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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时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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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伤心吗?
2/9/1995
成绩虽差,但还是原校升上中四,可见低处未算低,总有人比你更不济。不想念书了,但阿婆会不开心。
15/9/1995
高荣回来了。我是去到studio才知道。看见他抱着结他在弹。样子好像不开心。看见我也没有笑。我问他日本的工作怎样,他只是耸耸肩,说OK啦。很敷衍。想不到等了两个月就得到这样的招呼。我没心机练习,他也看出了。但他又没说甚么,只是一声不响自己走了。我坐在一旁,死忍住不哭出来,好蠢。阿灰看在眼里,后来就告诉我,高荣去日本不单是工作,他一直有个喜欢的女孩在那边,不过在一起的机会很渺茫,今次去,相信是最后的努力了,不过,结果也不行。我很震惊,不知道高荣的内心在发生这么多事,但也更伤心,因为这些事也和我无关,是我无权过问的东西。是个怎样的女孩?我问。阿灰说,是一个乐队的成员,Le noir的结他手和主音,听过未?高荣以前在日本留学过,识这个女孩时她才十五岁,后来女孩组乐队,高荣常常过去帮手,最近乐队好像越来越红,女孩和高荣的障碍就越大了,唉,这没法,做我们这行,唔红又话冇人赏识,红咗生活就大变,身不由己。我听着,心里就更发狠想学好结他和唱歌。我都是十五岁。
2/10/1995
在苦练〈Wish〉。愿望啊。
14/10/1995
在街上碰见阿Cat,跟一个长脸男人在一起,着件低胸吊带衫,个奶差唔多跌晒出嚟。做到好热情,又话我唔系friend,咁耐都唔搵佢地班姊妹。见我背着结他,又说,玩音乐呀?咁hign呀!好型喎!沟到啲咩好仔?搵日出嚟聚下啦!我推说有事,急急走了。
3/11/1995
昨天放学,不知道原来阿Cat同老秋啲靓在学校路口等我,见我出来就跟踪我,一直去到高荣studio楼下。等我练完结他出来,就上来装作刚巧碰见,说有嘢搵我帮手。我知冇好嘢,想走,他们就左右挟住,想拉我上车。好在高荣他们下楼,见状就上去喝止,还揪了个条靓一拳,说,叫你大佬有嘢嚟搵我,唔好搞啲细路女。之后高荣怕我有事,一直陪我,和我吃日式火碢,吃完出来已经十点几。于是又说去兜风,开车去赤柱。坐在沙滩上抽烟。海风很凉。秋天了。我有点冷,高荣就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想来好像很寻常,甚至老土的情景,但心里还是觉得甜。如果一直在沙滩坐下去就好了。我大着胆问他日本女孩的事。他也不惊讶,大概是知道阿灰已经告诉我,慢慢地吐露了一点,怎样相识,为甚么喜欢她之类。我再问,她是甚么样子的,是不是很美丽,他只是苦笑。我于是又说,我苦练了支歌,想唱给你听,可惜宜家冇结他。甚么歌?Wish。噢,你可以清唱。好啊。叹息刻画时间,漫漫长夜途中,每每想起,便反复梦见你,拥抱孤独,尽管希求永远,却不断感受到剎那,蓝色的心情,镶在时间里,连回答都没有。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倒下的方法(5)
我觉得很累。我说。我也是。他说。想睡吗?他点点头。我就把头挨在他的肩上,闭上眼。我感觉到,他也闭上眼了。蓝色的心情,镶在时间里,连回答也没有。
5/11/1995
高荣的studio给人捣乱,打烂了好些材器,损失惨重。是我累他的。是我不好。我见他沉默着,看着破烂的结他和鼓,心很痛,但又不敢和他说话。后来,我说,我去找那些人算账。他一把拉住我,说,蠢人!你以为他们是谁?溶咗你呀!你留在这里给我收拾东西,我知怎样做的了。说罢,就自己去了。我想跟着他,但阿灰却止住我,说,听话啦。
在studio收拾了整晚,碎片都清理了,也点算了损失。大家都通宵没睡,虽然很累,但还是在等。差不多清晨,高荣就回来了,说,大家不用担心,事情摆平了。我问,发生甚么事?他只是说,我以前都有啲底细,讲到恶人,老秋未够班。然后他突然凑近,向我说,记住,以后唔好再惹个啲人,知唔知道?我以前都系咁,做过啲蠢事,后来锺意咗音乐,先至努力走出嚟,好唔容易,记住,音乐可以俾你力量,去追求好既嘢,远离啲坏既嘢,知唔知?我点点头,突然又忍不住笑,说,你好似个老师咁!他故作气愤,拍了我的头顶一下,说,正经啲好唔好?
6/12/1995
最近天天放学后都和高荣他们去看器材,重新把studio整顿起来。因为没钱,都是买二手的。我本来不想念书了,但高荣坚持要我念完中五。
阿辉昨晚问我,是不是有另外喜欢的人。他是在酒吧内很嘈吵的情况下说的。他其实是个老实人,居然会怕羞,不敢在单独面对面之下讲出来。我们睡过几次,但又不像正式拍拖的样子,他一定以为我在耍他。我说,我一直也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原本以为你和我只是玩玩。他很自制,没有叫骂或甚么,只是说,你这样算不算欺骗?
1/2/1996
锺Sir给警察拉了,告他性侵犯女生,有两个今年中三的受害人,相信以前也不少。上晒报纸头条。报纸形容得很露骨,那两个女孩一定更惨,以后怎生活下去?高荣问我那不是你学校的老师,我点点头,始终没提到自己那次的事。忽然感到耻辱。不单是受那人侵犯的耻辱,更加是没有反抗他,对付他,告发他,惩罚他的耻辱。我只求自己没事,却没有想过要做甚么来防止他继续伤害其它人,甚至眼睁睁看着他继续这种恶行,那我是不能逃避责任的啊!但事到如今,还可以做甚么?我还可以站出来吗?我怎可以让那两个女孩子承受一切的屈辱?这样做不是更可耻的行为吗?高荣见我心不在焉,就问我怎么了。我咬紧牙关,始终没有告诉他。我不可以。
20/4/1996
阿婆,你去了。对不起啊,我连电话也没打回来。你夜里是在等我吗?会想到第二天就不会再见吗?
是我不好。我甚么都不懂说了。
7/5/1996
事情过得这样快。阿婆好像刚刚才去了。现在丧礼一切都办完了。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好像只要我睡下来,第二天早上又会见到阿婆给我煮的白粥早餐一样。但房子现在是那样的空洞。为甚么,我好像从来没有察觉过阿婆的存在,好像她不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每天出去,在外面,也没有想起她,好像她和我不相干,但当她不在了,永远不在了,我才懂得自己错过了甚么?
丧礼她也来了。和那人一起。有一刻我还以为是爸爸。她只是抚着我的头发,我决意低着头,怎样也不肯望她,也不让她望我。一夜间消失的人,她,爸爸,阿婆。为甚么都是这样?都是这么无情地弃我而去?不,对于阿婆,无情的是我,我和他们一样,我是个无情的人,我不配去爱。
倒下的方法(6)
我拒绝见高荣。
我不配去爱。
我是个废物。
31/12/1996
好久没写日记。Luna Sea解散了。终于和高荣一起了。
是因为失落我们才在一起吗?
那天我们一起唱着Wish,他是受不住那种孤单感,所以需要找一个人拥抱吗?那个人必定是我吗?还是我只不过刚巧在他身边,所以他就抱住了我?
总之,我住到他的家里,能够每晚抱着他睡,幻想以后就这样生活在一起。趁幻想还可以的时候。
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有东西已经死了。随着之前的Kurt Cobain,随着Luna Sea,随着那个女孩,随着更多我不知道的过去的事情。
我像抱着一棵根部已腐烂的树木,竭尽心力令它起死回生,但我能做到吗?
到头来,他会不会像其它人一样,在一夜间消失?
一想到这里就很恐怖,有时在半夜哭醒,死命抱着他的身子,但他不知道,他睡得很死。他太累了。
19/3/1997
高荣老是要我考会考,我早说过我要像他们一样,我已经努力学习,而且进步很快,有一天我会有足够的水平和他们一起演奏。但对我玩音乐,他好像变得不那么积极了。有时他会说,他这样其实是在害我,他给我太大的期望,太大的幻象了。你看,我和阿灰,肥Ken,Frankie,边个靠搞band搵到饭食?个个都要打杂维生,自己作的东西只能娱乐自己,最多间中出下地下show,大家开心下,想有前途难过登天。我反驳说,你唔记得你嗰次同我讲呀,你话音乐可以俾你力量,去追求好既嘢,远离啲坏既嘢!我冇谂过有乜前途,总之系做自己锺意既事!追求自己认为系好既嘢!高荣叹了口气,说,你仲细梗系可以咁讲,到你好似我咁仲唔知自己做乜,就太迟啦。我不想听他说这些泄气话,这完全不像高荣。我想,这其实还是因为那个日本女孩,他不愿接受人家因事业成功而远离他的事实。我知道他放唔低这件事。而我是怎样也没法取代她的。
10/5/1997
终于考完会考了。我知道考得一塌糊涂,但已经完成了。从此我要做自己的事了,不要高荣再来指导我了。
30/6/1997
去了「地底回归打击会」,有好多地下乐队,最开心是现场睇到「化石」的演出。化石结他手石松也上过高荣studio,粗粗实实的身材,并不是肌肉型,但很稳健,很沉着,和高荣的高瘦和飘忽不同。那次我同高荣弹了首歌,石松还猛说不错。想不到他现场更厉害,可以说是全场焦点,反而高荣他们表现有点涣散,令人担心。会后去了附近酒吧饮嘢,同行有好些初见面的人,那个叫智美的女孩,散散的长发,看来比我大一两岁,穿件背心,手臂圆圆,原来是打鼓的。还有阿明,刘宝,卡卡,都很年轻。阿灰说我和他们可以夹下,大家年纪差不多,应该玩得埋。大家都好兴奋,即刻约好一齐上studio。酒吧电视机在播倒数,有人唱起化石的〈烂铜时代〉,其它人就加入,掩过了电视节目声音。高荣拿着啤酒樽,静静站起来,在人群的缝隙中钻出去,消失在漆黑的门口。外面下很大雨吧。我起来,挤到门口去,想跟上他,却给一把声音叫住了。那是有点熟悉的混在酒吧背景噪音中的声音。回头一看,是阿辉。他原来转到这间酒吧工作。我顿了一下。回头高荣已经不见了。
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五点。高荣却不在。现在是七月一日了吧。七月一日和六月三十日有甚么不同?有人在一夜间走了。有人在一夜间来了。但我只想知道高荣去了哪里。我有一刻害怕,他已经走了,消失了。 。 想看书来
倒下的方法(7)
很大雨,窗子给搞打得很吵闹,房间内却很寂寥,像给一种无形却很强力的东西罩住,而且要迫破门窗进来了。我抓住笔在写,好像这能抵抗甚么。至少这可以让时间过去得更快。
高荣,就算你脆弱,就算你失败,我也不会离开你,请你也不要嫌弃我。你回来吧。我不能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啊。它倒下来的时候,我不能没有你在身旁啊。
1/9/1997
找到时装店sales的工作。自己的生活开始了。不能依靠高荣。
和智美,阿明,卡卡,刘宝谈好,一起组织乐队,名字叫做Rejuv,来自英文字rejuvenation,回归青春。大家都很满意。定时去高荣studio练习。
27/10/1997
Rejuv进度不错,已经可以夹出第一首自己作的歌,是阿明的作品,卡卡主唱,下次轮到做我的歌。阿灰帮我们很大忙,指点了我们很多不懂的地方,肥Ken也提了意见。很多谢他们。练歌时很少见高荣。说是在忙一个Live的演出,帮歌星Bonnie搞音乐。
18/11/1997
那天和阿辉去吃了餐饭,高荣知道却很不高兴,说我唔听话唔小心识人,又说了阿辉很多坏话,说酒吧的人都知道。我说阿辉是好人,他不听,半夜出去没有回来。
高荣。你知道我在想甚么吗?为甚么总是当我甚么都不懂?
18/12/1997
Luna Sea复合了。虽然大家都不信解散是真的,但知道重组的消息,都好像失而复得。我和高荣却默默然的。我想欢呼大叫,但还是静了下来不说话。过了很久,高荣突然说,你咁青春,年纪咁细,唔应该跟住我,应该同可以一齐叫同跳既人一齐。我说,唔好咁啦,你都系二十九咋嘛,唔好好似好苍老咁啦。他只是抽烟,没有理我。
23/1/1998
Rejuv夹了我的歌,歌名叫〈名字的玫瑰〉。效果不错,智美的鼓可再加强,结他和bass也太滑溜。我想要的是更实在的感觉。阿灰说已很好,慢慢执,急不来。我想高荣听听,录了个demo。
2/2/1998
高荣迟迟也未听我的demo。带放在床头,没动过。前晚他回来,粒声唔出,忽然把我推倒在床上,说很想很想,我就由他。我何尝不想呢,高荣。我想一世都同你*。但你突然的狂热是为甚么?你喝了酒,但没有醉,你有其它的原因,你连这个都要掩饰,要装作饮醉。但我还是由他来。也回应他。但动作都带着悲哀的节奏。我想起我的歌,名字的玫瑰,想告诉他,名字是玫瑰,而我心中的玫瑰,是高荣。Rose。Rosier。但我不能告诉他。我决不会告诉他,就像我的过去,我每一次的跌倒,我也不会告诉他。我不是不想告诉他。我多么的想啊!我多次有这样的冲动,把我短短的人生的一切破烂都让他看清楚,但我不能,我不能要他因为这些而留下。如果他为了真正爱我而留下,我就会向他展示我的伤口,毫无保留地,最赤祼地,把我的一切都打开给他。但这绝不能成为让他同情的手段。绝不。我默不作声。而高荣在行动着,在我身体内,但却对我内里的真相一无所知。他射进来了,很暖的,竟然令我想起第一次在酒吧见他,他那东西在撒尿的样子。我说,高荣,如果想屙尿,就屙系我里面啦。我忍不住哭了。他竟也在哭了,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像个小孩子。但各自为了不同的理由,互相也不知悉。
13/4/1998
高荣走了。我已经预知。在一夜间消失。把房子留下,房子里的东西也通通留下,包括我在内。我们是在四年前的这个时候认识的吧。那时Kurt Cobain刚刚吞枪自尽。那时高荣问我,你话点解要继续做人?连佢都fair低自己咯!但高荣没有fair低自己。我想他没有。他只是走了。如果他有枪的话,可能他会走得利落些。
想不到这本日记写了四年。四年足够我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但事实上也可能没有甚么分别。
是时候停止了吧。
还有甚么值得写下来?
补记:
15/6/1998
今天在MOV碰见奥古,他在铺里主管日本歌曲部,好久没见,他还是老样子。他说他跟了个日本师傅学吹尺八,一种竹筒做的古代乐器,还即刻拿出来给我看。我告诉他我在夹band。他听了就说,那你应该会喜欢这个。
那是只新出的single,一个叫做椎名林檎的日本女孩子,短头发,穿水手装,抱着电结他,眼睁睁,歌名叫做〈幸福论〉。
今天,我找到了椎名林檎。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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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拒绝(1)
曲/词/声:不是苹果
清晨戴上摇滚耳机踏上地铁荃湾线
幸运地在眼前空出座位像地狱之门打开
一坐上了就绝不放弃
冷锋吹袭别处有意外撞机
这个城市被评选为最自由的经济
天真得令人angry确有道理
同一个车厢内有十六对时款黑长靴和十七对脚跟穿洞的丝袜
一坐上了就绝不放弃
一坐上了就千万不可放弃
阿婶夸张地展示酸痛的腰
小学男生老人精似地唉声叹气
秃头男子对座位上的人投以真诚的憎恨
年轻女文员悄悄闪烁着猎豹般的眼珠
一坐上了就绝不放弃
一坐上了就到僵死也不放弃
望着旁边的你就想哭
因为不想玩下一轮的游戏
就算知道自己一定会赢
和你悲凉地占着最后的两张凳子
一坐上了就绝不放弃
深夜空洞的尾班车中我一个人戴着耳机
孤单坐到比终站更远的地方
地铁拒绝。
那天政史无前例地缺了韦教授的课去陪贝贝吃午饭。这是个突如其来的决定,连他自己也不知为甚么。总之就是在走进课室之前,碰见同学咏诗,听她说刚才在校巴上看见贝贝一个人在斜路上走,他心里浮现了贝贝的身影,忽然就有股打电话给她的冲动。那是一种奇怪的,隔了一层距离才感受到的东西,是要在回想,或者是在旁边不被知悉地观看,才产生的亲密感,好像忽然因为陌生化,而重新思索到两个本来互不相识的人为甚么会发展到今日的关系,而一想到这种难以解释的微妙状况,就会不期然想把对方拉近到眼前。
「为甚么这么好?」见面的时候,贝贝问。
「没甚么,突然想见你,好像很久没有和你吃午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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