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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珠缘-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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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个在此。”便道:“贾琏,王孙贾问曰,瑚琏也。”婉香笑道:“这该罚酒了,这两句怎么连得拢来?”藕香自己想想,也说不过去,便饮了一杯。蕊珠见又轮到自己,便道:“迎春,以迎王师,春服既成。”数去该柳夫人说。柳夫人笑道:“这会子到想了个起来了:“探春,如探汤,春省耕而补不足。”婉香听了笑道:“仍要太太再说一个。”大家数了数,果然仍该柳夫人说,便合席都笑起来。宝珠道:“我替太太说一个罢。”柳夫人笑道:“难道我真个便想不出了,要你来讨好?你有了,你藏着,回来轮到你,不要又讲不出了。”宝珠笑道:“我早把全部《红楼梦》想过了,我已经想了十五个在这里,便人家想着了,也逃不出我的范围。”丽云笑道:“我也想过了,却只有九个好说的,你倒说有这许多,难到连袭人、黛玉、李纨都好讲么?我只不信你,且说来我听,我情愿罚十杯。”宝珠道:“要便我讲一个,合席贺三杯,我讲十五个,合席共四十五杯。我少讲一个便也罚三杯。”柳夫人道:“谁和你赌东道儿。我倒想着了:“贾母、王孙贾问曰,父母其顺矣乎。”说毕,连问道:“这个比藕官的瑚琏也如何?”大家都说好绝。丽云笑道:“这个我却没有想到。”宝珠道:“可不是,快吃酒罢。”丽云道:“怎么该派我吃?”宝珠笑道:“贺杯难到不吃吗?”于是大家贺了一杯。软玉见轮到自己,便饮了门杯说道:“玉爱,事之以珠玉,爱之而不欲其死。”宝珠拍案叫道:“这个连我也没有想到。真好!真好!”便举起杯来,满满的饮了一杯。丽云也绝口赞好道:“软姐姐我贺你三杯。”说着便饮。宝珠道:“我也该贺三杯。”说着随手把赛儿的一杯喝了,又喝美云的一杯。婉香见该自己说,便道:

    智能,智、仁、勇三者,欲罢不能。

    合席齐声赞好。数去,该是蕊珠,蕊珠便想了想道:

    可卿,可使为政,卿禄三大夫。

    软玉见又轮到,便饮了门杯说道:

    来旺,来朝走马,以齐王由反手也。

    丽云笑道:“这‘王’字算不得‘旺’字。”软玉道:“总一样**的,果然不好,我饮一杯便了。”

    蕊珠见又要轮己说了,便道:“怎么单只我们几个说了?大姐姐和丽云姐姐还一个没讲呢。”丽云笑道:“你快讲个五个字的,让我好讲。”蕊珠想了想道:“经书可讲得么?若可讲得,我便讲一句五个字的。

    元春,元年春。

    婉香道:“那不能算得。照这样,今儿一晚子还行不完呢。”蕊珠又想了一会,又暗数了一转,便笑向丽云道:“这会子要你说了,你可把那九个一齐讲出来。”丽云笑道:“难道真有五个字的轮到我么?我不信。你快些讲来。”蕊珠笑道:“字去不止五个,你数着。”便念道:

    雪雁,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顾鸿雁、麋鹿。  说着,大家拍案叫绝。丽云数着,却正好第二转正轮到自己,便饮了杯道:

    入画,入公门,今女画。

    宝珠笑道:“我早想过了,这画字不是画字呢。”丽云笑道:“四书里怕没有正读画字的。”宝珠道:“你贺我一杯,我替你说。”丽云便笑着吃了一杯,忽笑道:  毁瓦画墁。

    宝珠点首说是。婉香笑向宝珠道:“刚好好的该蕊妹妹说,这会子你添了个字又弄到我身上来了。”宝珠连连作揖。婉香笑道:“说几个令倒不值什么,我这杯子酒实在有点怕他,你给我代了罢。”  宝珠点首道:“狠该我吃。”说着伸手来拿婉香的杯子。婉香撇手的打了一下道:“你自己没杯子么?”宝珠不提防被他打了一下,竟把蕊珠的杯子一带,那杯子一骨碌碌的倒在蕊珠怀里。蕊珠忙立起来,那杯竟跌到地上去。好是铺着地毯却没打碎。丫头们拾了起来。见蕊珠已满身倒的是酒,大家都笑个不了。

    宝珠只是作揖打供的陪罪。蕊珠笑骂道:“你们两家子寻开心倒带累我遭殃,快还不替我脱下来?”宝珠笑应着,便替他解开扣子脱下来,里面只穿着一件大丝白绫牡丹花图儿的小紧身子。丽云笑道:“你们快看新娘子呢。”大家都趁着取笑。蕊珠红了脸啐道:“你们还拿我开心么!我不叫你们大家都脱下袄子来,我也不叫蕊珠。”说着便拿了个酒壶向满桌上洒来。婉香等连忙躲开,却不道那酒壶是空的。柳夫人笑的话也讲不出了。蕊珠笑骂道:“这尿鳖子也欺我来。丫头们替我拍坛子酒来,看我闹一个水漫金山,才消我的气呢。”柳夫人笑道:“好,好蕊儿,你看我面上,饶他们罢。回来你做了水漫金山,我是要做黎山老母的。”满屋子人连地下站的丫头、婆子们都笑起来。赛儿早躲在柳夫人怀里,这会更笑的了不得。  乱了一会,才各坐下。蕊珠已换了一件紫色满身平金的袄子穿上,便仍入席道:“姐姐,这多是你闹的乱子。如今也没得说,只叫你罚十杯便算了。”婉香道:“这可不能,要仍就请宝弟弟代吃。”蕊珠不肯。柳夫人和美云等大家讨了情。便叫婉香自己饮了一杯,便仍接令道:

    小红,小子鸣鼓而攻之,红紫不以为亵服。

    蕊珠笑道:“婉儿我饶了你,还敢骂我么!仔细我撕你这张嘴。”婉香笑着不理。宝珠见该自己说了,便饮了酒道:

    侍书,侍妾数百人,何必读书。

    婉香说好。柳夫人笑道:“这孩子终究是个不长进的东西,还不给我掌嘴呢。”宝珠笑道:“太太总驳我的面儿,论理我该自己掌嘴,但我身上、脸上的肉哪一块儿不是太太的,回来我掌了嘴,太太又肉痛的。便看太太面上,不打也罢。”柳夫人笑道:“不爱脸的猴儿,谁疼你呢?”宝珠道:“那我另外讲一个好么?若太太又说不好,我便再讲一个。”软玉笑道:“是呢,晓得你想了十五个在肚子里,这会子又卖弄了。也罢,你给我讲十五个出来,我便吃十五杯酒。”宝珠笑道:“可又来打量我这会子讲了几个出来,没得十五个了,你可知道我是普天下有名的才子,这一点儿哪里难得倒我。”

    刚说的得意,却被丽云用一个指头向他脸上一抹道:“我问你这张脸可要不要?你是个才子,我问你才在哪里?子在哪里?”宝珠笑道:“柴在灶肚里,指便指在我脸上。”大家都笑起来。宝珠却忍着笑道:“你们不要乱,听我道来。”说着便抓了一把瓜子,一粒一粒的数着。念道:侍书。

    刚念了两字,软玉笑道:“讲过了,怎么又来顶充了?”宝珠道:“太太讲不好,我另讲一个,难道又错了么?”丽云笑道:“你们不知道,如今的才子通行抄老墨卷呢。”宝珠道:“谁讲来?我只不雷同便了。”说着便念道: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不如无书。  说着便向盘子里摆了一粒瓜子道:“吃酒。”软玉便吃了一杯。宝珠又道:

    秦穆公用之而霸,万钟于我何加焉,秦钟。

    两个了,吃酒。”软玉又吃了。宝珠连说了三个,道:  王曰善夫,保民而王,王善保。程子曰,又日新,一国兴仁,程日兴。堂堂乎张也,子华使于齐,张华。  五个了,吃酒三杯。”软玉一声不响,吃了三杯。宝珠又道:

    笾豆之事,百官牛羊仓廪备,豆官。

    大家说好,公贺一杯。婉香道:“这个真一气贯串的了。”宝珠又道:

    林放问礼之本,己颦蹙曰,夫子加齐之卿相,林颦卿。  合席齐声称好道:“难得竟把一位美人也抬出来了。”软玉又道:“别的不奇,但只一个颦字,亏他满肠子搜出来的。”说着便甘甘心心的吃了一杯。惟蕊珠笑着不响,宝珠指着他道:  王笑而不言,称之曰夫人,王夫人。

    大家都笑起来。蕊珠笑道:“狗嘴里总没得象牙。”宝珠又道:

    商贾,敏于事而慎于言,贾敏。

    软玉道:“这个又杜撰了,《红楼梦》哪有这个名字儿?”宝珠道:“亏你,天生你两双眼睛滴溜溜的,干什么用?林妹妹的太太可不叫贾敏么?”软玉方才记起来,是冷子兴口里讲的。丽云先笑道:“怎么唤起林妹妹来了?可不要笑死了人。”婉香等也都笑得和花枝儿似的颤动。宝珠道:“不要笑了,软姐姐吃酒,不要带错带赖的浑过了。”软玉笑着吃了一杯道:“几个了?”宝珠道:“我记着呢,九个了。”软玉笑道:“可不要趁空儿添两颗瓜子上去,报虚帐呢。”宝珠笑道:“你不信,我背给你听。”赛儿道:“宝叔叔没添上去,我管着呢。”宝珠笑道:“哎唷,我幸而正大光明的,不然吃你们看破了,还得了。好侄儿,我添一颗罢,你不要叫出来。”赛儿笑着把盘儿抢了去道:“不要,让我来记数。”宝珠笑道:“你可不要倒拿两颗出的呢。”赛儿笑说我不。宝珠念道:

    民之所赖以生也,大哉孔子,赖大。  丽云笑道:“阿呀,了不得!这个赖字竟被他想出来了。我早就想过,只说四书里没得这个字的。”宝珠笑道:“还讲什么?我早说是才子呢。”说着逼着软玉吃了一杯。软玉已经脸通红了。柳夫人道:“软儿算了罢,你吃不得了呢,仔细回来醉了难过。”软玉哪里肯依。蕊珠道:“姐姐我替你吃罢,还有五个,总要他讲完的。”软玉道:“不要代。”向宝珠道:“讲来,讲来。”宝珠笑着说道:

    北面而朝,而后能静,王顾左右而言他,北静王。

    软玉喝了一杯,听宝珠接着说道:

    求善贾而沽诸,敬鬼神而远之,贾敬。晋人有冯妇者,恶紫之夺朱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冯紫英。

    软玉刚吃了一杯,听了第二个道:“这该罚三杯了。我念你听,三句连得拢么?”宝珠说:“该罚、该罚。”便吃了三杯。又道:

    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凤兮、凤兮,喜凤。秋阳以暴之,拱把之桐梓,秋桐。

    说到第二个,大家齐声赞好。说这个名字真亏你想到的。软玉便连吃了两杯,已经当不住了,便道:“可齐了没有?”赛儿道:“还少一个呢。”宝珠道:“这个倒想不出呢。”软玉道:“想不出罚十五杯。”宝珠笑道:“你倒是这么想呢。让我想想看,难道多的也有了,倒为着这个儿坍台么?”软玉连道:“快、快。”说着便拿两双筷子向盘子边上擂着道:“我在这里击钵呢,快讲来。”宝珠想了一想,忽然跳起来道:“有了!”大家连问什么,宝珠道:

    静而后能动,实若虚,静虚。

    众人都道:“只又是谁的名字?”宝珠道:“铁楹寺的老姑子,不叫静虚么?”众人都说:“这倒没晓得,敢是你问了他来?”宝珠道:“你们又和我强呢。春柳儿你把那王熙凤弄权铁楹寺的那回翻来,给他们瞧。”婉香笑道:“好,好,算了罢。”宝珠道:“怎么算了罢?我翻给你们瞧。你们输了,我只罚你们的酒便了。”软玉笑道:“好,好,我吃酒便了。”赛儿道:“我记得了,果然是的。”软玉已吃了一杯。

    柳夫人道:“今儿闹的够了,咱们吃饭罢。”于是大家吃饭,只软玉不要吃。柳夫人吃着饭道:“今晚软姐儿酒吃多了,可难过吗?”软玉摇摇头说:“也不过二三十杯,还禁得起,这会子再叫我吃十杯,还能够呢。”大家都说满席子人除了宝珠,要算软玉的了。软玉向美云道:“大姐姐酒量也不差,今儿怎么也不吃一杯儿?”美云笑道:“你们都不肯飞个到我身上来,我想了一个贾敬,被宝弟弟讲去了,还有两个是:

    贾赦,我待贾者也,赦小过。元春,曾元养曾子,春服既成。

    还有翠缕的‘翠’字没有,只有个‘缕’字,是‘麻缕丝絮轻重同’还有个是:  张道士,子张问士,先王之道,士何事。”

    大家都说甚好。

    一时饮毕,藕香、赛儿、丽云、美云便先散去。柳夫人因问婉香道:“软儿和蕊儿说多到你屋子里睡去,你可安顿好了没有?”婉香道:“我已叫春妍把对过房里收拾好了,软姐姐和蕊妹妹同睡可好?”柳夫人说:“好。”又闲谈一会,软玉因有了酒,坐不住,便要先走,蕊珠,婉香也便告辞。这正是:  纵无珠履三千客,已胜金陵十二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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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好弟弟娇倩醉扶归 软姐姐密报好消息
    却说婉香见软玉已醉,便和蕊珠一齐向柳夫人告辞出来。软玉刚走出门,便头昏起来,他的两个丫头墨香和书芬连忙搀住了。宝珠亲自打了风灯,走在前面。婉香将着蕊珠刚走出走廊,宝珠快了一步,软玉便嗔道:“你什么事要走得这样快?我瞧不见路呢。”宝珠笑应着,便立在门首等他。软玉走到跟前,一手便放了墨香,搭在宝珠肩上道:“好弟弟,你扶我家去罢。”宝珠便偎近点儿,扶着他走。后面婉香笑道:“阿呀,好样儿呀!蕊妹妹你瞧,这可不是戏里扮出来的醉杨妃么?”宝珠听见便嗤的一笑。软玉道:“仔细灯吹乌了,收墨香拿着罢。”宝珠不肯,仍一手拿着灯,一手挽着软玉,慢慢的走进夹道。

    忽然东首墙门内,藕香屋子里吹出一片笛子、鼓板声来。软玉便立住问道:“什么?”宝珠笑道:“大嫂子和赛儿拍曲子呢。”婉香也站住道:“大嫂子真会寻乐呢。才回来,便又搅这些东西。”软玉听得好听,便要宝珠同进去听。蕊珠也要进去,宝珠便搀着软玉进西偏院来。这日正是三月十三夜。月色大好,照得满廊都是花影,那些点着的檐灯倒不觉明了。软玉便和宝珠悄悄地走去,听里面唱道:

    花压栏杆渐黄昏,柳梢月上琐云屏。金鸭香残晚风多,珠帘卷,麝兰飘散,薄罗衫,不耐春寒,守着个窗儿,兀坐到晚。

    唱到这句略歇了歇,又听唱道:  镇日的刺绣太无聊,拈针还又懒,小桃花下晚妆残。我独自儿想想算,只憔悴经年。伤春几度,**一晌。

    宝珠暗暗点首道:“这两叠是‘粉蝶儿’和‘醉春风’。”想着,里面又唱道:

    泪珠儿背地偷弹,俏影儿灯底羞看,对春风没个商量,算只有宝镜儿知侬心向。

    宝珠听了这叠道:“这是什么牌子?”婉香悄悄的道:“这是‘脱布衫’,后面便是‘小梁州’两叠了。”宝珠点首儿道:“敢是你做的吗?”婉香笑笑。又听唱道:  我待诉衷情下笔难,说不透心事千般,晚来明月剔团圆,抬头望,泪眼不曾干。

    宝珠暗暗点首道:“好哀艳的曲子呀!”听又唱道:

    近来把骨髓都相思透,放不开眼角眉端,魂已销,肠将断,一种春愁春恨,压折小眉弯。

    软玉悄悄的笑向宝珠道:“你听见了么?”宝珠笑笑,点点首儿。又听里面拍慢一板,唱尾声道:

    我多愁多病由来惯,只一寸的心灰死复燃,可奈这挽不断的情丝,还比我心儿软。

    唱到“软”字便慢声拖长,那檀板嗒的响了一下,便寂然无声。

    听藕香笑道:“今儿的板却准些了,怎么银雁儿的笛子便飞不起来?我几乎唱不下去。”听银雁儿笑道:“奶奶把‘小梁州’的后阕改了一句,我便浑了。”听赛儿道:“不是,本来头一句是‘相思早已心儿透’,奶奶改了近来什么,我也当是换了牌子了。”听藕香笑道:“痴丫头,板总一样的,你管他什么呢?”说着听赛儿唤道:“小可怜,倒口儿茶来。”宝珠听见便和软玉道:“咱们去罢。回来他们见了,又走不散呢。”婉香道:“是呢,咱们去罢。”说着便将着蕊珠,蕊珠将着宝珠,宝珠仍搀着软玉,一串儿出来。

    到小桃花馆,见婉香对面房里已铺设得花团锦簇的,四个人便走将进去。软玉见上面床上已铺好被褥,便一倒头躺在床里道:“哎唷!我难过死了!”宝珠道:“可不是。快不要这样睡,你起来,我给你铺好了,好好的睡罢。”软玉听说便又站起来,却站不住,便一手儿靠在宝珠肩上,宝珠便替他将袄子脱下,又替他卸下耳环,交与婉香,便扶他睡下。软玉在枕儿上,模模糊糊的唱道:“那挽不断的情丝,还比我心儿软。”婉香听了笑道:“我倒说那挽不断的情丝,还比你身儿软呢。”软玉笑道:“真呢!我这身子儿不知道怎么,好像没有了骨头似的?”婉香笑道:“骨头总有的,不过轻了些儿。”软玉嗤的笑了道:“好!好!你骂我。我这会子要睡了,不来和你算账,回来我问你,谁的骨头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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