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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绘-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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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我当时都累了,若是那榆木再不醒悟,我就只好被逼再次成贼了。贼把失物都送到她眼批底下了她还视而不见,贼只好被迫收回好不容易贡献出的一点善良。
幸好关键时刻薇挺身而出挽救了无奈的贼。薇大胆推测,会不会掉到垃圾桶里了?你这么一挥手,一没注意……
我不接下茬,只抬头鼓励地看着她。
她突然就两眼放光了,仿佛回忆出自己那么一挥手的样子,连声喊着对对对,然后不顾污秽地将芊芊玉指伸进垃圾桶里。
果然,一枚硕大的美钻戒指,伴随一声欢喜到极点的尖叫被发现。
这个故事原本在这里应该划上一个句点。以我完美的人生不带一点瑕疵告终。我可以在我去世以后的墓志铭上写,我这一生是光明的。当然前提是在我剩下的日子里没有什么诱惑引发我新的犯罪欲念。
历史的车轮总是沿着原有的轨迹向前滑行。历史上的昨天和今天,历史上的去年和今年,历史上的某个朝代与这个朝代,都是同一个翻版。
事过境迁,好几年后,我换了好几个工作,跳了好几次槽,工资翻了好几倍,我的手指上也戴了个好大的钻戒。大到,当我躺在夏日的沙滩前晒太阳的时候,阳光折射钻石的影子可以在沙滩上留下一个袁大头般饱满的五彩光点。
现在,我是某公司公关部的主管,手下也有兵马几百。小姑娘们还是不同种族不同肤色,语言南腔北调说起话来全靠连蒙带猜。我就在公元某年某月某日雅加达的一家海边度假村又开个订货会。
回到会场的准备间,我洗手的时候因为指环里塞了几颗沙子,磨得我的皮肤生疼,我将钻戒取下。洗到一半,听到外间手机爆吵,冲出去一接,老板找。
等去了老板房间,一顿缠绵,穿戴整齐,化完妆后,一抬手,发现钻戒不见了。
冲回准备间的盥洗室,打开房门,一看洗手台,如我所料空空如也。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当年我还是个嫩丫头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搞定一切,现在摆平这几个小丫头,应该是绰绰有余的。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是不是每一个贼,都会在关键时刻良心发现。
我没有惊叫,也没有失落感,只那么随便走到门前,将大门一掩,笑一笑说,大约45分钟前,我在这里洗手,将钻石戒指落在盥洗室里面了。我知道你们中某位好心的姑娘替我收着了,非常感谢,等下麻烦你送回我的房间。多谢。翩翩然,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我这样给她们面子,没道理我的戒指不回来。
即便不回来,我也有办法。信不信由你。
晚上11点,我回房,找了个遍,从桌子到床到沙发到地毯都翻了翻,没有。什么都没有。尽管这一天我的房门都是大开的。
好!执迷不悟,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给脸不要脸,不要怪我手段毒辣了。
半夜三点,我溜回准备间的盥洗室,先将里面仔细搜查了一遍,包括垃圾袋,什么都没有,连位置都没变。
我爬上盥洗台,将我随身带的WEBCAM架在房顶的玻璃镜边。跳下来,拍拍手,心满意足地走向老板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召集全体人员开会,手里拿了卷我放在微型摄像机里的录影带,带着姑娘们走进盥洗室满脸微笑地说:“昨天,我给她一个机会,可惜她没有珍惜,我希望拿我钻石戒指的人悄悄放回去,但是她好像很不识抬举。我既然当时不追究,一定是因为我有把握可以捉住她。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精神,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请你今天晚上将戒指放回到我的房间,这一天,我的房间门都不会锁。否则,我就真的要看这卷录象带了。我现在跟你们保证,我并没有看过这卷带子。因为,我不想我们这么久以来培养的团队精神,我们良好的关系就这样毁于一旦。每个人都有一念之差的时候,我非常理解。
我举举手里的录象带,又指指拐角不起眼的WEBCAM。
我相信不会有谁的神经如此坚强,在这样的重压之下依然保持面无表情,我的眼睛就像探头一样在一张张面孔前划过,仔细捕捉一丝细微的紧张。
很遗憾,我什么都没找到。
但我不打算原谅这个无良的贼了,今天即便她主动放回我的房间,我也认为那是迫于压力,与我当年的境界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我这次真的在房间里装了另一个小摄像机,我现在的确好奇,究竟是谁干的?我内心有个底限,我会解雇她,给她个教训,却并不报警。还是那句话,对公司形象不好。
这一天,我等得很焦躁。跟客户聊天的时候心不在焉,常环顾四周,看看哪个姑娘缺场,尽管每个姑娘都会时在时不在,我会暗自揣测,她是不是去我房间了?我需要极大的定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回房间去迅速发现那个惊喜。
又是半夜11点,晚会结束。
我带着无比激动的期待奔回房间——
在任何显性或隐性的角落,包括地毯下面,窗帘后面和卫生纸卷里面,我都翻了,什么都没有。
我突然就有种自己玩自己的感觉,自作聪明。
想想自己昨天半夜不睡,上蹿下跳,忙里忙外,沾一身木屑,以为在跟贼一较高下,其实,就好比是猎人下的套,总下在狐狸不经过的角落。
我什么都没捞到。
现在的姑奶奶不比当年。一赛一的狠。我好像老了。
跟贼玩,很危险,也很有挫败感。
幸好我不是当年的失主她,丢一个钻戒,我心疼得很,不过没那么心疼,不至于眼泪往下掉。不久,我就能再买起一个,因此令我懊恼的不是丢戒指本身,而是——
我终于明白,历史只是相似,而不会相同。
故事的结局,我们永远都猜不中。
8、运
幸运与霉运是相生相克此消彼长的。
这个话早有定论,无论古今中外。易经里说,否极泰来,剥久必复,老子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培根说,幸运并非没有恐惧和烦恼,厄运也绝非没有安慰和希望。
我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君悦的自助餐中心,她穿着一水儿的貂皮大衣。记住,是貂皮大衣,不是羊绒大衣配貂皮领。我当时也穿了一个貉毛领,可惜后来被证实是化纤仿冒的。我得知这个领子是仿冒的时候特生气,还跑到久光百货跟人吵架,说三千块钱买的衣服,标牌上写的是貉毛,结果却是化纤。虽然我不知道貉是什么动物。人久光百货的营业员特牛,白眼看看我说,这里随便一件棉缕都5000上,你三千块买件外套还想沾毛?我当时翻了翻附近衣服的标牌,也就拉倒。
而她,那身华贵的泛着幽幽荧光的长及膝盖的大衣,竟然是全貂皮的!她还那么胖呢!那得杀了多少只貂啊!
我见她的时候,她正从自己堆尖高的盘子抓了只打螃蟹脚啃。一面说自己胃口小,一面吃了一盘一盘又一盘,最后擦嘴说,都快走不动了。
我说,歇歇吧!别走了。等歇够了再动身,搞不好能熬到下顿晚餐的新菜上盘。中午咱才吃得是螃蟹,到晚上应该有波士顿龙虾。
她并不留恋地说,我得走了,我要去XX地方看儿子。我一惊,那个地方是很著名的看押犯人的地方。
我问她,怎么了?
她特别凄惶地说,儿子因打群架,误伤了人,其实那么多人,到底谁伤的都不知道,但对方就指着他,就把他给指认了。我不晓得使了多少钱去打点人,那年养的大闸蟹赚的钱全填进去了。
结果呢?
“结果还是被判了不少年。我走了,我这就去看他,免得天黑了赶不到地方。”
她是一个传奇人物,她的传奇让我惊叹不已,感觉有的人天生就是编造故事的,如我,而有些人天生就是创造故事的,如她。
她有个外号叫“孤独求败”。
据说邪门了,她是想什么有什么,干什么成什么,一辈子手指里流金淌银,只要她一拍脑子决定的事情,是必成无疑。而且怪就怪在她总是走在潮流的前面,逆向而行。
但是有人说,所有的钱都是邪恶的。即使她的钱来得怎么看都正大光明,但只要钱到了手里,就有厄运。基本上她是成就了,她身边的人就贡献了。据说她赚第一桶金做手模玩具的时候,老外恨不得跪在地上求她发货,偏巧她这刚把出关手续办完了,人民币贬值了,对美金一下降到8,以前好像是3点多?她暴发一笔横财。钱多得都用麻袋装,结果,她婆婆瘫了,床前离不了人,她只好把厂子给转让了。
她天天给婆婆拾掇屎尿,累得人都胖了,当然她说那是浮肿,后来不想洗尿渍子了,就跟镇上生产卫生巾的厂说,你能不能给我生产个老人穿得尿裤?镇上替她做了个放大的卫生巾,她带着穿着大卫生巾的婆婆到省城养老院去,想把婆婆推给人家照顾。养老院不收没城里户口的,却对她婆婆的尿片儿很感兴趣,一订就是好几箱,她拿婆婆跟人换尿布,结果婆婆住进了养老院,单间儿,她开始了生产成人纸尿裤的生涯,又赚得盆满钵满。
钱有来路自然有去处。
估计是赚钱把眼迷了,忽视了老公。她男人在外头有了姘头。农村不比城里,城里女人跟自己男人闹,闹翻了就离婚。乡下女人就是俩泼妇对骂,见面就磕,磕完了也不离,回家两口子还是两口子。这是女人的斗争。
男人可不那么文斗。人家男人从外地打工回来,听说自己亏了,上去拿了把锹,等她男人夜里从牌局上下来的时候,搁他脑门子上一拍,立马躺到。据说脑子都少了一半了,脑浆迸裂。那家男人跑了,她家男人植物了。
她忙着把手头的一摞订单交给工厂,自己又回家照顾那个瘫子。因为瘫子对她有负,她自然对他也薄,给口吃的不饿不死就行了,活儿明显比伺候婆婆少。伺候婆婆的时候,眼睛还有村里村外街坊乡亲盯着看,到伺候老公的时候,连大伙儿都觉得她没走已经够仁义了。
有人跟她说,你去算命吧!怎么就那么不顺?早年爹娘故,妹子婚姻也一塌糊涂了,进夫家门就操不完的心。看看啥时候顺。
她去找了个姑子算。姑子说,金克木。你命里金旺,木就是你的亲人。你旺周围人就衰。你啥时候败了家,周围都顺了。
她一听,回来就问大家,干啥能败?
旁边养猪的大爷说,就这个!养得越多,亏得越重。我现在这一摊子,不要钱了,白给你。但我跟你说明白,养大一头猪仔,最少亏100多的饲料钱,猪肉卖不上价,我现在想把这个糊口生意给捣腾出去都没人接手。
她一听就乐了。行!还有人白送!
她接过那几头瘦猪就养起来了。因为求败,又把手里攒的钱,全数买了周围人不想养的猪仔,按这速度,不超过半年就垮了,这该转运了吧?
没出俩月,上海的大卡车开到她家门口问:“你家生猪啥时候出栏?我全包了!不许给别人。”她问多少钱一斤,人家给了个数,把她都吓坏了,心说人家都卖不出去的猪,怎么到我手就成金猪了?
那一向猪场都关了,就她家生意红火。红到什么程度?上海来拉猪的车打架,她的猪场早上4点开门,每天出150头猪,头天下午车就到了排队等。
她托儿子到城里给买了台大型数钞机,银行数钱的那种,手点钱都点得有腱鞘炎了。
儿子是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拉去打架的。她那台数钞机是从警察手里拿到的,差点被列为凶器。
她都快疯了。婆婆是人家的妈,丈夫是人家的乐。可儿子是自己的呀!
她抱着钱在城里的法院门口哭,大喊:“干啥赔钱呀!”
旁边就是证券交易所,满大厅都是垂头丧气的股民。有一家伙没好气地说:“你炒股。有多少都亏里头。”
她一进场,满版皆绿,她跟人家说,买那个……那个……今天跌最多的!
小姐只用一张卡就换回了她好几麻袋的钱。
她看看手里的卡,心想,这玩意看起来不值那么多钱啊!
她套上貂皮大衣准备走人,外面停了一辆奥迪A6的车。
我都不好意思当她面打车了。一城里人,号称白领,混得不如农民。
我问她:你那股票买的时候多少钱?她一愣,说,18块多吧?我说现在多少钱?她答40多。
赚了多少钱?
“我都没敢问。妹子,我告诉你,有钱不是好事。”
昨天她打电话来了,跟我说,她的股票已经涨到90多了,她不能再拿着了,再涨下去,她怀疑下面再倒霉的就是她自己了。掰手指头算算,钱越多,害的人离自己越近。我牙都倒了。但是她说她股票40多的时候我就没敢买,心有不甘,心想,人家18买的,我却要40进场。
我问她,你最近又发财没?她说,发了。
发了什么?
她说,我的养猪场大了,买买麦麸比我吃的面都贵。我一生气就把村里人家不种的地都包了,全种上麦子。本来就想剥了麦麸喂猪。没成想,还没到收割,国家粮站就来收了,说今年世界范围内大麦涨价,一涨都翻好几倍。他们要把我的麦子收走。
我牙都要掉了。
我说你卖了?
她说,我得求败啊!我这一卖不是又大赚?我没卖,我自己开了个面粉加工厂,等下自己种的麦子自己磨,麦麸喂猪,麦子喂你们城里人。对了,妹妹,我现在开始做慈善了,赚钱就大家发点花花。我组了个团飞香港游,你参加不?免费的。你只要掏自己买东西的钱。
我心动。
与她上同一架飞机。
俩人点餐。
空姐问,海鲜面,鸡肉饭,您要什么?
她和我都要了海鲜面。
我打开盒盖一看,一个小虾仁孤零零飘在面上。
切,也好意思叫海鲜饭。我嘀咕了一声。
旁边听她一声惊叹:“哎呀妈呀!太实在了!”探头过去一看,满满铺了一层油光光的大虾仁儿。
我的声音就抖了起来,问她:“你说,跟你离得近的人都倒霉对吧?”
她愣了。
我招呼来空姐问:“现在下飞机还来得及吗?”
空姐看看万米外的高空说,怕是来不及了。
我哭。
9、饮食男女
“春晓,给你个任务,把这个财神摆平了。”老总头也不抬地边签字边吩咐。“不行!我这个月要出货,得下工厂盯着,出了问题,亏损算您的算我的?”我抗议。老总停了笔,认真端详着我的抗议。“你还真的出趟马,这个人看着就不是凡角,我怕王小勤之类的人出马要适得其反。”“您别打一个捧一个了,用着我的时候,小勤就是渣滓,用到小勤的时候,我在您口中怕也是堆垃圾了。”我不满地抗议:“好歹我也算书香门第,你老把我当勾阑院的使。”“我认真给你分派任务,你别老贫了,我去给蒋科长打电话,你那摊交给他。晚上在大富豪春江花月夜见。”
王小勤是公司办公室主任,人称末代妖姬。那妇人的风韵发挥到淋漓尽致,未曾开口眼神就先到了,笑起来眼睛眯成个月牙儿,再加上她大方的做派,通常没什么人拿不下的。这次来的是何方神圣?
下班铃一响,我提着包就直穿马路去了大富豪了,大富豪就在我们公司对面。刚到包厢门口,老总就拉着我训:“怎么穿着制服就来了?也不换一套?妆也不化,不严肃!”“不就是陪吃饭嘛!我又不卖色相,看不惯,你现在去拉小勤。”我极不高兴。看老总恶狠狠地用眼挖我,只好再解释,“今天我就是穿着工作装上班的,总不能再回去换吧?实在不行,我抹点口红。”“算了,先进去吧。”
一进包厢我就看见他了,顿时有眼睛一亮的感觉。原来男人也有让人心动的长相。儒雅,我想,就是这两个字了。
“这是春晓,这是万科的老总林仕祺。”刘秘书介绍到。我突然间一抛往日的大方与热情,只矜持地点了下头,在他的直视下,我真希望自己也能风含情水含笑。我开始后悔自己穿的太寒碜,不能以同样的眼睛一亮回报他。
饭桌上大家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绕来绕去绕不到点子上,我到最后都没闹清楚林老总的公司是干什么的。我只一直闷头吃,一句话也不说。我感到了一股来自男人的压力,怕一出口就出错。虽不抬头,我也能感到老总的眼睛恨不能吃了我。最后老总终于忍不住了,说:“我们春晓以前是个小麻雀,唧唧喳喳,今天怎么哑巴了?来,凑两个笑话给我们听听。”我第一次觉得老总不太识相,我好不容易在儒雅面前保持的淑女形象一下就被他给捅破了。唉!反正也没什么形象了,索性不那么累了。“我这是馋的。你都多久不拉员工出来吃饭了,我赶紧先跟螃蟹和三文鱼打个招呼,熟熟脸。”我又开始露出我那虎牙了。“吃得怎么样?”林突然开口问候我,眼底漾着一丝笑意,让我没防备。“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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