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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万万不能答应朱一安的要求。

　　他非常明白答应朱一安的后果，一是把老师得罪完了，因为即便老师想买，价格也会非常高；二是他会成为红星小学的罪人，学生将永远失去活动的场所了。

　　可是，不答应，朱一安会轻易罢手吗？

　　以他对朱一安的了解，事情绝不会简单。

　　看来只有尽快实施计划了。到时木已成舟，或许能打消朱一安开发操场的的念头。吕上风侥幸地想。

7。安内
为了增强学生体质，把操场打造成一个集上体育课、健身娱乐于一体的高质量学生活动场所，理由自然充分、冠冕堂皇。而且，这也与上级教育主管部门大力提倡“阳光体育运动”的导向，非常契合。吕上风希望王德强主任能尽快把工程队定下来，早一天入驻，活动场所早一天完工，学生便能早一天得到锻炼。总之，夜长梦多，越早越好。但他左思右想，深知这事牵涉面广，等不得，却也急不来。

　　教师内部集资建房的呼声，随着潮州市场房价水涨船高。在操场上建活动场所，等于破灭了他们的廉价住房梦。吕上风怀疑，当初老校长张奎把这二亩半的操场闲置起来，必然有顾虑教师呼声的因素在内。然而，朱一安觊觎操场一事，又不便和教师透露。

　　吕上风陷于两难的境地，觉得自己很可怜，想象自己就像掉进风箱里的老鼠，稍有不慎，难保不两头受气。

　　他拿出黑笔，在信纸上把全校老师的名字逐一罗列出来。30多个教师，写了大半页纸。

　　他先在王德强、刘明贺的名字上，用红笔画了叉。当个人利益和学校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领导班子理应责无旁贷地服从后者。加之事前和他俩交过底，他相信王、刘二人会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其次是大队辅导员亓欣，虽不是班子成员，但重任在肩，何况又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加入班子是迟早的事。王德强主任快到站退休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对亓欣的能力和人品很放心。

　　画了3个叉，只占名单人数的零头。如同万里长征刚走完第一步。他暗自苦笑，按说平时和老师相处还算融洽，但关键时刻，他却吃不准了。毕竟集资建房太具诱惑性了。二三十万的差价，对老师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省吃俭用，辛辛苦苦工作一辈子，只能挣上一套房子。

　　古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利益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心就像发生了化学反应，变幻莫测了。比如一件物品，摆在别人那儿，如果价值几十几百，你完全可以无动于衷；但成千上万，你难保不动心；倘若是千万、上亿的价值，就会有人甘愿铤而走险了。

　　或许在他们眼里，在操场上盖教师宿舍楼是板上钉钉，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操场在那闲置着，他们的希望还在。就如插下月季的枝条，总会盼到花开的一天。孰料，事情有变，眼看着愿望落了空，他们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难保没有人不跳出来说事。退一步讲，即便不明着非议，暗着也会散布一些消极言论，诸如学校领导不关心教师的待遇啦、不体谅老师的艰辛啦等等。总之，校长在他们眼中就不是人啦，谁叫你不替他们设身处地地考虑呢。

　　他停顿了几分钟，两眼盯着未画叉的一长串名单，就像面对一道拿不准答案的多项选择题，似是而非，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但总不能老盯着名单发呆吧？吕上风仿佛碰到了拦路虎，一时失去了主张。

　　他忽然想起学生时代使用的排除法，把不符合题意的选项排除掉，剩下的就是正确答案。这种排除法屡试不爽，正确率虽不说100％，但至少可达到70％以上。他上学的时候，偏科得厉害，文科从不用排除法，但做理科的题目时常用这种伎俩。甚至再拿不准、无法排除时，就捏几个小纸团，分别写上ABCDE，然后采取抽签的方式，抽到哪个纸团，那个就是正确答案了。不过，这种方法严格地说，不能称得上是排除法，只是算是蒙，蒙对是幸运，蒙不对拉倒，但正确率要远远低得多。这当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于是，他很快在牛丽丽、刘保国、孙玉枚等几位老师的名字上，分别画上了红叉。这一类老师的家庭经济条件比较富裕，他们家的另一半有的做律师，有的经商，皆属于高收入人群，对入住宿舍楼的期望值很低，属于“可有可无”型。

　　还有一类教师，虽然经济条件不是太好，住房需求也比较强烈，但心态平和，能够顾全大局，属于“随遇而安”型。这类老师占了一半，自然也在吕上风的排除法之列。

　　剩下的名单，便是令吕上风头痛的强势人物了。

　　这些所谓的“强势人物”，要么有一定的背景，言行张扬、咄咄逼人；要么锱铢必较，喜欢说三道四。如同一股阴风，虽不占主流，但不容小视，更不易得罪。

　　平时，吕上风和这些强势人物交往，看似亲近，但从不交心。以他的个性，如果说他们的为人令他不齿，未免有点严重，但至少看不惯的成分是时常有的。

　　然而，身为校长，为了学校一盘棋，又不能过分突出个人感情，只能隐而不发，多交流，多谈心，思想工作常抓不懈。

　　其实，吕上风心里清楚，管理因人而异。作为一个单位的“一把手”，也可以强势，硬起手腕，大刀阔斧，令行禁止，推行所谓的“刚性化管理”；当然，也可以和风细雨，以理服人，以制度管人，实行人性化管理。关键在于“一把手”的管理思路，思路不同，所走的管理路线自然迥异。孰是孰非，不好辩论。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它和学校管理成功与否，两者殊途同归。毕竟，在领导眼里，政绩才是第一位的。

　　吕上风的顶头上司赵士杰校长，推行的就是那种刚性化管理路线。

　　吕上风实行的管理路线是后者。

　　吕上风是个凡事谨慎、拿捏的人，让他和赵士杰校长的管理风格保持一致，推行刚性化管理，完全不符合他的个性。有时，难免不被人认为柔和有余、魄力不够。至少在学校内部，校长的威风八面、耀武扬威，在他身上很难看到。

　　但他是吕上风，不是赵士杰。性格决定命运，性格也决定着管理。这是谁也不可否认的事实。

　　他想象得出，如果赵士杰校长遇到这种事，肯定会二话不说，立即一声令下，莫敢不从，而且掷地有声，理直气壮。

　　哪儿会像他这般顾虑重重，思前想后，患得患失，还要如此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如何安内，如何做通那些强势人物的思想工作，等等。

　　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嘛！

　　吕上风这样想着，对赵士杰校长的管理手段，不由生发出一丝羡慕、钦佩的念头来。

　　当然，这个念头一转即逝。

　　他想，该找他们一个个私下谈心了。　。。

8。关系网
晚上，吕上风心里有点烦，怕把坏情绪带回家，便约了程威外出喝酒。

　　几杯酒下肚，吕上风在好友面前，毫不避讳地倒起一串苦水来了。

　　“人都有公、私心之分，主要看个人素质了。素质高的人，公心能够压住私心；素质低的人，私心就压住了公心。这是显而已见的事实。俗话讲，‘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作为管理者，只要不让自己的私心抬头，大多数人还是理解、支持的，毕竟素质低的人只是小部分，形成不了气候，左右不了大局。我认为你现在面临的处境，只是暂时的，困难就像熬粥一样，关键在一个‘熬’字，小火慢工，千万别泄气。”程威一边给吕上风斟酒，一边宽慰说。

　　“可是这个‘熬’字，使我的心理负荷太重了，说句不夸张的话，简直就是煎熬啊！”吕上风品着酒，感觉嘴角有一丝苦涩。

　　“坦白说，做朋友，你绝对够份儿；做管理者，你仅仅业务精湛还不够。现在的很多领导，业务外行，但却一肚子花花肠子，能把面上的活团得光亮，深得上级的赏识。因此，我担心的是，赵士杰对这件事的态度怎么看？他的支持与否，对你可是最有直接影响呀！万不可掉以轻心。”程威说。

　　“是啊！”吕上风头上如同压了三座大山：强势教师、居委会书记朱一安、顶头上司赵士杰。自从朱一安借着酒意说要开发操场，并许诺送给他、赵士杰和刘亮房子之后，他就像被蝎子咬了似的，下意识地一直回避和赵士杰汇报自己关于操场的构想。但他清楚，回避不是办法，终究还要面对现实。

　　“赵士杰的小舅子你认识吗？”程威忽然说。

　　“见过面，但不熟悉。怎么啦？”吕上风不明所以地问。

　　“那家伙不学无术，见啥干啥，干啥啥不成。前几天申请办烟草专卖证，被我故意卡下了。”程威说。

　　吕上风“哦”了一声，心思并不在赵士杰小舅子身上。

　　“我想送你个顺水人情。”程威神秘兮兮接着地说。

　　“顺水人情？给我？”吕上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迷惑地样子。

　　“平时挺聪明的人，怎么关键时候就榆木疙瘩呢。赵士杰的小舅子办不成专卖证，必然会通过他姐叫赵士杰想办法。赵士杰在你们教育界可以呼风唤雨，但在我们烟草界就不一定行得通啦。到时你乘机出面，我自然一路绿灯。办成后，赵士杰对你的印象……”程威说到这里，喝了一口酒，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颇有甘愿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气概。

　　“这是什么顺水人情啊？”吕上风摇摇头。他明白程威的意思，是让他刻意讨好赵士杰，可是他觉得这点子有点损，怕赵士杰知道了内情，反而适得其反。

　　“这叫关系网。你帮他把这根关系线接上，等于他的关系网又大了一层。现在办事，没关系网不行；关系网小了，也不行；关系网越大，越显示这人吃得开。关键是我们要配合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程威胸有成竹地说。

　　“这个道理我明白。社会就是一个无形的关系网。比如一些家长削破脑袋让孩子上名校，花了一大笔钱未必上得上，但能托着关系，就轻易多了。上学如此，各行各业也是如此。大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少不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因为江湖本身就是一个讲究恩怨情仇的所在。”吕上风经他一点化，大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吕校长悟性很高嘛。”程威开玩笑说。

　　“可我总觉得关系网拉距了人情冷漠。何况，人与人之间，靠网维持着，并非牢不可破。”吕上风又钻起了牛角尖。他想说，就连朋友、亲人，为了一己私利，闹得对簿公堂、形成陌路的事例比比皆是。

　　“蜘蛛吐丝结网是为了捕食，是一种生存的本能；人织关系网是为了交际，说话办事更方便、快捷。两者具有曲异同工之妙。但请吕校长注意一个事实：是本能也好，图说话办事方便也罢，维系于网的人无不把“利”字摆在了中央，我们当地人说‘无利不起早’，就是这个意思。当然，真正的知己，或者亲人，本身是游离于网之外的，因为真感情不需要关系网。知己和亲人的感情固然弥足珍贵，因为它温暖的是心灵。但若想走出广阔天地，混得如鱼得水，必须借助于关系网的牵针引线。”程威答辩似的侃侃而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今天说话蛮深刻的嘛！”吕上风笑着说。

　　“以往都是你深刻了。今天是我开导你，所以不深刻点，怕感化不了你这个才子啊！”程威洋洋自得地说。

9。醉酒保证书
晚上，8点半，正是播放电视剧的黄金时段。

　　女儿瑶瑶照例在她姥姥家，晓萌一个人舒服地躺在床上，有滋有味地看着电视。她对哭哭啼啼的言情剧不热衷，却喜爱看情感戏，尤其是近年来国内引进的韩国、日本古装宫廷大戏，每集必看。在吕上风看来，中日韩的宫廷剧在具体内容上大同小异，无外乎妃殡争风吃醋和继嗣之争等主题，不仅过于脸谱化，而且千篇一律。相对而言，他更喜欢看轻松、幽默的喜剧，看罢哈哈一笑，没有沉重感。

　　有一次，他见晓萌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其中，伴随剧中主人翁的命运同喜同悲，便递上纸巾，忍不住笑着说：“你的眼泪是真诚的，可人家的剧情是虚构的。”其实，他是担心晓萌情绪受影响，走不出来，陷进去不能自拔。

　　“你懂什么？只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晓萌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只有女人才会看这种纠纠缠缠的宫廷剧。吕上风心里说。

　　后来，他见晓萌的情绪波动，仅仅停留在剧情播放的时段，看过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便暗笑自己杞人忧天了。虽说晓萌情感细腻，对人性的善恶素有悲天怜人的情怀，但她对剧情里的权术争斗并不感兴趣。这一点，倒令他刮目相看。

　　吕上风从饭店回来，晓萌锁定的热播频道——日本宫廷剧《大奧》正播放到尾声。吕上风醉眼朦胧地进了家门，晓萌用手扇了扇刺鼻的酒味，绷着脸说：“喝酒伤身体，要少喝，少喝。这话我说多少遍了？一点也不知道节制！”吕上风嬉皮笑脸地说：“你只告诉我在*上要节制，没说喝酒也要节制啊？”

　　“别咬字眼！老公，今天下午我们医院接了个患者，是由酒精肝引发的上消化道出血，幸亏治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适量饮酒有益健康，过量就损害身体了。”晓萌缓了语气，她希望通过自己亲眼所见的例子，给他敲响警钟。

　　“老婆大人的良苦用心，我一定铭记耳畔。从今以后，我要像程威把殷秀的语录贴在方向盘上一样，时时温故。”吕上风举手保证说。其实，他清楚，个别官场酒是推脱不掉的，不喝不行，不喝大不行。当然，其他场合可以随意点，他尽量适可而止。

　　程威的夫人殷秀担心老公酒后驾车，就打印了一个“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老婆语录”的纸条，贴在车的方向盘上。刚开始，程威颇不好意思，怕别人嘲笑，就用白纸遮掩着，但殷秀查得很严，他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你说起殷秀的办法，我认为非常可取。你先去洗澡，一会儿我有好事等你。”晓萌妩媚地一笑说，心里闪出了一个主意。

　　“得令！”吕上风乐颠颠地洗澡去了。

　　从洗澡间出来，吕上风急匆匆地一头钻进卧室，不料，却扑了个空。

　　“老婆，你在哪儿？”吕上风急得大叫。

　　“没见书房亮着灯吗？”晓萌在书房里说。

　　“你怎么跑书房里啦？”吕上风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推门一看，却见晓萌把笔和纸已经摆在了书桌上，正笑眯眯地等着他哩。

　　“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吕上风摸不着头脑地问。

　　“学习殷秀唱‘训夫记’啊。刚才你提醒得有道理，来，你亲自写个不得过量饮酒的保证，才能时时温故。”说着，晓萌把笔递到他手上。

　　“老婆，我们不搞形式那一套好吗？我记在心里，不比写出来更有效吗？”吕上风苦着脸商量，同时狠狠掐了一下大腿，暗暗责怪自己刚才不该撩起劳什子语录的引子。

　　“形式形式，就是要形成文字，才算正式。”晓萌理直气壮地说。

　　“这是什么歪理解说啊？”吕上风哭笑不得，故意磨磨蹭蹭擦起了书桌，心里却唠叨着“形式主义害死人啊”。

　　“到底写不写？”晓萌杏眼一瞪。

　　“我写，我写。怎么写啊？”吕上风连连答应，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就写《醉酒保证书》，先写醉酒的危害，再表决心，如初犯，怎么办；再犯，怎么办，再再犯，又怎么办。决心要诚恳，要有力度，不得敷衍了事。”晓萌一板一眼地说。

　　“好吧。”吕上风硬着头皮写了起来。当然，对他来说，写这种百字小文，如同小菜一碟。

　　“好像不情愿似的。我可是为你好。”晓萌边在一旁监督，边语重心长地说。

　　“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吕上风喏喏。

　　不一会儿，吕上风便把《醉酒保证书》写成了。保证书有文采，决心大，最后还不忘给晓萌戴高帽，感谢老婆大人的监督和用心良苦诸如此类。

　　晓萌很满意。

　　“贴在什么地方呢？”她拿着《醉酒保证书》，走出书房，四处张望，琢磨着该张贴在什么显眼的地方。

　　“就贴在卫生间吧，我一方便的时候就能看到。”吕上风尾随在后面建议说。他想卫生间一般外人不进来，自然不会发现，也出不了丑。

　　“想得美！等你方便的时候才看到，就晚了。还是贴在防盗门上，每天一出门就能看到，提醒自己，长长记性。”晓萌下达了命令。

　　“能不能贴在卧室里，别贴在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