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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师爷的儿媳妇-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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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我急切地说,“她怎么了?”
  “你别着急,”她抬头看着我,右手不自觉向下压了压,“她很好,很幸运。”似乎为了肯定她说话的内容那只诡异的右眼毫不忌讳地直视我,“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虽然动了胎气,但很幸运,孩子保住了,很好,很安全,等她醒了,你们可以告诉她。”
  这个消息让我和丁建业都惊在了当场,以至于在应该欢呼雀跃的这一刻,我们都没有什么表示。女医生那只诡异的右眼疑惑地看着我们。半晌,丁建业才说:“谢谢医生。谢谢你。”他倾身跨过椅子想同她握手,但她没有站起来。
  “谢我就不必了,”她说,“回去让她好好注意休息,饮食方面多注意一下。怀孕头三个月最滑胎,要多加注意。”她朝在门口喊了一声,就有护士带我们去毓敏秀的病房。
  毓敏秀还没有醒过来,麻药的效果让她的睡颜很安详,呼吸均匀。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总之他们换下了她肮脏的一道一道褶痕的衣服。裸露在外的一张瘦削的脸庞,额头上轻微擦伤的地方也涂抹了黄色的碘酒,只是不规则的暗黑色的血迹还在。干涸的断裂的血迹粘在她的额角上。
  “走吧,让她休息会。”丁建业说。
  可我不想走。就在刚才,前不久,在那片废墟中,生死关头,我以为她什么都懂。才这么一会功夫,她就要做母亲了。
  “走吧。”他调转我的轮椅。我的眼光扫过她的脸,盖着她的身子的白床单,盖着她平坦的肚子的白床单,盖着她的脚的床单角,离开了她。
  三个月,也就是我结婚的时候。在我们不成功的洞房花烛夜,我泪流成河的时候,他们成功了。现在,她怀着他的孩子,她就要做母亲了。我已经分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就好像幸福出门遛弯,被我碰巧撞见,我满心欢喜地与它打招呼,得到了温柔的回应,结果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幸福是在向我的身边人打招呼。我该怎样?我又能怎样?我心爱的女人怀了孩子,我应该为她高兴,祝福她,这是上天在弥补她失去的那个孩子。这个新生命,会给她带来天伦之乐。但我的心这么的委屈,幸福只是向我打了一个虚晃,却逼我像君子一样高尚,又是多么强人所难。

☆、第 45 章

  毓敏秀怀孕的消息很快在戏班传开了,大家都说这孩子福大命大,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光宗耀祖。王玉桂笑得合不拢嘴。她烧着香,在神龛前对丁永昌说丁家终于有后了,这是丁家真正的长孙。丁建军和徐红走了之后,几乎没再与戏班有所联系,只是偶尔有些风闻,听说他们自己开了一个歌舞团,专收一些年轻的查某,表演现代时兴的歌舞,与歌仔戏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总之,生活就是这样公平,有人走,有人来,有一失,有一得。悲伤欢喜轮流上演,永不落场。
  毓敏秀打电话告诉丁建国这个好消息——戏班搬到宜兰后不久,为了方便联系演出我们就装了一部电话——丁建业站在毓敏秀身旁,信誓旦旦地向丁建国保证会好好照顾毓敏秀和丁家的子孙,不再让毓敏秀那么操劳。之后,他确实言而有信,承担了戏班大量的杂活,给毓敏秀安排轻松的角色,关心胎儿的发育情况,提醒她注意时间去医院妇检。他处处体贴周到,就好像怀着的那个是他的骨肉。演出的时候,会很眼尖地注意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可爱的囝仔,有时候会驻足观望许久,像小时候垂涎母亲放在高处的糖果罐,但是一回头看到我,就好像行窃的时候被母亲抓了现行。
  丁建国回来看过她一次,走路的时候会很刻意的用一只手护着她的腰一只手挡着她的肚子,他小心翼翼的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丁建业总是钦钦的艳羡着他们。那时候我们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恶化,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暗示我为他生个一儿半女。他带我去逛婴儿用品商店,买小风车,买铃铛,买长命锁,为毓敏秀的孩子准备各种小玩具,他希望我受到感染,有孕育孩子的愿望,我们的房事就能够顺利进行。但是没有,我们成功的次数依然寥寥无几。在这种情况下有孩子更是一种奢侈的妄想。我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再硬来。
  随着毓敏秀的肚子越来越大,丁建业的热忱陷入一种魔障。所有可能想到的尝试都失败之后,他开始怀疑是我们的身体出了问题。他央求我去医院。我向他解释我的身体没有问题,我不想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谈起性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但我没说真正的原因是我害怕,我害怕他们一眼就看出来我是与众不同的。那些锐利的眼光带着尖刀赤裸裸地窥探你身上的每一处角落,然后露出鄙夷的神色,在心里幸灾乐祸。丁建业不听,他太想要一个孩子了,他表现得太想要一个孩子了,他甚至求我。最后,我屈服了。我曾经希望通过婚姻结束所有一切的罪恶,但我出乎意外地痛苦着,我又想着如何早日解脱。我天真地以为,一个孩子就能终结这一切。
  那个妇科专家大腹便便,脸蛋圆润,他详细地问起我们性生活的细节之后,要我们做检查。
  “你先来,男人简单些。”他这样对丁建业说,手指在办公桌面轻轻敲打,“男人的管道就像他们的头脑一样,简单,很少出意外。”他抬起头向我们微笑,一口细牙齿洁白整齐,“你们女人就不同了,相当之复杂。”
  我莫名觉得那笑里充满幸灾乐祸,也许他曾对每一对出现在这里的夫妻说过同样的自以为幽默的话。
  他给我们一张测试纸和一个塑料罐,要求我定期做血检。丁建业的测试很快通过了,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基础检查、抽血检查每一种所能想象到的荷尔蒙、超声波、尿检,最后他还要求做一个“宫腔镜”的检查——将显微镜插入荫。道,进行检视,但我拒绝了。
  其他的检查统统结束之后,他解释不了我们为什么怀不上孩子。他的眉头深深蹙着,仿佛很沉重。我开始怀疑他对每一对走进这里的夫妻都是这套例行检查。
  “嗯,”他在努力的措辞,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办公桌面,“通过检查,证明你们身体很好,没病,怀上孩子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但是我们已经结婚半年了,这时间不算短吧。”丁建业说。
  “半年时间不算长,有些夫妻可能要两三年才能怀上孩子,有时候这需要一点缘分,这不代表你们的身体有问题。”
  丁建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别灰心,你们的情况并不罕见,多点时间没准就好了。”
  我心里嗤笑一声,没准,多么巧合的词啊!他给了我一张测试基础体温的纸,教我每天早上醒过来就测一下'体温,然后记录在那张曲线图上。如果二十四小时之内体温突然增加0。3到0。6度,说明进入排卵期,那天就是容易受孕的日子。他还建议我们使用凡士林润滑液,说这样更容易成功。
  “慢慢来,没问题的。”他说。
  丁建业没有放弃,带着我穿过一间间点着荧光灯的无菌检查室,一次次屈辱地对素昧平生的人谈起我们性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按时按量地叮嘱我吃各式各样的药,但都没有用。所有检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一项指标发生变化。最后所有的医生把他们的学艺不精都归咎到我不肯做的那项宫腔镜检查上。丁建业受不住危言耸听,开始对我责难。他认为我是心虚,是讳疾忌医,是不想要一个孩子才成心跟他作对。无论我如何解释这屈辱,他都认为这是我的怪癖。
  “怪癖!”最后一次会诊之后,他在妇科检查诊室的门口这样对我大声地咆哮。
  “变态的怪癖!”他又低低地咒怨,好像不能接受面对一个陌生人脱下裤子,张开双腿,让她把一根冰冷的仪器插到阴'道里观看,真的是一个不能饶恕的怪癖。
  “每一个来这里的人,”他指着大厅里三三两两正在看着我们的人,“每一个人来这里的人,女人,谁不接受这项检查?大家都是女人,为什么只有你例外?你怕什么?你心虚什么?”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像在暗示什么。
  “你能不在这里说这些吗?”我说,“我觉得很丢人。”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与当年如出一辙,带着戏谑和窥探,而丁建业就像鼻涕虫,在言辞凿凿兴奋之极地将一个大疮疤公之于众。他享受这种赤裸裸的被窥探,就像终于掌握了使我屈服的筹码。
  “怕丢人你就进去。”他提高了嗓音,指着身后的门。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执拗,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我不去。这孩子,我不生了。”
  “啊!”他惊叹,“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你不去的原因是你根本就不想生。你不是身体有病,你是心理有病。你……”
  他没说出口的话就像哽着一个重大的秘密在喉间戛然而止,而我还未来得及领悟这错愕的戛然而止就已经大步走出了医院。我们友好的关系也随着这一声闷咽而戛然而止。我们同时撕毁了那暂时平静、暂时波澜不惊的临时协议,再次陷入了相敬如冰的窟底,没有交谈,不相过问。我们会均匀地平分半边床,不再做'爱。因为丁建业已经认定是我在作祟,再多无谓的交欢也换不来一个孩子。以往多次半途而废的尝试,终究静静消失在我的肚子里。但我干瘪的肚子又不是完全的虚空,不,它甚至像一个正在孕育着的新生儿,一个活着、会呼吸的东西,在无数个没有对话的晚上,横亘在我们中间,悄无声息地慢慢地渗进我们的生活。

☆、第 46 章

  那时候毓敏秀已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但仍穿着大蟒袍在舞台上出演文武百官,和我们一起吃大锅饭。她的肚子和双脚已经肿胀到不能再蹲着夹到碗里的菜,身子也越发笨重,每一个下蹲的动作她都花好长时间才能完成。等她夹到第二块肉时,往往动作快的人都已经吃完了。我便每次坐在她的旁边,帮她夹菜。晚上热好热水,让她泡脚。开始的时候她很不适应,但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演出越来越劳累,也就接受了。我每天记录她的妊娠反应,调理她的饮食,需要注意的事项,不要多碰冷水,尽量避免任何需要体力的劳动。我做得那样得心应手,连王玉桂都说我们妯娌情深,很是难得。
  “会不会是双胞胎啊?”有人这样打趣她。
  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她一脸顿悟,“有可能哦,上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倒没有说,我得找个时间再去看看。”她说,沉浸在将为人母的喜悦中。
  “那赶紧去吧,要是双胞胎那可不得了哦。我听人家说双胞胎可是上天对人们的厚赐呢,是贵人星临凡,大好事呢。”
  她点着头,笑得跟蜜糖一样。她不知道我和丁建业的事情,见我如此关心还常常拉着我的手问我打算何时生一个。怀孕之后,闲聊时她最多谈起的就是肚里的孩子,会亲切地抚摸着肚子,猜想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取什么名字才够霸气又不失正义,女孩取什么名字才够温婉又小家碧玉。我都只是笑着,我们就像约定好似的都没有再谈起地震那天的事。世事无常,才给人一种错觉;世事艰难,才给人一种幸福的错觉。而现实,总会在我们幸福的头晕目眩的时候给我们最清醒的一击。以前,她闪亮得像天上的日月星辰,我卑微得像尘埃里一粒沙土;以后,她做她的贤妻良母,我做我的罪孽元凶。我们会沿着这条路越走越远,也许到她顺利诞下这个孩子之后,我们就缘尽了。
  隔日她和王玉桂去了医院,证实了她腹中怀的确实是一对可人的双胞胎。她兴高采烈地和我说医生说能够看见她们的小手小脚,还在里面乱动。
  “一定是太挤了,她们着急出来。这两个小调皮。”她宠溺地说。
  “你看你看,又在踢我的肚子了。”她拿起我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隔着薄薄的春装,掌心传来真实又清晰的触动,我想这大概就是母亲的感觉吧。
  “可惜医生不肯告诉我是男是女,不然我就可以提前给他们取名字了。建国那么忙,肯定没时间想,要是我提前想好,到时候让他定夺就方便多了。”她很遗憾,手抚在肚子上,“先前我告诉你的那些你觉得怎么样?看来得再想几个女孩子的名字,要是一男一女就好了。”她兀自说着,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光晕。
  许久没有露脸的王玉桂再次为毓敏秀开了家庭会议——包括明叔。大意是说毓敏秀已经怀有八个月的双胞胎身孕,不能再在舞台上演出,她会到台南丁建国那里去好好养胎,迎接孩子的出生。戏班的事就交托给丁建业和我,明叔代为多加照看。
  明叔自然是乐意之至。虽然他和毓敏秀不是名义上的师徒,却是有着深厚的师徒情谊。他一步一步把毓敏秀培养成业内小有名气的百变小生,看着千疮百孔的戏班起死回生,喜爱和欣慰之情绝不亚于父亲对女儿的疼爱。
  “去吧去吧,好好养胎,戏班的事就交给我们,你放心吧。”他笑着说。
  王玉桂也笑得合不拢嘴。她已经五十,也可能六十岁了。惜花连盆,惜子连孙,她那么疼爱丁建国,这两个未出生的孩子自然也是掌上明珠。“建业,你听见了吗?阿秀这一走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你要学着挑起大梁,知道吗?明叔会帮你的。”就像过去帮助毓敏秀一样,辅佐一代一代明君。
  然而越是待享天伦的极乐融融,越能反衬孤独无子的愁苦。丁建业平平淡淡地应道:“我知道了。”他望向我的眼神,深邃、幽怨、阴冷。
  那天晚上,他一如既往地睡在他的半张床上,却突然阴阳怪气地对我说:“你不用羡慕,因为你没有那样的福分。你不配。”
  这话让我很莫名其妙,只当他是自言自语。见我不回话,他瞟了我一眼,又酸酸地说:“也对,是应该伤心的。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别人明天就走了,你就连照顾别人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还是没有应声。是的,她明天就要走了。我连照顾别人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心里该不是滋味吧?”他没有看我,但我心里咯噔一声,我甚至听见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几拍,以至于我拿着梳子的手就那么保持一种诡异的姿势停在头上。
  沉默。
  一种难堪的等待的沉默。
  他似乎睡着了,响起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但我知道,他没有睡。他在计算手里的筹码,和我摊牌。但他根本不需要,因为此刻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久久,我听见自己扭曲的声音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喉咙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
  他冷笑一声,“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心知肚明吗?”
  是的,我心知肚明,我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喉咙假装不心知肚明。
  “地震中,你不顾一切地返回去找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连脚被玻璃碎石割破了都没有感觉。她怀了身孕,你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每一顿饭坐在她的旁边,帮她夹菜。她腿肿,你为她热水泡脚,你比孩子的父亲都要体贴,你难道要告诉我你们是妯娌情深吗?”
  梳子掉在地板上,吧嗒一声。我看见我的手在颤抖,随着他的每一声细数凌乱地颤抖。我以为一切伪装得天衣无缝,我以为我演技高超,却原来他早已知悉一切。那又为何不揭露我?是为了现在这样羞辱我吗?还是家丑不可外扬?
  他的身子从床上一下跃起,床发出不安的一声吱呀。他突然有些气急败坏,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听见别人说这样的话,难道你就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我应该说点什么呢?说这是污蔑,我对毓敏秀真的只是妯娌情深?就算我能昧着良心说出来,只怕他也不会相信吧。他原本等的就不是这个答案。那是要我大大方方地承认吗?就算我说了,他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久久,我才轻声回道:“我无话可说。”是是非非,就让他自己论断吧。
  “哈!我听见什么?无话可说?无话可说就让我替你说吧。”他冷呵一声,像是自嘲,“你这个无耻的女人,你知道当我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有多震惊吗!多么耸人听闻啊!”他激动地拍着他的胸口,“我说这不可能,是子虚乌有的中伤,是诋毁。我看着你长大,你那么乖巧,你只是有些忧郁而已。你嫁给我的时候是处子之身,是,我们没有孩子,但你还愿意跟我去医院。有病,我们治好就好了。是不是?”他狠狠抹了一把脸,像是哭了。
  “一直到那一刻,我还是那么维护你,但是你呢?”他指着我,“你出卖了你自己,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我还专门去向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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