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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仙-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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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吟一句那十人齐声跟着和一句,念完后仰头喝下碗里的酒,摔碎酒碗,一人上前给关二爷烧了三根半香,磕三个半头。仪式最后,雷符一人发给他们一只蓝灯笼,嘱咐他们回家挂起。蓝灯笼一挂,过去的自己便已往生,从此以后生为社团的人,死为社团的鬼。
  一轮仪式看完,无名左右都找不到容匪的人,一个劲往后排。等到只剩最后一组时,他没办法只好跟着人群过了竹门关,跨过火盆,他人才在关公像前跪下,那两扇沉重的黑木门却被人从外打开,无名还以为是容匪回来了,转身看过去,却看到外面进来一伙人,领头的气势汹汹,大喝道:“杀咱老爷子的狗杂种在哪里?!”
  无名看到他,辨认了番便立即确定,此人正是昨天在夜来香首当其冲开枪的那个人!
  雷符见到他,敬了声:“原来是白风城白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原来这个人就是白有道的独子白风城。无名将门外的人看了一圈,还是没看到容匪,他知道白风城要来找的不是别人,就是他。
  “干‘你‘娘的雷符,别和老子来这一套,赶紧把那个臭杂种给老子交出来!你们青帮杀人夺位的本事倒放到了我们白帮头上,他妈的!”白风城粗口不断,他眼神一晃,看到了无名,吆五喝六就要过来拿人。
  无名没有动,他耳边响起了容匪先前与他说过的那番话。这时雷符挡在了他和白风城中间,道:“这白老爷到底是谁杀的还没定论就怪在我们头上怕是不妥吧,看白小爷您气势汹汹,要抓那个人,想必那小子就是杀人凶手咯?”
  “没错!就是他!我们兄弟昨天都看到了!”白风城一挥手,一呼百应,都说无名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雷符道:“好,那既然大家都说这小子是当事人,可他对昨晚发生的事还有别的解释,那不如这样,我现在就去请四位探长,再请朱爷过来,我们当面对质。”
  无名心念一动,果不其然,真被容匪料中了!
  白风城却没给雷符面子,眉心紧皱,冷哼道,“呸!你们这都拜关二哥,挂蓝灯笼了,还敢说背后不是你们指使,不是你们买凶杀人?这狗杂种也是瞎了眼了,为了进个青帮,为了六百块钱竟然愿意杀人动刀子,雷符你要是现在让开,白爷我就当你们青帮今天和这件事没有一毛钱关系,这狗杂种,我今天就要教教他血债血偿的道理,当他一回再生父母!”
  无名听到“再生父母”这四个字,头皮发麻,登时怒上心头,忍不住抢白道:“买凶杀人的到底是谁,你自己清楚,贼喊抓贼,算什么本事!”
  容匪既不在,他也顾不得要和白风城对质云云,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光亮处,道:“你有事找我,巧了,我也正有事要找你。”
  无名的视线凝固在白风城的身上,他的肩伤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要拿下一个白风城,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无名冷不丁冒出声,雷符也是一惊,不等他反应过来,白风城已将他一把推开,三步并作两步,抢了把守竹门关守卫手里的大刀直朝无名刺去。无名身手了得,白风城空有架势,这一刺里面的力全是虚的,没能伤到无名不说,反将自己的破绽暴露。无名晃开刀锋,抓住刀柄,将长刀夹在腋下,跨上使劲,两股浑厚的劲道自脚底盘旋而上,从他腰部传向双手,再经由手臂,从他左手手掌发出,这一掌,掌风雄浑,就算劈的是钢筋玄铁铸成的刀柄,怕那刀柄也要应声断裂,更别说他劈的是木头刀柄了!长刀断裂,白风城被余劲震出两米开外,白风城气得直哆嗦,拿着手里的半截木棍呼喝道:“上……上!都给我拿下他!”
  他带来的那群手下闻令便朝无名扑去,这时雷符朝空中连放两枪,怒道:“朱爷的地盘!谁敢放肆!”
  白帮的人被枪声唬住,都停了手,可那无名手持断刀,步步逼近白风城,一字一词道:“你买凶杀人,要害你自己亲爹,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收的是六百块钱?”
  白风城身体紧缩,惶惶然向后倒退。
  无名道:“我得手后你不给我剩下的报酬就算了,还想杀人灭口,不忠不仁不义不孝,四样大罪你都占全了,你这种人已经没资格活在世上,还想做我的再生父母……”他横眉扫视白风城那众手下,质问道,“这样一个草包你们还要跟着?他连自己亲爹都能杀,早晚有一天他也会出卖你们,将你们赶尽杀绝!”
  无名挥舞大刀,刀风凛然,还当真被他说中了,白风城就是个大草包,见了这阵仗,竟然脚一软,自己坐到了地上,灰色裤子裤裆那块湿了一大片。
  无名知道,容匪没有骗他。他的买家就是这个躲躲闪闪,不敢拿正眼看人的白风城。然而他不会再等待一个对质的机会,仇人送上门,哪有不斩不杀,不报仇的道理!
  白风城真是被吓蔫了,连喊人帮忙都喊不出来,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发白,哆哆嗦嗦。他身边的人更是没一个敢动,所有人竟都被这无名小卒周身散发出的杀气震慑,没有人敢出手救他。
  雷符冷眼看着,他示意手下不要有任何动作,他也好奇这个无名怎么对付白风城。
  无名紧盯着白风城,他头顶一片红光,照得他如沐血出征,他道:“我不懂太多道理,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我早就说过要找你报仇,如今你自己送上门来,好!”
  无名瞳仁一缩,白风城大呼“救命”,可那“命”字都还没来得及喊完,一道银光闪过,他便没了声息。待众人回过神来,白风城的脑袋已经到了无名手里,而他的身体还瘫坐在地上,四肢不停抽搐,脖子一个劲往外喷血。连雷符都呆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着无名,无名像是对自己杀了谁,杀了一个在江湖上有着何等地位的人毫无概念,他提着白风城的脑袋走到关公像前,扔到地上,重新跪拜关公,一抹脸上的血。念道:“红花还需青叶配,竹门险关过火海,忠心落地比南山,不忠不义过鬼门。”
  “小人……”他嘴唇收紧,滞了片刻后,才接着道,“小人柳卅,今拜在青帮门下。”
  说完,他喝掉酒碗里的血酒,摔碎酒碗,自己拿了个蓝灯笼,将白风城的脑袋装在灯笼里,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柳卅走到百味酒楼外,看到容匪已经站在外面,还埋怨他:“你去了哪里?刚才我遇到你的买家了!我报了仇啦!”
  容匪见他满身满脸都是血,再看到他手里的蓝灯笼和人头,又惊又奇:“你杀了白风城?我还以为他们会找朱英雄过来,让你们两个当面对质,你就这么杀了他?”他苦笑一声,望向街上,“看来我是等不到朱英雄出现了……”
  “没错,我杀了他,我敢肯定他就是那个买家!他看我的时候心虚得要命,只可惜他没能还我那三百块,不过没关系,我以后是要挣大钱的!”
  容匪叹息,恨铁不成钢:“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你全都没听明白是吧?”
  “你说得都很有道理,可是杂草挡在眼前,我看到了不痛快!”
  柳卅看容匪愣住,沾沾自喜,大笑道:“现在我痛快!”
  容匪看着他,仔细看着,看着他那张沾满鲜血,又稚气未脱的脸,随即也和柳卅一样痛快地笑了。两人一路笑回朝阳街,没遇到半个找他们麻烦的人,更没被拉进警局盘问。当晚他们就把这蓝灯笼挂在了门口,还将白风城的脑袋系在了下面,吓得别人都以为98号二楼闹鬼,隔天住户全部搬空,这事还上了报纸新闻。
  这天是1955年6月7日,酷暑难耐,柳叶飘摇,柳卅连杀白帮白有道、白风城,带着这两条人命加入青帮,拜在朱英雄门下,人还未在江湖上走动,名声已经传开了,人称大刀阎罗。
  对柳卅而言,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连自己的新名字都还不会写呢,便又有了个新绰号,还接连吃上了两顿饱饭。
  1955年6月7日,仿佛一场梦。
  太美太仓促,太容易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柳卅做了个梦。他睁开眼睛时看到司马九龙,便问他:“今天什么年份,几月几号?” 
  司马九龙睡眼惺忪,眯缝着眼睛看了柳卅好一会儿,从椅子上霍然跃起,连呼带喊,狂叫着:“医生!醒了!!人醒了!”夺门而出。 
  柳卅没能得到答案,只好自己琢磨,他看到身下的病床,手背上的吊针,床头边放着的时不时响一声的机器,他想,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容匪没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了。 
  柳卅咳嗽了两声,他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看到近旁的柜子上摆着个果篮,也不要挂水了,自己拔掉针管坐起来,伸手拿了个苹果在病好服上擦了擦就啃了起来。司马九龙带着一队医生护士浩浩荡荡进来时,柳卅已经把果篮吃得只剩下两颗火龙果了。 
  “这不是胡闹吗?”领头的医生见这情形,拿走了柳卅手里的火龙果,指着床说,“先歇会儿,吃东西不着急这么一时半刻的,我们先做身体检查。” 
  柳卅吃了水果,肠胃活动得更积极,饿得更厉害了,不肯躺下,那两个火龙果到了哪儿,他的眼睛就看到哪儿。医生要听他心跳,他没有不耐烦,却也不配合,医生有些生气了,要柳卅赶紧躺下,说他中了四枪,昏迷三个月,人才醒就这么胡吃海塞,肠胃受不了,影响恢复。 
  司马九龙也过去劝说,道:“柳爷,医生说的是啊,您还是先别吃了,口渴是吧?我给您倒杯水。” 
  柳卅问他:“有刀吗?” 
  司马九龙看看柳卅,又看看那个瞪着眼睛的医生,眼前不由浮现出柳卅在义理和议事堂怒斩瞿星的那一幕,怯怯问道:“您……要刀干吗啊?” 
  柳卅瞅见他皮带上挂着的弹簧刀,自己扯下来抓在手里说:“别乱想,我吃火龙果。” 
  医生闻言,才要发作,司马九龙先把刀抢了回来,说:“柳爷,可不能这样啊,您先检查身体吧,我和曼迪姐,还有好多人都仰仗着您回去处置叶卜那小子呢。” 
  柳卅想了想,吞了口口水,边嘟囔着:“我全好了,不用检查,我自己清楚。”边老老实实地躺下了。 
  司马九龙给医生陪笑,出去给柳卅弄水喝,顺便通知了田曼迪。田曼迪听说柳卅醒了,让司马九龙千万看住了他,别让他又单枪匹马去和叶卜手下那个姓容的火拼。提起这件事,司马九龙自觉惭愧,拿着热水悻悻然回到病房前,孰料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容匪,他手里提着两个外卖袋子,正要进柳卅的病房。 
  “你!站住!”司马九龙赶忙喊住容匪,冲到他面前,啪地关上门,挡在门口厉色道:“柳爷病重,不宜见客,你还是改日再来探病吧。” 
  容匪笑了笑:“我不是客,是他朋友,找他叙旧来的。” 
  “上次你们叙旧就叙出四颗子弹,现在还要叙?” 
  容匪腾出只手拍了拍司马九龙:“你和他认识才多久?知道他什么来历,以前干过什么,想要干什么?对他一无所知就这么护着他,这份忠心,我看到了都觉得感人。” 
  司马九龙道:“我对他确实一无所知,我也不明白他想干什么,看不透他,但他敢斩瞿星,杀了这个不义之人,我就敬佩他是条汉子。” 
  容匪勾起嘴角:“你和他倒是一路人,敢杀敢打就觉得英雄,从不计较后果。” 
  司马九龙想要辩驳,门里头的柳卅却喊道:“让他进来吧,我和他说说话。” 
  容匪挑挑眉毛,司马九龙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开,容匪开门进去后,他不放心,趴在门口想听墙角,屋里安静了阵,又传来柳卅的声音:“没什么好听的,你自己到处逛逛吧,我不会走,别担心。” 
  司马九龙一阵尴尬,走远了些,在走廊一角坐下,紧紧盯着柳卅病房那一道门。 
  柳卅见到容匪并不吃惊,看到他手里提着的袋子,两眼放光。容匪走到他床前,把袋子里一盒盒香喷喷的炒面拿了出来。他给柳卅递筷子,柳卅端着饭盒捞起一筷子炒面就塞进嘴里。 
  “躺了三个月,给你十头牛你都吃得下。”容匪拉了张椅子在靠窗的地方坐下,说道。 
  柳卅一抹鼻子,没理他。 
  “上次的事,代叶卜向你道个歉。”容匪道,他上下打量柳卅,问他,“伤哪儿了?” 
  柳卅撩起衣服给他看,四个弹孔散布在他腰间,都留了疤,像四个丑陋的肉疙瘩。 
  容匪仔细看了会儿,笑着点了根烟:“想起那年你也是在相同的地方杀了个人,出来后还出了名。” 
  他还真是来和柳卅叙旧的,末了,添了句:“时代不同咯。” 
  柳卅顿了顿,吃完一盘炒面,伸手去拿第二盒。 
  “痛吗?” 
  “怎么不说话,又成哑巴了,饿得说不出话?” 
  柳卅用力擦嘴,费劲地咽下嘴里的炒面,他口渴,看到桌边的花瓶,把花扔到地上,咕嘟咕嘟喝花瓶里的水,抱着花瓶说:“做了个梦。” 
  “做了三个月的梦,够长的。你这一辈子都梦完了吧,那该算是噩梦还是美梦?”容匪站起来,从床头柜里找出了个烟灰缸,拿在手里,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抽烟。 
  柳卅抬起眼睛看容匪,他想起许多许多年前在容匪家里,那发绿的墙壁上看过的一张水墨画,他后来知道那些黑山灰水边上的空白叫什么了,有个文雅的名字,叫“留白”。容匪就是活的留白,是他浓墨重彩的人生里的留白,他并没有在他叱诧风云的传奇故事里被留下。他只是他命里的一片空白。 
  柳卅看着他,发现他的影子和人好像全都是贴在墙上的挂画。 
  柳卅说:“不知道,内容该说是噩梦吧,梦到一颗人头,一盏蓝灯笼,但想想又有点美。” 
  “美在哪里?” 
  “走廊很黑,我和你站在门外面挂灯笼,把人头系在灯笼下面。”柳卅怔怔地,回忆了会儿,更卖力地吃炒面,一刻不停地把面条往嘴里塞,塞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才罢休。 
  容匪弹落烟灰:“杀人要偿命,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瞿星不是好人,我杀的是不义之人。” 
  听到“不义之人”这四个字,容匪哑然失笑,摇着手指说:“那个司马九龙,和你一路的。” 
  柳卅道:“我要偿命,也该偿给白有道。我杀的所有人里面,他……是因为我贪财下的手。” 
  他面色有愧,容匪道:“你提起白有道,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你杀了白风城之后,朱英雄找我们去问话,说我们俩的说法有出入,我又编了番说辞骗他,那时候有个叫雷符的,强烈要求杀了我们,朱英雄要是当时听了他的,眼下又该是别人的故事了。” 
  柳卅不言语,容匪又道:“你命一向很大,在夜来香没有死,从马面焦手下逃生,白风城更不能拿你怎么样……” 
  “你想说什么?” 
  容匪道:“时代不一样了,柳卅,现在是法治社会,打打杀杀不能解决问题。现在已经不是你的那个黄金时代了。” 
  柳卅拼命摇头:“从来不是我的时代,我的名字……我这个人……”他紧抿双唇,低垂眼帘,“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办法,总之,叶卜,我不会让他当这个龙头。” 
  容匪看了眼剩下的八盒炒面,他把烟递给柳卅,柳卅凑过去,咬住香烟,扭头抽了一口。容匪看着他黑漆漆的头顶,苍白的手腕,留有一滴不易察觉的红血珠的手背,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给的,我要想收回去,随时都能收回去。” 
  他拍拍衣服,走到明处,此时田曼迪恰好推门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戴金丝边眼镜,面相斯文的男人。容匪看到两人,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田小姐,马三爷,好久不见,我来和朋友叙旧,旧事已经全讲完了,这就走。” 
  他走到门口,司马九龙挤了进来,两人擦肩而过,容匪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不一会儿,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柳卅头一低,把烟在烟灰缸里用力按灭了,埋头大吃炒面。 
  “柳爷?”田曼迪喊他,他闷声道:“跟你一起来的是马贵的第三个儿子马成功?” 
  “对对,是他。”田曼迪把马成功拽到前面,冲他使了个眼色,马成功声音谦和,对柳卅道:“柳先生好,初次见面。” 
  他要和柳卅握手,柳卅没理会,问他:“那天议事堂开会,你怎么没去?” 
  “那时正在处理父亲的丧事,抽不出身。” 
  “你父亲的丧事重要还是义理和的存亡重要?” 
  柳卅话里明显针对,马成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上已经晴转多云,没了方才的客气礼貌,田曼迪这时出来打圆场,道:“柳爷,您大病初愈,今天就不说这些了吧。” 
  马成功却偏要继续方才与柳卅的话题,声音都拔高了,道:“义理和确实重要,这么重要的义理和现在是叶卜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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