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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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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惠胆怯地从父亲面前走过,朝着奶奶的房间走去。自从哥哥家宝死后,家惠就一直是只孤独的风筝,往返在门外的台阶和奶奶的房间之间。有时候,奶奶会长久地默默抚摸着家惠的脸,苍老的脸上满是怜爱。家惠就说:“奶奶,我知道你疼我。”于是奶奶就指指装有罐头的小柜子。家惠说:“奶奶,我不吃罐头了,再也不吃了。”
宋火龙叫住了家惠,对她说:“奶奶睡着了,你还到奶奶房间去做什么?”
家惠被吓了一跳,立在屋子中央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脸。宋火龙敲着桌子说:“整天就知道窝在奶奶房里,奶奶房里有奶吃呀?”
从那个冬天之后,水果街上的人都意外地发现,七岁的家惠以前那张红润白皙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面黄肌瘦的脸,有人发现她的手也变小了,小得能看见每一个骨节,丝毫不像一个七岁姑娘的手。宋家的邻居大妈是第一个觉察到家惠变化的人,她不无关切地对红香说:“惠珍呀,你们家家惠看来是营养不良了,你看孩子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红香 第八章(5)
家惠能够听到人们都在谈论自己,她听到他们在说到她的时候都在叹息,那叹息声带着某种力量冲破了她的耳膜,叫她头痛欲裂。宋家惠时常头痛的毛病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红香听从了邻居大妈的话,她对家惠说:“以后你不准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没看见天气很冷吗?”
鹿恩正是最先注意到家惠不再坐在台阶上发呆的人,现如今他去往育红小学的时候,必须经过宋家门前。最初几次冯姨并不放心,跟着送了他几次。有一次恩正就对冯姨说:“冯姨,以前有个小姑娘天天坐在那里的台阶上,她不怕冷。”
冯姨说:“福太太不让你和水果街的人来往,你得记着。”不过没过多久冯姨就忘了福太太的禁忌,她对恩正说:“那姑娘叫家惠。”
“我知道她叫家惠,你还说她杀死了自己的哥哥。”恩正说。
“小少爷,可千万别在太太面前说这个呀。”冯姨连忙说。
恩正立即说:“你放心吧,我才不会说呢。”
“不会就好,要不太太会骂我。”
“冯姨,母亲不会再骂你的,现在是新社会,人人平等,给你说了多少遍了。”
冯姨从水果街街口走过的时候,她刚好看到宋家那黑色的小门开启,家惠端着洗菜的盆子走了出来。家惠看见冯姨,问候她说:“奶奶你好。”
冯姨停了下来,她迅速地朝家惠后面的屋子望了一眼,因为光线的缘故,除了一团灰暗,她什么都没看到。冯姨悻悻地看着家惠洗菜,她看到家惠的手指长而细滑。冯姨说:“孩子,你现在都会干活了,真是不简单。”
家惠说:“我只会洗菜。”
“会洗菜就很不错了,姑娘。”
家惠蹲在台阶前把青菜洗好后,又一根一根地摆整齐。阳光从天而降,像白色的粉末一样洒在家惠的头顶和脊背上,她整个瘦小的身子便沐浴在了白色的光芒之中。冯姨看到阳光穿透了家惠的皮肤,她的皮肤变得无限的白净,那洁白下面是涌动着的潮红。与此同时冯姨还在家惠洗菜时专注之极的脸上看到了一对浅浅的酒窝。
最后,家惠把青菜全部摆好了,她抬起头说:“奶奶,你也住在这条街上了吗?”
冯姨点了点头,说:“是呀,现在奶奶就是你的邻居了。”
就在这时,屋内传出了一声女人的咳嗽声,接着冯姨就听到了一个严厉的声音:“洗个菜比买菜时间还长,给你说了别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家惠连忙端着盆子上了台阶,她瘦弱的背影像一阵风一样隐进了屋子的黑暗中去了。
3
在同州解放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红香都是以无业者的身份出现在水果街上的,宋火龙在罐头厂的工资勉强能够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有时,在罐头厂忙碌了一天的宋火龙也会用试探性的口气对红香说:“女人也要找个事情做才对,要不整天呆在家里也会很闷的。”红香知道宋火龙的意思。红香拒绝宋火龙的方法只有一个,她会指着受伤的右脸说:“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脸,这样的脸怎么好意思出去工作呢?你不怕丢人我还怕,再说我什么都不会,没有文化,你要我去做什么?”对此,宋火龙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一九五八年,宋火龙所在的罐头厂扩大生产,需要招收一批新工人,宋火龙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告诉了红香。他说:“这个机会不容易,我都给领导们说好了,领导不计较你的旧事,再说不会可以学,你可以从学徒做起。”令宋火龙失望的是,这个信息没给红香带来丝毫的高兴,红香冷漠如冰霜的表情使他又一次意识到,她根本不想工作。
宋火龙说:“你已经在家歇了八年了,也该出去做些事情了。”
红香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在灯下思索了一会儿后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赚钱,是你的累赘了?”
宋火龙点了一支烟,幽幽地说:“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红香说。
“我没这个意思。我是说现在孩子长大了,你不能总呆在家里。”
“我呆在家里怎么了?我呆在家里又没多吃东西,你带回来的罐头我连尝都没尝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天晚上宋火龙和红香的斗嘴逐步升级,睡在奶奶房间的家惠能听到父母的争吵声从压抑到克制到最后的怒不可遏,她听见母亲拍着桌子对父亲说:“我吃的是自己的钱,我不亏欠你们宋家,一分也不欠。”
第二天家惠起床的时候,父亲已经到罐头厂上班去了,母亲一个人坐在光线暗淡的屋子里发呆,饭桌上是空的,由此可以判断父亲没吃早餐就早早上班去了。
家惠主动去厨房做了早餐,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动手做饭,在厨房的柜子里,她找到了米袋和一盘昨天吃剩的咸菜,她把咸菜放进锅里热上后,就到外面的台阶上淘米去了。早起巡逻的红袖章老太太看见七岁的家惠在淘米,就对家惠说:“姑娘,你妈妈呢?”
红香 第八章(6)
家惠说:“我妈妈头痛。”
两位红袖章老太太窃窃私语地走了,不过家惠还是听见了她们说的话:“这个女人的宝贝脑袋怎么总是痛?”家惠对着她们的背影的说:“我妈妈没有总是头痛,只是今天痛。”
这时鹿恩正刚好背着书包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的样子让家惠觉得他还没睡醒似的,家惠敲着淘米的盆子对鹿恩正说:“你快迟到了。”鹿恩正回过头说:“没有,时间够着呢。你现在不坐在台阶上发呆了,改作在台阶上淘米了。”家惠噘起嘴巴说:“我妈头痛,所以我才做早餐。”
鹿恩正笑着跑开了。
家惠捧着淘米盆往回走的时候,看见母亲正倚在门框上看着她。
家惠说:“米淘好了。”
红香却面无表情地说:“你刚才和谁说话呢?”
家惠跨过门槛说:“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就和他说话?”红香板着脸说。
“他每天从我们家门前经过。”
“从门前经过你就和人家说话,你不害怕遇到的是坏人吗?你听好了,以后不准你再和他说话。”红香说着把米盆从家惠手里夺了过来,自己拿到厨房去了。家惠困惑不解地嗫嚅着嘴巴,思考着发自母亲的这一莫名其妙的指令。
红香一连三天都没做早餐,每个早晨家惠都能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外面的堂屋下,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街道的青色石板。家惠从母亲的目光中看到了忧伤,那是真正的忧伤。从去年冬天开始,家惠已经越来越能体会到什么是忧伤了。每逢此时,家惠都会主动去厨房做一家人的早餐,红香并不阻拦她。红香对家惠说:“你长大了,你也该学会做家务了。”
第三天晚上,家惠听见母亲对父亲说:“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把我的所有钱都用在了你们宋家,现在你却叫我出去工作赚钱,我早就应该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不过家惠没听到父亲的声音,她只听到父亲不断吞咽唾沫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的父母对话声让家惠隐隐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充满秘密的家庭,她不无大胆地推测,也许很久以前母亲是个有钱人,她把钱全部给了父亲。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想,母亲不会是有钱人的,即使是有钱人,她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把钱给别人。在家惠的心里,母亲是个阴郁易怒但却精明有加的女人。
春天之末,水果街上的住户发现了另一个新现象,那就是,每逢中午和傍晚时分,都会有一种奇怪但却悦耳的声音从鹿家住的小院子传出来,那声音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时而悠悠潺潺,时而急促如玉珠落盘。人们惊异地望着那个小院子,彼此打探着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琴声。”有人说。
两位红袖章老太太最终破解了难题,她们从冯姨口里得知,那声音是鹿家小少爷弹钢琴的声音。
“钢琴?”水果街的住户们异口同声地说。
“是,钢琴。”两位红袖章老太太得意地说。
原来是钢琴的声音呀,这种仅仅曾经耳闻而从未目睹过的钢琴一下子激起了水果街住户们的好奇心,他们纠缠着两位红袖章老太太,向她们打听钢琴的样子。有人大胆地问:“钢琴是不是钢做的?”
老太太不屑地说:“钢琴当然是钢做的,要不为什么叫钢琴?真是猪脑子。”
等询问的人走了后,两位老太太又去找了冯姨,她们神秘地问冯姨:“大姐,你说的那钢琴是用什么做的?是不是钢做的?”
冯姨却有些不敢肯定了,她回去问小少爷鹿恩正。恩正挠着脑袋说:“是,肯定是钢做的。”
水果街上的原住户并不讨厌鹿恩正的钢琴声,相反,他们都很喜欢那声音,琴声淡得像柔和的阳光一样穿过整条街道,又如涓涓流水一样淌进了每家的屋檐,最后,狭长的街道上就全被这悠扬的钢琴声充满了。在夏天逐步到来的日子里,两位红袖章老太太很惊奇地发现,除了街口的宋家,水果街上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敞开了门和窗户,以让琴声能够顺利地飘进他们的房间。
有时候,有人会问:“你们说鹿家小少爷弹的是什么曲子呢?”
这个问题人们同样得求助于两位红袖章老太太,两位老太太对这样的任务乐此不疲,她们从冯姨那里带出来的答案是,小少爷弹的曲子叫月光曲。
“月光好呀,月光好。”大家都这么说。听着那琴声,人就像真的看到了月亮一样。
冯姨把水果街原住户对小少爷的琴声非常喜欢这件事告诉了福太太,福太太却说:“难道他们那些人也懂得钢琴么?他们都是狗看星星,图个热闹。”福太太不相信他们能听懂钢琴,她由衷地看不起那些人。
自从搬进水果街后,福太太几乎是整天蜗居在自己的屋子里,偶尔坐在小院里看看院子中央的那棵桃树,因为久不出门,她的脸色变得像纸一样苍白,另外,冯姨还破天荒地在福太太头上看到了白发,虽然只是那么几根,可它还是像白色的火花一样溅伤了冯姨的眼睛。冯姨悲伤地对鹿侯爷念叨着:“福太太生出白发了。”鹿侯爷摆着手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人总会长白头发的,你看你满头都是白发。”从这一年春天开始,鹿侯爷被安排在鹿家捐给国家的油坊做经理,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以前的鹿氏油坊如今到红星油厂度过的。
红香 第八章(7)
红星油厂在同州城的城西,鹿侯爷每天一大早骑上自行车去上班的时候,水果街上还是空寂一片,鹿侯爷总是水果街上最先起床的人,同时他也是红星油厂第一个到达办公室的人。油厂的陈书记三十多岁,以前是个军人,从营长的位子上转业后来的红星油厂。陈书记多次对油厂的职工说:“大家看看我们的鹿经理,他是我们学习的楷模,最先到岗,最晚离岗,要是我们厂的全体职工都像鹿经理这样,红星油厂还愁不能让产量翻一番翻两番甚至翻三番吗?要是全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同志都能像鹿经理这样兢兢业业勤劳务实,那我们伟大的国家还愁不能超英赶美吗?我告诉大家,不愁,一点儿都不愁。”
陈书记喜欢喝酒,他的办公室里总是放着一瓶打开的白酒,酒香飘溢在红星油厂办公楼的整条过道。中午休息时,陈书记经常会提着酒瓶走进鹿侯爷的办公室,他说:“老鹿,来,我们喝一盅,就一盅。”陈书记不把杯叫杯,而是叫盅。
鹿侯爷端着饭盒走过去,端起陈书记斟给他的半杯白酒。鹿侯爷说:“我老了,这酒不能多喝了。”
陈书记就笑着说:“鹿经理才五十多岁,这算什么老呢,革命前途还漫长着呢。”
一顿中餐吃下来,一瓶酒就被干完了,这当中大部分是陈书记喝掉的。陈书记喷着满嘴的酒气去洗饭盒,鹿侯爷连忙抢过来,说:“还是我帮陈书记洗,顺带就洗了。”陈书记推辞了两下,也就任由鹿侯爷去了。
鹿侯爷洗完饭盒后,把饭盒放在了陈书记的办公桌上,然后双手湿漉漉地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正斜靠在沙发上剔牙的陈书记给鹿侯爷递来一支香烟,鹿侯爷没接,他说:“我这老肺有问题,吸不成了。”
陈书记就笑嘻嘻地把那支烟塞进自己的嘴巴,他说:“鹿经理是见过世面的人,抽不惯这种不值钱的东西。”
鹿侯爷就笑着说:“陈书记说笑话了,我现在也是无产阶级。”
陈书记说:“你这个无产阶级,可是见过世面的无产阶级哪,不像我们这些土豹子,除了战场,什么都没见过。”
第二天鹿侯爷就专门带了瓶茅台给陈书记。他对陈书记说:“这是我儿子鹿书正孝敬我的,可是我一直对喝酒不怎么在行,所以就顺便把它给陈书记带来了,省得在家里放坏了。”
陈书记咂吧着嘴巴说:“鹿经理这话不对,饭能放馊,这酒可放不坏,看来你真是外行了。”
鹿侯爷说:“我本来就是外行。”
“既然你是外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陈书记一把拧开瓶盖,鼻子凑在瓶口深情地闻了闻,然后说:“以前在战壕的时候,最想的就是能喝口好酒,死也无憾。”
鹿侯爷下班回到家时,一家人正围在饭桌旁等着他吃饭。如今这个院子里总共只有五个人,鹿侯爷、福太太、鹿恩正、冯姨以及厨子,所以福太太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计较,同意大家在一张桌上吃饭了。福太太对冯姨说:“世事变了,一切都得变。”起先冯姨是死活也不肯上桌的,她灰着脸说:“下人怎么能和主人坐在一起吃饭呢,世事再变也得有个规矩。”只是后来鹿侯爷发话了,冯姨这才不好意思地上了饭桌。
吃饭过程中大家都保持着沉默,只有鹿恩正偶尔在椅子上摇动两下弄得椅子吱吱响。福太太对儿子说:“吃饭的时候不准动。”鹿恩正就停止了摇晃,不过不要多久椅子又发出吱吱声。福太太便拍着桌子说:“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你就快和水果街上的那些人一样了。”
鹿侯爷朝院门看了一眼,说:“教训孩子的时候小声点儿吧。”福太太忽然就来了莫名的火气,她起身离开饭厅,回自己的卧室去了。鹿侯爷搁下碗筷跟了进去。不一会儿外面的人就听到了里面的争执声,鹿恩正听到母亲说:“那酒呢?酒呢?你把酒偷出去送人了,你知道我喜欢喝酒,你却专门把酒送给别人,你现在和外面街上的那些人一样庸俗不堪。”在鹿恩正的记忆里,这是母亲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对父亲说话。最后,他看见父亲垂头丧气地从卧室走了出来,母亲把门从里面嘭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4
这年秋天,同州城东南西北四个城区都架起了高高的炼钢炉,鹿恩正看见水果街上的许多人推着装有自家水壶和锅盖的小车往北边的炼钢炉而去,他对冯姨说:“那些人都去炼钢了。”冯姨说:“不光是他们,全同州城的人都炼钢去了。”
往北望去,鹿恩正能够看到一股黑黑的浓烟升向天空,然后慢慢地消融在广袤的蓝天。鹿恩正知道那是炼钢炉冒出的浓烟,他对着浓烟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冯姨就看见他跑向院子角落的杂货房,他说:“我也要去炼钢。”鹿恩正在杂货房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气喘吁吁地问冯姨:“那个烂掉的锅盖呢?我前天还看到了,还有那个没用的花瓶,那也是铁的。”这时候福太太从房间走了出来,她对儿子说:“别找了,你父亲早就把那些玩意拿走了。你们父子两个,也不知道想搞些什么。”
红香 第八章(8)
鹿恩正说:“我们要去炼钢。”
福太太暗暗地笑了一声,然后又回了房间。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鹿恩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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