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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域少年行-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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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阿伊腾格娜的月牙般的眼睛湿润了,“忽都鲁现在在哪里啊?”
过了几天,阿伊腾格娜渐渐熟悉了新的生活,每天都陪着小男孩。小男孩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上不到卯时就起床,开始和黑脸武士一起练刀。小男孩的技艺比忽都鲁还是差很多,但特别有毅力,能站在木桩前,将一个动作反复练习大半个多时辰。
练过刀,小男孩就叫上她一起吃吃饭。早饭主要是胡饼和小米粥,同时还特意给阿伊腾格娜备有奶酪。小男孩吃的很快,吃完就到外面打一套很奇怪的拳,慢慢悠悠的,手在空中不停地画圈圈。
吃过饭,白脸唐将就来指导小男孩练习弓箭。小男孩有张专门做的软弓,虽然射不远,但小男孩张弓放箭的动作姿势有板有眼。
弓箭练一个时辰,就又开始准备练骑术,小男孩端着根比他还高的小木棍,尝试着在马上刺杀。
阿伊腾格娜很喜欢下午,因为下午小男孩的任务是学《诗经》和《论语》。教这些书的是个年轻英俊的唐人,他对阿伊腾格娜笑眯眯的,问了问她学了多少唐话,就让阿伊腾格娜也跟着他继续学。
这样规律忙碌的生活,让阿伊腾格娜有时候会误以为自己还在碎叶城中,什么也没有改变。自己整天不是看着忽都鲁练刀,就是和忽都鲁一起学唐话……
可从大云寺传来的叮叮当当声和唐军操练的呼喊声告诉阿伊腾格娜,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阿伊腾格娜问过小男孩大云寺叮叮当当在干什么,小男孩满不在乎地告诉她,是要修葺大云寺。阿伊腾格娜却发现,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黑脸武士的目光还像从自己脸上扫了过去。很多年之后,阿伊腾格娜才明白为什么当时王勇会瞪了她一眼。
又过了七八天,唐军开始收拾行装,准备班师回北庭。这个时候,阿伊腾格娜才意识到,自己要离开碎叶城、离开生长的地方了,并且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伊月,快下来,准备宿营了。”马车外的声音打乱了阿伊腾格娜的沉思,不知道什么时候,王霨已经下车了。
“伊月”是王霨给她起的唐人名字。王霨说,既然“阿伊腾格娜”在突厥语中是月亮的意思,就先定下一个“月”字;阿伊腾格娜是女孩子,“伊”是女孩子的意思。就叫“伊月”吧,读起来听优美的。可阿伊腾格娜记得之前学过这个“伊”字,好像没有哪个老师提到这个字有女孩子的意思。阿伊腾格娜永远也想不到,放眼天下,应该只有王霨这么一个知道新文化运动的人认为,“伊”有女孩子的意思。
定了名字,就该取姓了。阿伊腾格娜本以为王霨会让她姓“王”,毕竟奴仆随主人姓是十分正常的。可王霨却让她姓“孟”,当她问为什么的时候,王霨的眼神却变得遥远而模糊。
。。。
 ;。。。 ; ; “某想跟马队正学箭术!”王霨说出了心中的小九九。
“学箭术好啊!不过马队正是安西都护府的,马上要回安西了啊。”
“那父亲就把马队正调到北庭来呗!”王霨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哈哈,你心里想的是这个啊。这个某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某,必须勤学苦练!不然某必惩罚你!”
中唐名将马璘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因为王霨的到来发生了小小的转变。在另一个时空,他在碎叶之战后回到安西,凭借箭术和勇力脱颖而出,并在安史之乱中大放异彩。王霨的到来让他的轨迹从安西滑到北庭,走上了一条更加辉煌的道路。
翌日,晨曦渐渐升起,点亮了北构而西折的骊山。秀丽的山麓一角,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堆砌出了富丽堂皇的华清宫。
氤氲的蒸汽绕着金丝楠大柱上的雕龙盘旋而上,大殿内虚虚实实,宛若仙境。“禀圣人和娘子,李相遣人来报;北庭都护王正见露布告捷,已于五日前击破突骑施、收复碎叶城,移拔已自刎,其子忽都鲁逃逸。并有大食国使者一名,携大食公主前来长安朝拜陛下。”一通略带尖锐的禀报打断了水雾中的调笑声。
“河中无忧矣!去年高仙芝教训了小勃律,封堵了吐蕃西进河中之路;今年王正见又灭了突骑施,去除了碛西的一大隐患。如此则进攻石堡的阻碍已一一拔除。给哥舒翰下诏,令其整军备战,在元日大朝前将攻伐石堡的军略报上来。至于大食的公主和使者,待见了再说。”温泉汤池中,保养精致的老年男子半靠着,一手端起温润的青玉杯,将鲜红若血的三勒浆猛地送入口中,一手轻抚着如玉的美人,哈哈大笑起来。男子身旁肌肤胜雪的女子对这样的军国大事却置若罔闻,只轻声呢喃道:“妾身不懂突骑施、石堡和大食什么的,只知道高将军和李相总是能给三郎带来喜讯。只要三郎高兴,妾身就高兴。”
太阳渐渐爬升,超过了骊山、跃过了华山,翻上了金山,照耀着庭州城,将无尽的阳光洒向了北庭都护府的后院。正堂中,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目光如霜,哼地一声将一张窄窄的纸条扔到了地上。“没用的东西,一个小崽子都对付不了,这个王沛忠平时的机灵劲儿都跑哪里去了?”“娘子,用不用交代王沛忠在大军班师途中再试一次”,“算了”,贵妇的脸上忽然写满了萧索,“郎君这次肯定起疑心了,他那么护着这个小野种,贸然再出手只能让他起杀心了。待小野种回到庭州后再徐徐而图之,力争下次一击而中。”
太阳越爬越高,渐渐升到了天顶,威严地注视着整个大地。葱岭以西的荒漠中,一队骑兵风驰电骋地向着遥远的长安前进。不停挥舞着马鞭的赛伊夫丁望着鞍前垂头无言的艾妮塞,心中叹了一口气,“公主大概是又想大马士革了。可怜的公主,本应在铺满金丝地毯的宫廷里享受蜜一样的生活,却不得不辗转万里,试图以身为质拯救家国。这大概就是真主的考验吧!但无论真主怎样考验公主,我都不能让公主郁郁寡欢啊!”赛伊夫丁微微想了想,用胳膊碰了碰如雪绒团一般的小公主:“公主殿下,王都护家的小男孩,是不是很好玩啊?”
此时,素叶水北的草原上,两匹战马盯着烈日飞速向西奔驰。后面那匹马上的少年回头向身后已然消失在地平线下的碎叶城望去,心中暗暗念道:“父汗,我宁愿舍弃一切,也要为您复仇,重振突骑施的荣光!”
君临天下的太阳,将光明公平地覆盖着大地上的每个角落。日光照耀着东海碧波中的扶桑列岛,照耀着辽河畔的渤海国、密林中的南诏、雪域上的吐蕃,还照耀着西域的昭武九姓和极西之地的白衣大食。而这太阳底下,最耀眼的存在,自然是泱泱大唐。天堂一样的长安,是天下最闪亮的宝石,是无数人朝思暮想的地方。但此时天下的芸芸众生,尚无人知道,历史的车轮已不可阻挡地碾压而来,黑暗的种子,已在燕山脚下探出了臃肿的身躯,无数的亭台楼阁将付诸战火。而幸运的是,碎叶城的一场小规模战斗,蝴蝶扇动了翅膀,埋下了改变命运的伏笔。
。。。
 ;。。。 ; ; 大战过后的翌日中午,阴云低垂,仿佛满天依然飘荡着无边的怒气和怨念。
碎叶城东南方位,巍然耸立着一座微显残破的佛塔,佛塔呈阁楼状,共五重。
“六郎,此尊浮屠形近于慈恩寺西院浮屠,只是塔身五重,不若西院浮屠七重阁楼之巍峨啊!”王正见仰望着巨石堆砌的塔身,感慨道。
“大帅,此浮屠现虽残破,但在碛西已然是最壮丽的了。这大云寺乃圣人于开元初年敕令苏禄所建,为交河公主居所。突骑施人虽弓马娴熟,可不善于将作之事,修建浮屠的还是来自将作监的工匠。圣人为安抚阿史那氏和突骑施,也为了彰显华夏物力,故而将这大云寺修建得钩心斗角、飞檐翘壁,这浮屠也仿照长安慈恩寺西院浮屠之状,高耸入云、头角峥嵘。圣人不遗余力地宣扬国威,在此可见一斑啊!”
“可此寺已败落,浮屠亦凋敝,所谓国威,当年亦系于一弱女子之身。欲图以西突厥阿史那氏之女降服苏禄的勃勃野心,图谋以虎狼之族为碛西干城,虽不尽是缘木求鱼,也足以令某等蒙羞啊!”王正见挥拳砸在塔身上,仿佛要撼动这数十丈高的浮屠。
“大帅心中的块垒亦不尽为发思古之情,叹交河公主的遭遇吧?”杜六郎微微一笑。
王正见微微叹息,忽而问到:“六郎以为昨日之战如何?”
杜六郎微微蹙眉,思索了片刻,“单就昨日战事而论,我军击破突骑施部主力,移拔可汗授首,可谓完胜。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就成效而言,我军目前无力之间戍守素叶地区,碎叶城终究要落入葛逻禄部手中,这与战前突骑施部掌握碎叶相比,并无根本变化。大帅虽早早布局,在葛逻禄、沙陀诸部之间制造分歧,进行牵制,但葛逻禄终究要分的得此战的大半好处,将势力扩充到素叶水流域,一时虽无甚担忧之处,但长久看来终究是个隐患。旧患方除,新患又生,此战之得失难言啊。”
“六郎所识不差,所以某已下令,在素叶水北划出几块牧场交由沙陀部管理,与葛逻禄部形成隔河对望之势。沙陀与葛逻禄有世仇,骨咄支又是只老狐狸,必然使葛逻禄如芒在背。突骑施的青壮俘虏将为黠戛斯所有,李昆以大汉李陵后裔自居,对华夏甚是仰慕,可以丰其羽翼,使葛逻禄有所顾忌,同时可以牵制回纥。碛西之格局虽有隐患,但诸部犬牙交错、互相牵制,更有安西、北庭精兵在,尚不足令某忧心啊”王正见又叹息了一声。
“哦,难道此战背后还有隐情?”
“六郎,某更忧心的是引发此战的朝局。某在战前已得知,去年责令安西军远征小勃律和今年命我军击破突骑施部都是一人手笔,也都为了一个目的。”
“大帅请勿明言,待某思索片刻……”杜六郎用左手托着下巴,眼神放空,望着斑驳的浮屠塔,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杜六郎缓缓说道:“可均为李相公之意,意在石堡?”
王正见手抚杜六郎的肩膀,赞道:“六郎确实聪慧,片刻之内已理清首尾。李相公深明圣人拓边喜功之心,自遥领安西都护以来,一直欲以军功固宠,奈何之前的安西副都护夫蒙灵察贪图安逸,多年未建寸功,令李相公不得施展。这才有高仙芝的勃然而兴,一跃取代夫蒙灵察,旋即发兵小勃律,让李相公如鱼得水啊。而攻小勃律和灭突骑施,一是为陇右军夺取石堡平定隐患;二是为了彰显安西、北庭军力雄厚,迎合圣人开边之心;三是提拔亲信之人,以安西军力巩固相位;四则重用番将,杜绝边疆节帅入相之路。论心机玲珑,天下可与李相公比肩者不多。”
“大帅分析鞭辟入里,但某依然觉得李相为石堡之战如此大费周章,似有牛刀杀鸡之嫌啊?”杜六郎依旧处于思绪神游的状态。
王正见不由苦笑起来:“六郎也太聪慧了。被吐蕃夺走的石堡在圣人眼中是必须挽回的羞辱,在某等眼中是遏制吐蕃的必争之地。而在李相公眼中,石堡究极的用处,则是锋利的杀人利器,已经有人倒在石堡的刀锋下了,但这还只是开始。”
“大帅是说……”杜六郎想了想,立刻明白了王正见的意思,正要继续,忽而听到浮屠后面传来了稚嫩的童声:“看到了,这高高的建筑呢就是浮屠,很壮观吧!你以前见过吗?”
童声过后,有人用突厥语将意思重复了一遍,然后又有人用杜六郎也不熟悉的语言重述刚才的话。静默片刻之后,一串珍珠落玉盘般的清脆声音响起。
“哦,你是说在你们的大马士革,有个很大的清真寺,也很漂亮啊!,如果可能的话真想去看看啊!”
清脆的碎玉声忽而静寂下来,传来了低低的抽咽声。
“霨儿,你身体恢复好了吗?”听见儿子的声音,王正见的眉头舒展开来。
“啊!父亲大人您也在这里啊?”王霨从浮屠后面跑了出来,紧跟其后的王勇则警惕地守护在王霨的后面。
“见过父亲大人,见过杜判官。”王霨跪拜在王正见面前。“某现在已然无碍了,感念父亲大人关心!”
“王勇,是这样的吗?”王正见对王霨的回答不置可否,转而向后面的王勇问到。
“回阿郎,小郎君身体确实无忧了。经过昨晚种种事端之后,小郎君的精神也爽利许多。”
“起来吧!”王正见扶起了王霨,望着刚刚从浮屠后面走出来的艾妮塞和赛伊夫丁问到,“是和白衣大食的小公主一起出来散心了?”
“嗯,某看着小公主在军营里待着无聊,就叫上她出来玩玩。听说碎叶城的大云寺是为当年的交河公主所建,很是雄伟,就来这里看看。”王霨装作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毕竟这个9岁孩童的身躯里藏着的是一个27岁的灵魂啊。
“别怠慢了公主”,王正见慈眉善目地望着王霨,然后带着考校的语气问到:“看了这大云寺,可有什么感想?”
“这……”王霨迟疑起来,他没想到慈父忽然如红楼梦里的贾政一样,爱考儿子的学识,且一时也拿捏不好尺寸,不知道该说到什么程度,毕竟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灵魂来自21世纪。
“别犹豫,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王正见淡淡地说到。
王霨一抬眼,看见了粉雕玉琢的艾妮塞,想着她稚嫩的肩膀所担负的使命,忽然有了想法。“父亲大人,这大云寺修得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但看了却让孩儿感觉伤心啊!”
“为何伤心?”王正见不疾不徐地问到。
“父亲大人,某听王勇叔叔讲了,这大云寺是为交河公主和亲突骑施的苏禄可汗而建。那交河公主虽是西突厥的王裔,非我大唐宗室,但毕竟有圣人敕封的公主名号。想我大唐兵强马壮,却还得依靠如此和亲手段,牺牲一小女子的幸福来乞求国家的安定,实在令人伤心啊!”
一袭白袍的艾妮塞听到别人将王霨的话翻译过来,碧蓝色的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王正见继续追问。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王霨脱口而出前世在网上看到的明粉们对于大明朝的赞扬之词。
“好!”杜六郎鼓掌赞叹,“小郎君年纪轻轻,志气却可摩天啊!”
“黄口稚子之言,虽有血气,却失之轻浮啊!”王正见一把抱起了王霨,这让王霨很是扭捏,但也不敢反抗。“霨儿,若是十年后,或二十年后,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而问心无愧,那才是真的勇敢啊!”
王霨说“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时,并没有想到十几年后自己将面临怎样的选择;而王正见也没有想到,自己说过的关于勇敢的这句话,给王霨带来了多大的影响。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多多少少说过一些激荡人心的话,感动自己,感动别人,但说的时候却不知道,真正要信守年轻时的誓言,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忍受多深的痛苦。而这些,即使是两世为人的王霨,当时也未曾预料得到啊!
“报大帅!马队正求见!”牙兵的吆喝声打破了一瞬间的宁静。
“哦,马队正是要准备返回安西了吧?”杜六郎捏着手指关节说到,脸上又挂上了习惯性的微笑。
听到是马璘要来,王霨眼珠子一转,立刻装出一副可爱的表情,抱住王正见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父亲大人,某有个小小的要求啊?”
“什么要求?”王霨的亲昵让王正见一时也有些不适应。
。。。
 ;。。。 ; ; 陷入困境的附离军如同掉入陷阱的恶熊,使出了浑身的气力拼杀着,对身边倒下的同伴也不管不顾,只是埋头搏杀。
移拔可汗更是如出水的蛟龙,奋力向唐军方向冲去。可是杀进附离军的沙陀人越来越多,移拔的弯刀起起落落,血迹顺着刀刃不断洒落着,可他还是冲不到唐军面前。
“不对,移拔负隅顽抗,似乎不是为了突围,而是另有所图?”王勇再次退到了楔形阵的中部,仔细观察着整个战场。
“后来杀来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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