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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1-4部完结)-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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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少许先前听闻风声已经知悉此事的大臣则是表情复杂:阻挠吧,天子授意,哪个有胆子敢去撬那个龙须?不阻挠吧,眼看那妖妃攀上靠山,将来必定更加受宠,到时候想再铲除可就难上加难喽……  
  再看皇上,眉眼轻弯,笑的清朗:“原来淇奥已经知晓此事了,没错,朕正准备挑个好日子,让叶江两家认祖归宗呢,如此一来也好,正好可以封了爵位,让晚衣风风光光的去程国。”  
  群臣听皇上那么一说,连忙把已到嘴边的话各自咽了回去,心中雪亮:说什么让淇奥侯举荐人选,分明是这对君臣俩事先商量好了的,一搭一唱,可真会做戏。  
  姬婴继续道:“其三,晚衣不但精通医术,而且文才文流,加之相貌出众,谦雅有礼,不输任何一位贵胄王孙,正是驸马的上上之选。”  
  昭尹抚掌大笑道:“好,很好,非常好!”末了还扭头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群臣至此哪还有话,连忙俯首跟从。  
  与此同时,一小太监飞奔至瑶光殿,对等候已久的姜沉鱼将堂上的情况描述了一遍,最后道:“回娘娘话,大臣们商议了一阵子后,全都同意派江晚衣前去。”  
  握瑜慌道:“娘娘,怎么办?皇上选了江晚衣!”  
  姜沉鱼咬着下唇,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再探。”  
  朝堂上,使臣人选在群臣的附和声中敲定。昭尹忽道:“对了,潘将军何在?”  
  罗横在一旁答道:“左将军去平秋为其父收骨修墓,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  
  昭尹点头道:“潘卿一片孝心,至感动天。”停一下,又道,“此去程国,千里迢迢,晚衣不会武功,再加上天有不测风云,舟行海上,恐遇凶险。不如就派潘卿与其同往,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传朕圣旨,命他在原州等候,待江卿到后,一同上船,去程国权当散散心吧。”  
  于是圣旨上就又多添这么一桩,群臣齐称吾主英明。昭尹听着他们的赞美,看着他们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大爽。想当年薛氏掌权时,自己几曾有这般风光,说一,诸子不敢说二?实权在手的感觉果然很好,很好很好呢……  
  罗横将拟好的圣旨呈上去让他过目,昭尹看见黄色缎面上漆黑的名字:“江晚衣”和“潘方”,忽然想起几个时辰前姜沉鱼送来的那封书帖,便忍不住又笑了。  
  爽快!爽快!称帝四年,就数今儿最爽快!  
  他长身而起,转身挥袖离开,罗横连忙喊道:“退朝——”  
  瑶光殿中,姜沉鱼听着二度来报的小太监的补充,一颗提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但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安。  
  她毕竟还是小瞧了皇帝。  
  一心想着出奇制胜,所以虽然明知于情于势,江晚衣都是最好的人选,但还是另辟蹊径在朝臣中择了潘方。  
  她选潘方,原因亦有三:  
  其一,潘方乃当朝左将,身份权势已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皇上有意拉拢他,在给他无上尊崇的荣誉的同时,再给他一门婚事,是所谓的锦上添花,宠上加宠。  
  其二,颐殊虽然眼高于顶,视天下男子如无物,看不上寻常书生,但却最是崇拜英雄,潘方乃一堂堂铁血男儿,久经沙场,又对秦娘一往情深,心里必定不愿迎娶公主。当其他使臣纷纷对颐殊趋之若骛,惟独潘方对她神情冷淡,两相比较下,那位心高气傲的公主会对谁更有兴趣,不明而喻。  
  其三,众所周知,程国嗜武,尤其在冶炼兵器方面,成就颇著。但是敝帚自珍,此等机密又怎肯向旁国透露?所以,此次名义上说是娶公主,暗地里可以做的事情却多着呢。江晚衣虽然什么都好,惟独不会武功一事,相当要命,如果换成潘方就不同,他虽是武夫,但性格机警,沉着老练,否则也不可能指挥三军。无论从哪方面看,他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关于这第三点,怀瑾异议过:“他若真是个聪明人,当初怎会独自一人找上薛门,不但没为秦娘讨回公道,反而被打个半死?”  
  姜沉鱼当时是这样答她的:“正所谓关心则乱。秦娘是潘方唯一的弱点,一旦事关秦娘,潘方就无智可言。但是,现在这唯一的弱点都已经没有了,天下还有什么能再触动的了他?”  
  但是,其实这三点理由都只是表面上的,真正的理由只有两点:  
  一、 她不愿意让曦禾得势,所以不能让江晚衣成为程国的驸马。  
  二、 比起后宫封后,皇上此时更重视朝中人心,而潘方,是他目前最想收纳麾下的第一人。  
  有了这两个理由,她就可以无视昭尹心中的最佳人选,提出她想提的名字。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输了一筹。  
  高明啊……  
  昭尹远比她想的还要聪明,因为他并没有在这二者之间取舍,而是干脆一并推出,如此一来,江晚衣固然可以给程王治病,潘方也可以趁机主事窃取程国军情,无论他们之间谁能蒙受颐姝垂青,于皇帝而言,都是赢。就算他们都没当上程国的驸马,只要办妥了那两件事,此行的目的就已达到。  
  自己,果然还是嫩了些呢。姜沉鱼望着窗外的晨曦,有些气馁,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无论如何,这个开始还算不错,未来的路还长的很,这次仗打的不够漂亮,下次可以更精彩些。她所欠缺的不是智慧,而是经验。就像一个垂髫童子,怎么也不可能一夕之间身长成人。  
  所以,无妨事。  
  她闭上眼睛,一遍遍的对自己说,无妨,还有下一次机会。下次,她一定会再进步。  
  姜沉鱼深吸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天边的朝霞,无限绚丽,映在她的素颜之上,令得双瞳璀璨明亮,仿同落入人间的第一颗晨星。  
  便在这时,罗横出现在殿门口,笑眯眯的弯腰道:“皇上有请淑妃——”  
  来了。  
  这么快,她就等到了第二次机会。  
  斜阳西落,黄昏的天边彤云如锦。但宫闱深深,重重屋檐下,阴影幽幽。几乎是一踏进殿内,一股寒意便罩了过来,姜沉鱼不由得拉紧了衣襟。  
  御书房内,昭尹背负双手立在窗前,凝望着远处的夕阳,神色静默,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到了,也只是挥挥手让罗横退下,罗横识得眼色,将所有侍奉的宫人一并带出去,只听咯的一声,房门合上了,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姜沉鱼叩首道:“沉鱼参见陛下。”  
  昭尹嗯了一声,并不转身,视线依旧投递在晚霞处。他不说话,她就不敢起身,只能安安分分地跪着,心中有点忐忑,不知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究竟在想些什么。  
  长案上的沙漏一点点流下,任何细微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都显得格外清晰。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因紧张而有点急促,但奇怪的是昭尹也没比她好多少,忽缓忽疾,显然也在犹豫不决中。  
  如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昭尹终于长长的吸了口气,开口道:“你在自荐书上写道‘愿作千媚莲,长伴帝王棋’,可是当真?”  
  她垂睫道:“诚心所至,不敢欺君。”  
  昭尹这才回身,幽深难测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后,亲手搀扶:“起吧。”  
  姜沉鱼抬眼回视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定定交错,昭尹凝视着她,用很真挚的一种声音缓缓道:“沉鱼,你是个美人。”  
  她的睫毛颤了一下,感应到他话里有话,果然,昭尹下一刻就放开了她的胳膊,转身走到御案前坐下,继续道:“但是,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她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做任何回应。  
  昭尹又道:“朕选你入宫,你可恨朕?”  
  恨吗?沉鱼淡淡的想:也许有过吧……在最初听到圣旨时,在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嫁给淇奥侯时,在姐姐因此而不理自己时……她对这个帝王,确确实实是迁怒过的。但是,等到心静下来了,就又明了,昭尹只是个导火索,而祸因,却是早就已经埋下的。所以,他此刻问她恨不恨他,她又能如何回答?  
  昭尹没等她回答,自行说了下去:“就算你恨,事情也已成定局,不管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这深宫内院从此之后就是你的天与地,而妃子这个名分,也将跟你一生,无可更改。”  
  姜沉鱼的嘴唇动了几下,有些话几乎已经要涌出喉咙,但到了舌尖处却又深深捺下。他没有说错,一切已成定局,再无更改的可能。  
  “朕知道你不甘心,所以你才会主动请缨,而朕也知道有亏于你,所以——”昭尹的瞳仁里倒映出她的影子,深深一道,“朕决定成全你。”  
  她顿时抬起头来,悲喜难辨地望着他。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两条路。第一条,也是其他所有宫里的女人都走的那条,成为朕的枕边人,为朕生儿育女,如果你的儿子有出息,将来被立为储君,你就能当上太后,福泽丰隆的老死在宫中。”  
  姜沉鱼抿紧唇角。  
  “第二条,”昭尹忽然笑了,目光闪动,带着欣赏,“也就是你自己所要求的,成为朕的谋士,辅佐朕的基业,成为朕的臂膀,为朕守住这图璧江山。朕不许你后位,不许你私情,但是,只要朕在位一日,这盘龙座旁,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姜沉鱼深深拜倒:“愿与吾皇同守图璧,不离不弃。”没错,这才是她真正要的。昭尹,看懂了她的自荐书。她在诗里用嫦娥奔月的典故诉说了自己不想做他的妻子,因为恩宠易逝,情爱难留。但是臂膀则不同,如果说,姬婴是昭尹的左臂,那么,自己就要做他的右臂,即使已经不能成为夫妻,她也要站在和姬婴同等的地位上,与他一起共看这盛世风景。  
  因为……  
  因为……  
  她爱的太卑微,卑微到,即便能和他同拥有一个天空,都会感到满足。  
  姬婴不喜欢她,没有关系,如果今生注定无夫妻之缘,那么,就圆同僚之情吧。只有这样,才不辜负她与他同生于这个时代,同长于璧国疆土,同为帝王之臣。  
  她的额头碰触到冰凉的地面,热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心中有些释然,却又有些凄凉。  
  昭尹淡淡地看着她,眼底似乎也闪过几许不忍,但终归被严苛所覆没:“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要做朕的臂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的智谋朕已经领略了一次,但那远远不够。所以,朕现在要给你第二个考验。能否完成,关系到你,以及你们姜家今后的全部命运。”  
  心头某块巨石缓缓压下,姜沉鱼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然后见昭尹的嘴唇开开合合,说的乃是:“朕要你,和潘方晚衣他们同去程国。”  
  她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了。  
  去程国……  
  去程国!!!  
  这第二次机会,竟然是让她去程国。  
  不得不说,此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饶她再是聪明绝顶,也没想到,昭尹会做出如此大胆甚至可以说荒诞的决定——让一个妃子,作为一步隐棋,离开皇宫,远赴敌国。  
  心头一时间闪过无数个想法,紊乱之中,却仿佛抓住了某根至关重要的隐线,并且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抓住,紧紧抓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凶险最离谱的契机,往往也是最好的良机!  
  一念至此,她坚定的抬起眼睛道:“陛下想让臣妾以什么身份去?”  
  “药师。晚衣的师妹。”  
  “目的?”  
  “促成他们其中一人与程国公主的联姻,并,获取程国的机密兵器谱。”  
  果然够狠。这位帝王并不二选一,而是两个都要。  
  姜沉鱼咬紧牙齿,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在情不自禁的战栗。她太清楚这个任务的困难与艰险程度,也知道事成事败各有什么样的结局。难道她真要去挑战那样的难题?其实就这么随波逐流地在宫里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啊,可以百无聊赖的看看花看看草,坐等自己慢慢变老,起码,不用劳心费力,不用危机四伏……  
  姜沉鱼闭上了眼睛。一颗心沉到谷底后,就又重新浮起:难道这不是她所要的难题么?她怎甘心老死宫中,怎甘心年华虚逝?不说别的,但这宫中,也不见得就安全,多少是非,见的多听的更多。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不要怕。沉鱼,不要怕。  
  可以的。一定、一定可以做到的。  
  姜沉鱼再次睁开眼睛时,瞳仁清亮,双手也恢复了平静。  
  昭尹将她的一系列细微变化看在眼底,心底有些唏嘘:这个女孩儿,倔强不肯服输的性格还真像曦禾,而聪明剔透上,又有点像姬忽,果真是集二人之长。如此资质,如此姿容,若是平时遇见,必会捧为至宝、怜爱有加,只可惜……  
  他的眉头微蹙了一下,瞳色由浅转浓。  
  而这时,姜沉鱼开口了,每个字都说的很慢:“臣妾愿往。但是,临行前,臣妾有三个请求。”  
  “讲。”  
  “第一,臣妾要带一个婢女和两名暗卫同行。婢女是从小侍奉臣妾的怀瑾,机敏稳重忠诚可靠。此次远赴程国,衣食住行,多有不便,有她随行,可省去臣妾许多麻烦。至于暗卫随意,只要武艺高超,可在危机时刻加以保护即可。”  
  “准了。”  
  “第二,臣妾要一把吹毛断发的匕首,和一种见血封喉、服之顷刻丧命的毒药。”  
  昭尹奇道:“这是为何?”  
  “匕首贴身而藏,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毒药……”姜沉鱼说到此处,悠然一笑,“臣妾非常非常怕痛,万一事情败露,落入敌手,恐怕无法承受酷刑,所以,不如赐我速死。”  
  昭尹面色顿变,心头震动,一时无言。他盯着她,似乎是想要把她看透,又似乎是想将她重新猜度。  
  窗外有风,带着夜幕初临时的凉意一同吹进屋中,帐幔层层拂动,一如人心。  
  昭尹眼底泛起几许迷离,缓缓道:“好,准你所求。”  
  “谢谢陛下。”  
  “你还有一个要求,是什么?”真难想象,连死都提出来了的她,最后一个要求会是什么更离谱的事情。  
  姜沉鱼的眼神忽然黯然了,垂下头低声道:“下月廿四,是家姐诞辰。我想请陛下在那天,去陪陪她。”  
  昭尹有点惊讶,但很快就明了了,轻叹道:“好,朕会在那天大办盛宴,一定让姜贵人过个风风光光的十九岁芳辰。”  
  “如此,就多谢陛下了。”姜沉鱼再次叩拜。  
  昭尹的目光胶凝在她身上,缓缓道:“你,没有别的要求了吗?”  
  “这样就可以了。”姜沉鱼笑了一笑,这一笑,如拂过风铃的春风;如照上溪泉的夜月;如晨曦初升的水雾,清灵美好到无以复加。  
  然而,看入昭尹眼中,则成了隐隐约约的一种怜惜,很轻、很淡,却又真实存在。  
  这个女孩儿,原本是姜家的小女,原本该是姬婴的妻子。  
  这个女孩儿,现在是他的妃子。  
  这个女孩儿,不愿当妃子,想当谋士。  
  这个女孩儿,只有十五岁。  
  偏是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境地遇见了这样的人。  
  造化真弄人。  
  姜沉鱼走出书房时,已是亥时。  
  夜凉如水,宫灯流苏摇曳,道路明明灭灭。  
  罗横本要相送,但被她拒绝,独自一人走出玉华门。  
  一阵风来,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左耳上的耳环,原本系着长相守的地方,已经更换成为另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衬得她的脸色极为苍白。  
  “这种毒叫红鸠,乃鸠毒之最,一升里只能提炼出一滴。”先前,在御书房内,田九呈上了这粒珍珠,并解说道,“我已将红鸠放入珠中,关键时刻只要用牙咬碎吃下,入口即死。”  
  昭尹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开口道:“把你的长相守解下来。”  
  姜沉鱼一怔。  
  昭尹道:“一名药女,是不可能戴着这样一只耳环的。”  
  姜沉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将耳环解下。田九就用那颗小珍珠换下了长相守,再将耳环还给她。  
  昭尹一边看着她戴上新耳环,一边满意地点头道:“这样就行了。即使你不幸被擒手脚被缚,只需轻轻侧脸,便可咬住此珠。”  
  姜沉鱼试了一下,果然很轻易就能咬到垂在左肩上的珠子。其实她原本想的是参照父亲所培训的那批暗卫,将毒药藏在牙内,但是很明显,昭尹的这种方法更安全也更隐蔽。谁会想到,要去注意一个女俘虏的耳环呢?  
  一念至此,姜沉鱼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盒盖,被卸下去的长相守就静静地躺在锦锻上,荧荧生光。她摸着圆润的凸起表面,手指开始微微发颤,在御书房内硬是被压抑下去的情绪,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涌蹿出来,无力可抗,更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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