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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分明已是

　　上界的钟声

　　悼诗兄李贺

　　尊敬的诗兄

　　善良和软弱的诗兄

　　有幸或者不幸

　　你都住在夕照中的唐朝

　　孤僻地怀想着

　　被祖宗占尽了的风水

　　一种渐冷的感觉

　　疾速吸皱了你的天才和青春

　　大风播撒疫病的种子

　　到处是猝死的生灵

　　午夜的灯前

　　数声惨叫揪痛良知

　　可这时的你

　　徒然受苦而写不出诗

　　那些已故的风流女子

　　最逗你心怀的还是苏小小

　　她的爱情

　　从潦草的墓土释放出来

　　使出巡的你猝然绝倒

　　并使周围的天空

　　落下了绵绵细雨

　　于是你撞上了鬼也撞上了诗

　　但你例外地

　　没将它们塞进古破的锦囊

　　而是揉成一团

　　藏进心底发酵

　　从南园到北国

　　耗尽了

　　你一生的荣耀和全部的幸福

　　成年后的日子

　　你过分怀念着慈母

　　而歌诗是你灾难的深渊

　　长爪抹不去庞眉

　　何以霜发时时飘零

　　如你残酷的诗兴

　　多少人惊奇你的诗篇

　　可那不是你的情愿

　　一腔千年的恨血过早地喷出

　　你终身未立

　　黑夜出走的人

　　一

　　黑夜出走的人一脸辛酸

　　不留下背影

　　黑夜出走的人脚底生风

　　穿街过巷　　逃避黎明

　　——黎明来时拿什么洗脸

　　二

　　你将忍字挂上床头

　　他将四壁写满糊涂

　　你不能忍

　　他终于不能忍

　　你和他

　　都选择漆黑的夜

　　幽幽地

　　溜出后门

　　风来了

　　雨去了

　　这屋里只剩下我一个

　　忍字看我眠

　　糊涂看我醒

　　向诗求救

　　向诗求救

　　面前站着威严的缪斯

　　我已不相信爱情

　　爱情只使我孤独

　　在我茫然仰望的瞬间

　　千万颗星辰一齐熄灭

　　我当向谁诉说　我该向谁祈祷

　　傍晚　仍旧来一场暴风雨吧

　　我以庄稼人悲戚的心肠

　　隐居在城市

　　在某一个向阳的角落

　　依赖灯光

　　细琐尘事淹没了爱情

　　爱情徒使我心伤

　　向诗求救

　　殷切瞩望以泪洗面的黎明

　　梦与诗

　　靠近醒端的梦里

　　亢然吟出绝美的诗篇

　　醒来却只拾得一二碎片

　　如介入冬天的黄叶

　　经风遭雨　狼藉玷污

　　霜打复霜打

　　早已不堪重述

　　匆匆掖进干瘦的稿笺

　　冥顽顿生几分奇情

　　才知梦

　　原是未经点化的五色石

　　未曾补天

　　正好通灵

　　走出泥泞的是雨

　　最终走出泥泞的

　　是雨

　　被雨淹没的

　　是火

　　请赐我一抔土

　　一抔神话里的息壤　

　　带去天之涯

　　我害怕　我真怕

　　以徒手对苍茫

　　天　无常的天

　　或者　就赐我一爿绿荫吧

　　让浓荫覆盖我　美化我

　　让世界为我唱童声的进行曲

　　女婴或白水　

　　众生瞌睡昏昏

　　早已放弃神的话题

　　而当触及诗歌

　　兴奋竟如磷火自燃

　　照亮星月走不到的夜园

　　更漏是最初的白水

　　滴水观音相对晚些

　　女婴微笑走来

　　直奔我们狂欢的高桌

　　女婴心花怒放

　　柔软的小手横扫一切

　　女婴干脆坐上桌子

　　于是慈光普照　磁云缭绕

　　草草收拾诗歌

　　逃离烦热的雨季

　　走更远的梦途

　　寻一盏清凛凛白水

　　吃快餐的村夫　

　　喝停电的酒

　　读未完的信

　　风尘不掩当年绿啊

　　你知道哪些声音天生地怀旧

　　着华服的村夫

　　门开了　天白了

　　你要守住高高的阁楼

　　大踏步地走

　　吃快餐的村夫

　　灯亮了　眼要闭

　　城里的失眠川流不息

　　而土地是你寂寞的对手

　　阁楼之上听萨可斯

　　流转故乡山色水音

　　方言是你回家的钥匙

　　不下车的双脚有痛隐隐

　　秋阴不散

　　亲情似镰

　　水风凉了你记起半句诗

　　对远方的青山向往深深

　　将世事嚼成碎末　

　　将世事嚼成碎末

　　以口疮的余火

　　吐一串优雅的烟圈

　　生之苦涩

　　便仿佛升华了许多

　　从乜斜的杯沿上

　　平静地领略洪荒

　　这世界脆弱得神秘

　　捏起电话就有

　　被挂断的感觉

　　形形色色的人

　　商场吸附了多少

　　银行储蓄了多少

　　车站转移了多少

　　医院又收容了多少

　　我们早已习惯了仰望

　　事实上这也正是我们

　　对付热情唯一灵验的方法

　　太阳升起了

　　月亮升起了

　　满天繁星是谁的生日蜡烛

　　仰望里额汗淋漓

　　睡梦中阵阵发冷

　　最后的诗　

　　最后的诗已开始酝酿

　　最后的诗

　　我把它写在后脑勺上

　　写在脚后跟上

　　让我的恩人诵读

　　我不回头

　　更不照镜

　　让眼窝继续深陷下去

　　让脸风化成岩土

　　让土承纳水

　　让最好的墒情疯长草木

　　带着六月的一场病

　　走访天涯和童年

　　一架葡萄食尽天光

　　它自身便是盛大的光明

　　我要驱走睡意

　　如同驱赶一群群的苍蝇

　　将最后的诗搀扶　

　　咏蝉　

　　若还有梦

　　你的苦吟

　　定会平添几分浩荡

　　你将睡眠裹得太紧

　　竟撑不开一伞之梦

　　尽管你的睡眠

　　比所有的梦更长

　　你将睡眠裹得太紧

　　不过蜕一层壳

　　倒仿佛耗尽了激情

　　都市向晚的风中

　　你定睛向上　　望穿所有的楼台

　　无梦的歌吹濡染炎凉

　　第一个音符就老得心碎

　　不遭觊觎　　不逢阴雨

　　你优柔的翅子

　　不会轻易起飞

　　咏虫　

　　脑袋高擎起两根天线

　　那是你职业的崇高感

　　脊背是棕黑色的

　　似在说明

　　庄雅与内秀才是本来的你

　　仅仅出于衣食的需要

　　你将下腹和尾部漆成了红色

　　将弄琴的双臂漆成了红色　

　　这颇具性感的红

　　使你成了地道的江湖艺人

　　你进城的日子

　　注定是一个强暴的日子

　　而交易的嗓门

　　注定要高过你低徊的旋律

　　甚至高过你出身养心

　　自在而勤奋的山林

　　蒙昧的城里人

　　痴迷的城里人

　　谁能听出你的苍凉和沉郁

　　你深伏于草从

　　让我再三俯下身去

　　陌生的呼吸让你一跳而起

　　如同断然甩开

　　一团纷扰的思绪

　　车过泰安　

　　车过泰安

　　我们总会　

　　肃然地惊醒

　　车过泰安

　　我们禁不住

　　频频回首

　　泰山不在我们的路上

　　这使多少向往的肉眼

　　迷茫

　　分明已是泰山脚下

　　那个巍峨的身影

　　沉重而且飘逸

　　在你我的心间

　　与浮躁与狂热与喧嚣

　　拉开了距离

　　或远或近

　　保持着尊严

　　都市里人烟弥漫　

　　都市里人烟弥漫　　浮槎争渡

　　惺忪窗儿　　倍尝红灯滋味

　　朦胧倩影　　身世恍惚　

　　乃有紧随其后的暴雨冲洗

　　一个不乐耕田的村民

　　寄身扶摇直上的云梯

　　时常想落天井

　　真诚之状万般可掬

　　偶尔又念叨起有花堪折

　　其状便觉可憫

　　这次第

　　烟花又深　　睡意渐浓　。。

辑二　流浪的春
城市：网状或折叠式　

　　如果城市是折叠式的

　　亦如袖珍式　　便携式

　　甚至还有快餐式

　　这时的城市只能是身外物

　　更多的时候

　　城市是网状的

　　网状代表一种情结

　　自然模糊了游子的双眼

　　落网　　漏网

　　漏网　　落网

　　一百次对峙一千次交手

　　漏网者终会落网

　　网眼该是最好的救生圈了

　　而喘息的漏网者

　　早已身心俱伤

　　月上楼头　

　　月从乡间走来

　　忐忑路过城市上空

　　在乡曾是水做的骨肉

　　遇城就变了泥污的胚胎

　　梦园深不可测

　　天路悠悠无期

　　月　　你还感激上帝的赐封　

　　你身披夜光服　　独行千里

　　为我　　一个幽居顶楼的浪子

　　徒劳地画饼

　　圆些再圆些

　　近些再近些

　　夜夜无眠

　　听天狗咀嚼

　　寻访诗人

　　第一眼读你

　　心说我是不是感动了

　　及至沙发里坐定

　　才知那不过是感冒的意思

　　能在异乡做帝王

　　不如回乡去牧羊①

　　空洞的誓语响彻心底

　　我的到来分明晚了一个节气

　　斜风细雨的路上

　　始终充溢青青的梦想

　　已凉天气未寒时

　　更有多少青青的诱惑

　　今夕何夕　固执地念及早春

　　梨花千树红杏一枝

　　固执地映红了

　　远离情人的放松的快意

　　山雨初欢　情谣历历

　　汽车不是一下子能站住的

　　余响叩动幽闭的峡谷

　　啊　休止符　休止符。。。。。。

　　斜风细雨的东八小区

　　都市惨淡的夜水隐然可嗅

　　身临止境　诗造尽头

　　在我是平生第一遭

　　酒酣　耳虚

　　天空犹在湿湿地过滤

　　①张中海诗《不如归去》。

　　屈子行吟　

　　在毒蛇们盘踞的山道上

　　曾经那样魂飞魄散地跳跃

　　现在明白　　也只有蛇蝎　

　　才肯沿着这发抖的黑梯子

　　爬升高高在上的人间地狱

　　而我是人　　我应该回过头来

　　面对开阔地___

　　江水　　农人奶大的庄稼

　　以及和美的青草

　　云神巨大的影子划过江面

　　不可抑止地划过江面

　　在这一瞬之间　　江水无声

　　一瞬之后　　江水如雷欢腾

　　于太阳失血惨白的光芒里

　　漠然地欢腾

　　而青草　　和美的青草

　　绿色的火焰　　行吟的使者

　　它的少数留在此地

　　与农人奶大的庄稼为邻

　　它的多数　　如一支浩荡的队伍

　　一直开赴天的尽头

　　在庄稼所不及的地方

　　深深地扎根

　　。。。。。。知道青草不会绝灭

　　知道青草

　　在这惨不忍睹的年月里

　　甚至不曾减少一根。。。。。。

　　最终立于世界之表；我身心坦荡

　　鸟类的好奇与饶舌不复使我伤心

　　我感念青草

　　我至死是个善良的老头

　　在这最后的时刻

　　我如一段黑瘦的硬木

　　尽力溅起泡沫　　滋润青草

　　漂流的杜甫

　　杜子　你既一贫如洗

　　偌大个宇宙就任你漂流

　　此刻渚清沙白

　　你道是风急天高

　　依然浩歌弥激烈

　　你忧天忧地忧古忧今

　　忧鬼忧神忧国忧民

　　唯独不忧你自己

　　难道你无后顾之忧

　　杜子　恕我直言

　　你其实很迂腐

　　迂腐得穷愁潦倒可悲可怜

　　以致养不活自己的骨血

　　你让你无辜的夫人

　　一生熬受泪泉的洗礼

　　那贤妻良母

　　怀抱女人的宿命

　　一生卑微得敢怒未敢言

　　一生安分得无悔无怨

　　哦杜子

　　贫贱夫妻百事哀

　　贫贱曾是美德的前身

　　贫贱曾是一种幸运

　　看如今满街满巷的仙侣们

　　往往呛着婚变的硝烟

　　萎靡地歌吟

　　阮步兵之夜

　　是谁　立在此刻陡峭的阴影里

　　于耳鸣中体验寒冷

　　这当儿　人只能听见

　　那些早已消失了的琴声

　　这是你一个人驰骋的舞台

　　驰骋　啊驰骋

　　月光无顾忌地照耀

　　高大的槐木不是作为月亮的阻障

　　而正是人的依托

　　悄然行走其下

　　或者　以幽深的目光伫立

　　听时间自你的头顶轰然而过

　　听北林的啸叫

　　那夜　那琴声　那北林的啸叫

　　许多不眠的人都听见了

　　甚至摇撼着一代代无辜的后人

　　惜仲永　

　　初以吟咏聚财

　　不过享誉一方

　　那是给予父教的报答

　　后以才尽垂名于世

　　却是赤子之心留给后人的

　　力透纸背的败笔

　　从通灵的光圈

　　到悟空的金箍

　　原只容得下

　　一个"；咒"；字　

　　崖上

　　风是谁的性格　带来

　　滚烫的雨　冰冷的雨

　　风是怎样的性格　带来火的冰

　　一个真正的孤独者

　　必定是在高处　在风雨之中

　　寒啸的风里　我在崖上

　　攒射的雨里　我在崖上

　　脚下是深树幽谷　我不回头

　　脚底有洞　洞深有兽

　　独兽猩红的独眼　百无聊赖

　　磨牙之声铿然

　　裹紧单衣　颤声的哀唱始终不离我嗓

　　裹紧单衣　捡食一片又一片雪花

　　西部的月亮

　　我长成在中国的海岸线上

　　也曾作过一次远游

　　而现在　对于西部的月亮

　　我的印象执拗　而见解荒唐

　　西部的月亮是圆的　而且浑黄

　　西部没有月牙儿　永远没有

　　月亮初出东海　如一柄银镰

　　如犊天真　充满幻想

　　它遥远地走来　走着走着

　　就成熟了　如一棵

　　遇旱早熟的高粱

　　望东海已是天涯

　　自从风干后　咸味腥味

　　尽在瞳仁里鼓荡

　　看得见白塔的房间

　　就像爱心寻找爱心

　　首先找到的是双重的空白

　　让什么进入背景

　　庄重我们的思想和生存

　　沿着空气雪白的流向

　　你终于窥见了这扇

　　突兀的大窗　巍峨的雪镜！

　　怎样的旗帜敞亮胸襟

　　怎样的坐姿暗合房壁沉默的纹理

　　怎样的心情踏雪前来

　　而能与白塔无愧地对立

　　舍此　难道我只能咬紧嘴唇

　　默默忍受刻骨的宁静

　　我来晚了　还在雪镜白塔之外远远地观望

　　并且尝试　突然喊出我的幸福

　　莫听尘嚣与天风

　　＿致驾驶员朋友

　　莫听尘嚣与天风

　　动之以静　守动如静

　　动静之间柳暗花明

　　心平气和　方向在握

　　休恋杯光与霓虹

　　深聆红黄绿的变奏

　　牢记诗人情话＿

　　心不能小　但是要小心

　　心气平和　生命在握

　　你的道路绿走天涯

　　你的时运渐入佳境

　　万水千山从容过了

　　那旋律　那激情

　　原汁原味　原声原色

　　一一兑入年轮

　　斟饮向晚晴

　　流浪的春　

　　为一个梦陶醉着

　　春天睡了很久

　　当她醒来

　　忽然厌烦于自己的单调

　　决然地

　　去流浪了　

　　去了夏

　　去了秋

　　去了冬

　　冬是尽头啊

　　是路的尽头

　　春痛哭了一回

　　婆娑着泪眼

　　辨认家门

　　盲目的流水　

　　一夜春风

　　吹走了我的衣裳

　　让我怎么样抵挡春寒

　　在旷野的拐角处

　　赤裸的我又被盲目的流水撞伤

　　盲目的流水曾被冬天撞伤

　　现在却迁怒于我的身上

　　比盲目更盲目的流水

　　比寂寞更寂寞地流淌

　　我蹲下来

　　照一照我的伤口

　　或者干脆

　　割一半给你

　　但愿你能驻足片刻

　　如同在梦乡的梦里

　　曾那样匆忙地互祝平安　

　　白杨岸　

　　这也许是最美的故事的首选背景

　　上流的火车　　下游的汽车　

　　只要不约而同地轰鸣

　　这儿茂密的光阴就会格外宁静

　　除了随意穿行的小风

　　你不会碰见第二个游人

　　鸟们返青的歌喉

　　伐木者梦寐的断响

　　一律散漫得无迹可寻

　　甚至没有必要接近流水触摸流水

　　生锈的玻璃半掩着混沌的液体

　　酝酿了很久的列车匆匆驰过

　　留下来的是最最耐读的静物

　　汛期来的时候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