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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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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夫人心中一凛,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缓缓抬头苦笑道:“季芈,我痛**边爱婢,你说这话,又是何意?”

    芈月叹息:“我不一定知道所有的前情后果,但我却太了解魏夫人你了。就算这个侍女是你的心腹之人,你也不会为了她而如此失去颜面,狼狈求情的。”

    魏夫人掩面呜咽:“原来季芈眼中,我便是这样一个无情之人。我如今身边心腹尽去,唯有鹊巢,我纵然再无情,此时她却是我唯一可倚仗的,若没有她,我亦不知如何是好了?”

    芈月轻轻摇头:“‘防有鹊巢,邛有旨苕’,魏夫人,她要当真是你亲近之人,如何会取这样的名字?”

    魏夫人怔住了。

    芈月轻叹:“你这又是何苦?”

    魏夫人忽然:“没想到过去一直是我低估季芈了,你打算告诉王后吗?”

    芈月摇头道:“侍女也是一条人命,你为什么要杀她?”

    魏夫人冷笑:“杀她的是王后,不是我。”

    芈月看着魏夫人,这个女人不择手段,实是令人心寒:“你坏她一条性命,就是为了让王后杀人,为什么?”

    魏夫人冷笑:“王后若有仁心,谁能让她杀人?”

    芈月无语,是啊,就算是自己当面告诉芈姝,魏夫人是故意激怒她杀人,坏她名声,那又如何,她几乎可以肯定,王后还是会杀了那个叫鹊巢的侍女。

    计是魏夫人设的,人却是王后杀的。

    她不想再和这个满心恶毒的女人再多说一句话,甚至多站一会儿,她都觉得脏。

    魏夫人看着芈月远去,嘴角一丝诡异的笑容。此时王后一场大闹,宫中之人已经知道,王后一走,过一会儿,宫中之人都将会被引了过来。

    她静静地等着人声越来越近,歪了歪身子,倒了下来。

    她听到了人群的惊呼声,她伏在草地上,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这宫里,发生任何事,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到缪监的耳中,也会传到秦王驷的耳中。

    “哦,打死了?”秦王驷放下手中的竹简,缓缓地问。

    “是。”缪监只说了这一个字,再不言语。

    秦王驷闭了闭眼:“王后过了。”

    缪监不敢说话,事涉秦王后妃,他这个老奴,只要禀报情况,等候命令就是,不必多嘴。等了好一会儿,才又听秦王驷问:“魏氏她如今如何了?”

    “听说回去就病了。”缪监小心翼翼地回话。

    秦王驷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缪监心中却是飞快地过了一遍,想仔细了,才又提醒道:“如今魏夫人身边,只有旨苕一个侍女”

    秦王驷怔了一下,反问:“只有一个?”见缪监垂头不语,他忽然想起当日自己盛怒之下的命令,将魏氏身边所有的人全部押去内府审问,不留一个。直到缪监小心翼翼地问自己魏氏身边无人服侍当如何,他才令缪监随意派两个宫女便是,还亲自取名为鹊巢和旨苕。如今,便只有一个了。

    “太医怎么说?”秦王驷拿起了竹简,问。

    缪监提醒的用意,并不是这个,但很显然,秦王驷没有理会他话中隐约的警惕,反而此时动了恻隐之心,既然如此,自己的话风自然也是要不一样了,当下回道:“太医说,是之前曾有风寒入体,心思郁结,急怒伤肝,又曾呕血”

    “罢了,”秦王驷没有听他再继续说下去,风寒入体心思郁结急怒伤肝曾经呕血,自然是因为她长跪殿前而至,她是苦肉计,而自己当时盛怒之下,太明白她是想借苦肉计而求情,反而更是排斥。

    但此时,听到她因此而带来的伤病,明明知道她是苦肉计,但是她的身她的心,同样是伤痛之至的。盛怒已退,忽然间想到了过去她曾经有过的种种好处,他帝王的心,也不禁软了一下。

    正在此时,缪乙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禀地道:“大王,公子华求见。”

    秦王驷看了缪乙一眼:“他来做什么?”

    缪监轻声提醒:“想是知道魏夫人病了的消息了吧。”

    “唔!”秦王驷摆了摆手:“叫他好生顾着学业,准其每月十五进宫见他母亲一回。”

    缪乙应了出去。

    秦王驷皱了皱眉,道:“魏氏毕竟也是公子之母,如今病重,也不好只有一个侍婢。缪监,找些人去服侍她吧。”

    缪监应了一声,又问道:“大王的意思,是恢复原来的规制,还是”

    秦王驷道:“既是有罪之人,减半吧。”

    缪监应对了,秦王驷忽然又道:“若是内府审明了不涉案的旧婢,也放回来服侍吧,毕竟有个旧人服侍,也用心些。”

    缪监忙应了,当下便带着缪辛,先挑了一些宫人寺人,本拟带着她们直接去披香殿的,忽然想到一事,便搁下一。

    披香殿中,冷冷清清,不过几日的时间,便显出一片颓废来。

    缪监带着缪辛站在回廊下,静静听着室内的声音。

    一壁之隔,门又开着,声音传到外面是很容易的。此时披香殿只有旨苕一个侍女,只在殿内服侍,他二人悄悄地进来,竟是无人发觉。

    但听得魏夫人在内,似乎是病得有些迷糊,只断断续续地喃喃道:“鹊巢王后,你饶了她吧你恨我便是,为什么拿她出气她也是一条命啊”

    就听着旨苕那傻丫头哽咽道:“夫人,夫人,您醒醒,您醒醒”

    似乎又听得水声、脚步声、器具响动的声音,好一会儿,又听得魏夫人悠悠道:“旨苕,你怎么在这儿啊?”

    旨苕哽咽道:“夫人,您应该喝药了。”

    就听得魏夫人长叹一声道:“喝什么药啊,我这个样子,也是等死,喝药又有什么用?”

    旨苕哽咽道:“不会的,夫人,您喝了药便好了。”

    魏夫人苦笑:“身为妃嫔,见弃君王,便是绝路,心已死,身何置?”

    旨苕不再说话,只是哽咽。

    魏夫人长叹一声:“我在秦宫,也曾经一呼百诺,咳唾成珠,整个后宫上下人等,有几人不受过我的好处,有几人不争先恐后地向着我献忠心?可是如今,我孤零零的躺在这儿,却唯有一个你不离不弃,偏就是你,是不曾受过我好处的。患难时节,方见人心啊。”

    旨苕哽咽着道:“奴婢服侍夫人的时间虽然短,却晓得夫人是个好人,那些人狼心狗肺,当真不是好东西。夫人不必与她们计较,只管自己好好养病才是。”

    魏夫人轻叹,便听得她悉悉瑟瑟,不晓得在开什么东西,又道:“旨苕,这几件首饰,原是我用过的,如今给你,只当一个念想。你现在走吧,别管我,横竖我已经是个活死人了,你还年轻,不应该跟着我受连累。走吧,走吧”

    旨苕哭得更厉害了:“夫人,我不走,我走了您怎么办。夫人您为了鹊巢而伤心病倒,我奉命来服侍夫人,绝不会抛下夫人离开。”

    缪监袖着手,静静地听着,缪辛张口想说话,缪监抬手作个手式阻止他说下去,过了一会儿,里头的两人不再说话。缪监便指指外面,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

    一直走出披香殿,缪监才长叹一声:“看到了没有?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什么叫信口雌黄颠倒黑白,这位魏夫人道行深了,连你阿耶我,都甘拜下风,自叹不如啊!”

    缪辛却有些不解:“阿耶,孩儿道行更低,连看都看不明白呢!阿耶同我说说看,咱们为什么不进去,不宣旨,却只在外头头听了听,便出来了。”

    缪监负着手,冷笑一声:“反正我不宣旨,总有人宣旨。嘿嘿,嘿嘿!”

    秦王驷厌了魏夫人,叫他随便挑两个宫女去服侍,这随便的意思,便是不喜,再加上秦王驷亲口取的这两个名字,他便知道魏夫人已经完了。

    他有意挑了两个宫女去服侍魏夫人,一个机灵的,一个愚笨的。机灵的那个要紧跟着她寸步不离看着魏夫人,她便有些手段心思也会被克制住。愚笨而脑子不带转弯的那个守住宫中,油盐不进,不让人插缝生事。总以为,这个女人能就此消停。可是没想到,她转眼就能够借刀杀人坑死那个机灵的,顺带还收伏了这个愚笨的。方才他听了半晌,旨苕那个蠢丫头,被人几句好话,一点破烂东西,收买得简直要掏心掏肺了。嘿嘿,厉害,厉害!

    更厉害的是,她不但借着王后手除掉了鹊巢,还借此将王后的嚣张和愚蠢放大到了君王面前。她本来已经在坑底了,大王厌恶了她,她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结果这件事,让她居然得到一线生机。大王在听到她病重的时候,生了怜惜之心,说她虽然有罪,但毕竟是公子华之母,不忍她受人作践令公子华无颜,所以披香殿不能只有一个侍婢,虽然不能恢复原有的服侍人数,减半也是要的的。若是内府已经审明白不曾参与阴谋的旧宫人,也可以发回,让几个宫婢寺人都放回来去服侍于她。

    缪辛见他神情不悦,问道:“阿耶,您有什么不高兴的?”

    缪监哼了一声,道:“她如今孤身一人,还能掀风作浪,如今大王还怜惜她,说要将那些审了无事的旧婢依旧放还披香殿,嘿嘿,宫中此后又多事了。”

    缪辛不解道:“阿耶,几名侍婢能掀起什么风流来?”

    缪监道:“嘿嘿,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只有几名侍婢,可她就可以腾挪出手段来啊。这次披香殿折损了一大批心腹,可以魏夫人的手段想要收伏一批人,想来也是不难。看着点儿,别学着刚才那个傻丫头,被主子一点小恩小惠收买得连命都不要了。我们做奴才的,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只有一条命。”

    缪辛听着缪监教导,心中一凌,忙应道:“是。”

    缪监冷笑一声,斜看他一眼道:“咱们的命,只能献给一个主子,一个值得的主子,休要为蝇头小利贱卖了。”见着缪辛神情还有些茫然,他也不欲再说,只冷笑一声。身为寺人,他这一路上来,眼看着许多的前辈、同辈,甚至于后辈,有许多便是为了蝇头小利,小恩小惠,断送了一生。眼前这个假子,到底能不能悟出道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131章 聪明误〔1〕() 
本以为已经失势的魏夫人,却因为在花园中与王后狭路相逢,被王后迁怒杖毙了一个宫女,她自己也一惊而病,不想却反而引起了秦王的怜惜,虽然处罚未变,但身边原来被拘走的奴婢,却又被补了许多回来,好照顾她的生活。

    王后芈姝为此,又砸了一堆玉器。

    魏夫人看着跪在眼前的几个旧婢,潸然泪下。几个心腹的大宫女,自然是已经不能出来了,如今只余一个采薇,还算原来的心腹。另一个侍女采苹,却是她的族妹小魏氏即原来的魏少使贴身侍女。

    当日事情发生之后,小魏氏将所有与魏夫人有关的罪名都自己认下来了,并服毒自尽。这也是为了魏人最大的利益,若是魏夫人活着,她毕竟是后宫位阶最高的夫人,她还有一个公子华,更重要的是,她的头脑手段,远胜过小魏氏。魏夫人必须保住,小魏氏只能牺牲。小魏氏毕竟只是魏国宗女,她的父母、她的弟弟,都还在魏国,她一死,才能够保全家人的富贵平安。

    魏夫人现在,成了魏人在秦国最后的赌注,她握紧了拳头,这一仗她输得莫明其妙,但是公孙衍返魏,却是她们赢得的最大一笔。只要有她在,魏人在秦国的控制力,就不会输。

    采苹的名字,取自召南“于以采苹,南涧之滨”;采蘩的名字,亦取自召南“于以采蘩,于沼于沚”;采薇的名字,来自小雅“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这些侍婢的名字,都是她所起的。不但如此,卫氏身边的采蓝、采绿、虢氏身边的采艾、樊氏身边的采葛,乃至早年魏王后身边的采萧、采菲,这些名字,都是她从诗上挑选出来,一一起的。

    这些名字,代表着她对姬姓后妃所有人的控制力,然而,这一切的控制力都在失去。

    看着采苹哭诉小魏氏之死的经过,魏夫人也不禁落泪:“好孩子,我不会负了你家主人的,我也不会负了任何忠于我的人,我自会让父王好好照顾她的母亲和弟弟。”说到这时,话风一转,问道:“你是要留在我身边,还是回魏国去?”

    采苹抹了了把泪,磕头道:“奴婢愿意侍候夫人。”

    魏夫人点点头,转向采薇道:“你们总算出来了,可惜采蘩、井监,还有其他人都没办法再出来了。”

    采薇磕头:“奴婢真是怕从此再也不见到见夫人了。”

    魏夫人道:“能把你们两个捞出来,也不枉我苦肉计一场,因我而受累的人,我是不会忘记他们的,他们的家眷多赏些钱吧。唉,死者已矣,生者却要活得更好。采薇,如今有一件紧急的事,要你立刻去做。”

    采薇道:“请夫人吩咐。”

    魏夫人取来一只匣子,推到他面前打开道:“这颗夜明珠,你去送给张仪。”

    采薇惶然:“夫人您这是”

    魏夫人道:“你送给张仪,他自会明白,然后你把他的回信给我。”

    采薇吓了一跳:“夫人,我们才从内府脱身,若是再出什么差池,岂不是更加陷入不堪之境。”

    魏夫人苦笑:“难道我们还能更差吗?你们就甘心这样当个活死人?若是用力一博,倒有一线生机。若是坐着等死,那才会越来越不堪呢。”

    采薇动心,却无奈地道:“夫人,如今我们都没有出宫令符,只怕带着礼物也出不了宫啊。”

    魏夫人轻叹一声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不一定要出宫令符,可以借着其他理由”

    采苹见采薇犹豫,忽然道:“奴婢有办法。”

    魏夫人惊诧地:“采苹,你有何办法?”

    采苹磕头道:“奴婢可以借为魏少使送葬的时候出宫,帮夫人办事。”

    魏夫人道:“好,采苹,你若做成此事,我永记你的功劳。”

    次日,魏夫人请旨令采苹安葬魏少使,宫中允了。于是,魏少使出宫,魏夫人坐在房中,默默地等着。

    三日后,采苹回,却是容颜惨淡,跪在魏夫人面前请罪道:“奴婢愚笨,未能成事,请夫人治罪。”

    魏夫人心中一沉,强自镇定,慢慢地问道:“你东西没有送出去?”

    采苹怒道:“那张仪不是好人,收完夜明珠以后,只说了一句此事也难也不难,就管自己批阅公文去了。奴婢催他,结果他翻脸不认人就把奴婢赶出门去”

    魏夫人一惊:“这不可能,张仪若是不能办事,他就不会收你的夜明珠。”

    采苹急了:“可他明明什么也没说。”

    魏夫人抚头,沉下了心,细细一想,张仪收了夜明珠,则必然不会白收,当下问采苹:“你且把从进门到出门,他说的每个字都重复给我听。”

    采苹凝神思索着经过,道:“奴婢见了张仪,依夫之人言,呈上夜明珠,只说‘我家主人请张子给一句回话。’”

    魏夫人问:“然后呢?”

    然后,她看到张仪轻叹一声,依依不舍地放下夜明珠道:“此事也难,也不难!”她又磕头道:“还请张子相助。”张仪却说:“世间难事,再难的事也没有什么不能破解的,难破解的是心。”她不解:“心?什么是心”她听不明白,只不解地看着张仪,张仪却只管自己批阅竹简,她等了半天,才惴惴不安地提醒道:“张子,张子!”不料张仪停下笔,不耐烦地反问:“你怎么还没走啊?”她惊骇了:“可张子您还没给奴婢回复呢?”却见张仪不耐烦地挥手道:“出去出去,我最讨厌看到蠢人杵在我这里当柱子。”然后,她就被张仪赶走了。

    这便是全部的经过。

    魏夫人听了半天,将所有的话反覆回想,又让采苹复述一遍,想了半日,不得要领,于是再问:“他就没有其他的话了?”

    采苹皱起眉头苦思,终于又想起一事:“他收了夜明珠之后不给回话,就低头改公文了,一边改一边念叨着大王命他出征魏国,然后一抬头,说:‘咦,你怎么还没走啊?’然后就发脾气说;‘出去出去,我最讨厌看到蠢人杵在我这里当柱子。’然后奴婢就被赶出来了。”

    魏夫人猛然领悟到了什么,再仔细:“等等,大王命他出征魏国,他就说这一句吗?”

    采苹努力回想:“嗯,还有,说需要派一位公子作监军,人选未定。”

    魏夫人眉毛一跳道:“这一句之前呢?”

    采苹道:“‘世间难事,再难的事也没有什么不能破解的,难破解的是心。’再前面就是也难也不难。”却见魏夫人猛然怔住了,采苹只得小心翼翼地唤道:“夫人,夫人”

    魏夫人醒过神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勉强应了一声:“采苹,你做得很好,我要谢谢你。你们下去,我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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