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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飞歌-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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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字句无懈可击,做足了一个国母应有的仪态,明着为刘彻分忧,却也步步巩固卫家势力。

    十多年的磨砺,那一颦一笑间,便是母仪天下。

    “去病已自请驻守河西,不日便会出发,还望姨母保重。”他终是平静地开口,目光与我相接,转而肃然起身,拱手一揖,“瑶歌,保重。”

    喉头有些哽咽,我垂眸道,“将军保重。”

    何其可笑,我们两人的一辈子,却注定捆绑于刘彻的命格中,不死不休。

    我仰头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白色衣袍卷着莫名的萧瑟,心头忽然紧紧揪住,这一步踏出,不知归期何处…

    猛地站起,他已经消失在烛光中,卫子夫按下我的肩头,缓缓道,“李美人也该为陛下分忧。”

    “诺。”

    卫子夫啜了一口清茶,又道,“京兆都尉半月前动身前往代郡,协助大司农管制盐铁贩卖,路途遥远,边境凶险,不知可否安全回京。”

    似是不经意,加重了安全二字。

    李广利为何会在代郡?甘泉宫时李延年早已警告过他,莫要参与此事。

    “他若回得来,便是身为人臣应尽的本分,若回不来,便也是为国捐躯,臣妾并不担心。”

    她放下茶杯,“说的极是,你是个聪明的女子。”

    “皇后娘娘谬赞。”我极力维持着谦恭和顺。

    “麝香为后宫女子之忌,聪明人不该不明白。”她弯起嘴角,如同春树结了冰霜。

    脑子里一阵嗡鸣,难道我私自服用麝香之事,业已败露?

    “臣妾自会万分小心。”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伤害龙脉,亦是死罪。”她的笑容绽开,将我的伪饰点点剥去。

    “那是自然。”我如坐针毡。

    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捏起我的下颌,“本宫第一次见到陛下,也是在平阳府的歌宴上。”

    “臣妾微贱,不能和娘娘相比。”我挣脱着,她却攥地更紧。

    此刻我才看的清楚,她秋水般的眸子里,是同刘彻一样的深不见底。

    “本宫当年又何尝不是微贱,但本宫明白,那些虚名都可以改变,唯有不知进退,谁也救不了。”她猛地松手,我身子倾在桌案上,浑身冷汗如流。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

    从椒房殿出来时,已近傍晚,刚穿过回廊,便看到刘彻的身影大步入殿。

    我颓然靠在柱子上,回味着卫子夫方才的话语,仍是心有余悸。

    “玉华膏放在何处?”我一回到猗兰殿,便在案几下寻索着。

    南陵赶忙帮着找寻,“美人您许久不用,应是仍在这里才对。”

    整个猗兰殿被我翻了底朝天,那一瓶掺了兰麝香粉的玉华膏,不翼而飞。

    “这段日子,内殿是何人打理?”我唤来外殿宫人。

    他们皆是摇头,不做回答。

    “都退下吧。”我烦闷地摆手。

    “美人,可是寻找什么东西?”殿内只余若予并未离开。

    我点点头,转念一想,遂抚着脸颊道,“后宫都说,本宫已然失宠,而我脸上的伤疤,只怕看在陛下眼里,愈发丑陋了。”

    “奴婢只看得到美人娇颜若水,哪里有伤疤的影子。”

    “你不明白陛下的心思,如今本宫想用玉华膏润泽生肌,却始终找不到。”我似是感叹,将她的神色收于眼底。

    “半月前,奴婢打扫宫殿,迎美人回宫时,还见到那瓶子就在案几下。”她目光投向床边。

    “期间有不相干之人到过这里么?”我又摸索了一遍,仍是没有。

    “奴婢整日看守外殿,除却郑美人来送过两册卷轴,再无旁人。”她笃定道。

    郑美人?思来想去,她都不具备动机。

    “还有一人。”她眼波微转。

    “谁?”我心里猛地一震。

    “前日子夜时分,陛下来过。”

    刘彻的性子我了解,绝不会拘泥于这些细节,他若要得到的东西,必定是以一种强势的姿态。

    我又细细回想那晚他说过的话,“我们的孩子,会有的…”这一句突然跳进脑海,最坏的结果便是刘彻知道我一直在避孕!

    伤害龙脉,亦是死罪…

    仿佛真的被刘彻发现一般,我忐忑难安,晚膳随意用了几口,又匆忙掠进内殿。

    正当我俯□子,以猫样的姿势,在塌下使劲摸索时,只听见殿外一阵脚步声。

    我身体仍保持着扭曲的形状,抬起头,看到刘彻探究的脸。

    他的突然出现,着实让我一惊,心里不停打鼓,几秒钟内,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是如何了?”他盯了我片刻,上前抓住我的腰肢,提了起来。

    我晕乎乎地伏在他身上时,仍紧紧盯住他的脸,企图捕捉到一丝情绪。

    刘彻被我看的有些发毛,动了动嘴角,“朕听皇后说你身子不适,如此看来,是朕多虑了。”

    “陛下为何会来这里?”我试探道。

    他并不回答,只是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女子重仪容,你的装束太素淡了些。”

    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又听他唤来苏林。

    刘彻拉着我走到铜镜前,镜中女子鬓发散乱,我抚了抚发丝,却见他从苏林手中接过一物,通体玉白光华。

    “别动。”他拢起我的发,摆弄了片刻,将那玉簪插入发髻中。

    “这是何物?”我侧过头,簪头上龙纹盘绕,只看玉质,便是佳品,比象骨玳瑁簪更为珍贵。

    “日后一直戴着,朕看很适合你。”他温软道。

    玉华膏的事情,刘彻闭口不提,他一直抱着我,双手覆在肚腹上,“等围猎后,朕宣太医来诊治,即便是有不孕之疾,朕也能觅得良方。”

    “也许臣妾注定命中无子。”我又何尝不渴望孩子,可害怕终是多于期望。

    刚说完这句话,他便打横将我放在榻上,几乎三个月的未曾触碰,身体的感觉陌生而青涩,一面是让人眩晕的迷乱,一面却是忐忑的折磨。

    小腹的疼痛突然袭来,我猛地弓起身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竟是将他推了出去。

    “你葵水方至,为何不告诉朕?”他盯着床单上的一点猩红,声音浓郁嘶哑。

    “我…是突然来的…”我顿时红了脸,将近三个月未至的月红,竟在此时来了。

    被打断的行房,他虽是有些闷气,但仍是顾及我的身子,命宫婢替我沐浴净身,折腾了半夜,我枕着他的手臂睡去。

    第二日清晨,南陵端着当归药汤送来,我却发现身子已经干净,这着实奇怪,葵水周期少则三日,那么昨晚定然不是月事,也许只是太过隐涩,弄伤了身体吧…

    南陵和陈麓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行程,每年春秋之期,刘彻便会到上林苑围猎,多则月余,少则数日。

    若从起居上来讲,刘彻是个极会享受的帝王,长乐未央两宫自不必说,甘泉宫、上林苑皆是一等一的园林工艺,古人虽没有现代化娱乐设施,可消遣手段却一点也不差。

    据说上林苑养百兽,由天子带领,众大臣亲眷,各展其艺,猎下的珍奇异兽,或分赏群臣,或就地烹食。

    白日游猎会客,晚间篝火烧烤,醇酒佳肴,美姬骏马,逍遥赛过九天仙神。

    作者有话要说:科室组织海边旅游,俺抓紧时间又码出一章,要离开三天,我争取今晚再码出一章,用存稿箱发给大家。

    ~(≧▽≦)/~祝我旅途愉快吧~~~




74

74、绿兮衣兮莫知哀——围猎 。。。


    皇室仗队取道长安西,出直城门,一路远山盘绕,行了半日,便看到清清渭水横穿而过。

    中途南陵扶我下车休憩,刘彻正揽着尹夫人,在众人簇拥下,铺上毡垫,坐在河边歇息,因为怀有身孕,她随处有太医跟从,身娇体贵自不必说。

    我挽起衣袖,拨弄着碧凉的河水,人事变迁了几重,渭水依旧。

    “李母妃!”小刘闳从御撵上跑来,手里攥着秋草。

    我将他抱在怀中,小家伙将近六岁,性子也愈发沉静。

    “父皇教儿臣也跟来,说是要陪陪母妃。”

    “乖,母妃也很想你。”我揉着他软软的头发,在河边坐下。

    “皇后娘娘和尹夫人都有皇兄皇妹,为何母妃没有?”他认真地望着我。

    “因为母妃有闳儿便够了。”我轻声道。

    “可闳儿想要小妹妹!”

    “为何不要弟弟?”我猛地回头,正是刘彻弓着腰,站在背后。

    “父皇!”

    我也跟着起身,刘彻将我按住,挨着坐在水边。

    “儿臣想和母妃同住。”

    “闳儿到思贤院跟着少傅习课,父皇要和你母妃同住,为你添个小妹妹,可好?”刘彻诱哄道。

    “刘…陛下怎能和小孩子说这些。”我有些讪讪地。

    “闳儿不能一起去么?”

    “只要你母妃不介意,朕倒是无妨。”刘彻面不改色,忍着笑意望着我。

    刘闳还没开口,我便抢先道,“闳儿,听你父皇的,课业为重…”

    刘彻的手不轻不重地捏在我腰间,那些羞人的画面闪过,又看着小孩子懵懂的目光,一阵脸红心跳。

    一个时辰后,御驾启程,马速加快,行至傍晚方赶到上林苑。

    上林苑纵横三百余里,跨长安、咸阳等五县地界,四周环山饶水,与其说是行宫,更像是一处天然山水景观,巍峨山峰高耸,御驾便在两山入口处进入。

    森严的守卫,磅礴的景致,入了山视野骤然开阔,亭台水榭,又似江南秀美,池沼宫苑,丝竹之音不绝于耳,当真是皇家园林第一绝。

    我坐在御撵中,正从一片茂密的草林中穿行,石板路两旁的高栏外,便是一望无边的猎场,猛地一群野鹿掠过,吓得我一个激灵,神魂甫定。

    “美人莫怕,这是陛下游猎的平乐场。”陈麓仔细解释道。

    抵达宣曲宫时,夜幕完全落下,万盏宫灯映的如同白昼,宫门南面而开,和东陂池对立生辉,御人内眷,或游船,或弹唱,我站在高高的楼阁上,生活寂静太久,被这炫目的繁华所震撼。

    当晚,刘彻在御宿苑设宴,诸侯王将齐聚一堂,卫子夫和尹夫人一左一右,我随意挑了处位置,对面的男子把玩着酒樽,眼眸依旧轻佻地望着我,正是常山王刘舜。

    莺歌燕舞,珠光碧影,那些光鲜灿烂背后,都是一样的寂寥,盛极而衰。

    “本王的纹玉簪,果然送对了人。”声色犬马间,刘舜斟了大杯,对着我举杯。

    我正在角落中闷头用食,被众人探究的目光刺得好不尴尬,使劲咽下食物,我端起酒客气地回敬。

    席中开始窃窃私语,我何时收过他的簪子?

    “美人玉簪,交相辉映啊!”不知谁感叹了一句,旁人都跟着应和起来。

    这才记起,原来刘彻送我的簪子便是常山王进献的珍宝。

    刘彻饶有兴致地听着,揽着尹夫人的肩,低头说了些什么,尹夫人立即露出了灿烂的笑意。

    卫子夫只是淡淡地饮酒,优雅地同刘据叙话,每逢大场面,她绝不多言,稳稳坐镇。

    李广利顺利抵京,经此一事,已被刘彻编在卫青部下,做了校尉。

    卫青低调入席,我盯着他,愧疚难安,他大口嚼着食物,目光掠过我,并不做停留。

    我讪讪地别过脸,又对上李广利讨好的笑,更添烦闷。

    食宴散去,我站在东陂池的木桥上,静静地吹着风,卫青一袭青衫,站在水边,同几名侍卫讲话。

    我很少见到常服的卫青,印象里他始终是铁马戎装,侍卫匆匆离去,他刚走上桥便和我撞了正着。

    “臣拜见美人。”

    “大将军,我一直想向你道歉。”面对卫青时,我总是孩子一般。

    “恕卫青多言一句。”他忽而凝着我,整个人柔和下来。

    “将军请讲。”

    “你可看得见远山?”他挥袖指道。

    “嗯。”我眯起眼眸。

    “可看得见池水?”他继续道。

    “嗯?”我不解地望向他。

    “臣粗鄙之人,不懂得高深道理,可臣看得到,山归山,水归水,互不相侵,才能共处百年,若是山颠水覆,便再无此番景致了,万事皆成空。”

    我静静地听着,心绪起伏又平静,这番话出自卫青之口,却有别样的怆然。

    “雄鹰生下来便属于天空,金丝雀一辈子都属于牢笼,李姬明白。”

    “卫青不愿看到去病受牵连,也同样不愿你受累。”他喟叹道。

    “那,大将军您喜欢过平阳公主么?

    他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有此一问。

    “在卫青心中,未有能和大破匈奴相提并论之事。”他勾起嘴角,蹙起的眉心中,容纳了家国天下。

    “李姬敬佩您,如同后世万千子民一般,敬佩您。”我敛衣肃容,深深一拜。

    卫青走后,直到月上中天,我才缓缓回殿。

    帝国双壁,卫霍将帅,在他们心中,国重于家,义重于情,霍去病已自请西驻代郡,一切都沿着历史的轨迹,有序前行。

    休整了两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搅碎了好梦,再睁开眼便看到刘彻疾步而入,身披甲胄,腰悬长剑,一把将我从被窝里捞起,“换上衣衫,随朕狩猎。”

    苏林呈上衣衫,我一听狩猎立刻来了兴趣,镜子里出现了一身赤色戎装的女子,这套骑马装显然经过改制,下摆微开,腰间紧束,好不飒爽英姿。

    自我欣赏了片刻,我回头拱手道,“微臣的剑呢?”

    他轻轻挥手,一柄玉质宝剑便到了我手中,我挥舞几下插在腰间,大步走出。

    站在殿前,惊地合不拢嘴。

    “真正的围猎皆是正装上阵,岂能儿戏。”刘彻神采奕奕。

    迎接我的不再是明黄色的御撵,而是浩荡的马队,为首便是刘彻的汗血宝马,踏雪四蹄雪白,正原地踏步;等待我的光临。

    身后数排烈马,陌生的士兵齐齐下马,单膝拜道,“恭迎陛下,恭迎美人!”

    他甩起披风,翻身上马,扬鞭一挥,“猎场不欢迎胆小之人。”

    “诺!”我攀住马背,一跃而上,少了复杂的裙裾,身手干净利落。

    群马嘶鸣,刘彻奔在前头,我驱动踏雪,紧紧相随,骑兵时慢时快护在我周围。

    秋风四起,策马奔腾,全身的血液燃烧起来,不快地心情一扫而空。

    西入平乐场,迎面行来一路人马,正是霍去病率众羽林赶来。

    “陛下,场地肃清完毕。”他策住缰绳,羽林军在身后整装待发。

    刘彻接过石铁猎弓,弦为马尾股,搭弓拉箭,嗖地一声,丈余外一只灰色野兔,中箭而落。

    耳畔风声凛凛,我不禁暗自叫好。

    “爱妃跟在朕身后,莫要随处乱跑。”刘彻靠过来吩咐。

    “无妨,我也凑个热闹。”接过弓箭,我跃跃欲试。

    狩猎大军浩浩出发,百匹烈马狂奔而去,刘彻恐我初次围猎出差错,特地分派了一支精锐羽林,紧护我左右。

    风吹草动间,各色禽兽穿梭于山林,马蹄哒哒,人群却静默异常,屏气凝神,迅速分散于猎场。

    刘彻意兴正浓,我跟了片刻,已寻不到他的身影。

    忽然,树灌中掠出一只似鹿非鹿的动物,短短的毛发,黄褐色斑点,“獐子!”我激动地拿过猎弓。

    “美人,此乃原麝,性怯懦,所过之处皆有麝香浮动。”

    我使劲吸了口气,果然有淡淡的香,顿时来了兴致,角弓在手中弯成半月状,柔韧紧绷,真正上了手,方知拉弓的费力,我用足了十二分的力,才将刘彻特地给我定做的小号弓箭拉开一半。

    羽箭带起凛冽的风,离弦的瞬间,震得手臂发麻。

    箭身插进泥土,原麝一闪而过,轻松地避开了我的进攻,狂奔出数米,停在树后狡黠地望着我。

    我并不甘心,嗖嗖数根连发,谁知原麝灵敏异常,在我有欠准头的扫射下,来去自如。

    “如您初次狩猎,不如改猎行动迟缓的树懒为宜。”一旁的侍从好心提醒。

    “今日我偏要猎到它不可。”抽出一支短箭,我单眼微眯,待原麝稍有松懈时,猛地放箭。

    眼前白芒突闪,一柄泛着青光的铁箭破空而来,穿透我的短箭,精准地将跃在半空的原麝,击落在地,一剑封喉,它扭动了几下,再无声息。

    “好精妙的箭法!”赞叹声中,我策住马儿,循着羽箭的方向看去。

    三丈外,霍去病缓缓放下手臂,一夹马肚,阵风似地掠至身旁。

    我呆呆地望着,老天仿佛格外眷顾他,他所有的一切,都优秀至极,所谓天之骄子,不过如此罢。

    霍去病羽冠甲衣,他挽起雕弓,张如满月,铁箭落处,又一只原麝应声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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