疯了，只不过她还有少年。他就是像是灯塔，路人甲相信无论自己错误地航行了多远，只要有少年，她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可她还是彻底地失去了这个人。

　　　　如果有人该死，那个人可以是low神，可以是她自己，但绝对不是少年。

　　　　路人甲的精神崩溃了，她一心求死，却求而不得。忘记自己在黑暗中过了多少年，她终于再度睁开了眼睛，却是在完全陌生的世界。

　　　　路人甲在新世界的故事，欢迎打开谷歌搜索清水千秋打开维基百科页面的生平条目，就能知道大概。千秋语气平静地说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花了多大力气才控制住不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击身边的玻璃。她握着搅拌用的银匙，力气大到骨节泛白。

　　　　彼得直接走到她身边，他拉起千秋的手紧紧握住：“这不是你的错，千秋，这不是你的错，不要为此自责，千秋。听我说，用你平时来说的话就是，一个人刺另一个人一刀，另一个人刺了回去。这个人为了报复而杀害了另一个人的好朋友，这是杀人者的错，不是你的，不要把这些当成自己的过错，千秋。你只是没能救到他，他不是被你杀死的。这完全不是你的错，千秋，这不是。”

　　　　彼得的手不大，但是很用力，千秋的手骨都要被他捏碎了，但她没想过收回手：“不，这是我的错，彼得，都是我的错。是我开始了这一切——”

　　　　“不是你，千秋。”彼得说，他的语速很快，声音里的关切难以掩饰：“是最开始诬陷你的人开始了这一切。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放走了一个恶棍，认为不关我的事，但他杀了我的本叔叔。这是我一生最遗憾最内疚的事，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改变它，但它并不能被改变。有些时候，我们是会做出一些糟糕可怕的选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是糟糕可怕的人。你想想那个深爱着你的人，被他所爱着的你，真的不值得吗？”

　　　　“我只是，还没办法原谅自己。”千秋第一次对人说出这些，虽然说出这些并不会让她如释重负。第一次有人告诉她，责任并不在她，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值得——这让千秋热泪盈眶。她活了二十七年，彼得说的道理她何尝不懂，可是她不能这样想，这就像是推卸自己的责任，否定过去的事，连带她的少年被一起否定。

　　　　她不能做这样的事。

　　　　“你没必要原谅自己。”彼得终于松了手，他耸耸肩，脸上露出和往常一样可爱温暖的笑容来：“我从没有哪一天原谅过我自己。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就要以死亡来赎罪，我们活着能做到更多的事。继承他们的美德和意志，完成他们的信仰和遗愿。成为更好的人，这就是活下来的我们，能做到的事。”
第68章　人生别易会常难（七）
　　　　第六十七章，人生别易会常难（七）

　　　　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在纽约多留一段时间，千秋向陆璟安多请了三周假，这次有托尼帮忙说话，再加上千秋在纽约这边也有了偶像活动预定，所以陆璟安才万般不情愿地准假。

　　　　想起之前和陆璟安就是请假一个月，绕了一大圈子，现在还是一个月，也是挺巧的。

　　　　不过千秋留在纽约也不光是假期，那天她和彼得说起自己过去的事情，彼得开导她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里闪着很类似的东西。那一瞬间，千秋觉得自己被激励了，她想做点什么来纪念一些人。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无论是面临怎样的危机，有些东西始终不应该被丢弃。

　　　　千秋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一开始妇联……啊不，复仇者联盟的人都不太支持。千秋用比较祖国的语言总结了一下复联各位大神的意见，简单来说就是世界都要毁灭了你还有心情唱歌，唱歌能阻止世界毁灭吗？

　　　　不过千秋什么人啊，作为阻止世界被毁灭的关键，她特别淡定地表示，我现在就是要唱歌，你让我唱歌我有空帮你们拯救你们，你不让我唱歌我就看着世界毁灭。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事儿千秋做的出来。虽然各位复仇者联盟的人都无可奈何，不过千秋这么坚持，还有彼得在一边帮腔，托尼只得同意。

　　　　和复联谈妥之后，千秋和彼得暂时就住在复联大厦里。夜晚，千秋接到了陆璟安的电话。

　　　　“我猜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陆璟安是个很聪明的人，不得不说只要托尼·斯塔克想，他就可以拥有一切招人喜欢的特质，看他鼓捣出来的陆璟安就知道了，但他并不屑于招人喜欢。

　　　　千秋对彼得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她走到落地窗旁边站着。曼哈顿的星空早就被五颜六色的广告灯淹没，天上一片黑暗，斑斓的色彩在夜幕中勾画属于自己的风景，光怪陆离，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不知归路。

　　　　“绿间君要过来是吗？”千秋问。

　　　　“……我说你也别太怪他，大家都有难处。他也是为你好。”陆璟安算是承认了。

　　　　千秋对陆璟安没成见，大概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还没好到陆璟安可以伤害她的程度。她对陆璟安相当坦诚：“大家都有难处，就我没有是吧？他是为我好，说的好像我以前做的事儿都是为了坑他一样。我承认，我的确没有为绿间君做过什么事，而且他一直在照顾我。我很感激，也很感谢。但这是两码事，把公事和私事混一起是我不专业了。”

　　　　“也就是说，你承认这件事儿的错误是双方的，但你既不打算原谅自己，也不想原谅绿间？”陆璟安多老的一条狐狸啊，很快就听出了千秋的弦外之音。他和绿间比较熟，感情上多少会更偏向绿间一点。可是千秋都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如果他还给绿间说好话，那就太不会做人了。

　　　　“你看我像是那么纠结的人吗？”千秋轻哼一声，“我会重新定义我和绿间的关系，我理解他，至于他理不理解我，那就随缘吧。”

　　　　从商业合约关系变成朋友，这并不是很艰难的过程。从朋友变回合作关系，这也不难。只是如果还希冀能够再一次成为朋友，那就有点痴人说梦了。

　　　　“不像。”陆璟安说，“绿间的飞机今晚就到。”

　　　　“我会在line上把地址发给他的。”千秋并没有去接机的打算。

　　　　“好，祝创作顺利。”陆璟安说，“我期待你能带来一部超越拾光御行的作品。”

　　　　“我会全力以赴的。”千秋给出自己的承诺。

　　　　关掉电话，千秋回到工作室里面。彼得还在写歌词，他的确是个才华横溢的唱作家，和千秋的相性也非常好。千秋一直在想，为什么她第一次来曼哈顿没有发觉这一点，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她来曼哈顿颇有一种亡命天涯的感觉吧？生命安全危在旦夕，谁还有空交朋友。

　　　　“你还好吗，千秋？”彼得问。

　　　　“当然，非常好。”千秋回答道，她很感激彼得的贴心，也很清楚彼得不需要她的感激，因为这就是他生活的方式。他没有问千秋处理地怎么样，也没有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只是从一个朋友的立场问她，你还好吗？这就是彼得·帕克的人格魅力。借用一个很流行的句子来形容彼得，千秋会这么说，你不了解彼得，彼得非常好。

　　　　“那我就放心了，我快写完这一部分歌词了。”彼得一点也不纠结于这个话题，“但是我还没取好名字。”

　　　　“我看看？”

　　　　“等一会儿——”

　　　　彼得说完又埋头写起来，大约过了五分钟，他把写着七八行歌词的本子递给千秋。

　　　　wakeup

　　　　it’her

　　　　anddriveaway

　　　　breatheout

　　　　futureder

　　　　that’swhattheysay

　　　　herday

　　　　withoutasay

　　　　butit’sokay

　　　　ifyouturnaway

　　　　riesbringin’youdown

　　　　歌词到这里就没有了，简单的字句，却能传递出那种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的心情。配合他们编完的曲子，的确是掏心掏肺地难受。

　　　　千秋沉默半晌，才从歌词里抬起头来：“我刚刚想好了名字——”

　　　　“叫什么？”

　　　　“d。”

　　　　最后。

　　　　千秋其实并不太喜欢这个词组，说的好像万物终结，时间尽头，一切都归于虚无。但是不可否认的，这个词组也的确有一种自己彻底放下过去的感情在里面。

　　　　歌曲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东西，这是个很普通的名字，千秋没指望彼得能同意。但是彼得听到这个名字后却一反常态地陷入沉默，如同千秋刚刚看完歌词时那样。

　　　　他们被彼此打动了。

　　　　“我喜欢这个名字，就叫这个名字吧？”彼得说，“管别人怎么说呢，这可是我们的歌，我就想叫这个名字，无论谁都没办法阻止我叫这个名字。”

　　　　“你的梅婶不会同意你改名叫最后的，彼得，事实上，没人拿这个当名字。”千秋笑起来，沉重的气氛一下子就不见了。

　　　　复仇者大厦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千秋来到这里之后就一次也没有见到过“清水千秋”了。千秋还是希望可以见她一面，最近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她担心这些会影响到“清水千秋”。不过到头来这并不是千秋可以控制的事情，事情不会总如她希望的那样发展。

　　　　两个人正说着，门铃声响起。彼得从里面开了门，站在门外的赫然是千秋和陆璟安提到的绿间。他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旅行包，尽管经历了长途跋涉，但看起来依旧精明可靠。

　　　　千秋先向他点头致意，她甚至对绿间露出笑容。绿间愣了片刻，从千秋陌生的眼神里他看得出来，无论他怀抱着怎样的心情，他们的关系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绿间稳了稳心神，然后走到两人面前来：“辛苦了，清水，帕克君。”

　　　　“应该的，毕竟是艺人。”千秋说，“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倒水。”

　　　　绿间望着她的背影，终究没有喊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