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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姥姥盖了棺，慕念馨就跪在棺前，不时地往火盆里放入几张纸，始终都未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哭一声，就那么静静地跪着，安静得让人心慌。
　　苏云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静静地陪她站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只是一到时辰就会派人送来饭菜，而慕念馨这一日除了早上的几口粥和一碗汤药外未再进过一口食，送来的饭菜都被搁着冷了，除了上香外就一直静静地跪着，不时地烧几张纸。
　　第三天姥姥下葬，只有苏云澈、墨云和两个丫鬟陪着慕念馨，抬棺人也是苏云澈在苏府侍卫里找的人。
　　墨云一直劝苏云澈不要去，可是苏云澈实在不放心慕念馨，怕她在坟前又昏过去，这丫头伤心成这样，又两天两夜未合眼，吃的东西也少之又少，本来身体就不好，他如何能放得下心。
　　因为只是个奴才，所以坟地只是在一个小小的土丘坡上，慕念馨的母亲穆书涵也是葬在这里的。苏沐齐一直认为她是他的耻辱，自然是不会让她入住祖坟的，所以当初只是让人抬到了这个土丘坡上。如今姥姥也死了，就让她来和母亲作伴吧。
　　果不其然，正如苏云澈所说，在姥姥下葬后，慕念馨给姥姥和娘亲各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还未站起的身子直接一头栽到在了地上。苏云澈忙上前心疼地抱起坐到了马车上，直接带回了苏家。
　　极度的悲伤加疲惫，绕是铁人也顶不住，更何况慕念馨本就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身体虚弱，终于高烧一病不起。苏云澈派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喂药喂饭，许是这些年慕念馨得到的最好的待遇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让人心生悲哀。
　　这一病，就是足足三天三夜，慕念馨才从昏迷中醒过来。一旁守着的丫鬟第一时间通知了苏云澈，等苏云澈赶来的时候就看见慕念馨坐在窗前，两眼呆滞地看着窗外，就像一个毫无生气的瓷娃娃。
　　“馨儿，你终于醒了，可把哥哥我吓坏了，你知不知道你都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苏云澈走过去挨着慕念馨坐下来，语气中带着小心和自己都不觉得的宠溺。
　　慕念馨听到声音转过头，看着眼前对自己微微笑着的男子，她的亲哥哥，亦是她的仇人。
　　这几天她几乎不说话，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他的体贴，他的照顾，她都看得清清楚楚，也可以说这几天多亏了他，否则姥姥的葬礼不会那么顺利，她现在也不可能安然地坐在这里，她可不相信苏沐齐这种良心早被狗吃了的会突发善心，她宁愿相信今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会相信魔鬼有一天会变成天使，所以这一切定是眼前的这个男子打理安排的。
　　还有他眼里的不时流露出来的温柔和宠溺，都深深吸引着她。
　　哥哥，这是她前世除了父亲外最最渴望的亲人，从幼儿园到大学，她每次看着其她女同学有哥哥送她们上学，接她们放学，每一个哥哥看着自己的妹妹都是毫无例外的宠溺和纵容，一有人欺负，哥哥定会第一时间赶来像个英雄般的把妹妹护在自己的怀里，再要强的女孩子在自己的哥哥面前也会露出属于女孩子的心性，极尽地撒娇耍赖，可他们的哥哥永远都是这般温柔宠溺的神色，还美其名曰我们是妹控。
　　现在她的身边也有这样一个哥哥温柔宠溺地看着她，也许她也可以像她们那样扑进哥哥的怀里，那里会不会也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是不可以，这个怀抱不属于她，也不会有她所渴望的温暖，因为他是她的仇人，三年多血淋淋的仇人。命中注定她不管是沈露还是慕念馨，她终是一个孤独之人，亲情不会属于她。
　　“馨儿，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苏云澈看着慕念馨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看着他，疑惑地问，手还配合地摸了摸脸颊。
　　“没有，我在想整个丞相府的人几乎都厌恶我，都希望我死，而你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呢？你就不怕自己因为我受牵连吗？”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慕念馨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怎么能一样呢？在我心里，妹妹就是妹妹，和出生没有关系，若定要说谁错了，那也该是他们大人的错，是他们生下了我们，我们何其无辜？不管怎么样，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我们就是亲人，亲人就该有亲人的样子不是吗？哥哥疼爱妹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苏云澈敛去了微笑，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而眼神还是那温柔的眼神，让人想怀疑都难。
　　“是啊，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呢，怕是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们更相像了呢！”慕念馨意有所指，眼眸一时间变得深邃复杂。
　　“馨儿？”苏云澈只觉得慕念馨的话并不如表面上说的那么简单，可是又听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只觉得这眼神太过于复杂，他是一丝也看不透。
　　

　　☆、第二十章　　疏忽太多

　　这几天天天看着她，看着她悲伤，看着她难过，看着她沉默，只觉得这个小小的身体里却像是装着一颗历经沧桑的灵魂。
　　想到她手腕上的伤口和那天在莲花湖边说的话，她说她已经闯了无数次的鬼门关了，对那里都已经熟门熟路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一无所知，为什么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会让人觉得沧桑寂寥。
　　无数的疑问，他都想问，可是他又不敢问，怕自己一个不经意间又伤害了这个本就伤痕累累的人儿。
　　“你待我是妹妹，可你有想过吗，在这世上我其实最不想的就是做你的妹妹？”慕念馨无视苏云澈脸上的疑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也不知这笑容到底是嘲讽了苏云澈还是嘲讽了自己。
　　“六妹妹，你……什么意思？”苏云澈大惊，猛地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依旧风轻云淡般坐着的慕念馨，声音都带了一丝的沙哑。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许这世上并不只有我一个可怜人呢，也许你也是一个可怜人。”慕念馨答非所问，却让苏云澈心里的疑惑更大。
　　“六妹妹，我不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也好让我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也许不明白对你更好，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明白了反而不好，傻人有傻福。”
　　“可是我想知道，就算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不要做那个傻子。”苏云澈打定了主意想要问个明白，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看什么都云里雾里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他已经忍了够长时间了。
　　哪怕真的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他也顾不得了。
　　“天快黑了，大哥还是去休息吧。”慕念馨终究没有说出来，也许她自己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六妹妹？”
　　“我累了，想再睡会儿。”
　　“那六妹妹早点睡，大哥明天再来看你，如果你真的如此不想看到我，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就送你回桂香阁。”苏云澈看着一脸坚持不愿再说的慕念馨，强忍着心中的疑惑和一抹受伤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等脚步声远去，慕念馨才转过头来看着门口，苏云澈，这样你就觉得受伤，觉得不舒服了吗，可你知道我心里的伤和痛吗？
　　若是我再把一切都告诉你，你还会像今日这般受伤吗？　
许是这几天一直在睡，也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事，一直到天蒙蒙亮，慕念馨才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从床上起来，外面的丫鬟听到里面的动静马上推门进来伺候梳洗，准备膳食。
　　其实一直独来独往的慕念馨是很不习惯别人这般伺候的，只是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也就由着她们摆布了。
　　一边喝着粥，慕念馨心里一边想着，今日怕是无论如何要做个了结了，否则可是要来不及了。
　　下定了决心，也不再纠结了，快速地喝掉碗里的粥，又吃了几口菜，依旧没什么胃口，放下碗筷不再吃了，对着门外的墨香喊了一声。
　　“六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墨香很是客气，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们也感觉到了这个六小姐虽然不怎么言语，却是个好相处的人，从来没见她向谁发过脾气，比那些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好太多了，再加上她们都看得出来大少爷对这个妹妹很是疼爱，她们的态度自然就更好了。
　　“把这些收下去吧，我不吃了，帮我看看大少爷在吗，我找他有点事。”既然决定了就快些做的好，以防夜长梦多。
　　“好的，六小姐，奴婢这就去。”墨香收了碗筷赶紧地退了下去。
　　苏云澈在书房看书，可奈何连日的疑惑一直困扰着他，硬是半天都看不进去一个字，只好烦闷的扔了手里的书，揉着疼痛的太阳穴。
　　其实直到此刻，他都有些似梦非梦的感觉。从小，他就是爹爹的骄傲，整个丞相府的骄傲，甚至连皇上也是对他青睐有加。
　　为了不辜负爹爹和皇上的期望，他一直都是勤勉好学、能文能武。他也果然不负众望，三年前便在比武大会上勇夺桂冠，更有京城第一才子的称号。
　　也许，落在他身上的虚荣和恩宠太多，在加上母亲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又早早地便离开了自己。
　　这些年，他更是一直忙碌于求学习武，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家后院还有一群弟弟妹妹。
　　如果不是前几天的那个梦，他定然还不会注意到这些，现在才知道，自己是有忽略地多么彻底，不管是哪个弟弟妹妹，他除了从旁人那里偶尔听到一些传言，别的几乎都是一无所知，除了逢年过节全家团聚外，平时似乎连见面都是极其少的。
　　在他的心里，他从来就没有那么强的嫡庶之分，只要是爹爹的孩子，那么都是他的亲人，他从来都不会因为只有自己的母亲才是爹爹的正牌夫人而因此轻视了任何一个爹爹的其他孩子。
　　也许，他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身上肩负着爹爹和皇上的重望，下意识地认为丞相的儿女，哪怕是被爹爹所不喜的，最基本的温饱也该是不成问题的，也断不会需要像乡下穷苦孩子那样节衣缩食，所以哪怕他这个做大哥的不闻不问，她们也该是衣食无忧的。
　　可是他忘了，人性除了善良还有邪恶的一面，他忘了自己的想法并非是所有人的想法，他忘了当初六妹妹的娘亲过来的时候是如何遭爹爹的厌恶的，他没有意识到“牵连”这两个子有多么严重可怕，他忘了有一句话叫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叫狗眼看人低，叫落井下石。
　　真是枉费他饱读诗书，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知。若是他早早意识到这些问题，若是这些年稍稍留意一下这个后院，也许六妹妹今日就不会这般的落魄、孤苦无依，更不会一身的伤痕，还失去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仆人。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无力的轻捶着自己额头，苏云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这个六妹妹，明明小小年纪，却是浑身都似乎长满了刺，谁都不能取信于他。
　　他能理解她的行为，这般的遭遇和变故，还要让他信任别人，真的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敞开心扉接受他这个大哥，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第二十一章　　何其残忍

　　正在他暗自烦恼时，墨香突然进来禀告说六小姐要找他。
　　苏云澈有片刻的呆楞，六妹妹找他？难道说六妹妹终于想通了要告诉他什么了？遂赶紧起身往门外走去。
　　慕念馨依旧是坐在窗前，似乎是在看着窗外的风景，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只是单纯地坐着而已，这是她醒来后唯一喜欢做的事。苏云澈在门口看着她停顿了一会儿，走进来还是像昨天一样挨着她也在窗前坐下来。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都只是沉默地坐着。似乎谁都不想打破了这份宁静，只怕一旦打破了就什么都没了。
　　“哥哥。”许久，慕念馨终是打破了沉默轻轻地唤了声，却并未转头，依旧看着窗外。
　　“六妹妹，你是有什么话要与哥哥说吗？”苏云澈小心翼翼地问，她总觉得今天的慕念馨又与往日不一样，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哥哥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今日？什么日子？”苏云澈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跟今天什么日子有关吗？
　　“哥哥再好好想想吧，今日可是很重要的日子呢！”慕念馨转过头来看着苏云澈一脸疑惑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今天是十五，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苏云澈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可是除了今天是十五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啊，今天是十五，难道还不够重要吗？”慕念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可是这笑容看在苏云澈的眼里却是一阵寒意。
　　“十五，很重要？六妹妹，你——你什么意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苏云澈的脸色慢慢地在变白。
　　“十五，月圆之夜，哥哥你说呢？”慕念馨依旧是淡淡笑着，眼睛却深深地看着脸色发白的苏云澈：“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多么美好的满月哪，可是哥哥应该是不喜欢这月圆之夜的吧？我也不喜欢呢，而且很是讨厌呢！”
　　“六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苏云澈的心一点点地在往下掉，从未有过的害怕。
　　那句“如果我说这些都与哥哥有关呢”和“那个地方我都熟门熟路了”，这两句话就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他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可是又不得不留下来。
　　“哥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或者怀疑了什么？”慕念馨没有放过苏云澈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步步紧逼。
　　“我——不——不会的——六妹妹——大哥——”苏云澈在慕念馨的眼神下只觉得有一种被脱光了衣服的慌乱和狼狈，却又无所遁形，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
　　“不会什么？哥哥到底想到了什么？”无视苏云澈的慌乱，慕念馨继续盯着苏云澈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苏云澈突然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做着极其痛苦的思想斗争，许久，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眼里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慌乱狼狈，而是一片平静：“六妹妹，你说吧，大哥都听着、受着。”
　　“是吗？都听着？受着？那如果，我是要了你的命呢？你也受着吗？”嘴角的笑容露出了嘲讽的意味，慕念馨依旧紧紧盯着苏云澈不放。
　　“如果能让六妹妹的心里舒服一点，那六妹妹就要了我的命吧，大哥绝不反抗。”苏云澈说得很轻，可是眼神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
　　慕念馨一下睁大了眼睛，她知道苏云澈和苏家其他人都不一样，可是也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如此轻易地答应，这可是要杀他哪！
　　缓缓地从袖中掏出那把乌金匕首，通体乌黑的刀刃反射着太阳的光辉散发出夺目的光芒，看在慕念馨和苏云澈的眼里却是冰冷刺骨，那夺目的光彩似乎也变成了妖艳的红色。
　　匕首对准了苏云澈心脏的位置，只是这样紧贴着衣服，没有再进入一寸。
　　“哥哥就真不怕我会要了你的命吗？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你的命吗”极低的声音，却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上回在桂香阁我问你手腕上的伤疤哪来的，你先说与我有关，后又说是开玩笑，可我从来都不觉得妹妹会与我开这种玩笑，其实那时候我就应该怀疑了，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去怀疑，不敢去怀疑，那天在莲花湖，你又说鬼门关你已经闯了无数遍了，都熟门熟路了，我再一次怀疑过，可终究还是没那个勇气去证实，如今妹妹说到月圆夜，我如果还不明白或者还逃避，那我就太不是人了。”同样是极低的声音，却字字透着痛苦和悔恨，脸色亦是惨白一片。
　　“可是哥哥不知的是，你只猜到了其一，却没猜到其二。”慕念馨眼圈变红，声音也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还有什么，妹妹就都告诉我吧，也好让我死的明白。”
　　“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是苏沐齐，他要用我的血来救你，我娘护着我，他就给我娘下了毒，那时候我才五岁。”慕念馨哽咽着低吼，一张小脸上尽是深深的恨意。
　　匕首已经刺破了薄薄的衣衫，有鲜血开始渗出来。
　　“什么，你娘——她——爹爹——下毒”苏云澈本就是惨白的脸色几乎透明，整个身体如同无法承受般的颤抖起来，也开始语无伦次。
　　“所以，我娘也是被你害死的，还有我这三年多整整四十碗血，那可不仅仅是四十碗血，而是四十次鬼门关，更过分的是取了我的血就一碗最廉价的补血药和一小碗鸡汤就了事，连一口荤食都没有，当我这身体是铁打的吗？若不是我娘在临死前输了些内力给我，我早就死了，如何还能够撑到现在？他不是告诉你是狗血吗，看来我在你们眼里还真是一条低贱的狗，我能吊着这条命活着，唯一的用处就是给你供血，等哪一天你用不到了我就立马会在这世上消失。你们何其残忍，人在做天在看，就不怕有报应吗？”慕念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