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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海燕-我是一朵飘零的花(出版)-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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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也住在附近,房间虽然也很简陋,但相对来说比较宽敝,也很干净,还有一台电视机,年夜饭就摆在他们的房间里。看着六个人都是一对一对的,只有我形只影单,我很是郁闷。好在快吃饭的时候,好久不见的李萍进来了。
我心里一阵高兴,可细细打量她,我忽然产生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如此冷的天,她竟然是穿着低腰黑色牛仔裤,上面是一件露着肚脐眼的黑色吊带衫,吊带衫外面套着一件短短的黑色小棉袄。脸上的妆容化得十分精致,原本细长的脖子上挂着一颗色泽很好的绿色玉石。
她与我们迥异的装束使房间里的气氛立刻觉默起来。李清勉强笑道:“李萍来了,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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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萍将将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愧疚地说:“我上次寄回家的钱被爸爸退回来了,姐你帮我寄一次吧。”
李清叹了一口气:“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李萍却得意地说:“不了,佟生的车还在等我呢,我们在酒店订了年夜饭。”然后她说了东莞一家著名酒店的名字。话音刚落,不远处果然响起汽车的喇叭声,她嫣然一笑,道了声“新年好”,便风姿绰约地走了。
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因为是乙病毒携带着,李萍被金秋厂拒绝后,外面稍稍象样一点的厂也不要她,只本来她在李清老公的帮助下进了他所在的电镀厂,因为厂小且待遇不好,很难招人,所以并不需要健康证的。可她嫌气味难闻,工资又低,吃得又不好,就瞒着李清他们,跟一个老乡进了洗脚城。本来是说只负责按摩、洗脚、推拿的,谁知没做两个月就被常去洗脚城的佟老板看中,她就辞了工作,住在佟老板给她租的房子里。佟老板每月给她三千元零花钱,平时还常送她衣物首饰。”
听到这里,胡海波叹了口气说:“其实也怨不得她的,稍好一点的厂都不要乙肝携带者的,不能进好厂,回家又赚不到什么钱,走上这条路是必然的。”
一直在喝闷酒的李清老公显然喝得有些多了,他一反刚才的腼腆,情绪激昂地说:“为什么中国会变成这个样子?农村的漂亮女孩都来城市给男人按磨、洗脚、推拿?农村的男人给城市人修路、挖地、背砖头,还要什么狗屁的暂住证!老天啊,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有人生下来就要忍受贫穷,有人生下来就是既得利益者!”他边说边捶着桌子,最后竟趴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李清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满地说:“乔健,大过年的,你有完没完,当着这么多弟弟妹妹的面,也不怕丢人!”
没想到听了这话,乔健不但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对李清怒目而视,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哭:“你她妈的在我面前装什么装?结婚五年了你连只鸡蛋都没给我生下,你还有脸说我!”
李清气得浑身哆嗦,回骂道:“没下蛋是我的事吗?那是因为你自己没种!早就叫你不做该死的电镀了,可你说除了电镀厂你找不到工作!是谁他妈说的,自己厂里好多男工生不出孩子,其中包括管生产的副总!”
乔健立刻暴跳如雷,“腾”地站起来,随手拿起盛汤的碗就象李清砸去,李清急忙一闪,那只汤碗“砰”地一声砸在对面的墙上,摔了个稀巴烂,碗里的汤汤水水溅得到处都是。李清立刻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
李梅看到姐姐哭了,连姐夫也不喊了,大声责备道:“乔健,你在广东这几年什么都没混到,在外面象狗熊回家就打老婆,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乔健反手就扇了李梅一个耳光,胡海波立刻扑上去当胸给他一拳,骂道:“你他妈想找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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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健没提防,立刻摔了个仰八叉,连带桌子也差点翻了。乔健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张牙舞爪地向胡海波扑来。胡海成立刻和弟弟站在一起,冷冷地说:“是你打人在先,你要是再敢耍酒疯,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和米娜也愤怒地望着他,他眼珠一转,很快恢复了刚才的腼腆斯文,“嘿嘿”一笑道:“我喝多了,喝多了,吃饭,吃饭。”
我和米娜赶紧将战场收拾一翻,可再坐在桌子边,人人都没有了食欲。只好胡吃了几口饭草草收场。虽然家里乱成一团,但李梅还是和胡海波将我送到了厂门口,年底正是东莞最乱的时候,他们不放心我一个女孩子走夜路,让我非常感动。李梅让我三天都到她那边做饭时,想到刚才吵成一团,他们心情肯定也不好,便没有答应她。
虽然其余的三天我在厂里买了饭票,因为在饭堂吃的人很少,大多数是去亲戚朋友或老乡处租房子做饭吃了。所以厨房的人也很怠慢,饭都冻成了疙瘩,菜里也结着一块块的油块。每次吃饭时,我们都把饭和菜放在一起,然后冲热水进去,冲一次倒掉一次,直至饭菜有些热气了再吃。
宿舍里除了我,还有两个人跟我一样是在饭堂吃饭的。一个是车位组的张珊,一个是包装组的柳翠花,大家都叫她柳姐。平常我们的关系也是淡淡的,这两天就我们三个人长期在宿舍,反而亲热了起来。因为除夕和初一早晨打电话的特别多,直到下午磁卡电话前的人才少了些,我才和张珊结伴去打电话。
前段时间,阿姨家的“小霸王”因一件小事把我弟暴打一顿后,妈妈便和弟弟般回我们家,暂时住在灶房里。我的电话是打到村里一个“包工头“家的,全村只有他一家装了电话,电话号码是年前弟弟写信给的。“包工头”倒还热心,很快叫来了我妈妈和妈妈。
当好久没叫的“妈妈”两个字冲出喉咙时,我感觉嗓子硬生生地痛。妈妈刚叫了一句“海燕”,便催促我挂电话,我知道她是心疼电话费。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妈妈只好说:“你寄回家的钱还没有到一万,但我还是决定过了年就开始准备建房子,反正差的钱也不多了,你领了工资再寄过来。只是,只是苦了我女儿了。”说到这里,妈妈泣不成声了,我只好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回头再看身后的张珊时,只见她满眼是泪,哭得甚是伤心,我吓了一跳,关心地问:“你,家里还吗吧?”
她边擦眼泪边哽咽着说:“电话是我五岁的小侄女接的,刚听到我的声音,他便哀号起来,他说,‘姑姑,叫我妈妈别打工了,我要妈妈啊。’我就哄他,‘傻孩子,妈妈在外面给你赚钱呢。’没想到他哭得更伤心了,‘我不要钱,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为了省钱,我嫂子今年没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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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珊越说越伤心,回到宿舍,正在织毛衣的柳姐问明原因,不以为然地说:“你还只是姑姑就哭成这样,要是象我一样把亲生儿子留在家里三年五载的,你还不要哭死啊。”
我好奇地说:“三年五载?那他还认你这个妈啊?”
她叹了一口气:“你还别说,不但那小兔仔子不认我了,我也没认出他。我来这边打工时,我家猫儿才八个月。一年半以后,趁着不是过年,车费便宜,我就回家看了看。才刚到家,满村的孩子都过来问我要糖吃。我们那儿就是这样,在外打工的人回家在村里看到小孩子要发糖吃的。我早就准备好了糖,糖发了,孩子们也走了。但身边有一个孩子却不走,不远不近地围着我转,我以为他可能还想多要一点,于是就满足了他。如此三次,我就有些烦了,我问邻居,‘这是谁家的孩子呀,我都给了他三次糖了。’邻居呵呵大笑,‘这就是你的孩子啊。’我当时抱着孩子子,那个哭啊。”说到这里,她放下正织的毛衣,抹起了眼泪。
我心情非常沉重,出外打工的人,谁个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听柳姐一说,张珊就不哭了,只是双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柳姐却眼泪越抹越多了。难得有三天时间不用上班,我不想让自己总是伤心,便爬上床,拿起久违的笔和日记本,把自己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一一记录下来。和以往的记录不同的时,我的记录里多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就是沈洲。自从发生过关系以后,我一天比一天更强烈地思念着他。
可惜三天的假期太短,短得还没来得及品味便过去了。初四一早,我们又开始了象往常一般的忙碌。每次忙碌,我们想的是赶紧把这批货做完,做完后也许可以休息一下。但真的休息了,很多人又会抱怨,因为放假时每天十元的补助,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因为厂里是初十正式上班,大约是初三开始,厂里己陆续有人回来了。于是我开始度日如年地盼望沈洲也能早些回来,但我一次次失望了。直到初九晚上,因为第二天就正式开工了,那晚就没有加班,我简直是绝望了。吃过饭便早早冲了凉爬上床写日记,我心乱如麻,对他也由思念变成了怨恨。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张珊尖叫一声:“海燕,有帅哥找。”
我心里一震,发现竟然是沈洲站在门外。这是自看过病后,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房间。我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下床,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站在他面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冲我温柔地笑笑,转身往外走,我顺从地跟了出去。刚一进他的房间,他便把把我紧紧拥在怀里。我幸福地差点晕眩,喃喃地说:“你想我了,是吗?”
他却一句话也不说,迫不及待地将我压在我床上。
178。
说句实在话,我对他的思念是因为太过寂寞,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依恋,并不是因为爱。分别了半个月,我很想和他好好诉说一下别后的思念,反而对性没有了渴求,但为了迎合他,我还是顺从脱了衣服。
他表现得很凶猛,仿佛要把我吃了一般。但不知为何,在我刚有感觉的时候,他便又不行了。我就象一只正在水里活蹦乱跳却一下被人晒在海滩的鱼,但我并不在乎。现在对我来说,只要他在我身边真实的存在,我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我便和他讲话:“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好多人都提前的呢。”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别说话好吗?我好困,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又要不停转车,累得不行呢。”
我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想和他说,好想他把我抱在怀里浓情蜜意一番,听我诉说这半个月的思念啊。听他这样一说,只好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来,但还是怯怯地问:“今晚,我可以住在这儿吗?”
他断然否定:“不行,这房间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韦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再说,保安要是查房看到你,我们两个都得开除。”
我委屈地垂下眼睑,鼓起勇气说:“不如,我们也去租个房子吧。”
他脱脱口而出:“不行,这绝对不行!”
我失望极了,厂里很多人都是确定关系就到外面租房子的。他大约觉得有些不忍,但还是用坚决的口吻命令我穿上衣服,自己也套了件睡衣,从行李包里拿出一盒大宝,邀功似地说:“我从家里带了两盒大宝,你拿一瓶去用吧。”
我犹豫着接过了,轻声说:“何必从河北带来呢,这边也有的。”
他正色道:“这是河北产的,正宗,在这边买的多是假货。”
我还想说什么,他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真的要睡了,好困的。“
我只好委屈地拿着大宝走出房间,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觉得别扭,不由冲动地想,自己这算什么呢?送上门给人睡吗?而得到的却仅是一盒大宝!忽然就想到了胡海波,当初他将自己节省下来的鸡腿和可乐送给我,可他连手都没碰我一下。一瓶可乐在外面卖三块钱,一只鸡腿在外面也是卖三块钱。而一瓶大宝呢,应该也和这个数字不相上下,可他的工资是胡海波的两倍,他还占有了我的身体!难道我在他心里,是这样不值钱?
但转念一想,我怎么可以是这么俗气的女人呢?爱情是不可能与金钱划上等号的。我在不知不觉间爱上沈洲,是因为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可见我与他还是有缘份的。何况,这可是我接受的第一件来自男人的礼物,我一定要加倍珍惜才是。
沈洲是个稳重的男人,他不让我在他房间过夜正说明他的理智呢。因为孤单,因为寂寞,我一遍遍在心里为他对我的冷淡找着让自己信得过的借口。以至于到最后,我甚至开始鄙视自己了:到底是个没上过大学的农村女孩,总是把爱情也想得那么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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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上班了,公司又每人发了我们一元钱的红包。虽然只是一元,但不用流汗得来的东西,哪怕再少,也足以让我们高兴半天了。更让我高兴的是,上班刚刚三天,高总便派人把我叫进了他的总经理办公室!
尽管早就认识高总,但一直是远远地看着,他身材矮胖,将军肚却高高挺起,走路总喜欢低着头,十分让人敬畏,真难以想象他就是传说中的“养鸡专业户”。
现在近距离观察,发现他面色很是红润,精神也好。走进他装饰得高尚典雅的办公室,我很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地说:“高总,新年快乐!”
高总顿时一愣,随即哈哈一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更加手足无措了,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他示意我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耐心地解释道:“按照迷信的说法,‘新年快乐’中‘乐’的粤语发音和‘落’相近,很不吉利,所以粤语地区的人,特别是香港人,打招呼一般都会说“新年好”,而不说“新年快乐”,倘若你用‘新年快乐’和香港人打招呼,人家会不高兴的。不过我无所谓啦。你是丽娟的好朋友,哈哈。”
我赶紧道歉:“对不起,高总,新年好。”
他微笑着说:“你很机灵,不要紧张。这次回香港过春节,丽娟一再叮嘱我,要我好好照顾你。”
听了这话,我心里更是一酸,难过地说:“谢谢,以后很少机会见她了。”
高总点点头,顿了顿说:“其实当初在你们五个女孩中,我最想要你做我的儿媳妇。你没男朋友,很善良,看上去也比丽娟聪明。”
听了这话,我立刻不知所措起来。他的语气中满含歉意,仿佛没有选中我很对不起我似的。
他又问:“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选中丽娟了吗?”
我很配合地摇摇头。
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你接了天天的棒棒糖,没有象另外三个女孩一样歧视他,说明你很善良。但丽娟不但接了棒棒糖,还帮天天擦了嘴,说明她不但善良还很有爱心。你认为我分析得对不对?”
我真没想到一个管着近万人大厂的老总还如此无微不至,更加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好再次配合地点点头:“对,你说的都对。”
高总满意地笑了:“早就看出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我要重用你!我己经和你们针织部的孟小姐说好了,她会重新安排你的工作的
180。
听到这话,我激动万分,连声说:“谢谢高总,太谢谢。”
高总忽然将身子前倾,神秘地说:“现在你可以去找她了,她要是为难你,你就来直接向我汇报的,”
我沉浸在工作即将改变的喜悦当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我知道这是丽娟的功劳,并不是我努力的结果,但毕竟,脱离一线员工的工作是我梦寐以求的。
从高总的办公室出来,我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而带笑容地往车间走去。孟小姐和珍姐坐在办公桌前,面对面地讨论着什么,看上去非常热烈。我礼貌地走过来,恭敬地说:“孟小姐,高总让我来找你。”
孟小姐眼皮都不抬一下,似笑非笑地冲我扬了扬下巴:“你坐我对面吧,那就是你的办公桌,以后你就是我的助理了。”
好象昨天隐隐听说孟小姐的原助理不会来了,那个助理是个女孩子,虽然貌不惊人,但听说是个大学生,非常能干。一想到曾是大学生作过的位子现在是我的了,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连声说:“谢谢,谢谢孟小姐。”
孟小姐眼睛早就望到了别处,倒是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的珍姐不高兴了,我看到她脸一下子撂下来,悻悻地站起来了。我不以为意,望着面前那套灰色的椅子、办公桌以及桌上崭新的电脑,真是百感交加。这个座位,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啊。我的理想一直是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上班,虽然车间的办公区并没有空调,但足以让我心花怒放了。我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充满欢喜。
谁知这欢喜还没维持一分钟,再次回到自己座位的珍姐从旁边传来一句讥讽:“这个破厂,不知还有多少草鸡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旁边的人听到这话都笑了,边笑便轻蔑地看着我,但没有人理我。
我尴尬万分,只好装作没听到,讪讪地问:“孟小姐,需要我做什么呢。”
孟小姐不耐烦地说:“你又不会电脑,连文件都不能帮我打!先看看文件夹中的文件吧,慢慢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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