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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绵羊》　伊素女子·著

　　　　『1』第一章当种子遇见泥土


　　六辆做了伪装的军用卡车穿过繁华市区，在人们好奇的目光里，驶进丹阳市第四高级中学。操场上已经排列好的队伍立即骚动起来，大家为即将到来的军训兴奋不已。
　　年级主任领着一位身穿笔挺军装，表情异常严肃的“首长”走到队伍前面。“立正！”主任故意拿出军人的语调命令大家，可惜他实在没长出军人的气质，连累那句口号也走了音。于是队伍里就有人偷笑。“首长”将目光投向偷笑的人，他黝黑的面庞就像一块生硬的橡胶轮胎，连皱褶都定了型，别指望能挤出笑纹。队伍立即安静下来，大家不自觉挺直了腰板，将双手贴紧裤线。
　　看来欺软怕硬还真是一种通病。
　　年级主任开始讲话。“首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军区第四陆战营吕营长，本次军训的总指挥官，大家欢迎！”
　　队伍使劲鼓掌，吕营长行了个简短的军礼。
　　主任继续发言：“这次军训时间不长，十二天，但对你们来讲，可是个不小的挑战。能升入咱们第四高中的，都是丹阳市各个初中的尖子生。你们应该都是很有自信的学生。但是，成绩好不代表身体素质好，学校希望通过这次军训，提高大家的身体素质，同时养成良好的纪律观，为你们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做准备！”
　　他顿了顿，“事先声明，这十二天不允许家长探访，你们有什么事可以跟班主任或者教官讲，也可以打电话，但不许擅自离开军营，否则按记过处置。总之，希望大家积极配合，在身体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把军训坚持下来。我就讲这些，下面请吕营长给大家说几句。”
　　又是一阵鼓掌。掌声停下，吕营长背过手，喊了句“稍息”，然后不紧不慢开口道：“简单讲几句。咱们四中是重点高中，培养了很多人才，大家以后会考大学，然后走进社会的各个岗位，多数人都与军营无缘。虽然你们不是兵，但既然是军训，我还是要把大家当成兵。这十二天，日子不会太好过，都做好心理准备！还有，我最恨逃兵，感觉自己不行的，一会就别上车，上了车再说不行，反正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们！”
　　“首长”的话讲得钢铁般生硬，而且双眼还在不断闪着凶光。同学们还未上车双腿先变成了面条，头脑里不断闪现集中营的种种惨象。大家在心里将这次军训和初中时的军训做着比较，于是得出结论：高中生活真可怕。
　　队伍按照顺序向卡车走去，惴惴不安的人群显得有点没生气。在学生队伍里，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精神还算抖擞，她的名字叫严希。此时的严希，眨着警觉的眼睛环视着周围，像一只敏感的草食小动物，既兴奋又小心翼翼。她的眼神异样单纯，就像一潭没有受到尘世污染的湖水，清澈见底。
　　车的后挡壁已被放下来，卡车正敞开胸怀迎接这群仿佛参加“敢死队任务”的“战士们”。每辆车的旁边都站着两个年轻的士兵，就是各组的教官了。
　　男生们开始登车，有的身轻如燕，有的笨手笨脚。卡车的踏脚很高，那个高度对女孩子来讲，真的有点难度。于是先前上车的男生们就主动担负起帮助女生的工作，拉着她们的手将她们拽上车。说实话，这个工作真不错，就算有一点辛苦也值得。
　　严希在后面探出脑袋，看到前面的女生一个个将手伸给车上的男生，然后被他们拽着胳膊拎上去。这没什么，但她不喜欢。轮到她了，两个男生同时向她伸出了手。严希仰起头，很调皮的笑了一下说：“我自己能上去。”她不想让伸手的男生尴尬，所以故意装作逞能的样子。
　　严希将脚抬到了踏脚的位置，她从小练舞蹈，身体柔韧性很好。尽管如此，那个角度也超过了登高抬腿的高度。“加油。”身后有个男人为他鼓劲。严希转过头，看到一个教官正冲她笑。严希想，他真高，该有一百八十公分吧。
　　双手攀住车壁的严希准备用力了，踏在踏脚上的腿使劲，另一只脚离开了地面。眼看成功在望，没想用力的那只脚突然从踏脚上滑了下来，并且，另一条腿的膝盖磕在了踏脚上。
　　“小心。”两只有力的手从背后撑住了严希的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托了上去。严希终于没用男生帮忙就上了车，不过还是窘得很。她没好意思回头看那个高个子教官，灰溜溜钻进了人堆里。
　　有了严希做榜样，后面的女生都乖乖的将手伸给了车上的男生，老老实实接受帮助。等到最后一个小个子女生爬上来，两名教官挂起挡壁，然后一个去了前面，一个翻身上了后斗。
　　和同学们挤在一起的就是那个高个子教官。他伸手敏捷，上挂了壁的卡车就跟跨个门槛一样轻松。上车之后，他环视了下车厢，用很好听的成熟男人的声音说到：“大家都第一次坐这种车吧？一会可扶好了，进山之后路不好走。表扬一下今天的男生，在我们的女孩子面前，表现的很爷们儿！”
　　大家在底下偷笑，因为他用了“爷们儿”这样的词，不过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教官又说：“也表扬一下刚才我们那位小姑娘”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扫到严希：“干的不错，虽然有点小失误。腿不疼了吧？”
　　严希摇摇头，其实很疼，一定磕青了。
　　“你叫什么名字？”教官问。
　　“严希。”
　　“我说你那么勇敢，八百年前咱俩一家的。我叫严宇，以后你们叫我严教官。”
　　卡车开始发动，前面的几辆已经驶出了校园。从一辆卡车里传来参差不齐的军歌声，严宇一挥手：“来，大家把嗓子放开，咱们压过他们！”在乱吼的军歌里，严希发现自己的眼睛开始失控，不停扫向那个穿军装的陌生男人。那一年她十六岁，爱情还是写在童话书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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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第二章我在你的眼里吗


　　世纪酒店。严亚东的婚礼正在举行。
　　新娘是个娇小美丽的女人，粉白色的婚纱显得她越发贤淑温柔。大堂里客人并不多，但每一个看上去都很有些份量。婚礼没有司仪，新郎端着酒杯应酬其间，若不是新娘的打扮，还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场自助的宴会。
　　严亚东走到一个男人近前。男人四十岁左右，发福的身材撑紧了名贵的休闲t恤。他的右腕露出一段明显浅下去的肌肤，那是长年打高尔夫留下的印记。据说现在的航空小姐，经常据此来猎寻自己的目标。
　　两人碰了下杯。
　　男人四下张望，问“怎么不见我干闺女？”
　　严亚东笑笑“学校搞什么军事训练，拉部队去了。”
　　“是在梦高吧？”梦高是丹阳市私立高中，其实就是所贵族学校。
　　严亚东的表情就多了些许骄傲“希希不肯去，自己考到四中了。”
　　“真的？”男人万分惊讶的样子，继而赞叹道“亚东你真是有福气，我看你这个闺女，以后可以当儿子培养了！”他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有双眼睛在看自己，那是恰好站在严亚东背后的新娘。男人立即伸手拍了拍严亚东的肩膀“不过，要是能再生出个儿子就更好了！
　　世纪酒店外面，几个保安正和一个老太太纠缠。
　　“怎么，你们的酒店不是公共场所么？”老太太虽然长得慈眉善目，但眉宇间却透着股威严。她讲着生硬的普通话，不知道是来自香港台湾还是在国外生活了多年。
　　“酒店今天让人包下了，您改天再来吧！”保安解释着。
　　老太太不屑地哧了一声“好，我不进去了，你去转告严亚东，我要把希希接到新加坡。”
　　一分钟后，严亚东一路小跑冲了出来。
　　卡车一进山，就颠簸的像匹不驯服的野马。严希从来没有晕过车，但胃口仍旧让它颠得很不舒服。旁边的一个男生总是试图和他说话，严希看到他的上唇刚刚长出细细的绒毛，觉得很没意思。
　　严教官一定每天都刮胡子的，她想。他的胡子一定都开始扎人了，严希的脸刷得涌上了温度，她赶紧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装做想睡的样子。
　　卡车终于从盘山道上绕了下来，驶进了一片三面环山的空旷地。军营就建在山脚下。严宇用眼睛扫了下群山，对他的部下们说“跑，是跑不了啦！你们都做好心理准备，怕苦怕累的，提前买好面巾纸。”
　　“干嘛用啊？”一个女生问到。
　　“擦眼泪儿呗！”严宇坏笑着说。
　　训练将从明天开始，今天的任务是打扫床铺，适应环境。严希第一次睡木板床，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床上的草垫，手指上沾满了灰尘。其他的女孩子已经开始叫了，有几个还叫得格外夸张。
　　门外有人说话。“我可以进来吗？”是严宇的声音。
　　“请进！”除了严希没有开口，其余的女孩几乎是异口同声。
　　严宇开门进来，冲这些小丫头们一笑“这环境把你们吓着了吧？大小姐们！”
　　“就是嘛！严教官，这怎么睡嘛！”一个女生拖着长音抱怨。
　　“怎么不能睡呀。”严宇环视了一下屋子，然后走到严希床边，一下子抖开了被褥，开始帮她铺起来。不到两分钟，一张齐整的床铺就弄好了。
　　严宇直起身“怎么样，能睡不？”
　　“哇，教官好厉害！”
　　“教官不要偏心呀，也帮我们弄弄！”
　　严宇无奈地笑笑“好，我帮你们弄。”就这样，他一连铺了八张床，虽然收获了一箩筐的赞美，但额头都累出了汗。女生们七扭八歪倒在床上享受着严宇的劳动成果，严希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严教官，你喝点水吧。”
　　严宇犹豫了一下，笑了笑接过来“好，谢谢！那你们休息。食堂里有开水，可以去打着喝。”他指了指窗台上的暖水瓶。
　　严希点点头。
　　晚上，大家并没有急着睡去，而是压低了声音闲聊。他们聊自己考高中的辛苦，聊过去的生活，也聊男生。最后她们聊到了严教官。
　　“你们觉得他多大？”一个女生问。
　　“得有二十七八岁了吧。”另一个女生说。
　　“哪有呀，我看他最多也就二十五。”
　　“那他怎么看起来那么成熟？”
　　“故意在我们面前装样子呗！”
　　严希听了以后感到非常气愤，很想替严宇辩驳几句，但她忍住了。
　　“我们当中有一个人不说话哎？”有人注意到了严希的沉默。
　　“严希？你睡了么？”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严希十分不想说话，于是她决定装着睡着了。
　　“看来是睡了。”
　　“严教官好像很照顾她呢。”
　　“人家都姓严嘛！”
　　虽然同伴的话里明显带着不满，但严希却莫名的高兴。严宇真的很照顾她吗？他注意到自己了吗？在这些胡思乱想里，她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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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第三章光荣的卧底


　　当一缕阳光跳到严希脸上时，她睁开了眼睛。时间刚过五点，操场上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严希蹑手蹑脚走到窗边，看到许多军人正向食堂走去。部队为了不和这些学生抢食堂，把早饭时间提前了。
　　“也许能够碰到严教官”，严希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想法，于是她拎起窗台上的暖水壶，悄悄走了出去。
　　群山笼罩的军营操场，空气中漫着山林早晨特有的清爽气息。严希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四下张望，同时，那些年轻的男兵们也在看她。他们有的很大胆，边看边议论，有的很怯懦，眼神慌张的躲开，仿佛她身上有刺一般。不管是哪一种，都和严教官的截然不同。在严希眼里，严教官的眼神温和又大方，让人一下就能看透他坦荡的内心。
　　可惜的是，严希并没有如愿看到严宇，倒是看见了她们班的另一位教官。她和这位教官不熟，只是匆匆打了声招呼。
　　拎着热水往回走的路上，严希心里有点失落，因为她原本以为，老天会为她这个勤劳的早晨安排一次偶遇。在快要走进宿舍楼里的时候，严希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终于远远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没错，就是她的严教官。
　　严希看到严宇站在另一栋宿舍楼门口，正和那天给她们训话的营长交谈。她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得出营长很高兴，手舞足蹈的样子，末了还飞起一脚向严宇踢去。严宇一侧身躲开了，营长作势再踢，严宇跑开几步行了个夸张的军礼闪人。
　　一看就知道，这是领导和部下在开玩笑。
　　“严教官很受领导喜欢呢！”严希想，她心里竟然莫名的感到骄傲。
　　第一天的军训生活开始了。
　　意外的是，昨日温和的严宇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那日营长一样冰冷严肃的人。他冷着脸对大家说：“你们可记住了，我带的队伍，从来就不接受第二名的成绩！”
　　一个很不识趣的女生接话到：“那第三名可以吗？”
　　严宇刷的将目光投到她的身上。
　　“你给我出列！”
　　女孩愣了一下，怀着侥幸心理故作轻松走了出来。
　　严宇盯着她说：“你可以拿第三，只要离开这个队伍。”
　　然后整整一个小时，那个女生就被晾在那里，直到另一个教官求情，才归了队伍，前提还是交三千字的检讨书。
　　那天晚上，半数女生都是流着眼泪进入的睡眠。严希的腿也疼得厉害，但她没有哭，心里是另一番复杂的滋味。她一遍遍回想白天严宇惩罚那个女生的情节，搞不懂和蔼的严教官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最后她安慰自己说：“我不会惹他生气的。”然后，带着不安的心情睡着了。
　　第二天依旧是残酷的训练。
　　第三天也不见好转。
　　第四天仍看不见希望。
　　在这四天里，严宇严厉的就像一个魔鬼，令除了严希以外的所有人都恨他入骨。女生们再也没人喜欢他了，大家背后说他的坏话，休息时故意围着另一个教官，把他晾在一边。
　　严希非常难过。
　　第五天，又一个女孩子因为动作不规范被严宇骂哭了。那天晚上，在一个女孩的鼓动下，女生们做出了一个决定：集体罢工，让魔鬼教官“下课”。
　　严希被这个决定吓坏了，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管，她必须帮助严宇。
　　第六天的早晨，时间刚到四点三十分，严希就偷偷溜了出来。她跑到严宇的宿舍楼门口，在哨兵惊讶的注视下，拣了块干净台阶坐下来。
　　男兵们还没有起床，院子里静悄悄的。严希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不知不觉竟又睡了归去，直到一双手拍到她的肩上，她才暮然醒来。
　　“严教官！”严希慌张站起身，发现自己站在台阶上，还比严宇矮上几公分。
　　“你怎么了？和别的同学闹矛盾了？”严宇不解地问，他的眼神又恢复到刚来时的温和。
　　“没有”严希摇摇头：“我想和你说点事儿！”
　　严宇松了口气：“什么事？”
　　“严教官，你能不能对我们好点，女生们都有点……她们都有点……”
　　“有点恨我。”严宇轻松地替她说到。
　　严希惊讶地望着严宇，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
　　“那么，她们是派你来跟我谈判的喽？”
　　严希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是偷偷来告诉你的，她们想集体罢工，这样你就会被领导骂了！”
　　这下严宇露出惊讶表情。“这些小丫头，还挺狠哪！”他笑着说。然后又拍了拍严希的肩膀：“谢谢你哦，可是你怎么不恨我呢？”
　　严希笑笑：“我觉得你不会害我们。”
　　这下严宇更高兴了，他哈哈大笑：“不错，还有个能理解我的人，看来我做人还不太失败！”他抬腕看了下手表，“你先回去吧，还能再睡会儿，等下我来处理这件事情。”他冲严希挤了下眼睛，那个表情就像个淘气的大孩子。
　　严希往回走，走出没多远，突然有种强烈的愿望想回头。于是她回头，做梦一样看到严宇正向她跑来。
　　“再谢你一次。”严宇说。他和她面对面站着，他高大挺拔，周身散发着健康而又成熟的男人气息，就像一颗闪耀的明星，让严希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我做了叛徒呢。”严希说。
　　“不，你是我方派出的卧底！”严宇故做严肃：“严希同志，你做得很好，我替党和人民谢谢你！”
　　严希噗地笑出声：“那你怎么谢呀？”
　　“你说吧，怎么都行！”
　　严希咬着嘴唇想了想，“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直到严宇离去多时，严希都没有清醒过来。“这是个梦吗？”她问自己。要真是那样，就继续做下去吧，永远都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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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第四章胜利万岁


　　又偷偷溜回寝室的严希，为自己的伟大壮举兴奋不已，睡意早丢到了九霄云外。
　　轮到其他人起床了，大家麻木地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