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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师爷的儿媳妇-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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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着她们,虽然每次都不是空手而来,但也必定先征得毓敏秀的同意才把礼物送给她们。
  毓敏秀边卸下头饰,只笑不答,就算是默许了。马夫人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边(她的婢女被支走了),手撑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毓敏秀,又接着说:“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她们都上学了。我待会跟你回去,有些日子不见她们了,真是想念得紧呢!”
  “她们也天天念叨着你呢。”毓敏秀说。
  “算这俩兔崽子还有点良心,不枉我这么疼她们。”
  “她们现在对你这个干娘可比我这个亲娘亲呢。”她笑着。
  马夫人得意地扬起唇角,这样的恭维简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大概是因为我和你很相像。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学过歌仔戏哦。”
  毓敏秀停下来看着她。马夫人那双狐媚的丹凤眼调皮地闪了闪。浓郁饱满的红唇,精巧细致的手指,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拿长枪唱“我身骑白马走三关”的人。毓敏秀挑着眼,“你看起来不像。”
  马夫人轻轻笑了,“这怎么能看出来呢,眼睛看到的东西往往是会骗人的,心看到的东西才是真实的,你看起来又哪里像是演歌仔戏的。”
  毓敏秀审视自己一番,点头应是。
  “我学的第一出歌仔戏是《薛平贵与王宝钏》。里边有两句我还记得怎么唱呢。”她起身,连带比划地唱起来,“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过中原,放下西凉没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宝钏。”她得意地收住声,“怎么样?我唱得还不错吧?”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太厉害了。你要是演歌仔戏,我肯定没饭吃了。”毓敏秀赞着,一边将身上的戏服脱下,马夫人很自然地帮她。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但我完全听不见了。只记得那动作与我曾经一模一样,一样自然而然。我的手一抖,手边的顶戴碰落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
  有片刻的沉默,毓敏秀和马夫人回头惊愕地看着我,茫然地双眼就像两个美梦初醒之人。
  “阿凤,你怎么了?”毓敏秀问我。
  “没……没事。我不小心碰到了。”我说。跟着声调抖动的还有我纷乱灼烧的内心,以致我怎么也收不回的眼光。毓敏秀似乎终于觉得事情不对,稍稍转过身子避开马夫人的手,轻声说道:“我自己来好了。”
  马夫人讪讪然收回手,笑着圆场,“在家伺候我们家那位穿衣习惯了。”她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我,还有我微微隆起的肚子。
  毓敏秀邀我一起离开,这是我们多年来的习惯,但那天我再也走不动了。那个自然而然的动作似乎证实了马夫人喜欢毓敏秀这个猜测,我浑身冰冷,双手沉重,一直到她们双双离开,我身上的戏服都没能换下来。我跪在祖师爷面前,双手合十,我承诺过我会改过,我日行一善,我会茹素,我愿意折寿十年,我每一天,每时每刻都谨记我的诺言,严格执行我的诺言。我的肚子里,已经在孕育一个七个月大的生命。我承认我动摇过,我不够虔诚,但这是惩罚我的借口吗?这是吗?

☆、第 53 章

  承诺到底是什么呢?
  谎言和誓言之间的差别,大概就是前者是听的人当了真,而后者是说的人当了真。
  马夫人喜笑颜开的脸在我的眼前盘桓不去,她自然而然帮毓敏秀脱下戏服,一面说着她小时候的趣事,她自然而然地让她帮着,陪着欢笑,听得津津有味。是我想多了吗?我没有!如果没有那一声惊醒,她们就会自然而然地继续下去。这种自自然然从身体流露出来的感情,就像人的欢乐和悲伤一样,丝毫假装不了。我不想说这是嫉妒,因为我真的没有。从她关上心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心为她的幸福最后守护一次。时间已经过去十年了,距离遇见她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已经十年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她关上心门的那一刻,我就打算好了第二个十年,甚至第三个十年,就这样陷在那个永远都醒不过来的虚妄的梦里。但是现在,梦出其不意地醒了,我不知道我该如何继续闭着眼睛自欺欺人了。也许我应该像马夫人一样,逮着一个冠名堂皇的借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她身边,可以和她送静男静贤去学校,可以给她们买礼物讨她们欢心,甚至可以当她们半个妈妈。我这么得天独厚,却因为我的怯懦,我愚蠢的伪装,终于将她拱手相送了。
  一想到她们也许享受着四人的家庭温暖(因为王玉桂身体的关系,她体贴地给她们专属的母女时光),静贤会乖巧亲昵地搂着马夫人的脖子,在她的怀里撒娇,用糯糯地含糊不清地声音喊她,告静男的状。静男撒着脚丫子围着她乱跑乱叫,我甚至能看到静男衣服涂抹着五颜六色的颜料。毓敏秀宠溺地责备她不要贪玩,嗔怪似的瞪着马夫人,嘴角却漾着笑意。我的心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煎熬。这不是嫉妒。不是。
  事实上,所有的景象与我想象得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毓敏秀没有看着她们。她不见了。马夫人抬头向我微笑示意,又宠溺地看着她们。我知道,她在厨房,在为她开小灶。很多年以前,在一个月光晦暗的夜晚,她曾在像个天使一样站在温柔光晕里轻声对我说,热水已帮我热好。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听见蝉鸣,看见萤飞,月光躲在云层里忽明忽暗,所有的一切因为她的到来都变得迥异往常。
  我站在厨房外,透过稀疏的窗棱看到她拿着铲子熟练翻炒食物的身影。不是长及腰间的波浪栗色卷发,是被随意盘起的黑发;不是婀娜窈窕的身姿,而是生育了两个双胞胎之后未来得及及时收束的臃肿腰肢;不是后背深V露出优雅蝴蝶骨的连衣裙,而是这件穿了三年或者五年,上面还残留着静男不小心洒上去的汤汁的衣服。岁月在我们身上留下了什么?生活又在我们身上留下了什么?这就是。这就是一个女人的成长和老去。我目睹了她的一切,那个曾经说一口流利标准国语的妙龄少女,这个如今操着一口聒噪难懂的闽南语的失婚妈妈。生活不是偶像剧,不是所有的男女主角都是帅男美女。岁月也不是仁慈的慈善家,只赋予于我们成熟和智慧,却不带我们的青春与美貌。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个平凡、普通且不再青春美貌的女人,我爱了一辈子。
  若还有人问我,还相信一见钟情吗?我想我已经不能快速地给出答案了。或许它曾经存在过,比如一个稍纵即逝的瞬间,之后转换成另一种形式存在。又或者它也存在一个绝对阈值,比如在她怀孕脚肿而我每日为她温水泡脚的时候,就超过了这个阈值而成为了一种相濡以沫的亲情。爱情、友情和亲情之间的转换关系,总不能像数学一样简单地划个等号,而它们之间的转换条件是什么,时间期限是多久,发生概率为多少,至今也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标准公式。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亦或者是友情,这个女人,我还是爱了一辈子。
  若有人问我,还继续爱吗?还敢继续爱吗?我唯有报之一笑。说好的一辈子,少一年、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一秒,都不算一辈子。一辈子,就是最后一眼看的是她的脸,最后一口呼吸闻的也是她的味道,最后一次触碰是她的手。
  我打着这样的主意,开口叫了她。我的声音颤抖不止,我的呼吸急促更迭,我的心狂乱不安。我曾经不求厮守的爱情,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女人被推上了不归路。我忘记了我在神前许下的诺言,虽然就在不久前,我还跪在那里一遍一遍地质问,我的膝盖似乎还残留着地板冰冷的温度,但这一刻,紧紧抓住她的心攫住了我的思想。我不能再这么懦弱了。
  “怎么了?”她问。
  但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还在照顾着那一锅炒到一半的三杯鸡,那双无辜的眼睛纯洁得像一只温顺的小白兔,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拼命克制着,但我的肺部还在急促地喘着粗气。她仍在分心照看着那一锅炒到一半的三杯鸡,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在我的心狂乱地为她跳动的时候,她竟然还在照顾着马夫人那一锅三杯鸡。真是可恶!然后脸就那样被我捂住了,连我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但她的吻,芳香绵软,像一杯陈年佳酿,我曾经尝过的味道,我流连忘情的味道,我曾在梦中辗转过许多次的味道,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淡的芳香。我沉醉在这个芳香的吻里,我的舌头甚至能感受那芳香里如受惊的小鹿般无处可躲的小舌,酥滑的,带着浓浓地蜜汁,逃匿的,战栗的,又带着欲拒还迎的缱绻。有一瞬间,我以为她在回应我,但下一瞬间,她狠狠推开了我。喘着粗气的呼吸,微微涨红的脸,茫然无措的眼睛望着我。没有严厉的指责,没有惊诧的错愣,没有只言片语,她什么也没说,从我身边走了出去,留下那锅炒到一半的三杯鸡兀自散发着烧焦的味道。
  她和马夫人走了,带着静男和静贤。我在客厅里等了一晚上,什么人都没等回来,无论是毓敏秀还是丁建业。我一遍一遍回味着那个冲动的吻,那个什么都来不及解释就发生的吻,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确实疯了,因为我发现我根本坐不下来,我极力想平复自己,但根本不行。我如坐针毡,如芒刺在背,我茫然无措。天将明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回来。我想着这个过去的夜晚,她一定宿在马夫人那里;她们整晚都在一起,彻夜相对,孩子就熟睡在身边。我胡乱地臆想着,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往下深想。那个绵软的吻,在过去的这个夜晚,众多GL分类文包请戳→谁染兰色凉薄意贴吧,你个磨人的小妖精。是不是也曾辗转在别人的唇下;那对柔美的胸,我曾深深贴合过它的尺寸,是不是也曾在蹂躏在别人的手下。不不不!一定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么随便的人。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马夫人那双狐媚的眼睛,那双自然而然为她宽衣的手,一直萦绕在我的眼前,我看见了赤'裸的颜色。我企盼着像很多年前那样,天一亮就看见她笑颜如花地对我说昨晚在戏班睡得不错,马夫人早早就走了,我忐忑狂躁都是多虑了。我怀揣着这个美好的梦想,坐在门口冰凉的石阶上等了一夜,但她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她,石阶冰凉冰凉的,就好像一路从屁股凉透了我的心。太阳出现了,我祈求着它慢一点慢一点,但它一下就跃出了山头,圆盘似的,我甚至来不及一眨眼它就到了头顶,明亮得刺眼。夜晚真的过去了,肩头上的薄雾逐渐被温暖包围融化。她始终没有出现。
  我们搬来这个地方已经三年了,这开心不开心的三年,成就了她的名利荣誉,破碎了她的家庭,出卖了我的爱情,撕裂了我的梦想。我曾经以为我会守着这份毫无指望的爱,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把我的爱恋说出口,因为从我们遇见的那一天,就注定了我不能有这样的奢望。我曾经以为这样日日相对的陪伴也算是永远厮守,但是现在,好像一切都结束了。是时候离开了。舍不得又能怎样?除了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我还剩下什么?

☆、第 54 章

  收拾包袱的时候发现了我的记事本,我轻轻抚摸着它们,又想起在花莲的地震中我们忘情拥抱,我们在死亡面前珍惜彼此,而在那之前不久,我暗暗想着为她记录下生活的点点滴滴,直到暮年老去,我们静坐庭前,什么都记不清了,再拿出来与她细细分享。如今,已经写了厚厚四本了。我一页一页地翻着,这不长不短的四年时光。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毓敏秀怀孕了。我不停奔波在各个大小医院不同的无菌检查室之间。最后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而我也越来越疲惫了。这其间,还发生了一件小事,小到我几乎以为微不足道的事。林佳喜在我和丁建业结婚之时不告而别,但她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大概在静男静贤两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我去买木瓜给毓敏秀催奶,在水果栏偶遇她。她穿着平底鞋,撑着一把碎花伞,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从果栏老板的话中我知道她已经有了两三个月的身孕。当时我莫名想起曾经有一天,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她语气坚定地对我说她要嫁给丁建业。世事难料,从未曾听说有对象的她竟然已经怀有身孕了。我目送她消失在离戏班不远的一个小巷里,想着其实她的离开好像和我也没有什么必不可少的牵连。
  一九八七年四月初,毓敏秀的孩子意外地降生了,比预料中早了两个月,也比预料中痛苦许多。我和丁建业许下协议,不,应该是我答应了他,不会与她再有任何联系,再见犹如陌路人。但是我食言了,就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后的两天,我食言了。生活交替的脚步如此之快之迅猛,从不给我们喘息和商量的机会,就这样匆匆忙忙粗粗鲁鲁地来了,而我已分不清是喜剧还是悲剧。
  一九八七年四月底,我们从台南回到宜兰。那段不愉快的历史,我很久就忘记了它,因为它对我来说是那么无足轻重。我只要她,只要她回来,只要她还在我身边,我就可以用我无尽的爱无微不至的关怀融化它。但是我又如此忐忑与害怕。我又看见了血的颜色,覆盖了整个天空,我的眼前一片殷红。我跪着对天空起誓,我会改正。我严格茹素。我日行一善。天桥下那个孤独的老人,我已经去看了他一个月了。他那么苦那么脏,身体那么残破,还病恹恹的,吊着的一小截短腿被粗糙地包扎在肮脏的裤管里,连他坐的木板车都是那么的残破,简单地由几块短木拼接而成。他第一次对着我摇那个破烂的瓷碗时,我吓了一跳。我往里面投下一百元,他错愣地望着我。我以为他会贪得无厌,我甚至害怕他是假装的,会一跃而起揪住我,但我在那双混浊的老眼睛里看到了泪花。一个月了,他还是那么苦那么脏,但是他看起来没有那么营养不良了。我祈问佛,这算不算一项福祉?
  一九八七年五月。佛没有回答我。善与恶之间,福祉与罪孽之间,是一种此消彼长的关系。我克制不住思念她的心。我狂悦的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她的重获自由而跳动。静男静贤那些无牙的齿龈多么可爱,允吸着她的乳投,像露水一样的奶水沾在她的衣服上。那件薄薄的春装,展露着她胸前的春意。她们小小的胸脯那么可爱,鼓鼓的肚脐和软软的屁股那么可爱。她把脸贴在上面,逗着她们咯咯地笑,吐出一口浓浓奶香的奶水。静男两只强壮的小腿总是乱踢,在我怀里咯咯地乱笑,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她的嘴唇细细的,嫩嫩的,像香甜可口的草莓。静贤总是咳嗽,那具小小的身体总是憋得小脸通红,像一枚烧透了的苹果。我和她帮她们穿衣脱衣,帮她们洗澡,那柔软的小身子在手下就像一块棉花糖。我看着她们打噎,清理她们的尿布。我觉得那是我们的孩子。每当夜深人静,我和她演戏回来,双双抱起两个孩子,在她们孩子脸上印下深深一吻,甜甜的浓浓的肉香。我幻想着我们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带着两个孩子。但是她拒绝了。
  诚然,这是一段快乐的回忆。但是她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我竟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来回翻看着前后几页,日期间断了,没有记录。人的记忆,在岁月面前,多么脆弱。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我曾经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个女人,如今我又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个老人。我还不到三十岁,但我觉得自己早已垂垂老矣。
  一九八七年九月,她的乳汁干涸得厉害,王玉桂炖了很多补汤仍无济于事,静男被迫戒奶了。孩子还太小,才刚刚满四个月,她舍不得将她们分开,她买了很多的营养粉,但静男那么挑剔,就是不肯吃。她干瘪的乳'房早已不堪重荷,最后王玉桂决定带静男回老家。那天她最后喂了一次奶,没有避开我,那两张无牙的齿龈榨干了她的乳'房。她为了她们付出了所有,最后还是被分开了。静男被带走了。她站在门口落泪了,我怀里的静贤一个劲地哭闹。
  一九八七年十月,静男回来了。双胞胎从在母体里开始就是连体同肢的一个人,分开之后又如何能一个人安生。静男被带走后,身体变弱了,不再活泼了。静贤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是一个风吹草动就病变。一个月的时间,静男又回来了。或许,最恩爱是双胞胎,最残忍也是双胞胎。因为从在母体开始,她们就进行了最残酷的竞争。静男赢了,所以身体强壮;静贤输了,所以身体羸弱。但她们又是同气连枝的,所以谁都离不开谁。我想到了毓敏英,那个和她有着一模一样一张脸的女人,当她得知正是这个女人夺走自己丈夫的时候,该如何痛彻心扉。我又无比庆幸着岁月的无情,带走了美好回忆的同时也带走了这痛苦的过去。从今往后,我的笔将只会记下美好的瞬间。所有的离别、痛苦和不幸,都将只是岁月中无足轻重的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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