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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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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韧试探性地提及二十年前的一起诊断。

    马全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嘛。”

    他自己解释:“那个时候,民众素质还比较低,心理一恐慌就会传谣。现在这种情况也常见嘛,比如说sars那阵子,国家每天报道哪个城市又增加几例,当时南田根本还没有病例呢,就有人说什么咱南田也有了,一大早被救护车拉走了,传的有模有样的。这种情况,我们一定要呼吁广大群众相信权威机构,不要被谣言蒙蔽。”

    说的一套一套的,早年在任上的时候,一定没少做报告。

    罗韧问:“确定当时没有?”

    马全摇扇子:“要有的话,当时那种情况,医院会不留底上报?你这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罗韧一时语塞。

    告别了马全出来,木代低声说:“我好蠢啊。”

    她听谁说的?听一个在老楼原址附近卖荤素辣串的老太太说的,听了之后就失魂落魄,吓的眼泪都出来,还打电话吓了红姨。

    罗韧把她的口罩拉下点,看到她一张脸涨的通红,像个小红茄子。

    她嘀咕:“蠢的不可救药。”

    罗韧笑:“人要是能知道自己蠢,那还算是聪明的。”

    有嘀铃铃的电铃声,边上的服装厂下班了,大门打开,很多车子往外出来,有自行车,也有电动车。

    罗韧拉着木代往边上让,才挪开两三步,叮铃脆响,有人热情拍他肩膀:“哎,这小哥!”

    一回头,一张眉花眼笑的大妈脸。

    罗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那人说:“你去过我家的,你忘了?我姓武啊,你当时开车来的。”

    又看木代:“你朋友啊?”

    罗韧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武玉萍!

    木代有点慌,遮遮掩掩想拉上口罩,武玉萍还在那寒暄:“也赶巧了,我一出门看见你,心说这小哥眼熟,想好久才想起来,人一老,脑子就是不活……”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罗韧看着武玉萍,心念微动间,一把握住木代的胳膊,示意她不要戴口罩。

    然后把木代推到武玉萍面前。

    问:“你不认识她?”

    武玉萍打量了木代一通,笑起来:“我上哪认识她去,我又没见过她。”

122|第②⑥章() 
武玉萍走了之后,罗韧半天回不了神。

    他在群里发了句,你们谁用血试过武玉萍了?

    陆续回复:没,没,我也没。

    这似乎不合常理,罗韧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木代拉他:“走啊,太阳都下去了,还要去找丁国华呢。”

    只好先把疑虑放到一边,查了电子地图,确定最近的步行线路。

    路上,木代说:“真奇怪,我在这里住了四年,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

    她偏头看罗韧:“像是一棵萝卜,被硬插到青菜地里,左看右看,都不觉得是自己家。”

    罗韧白她:“你想打个比喻我不管,为什么是萝卜?”

    木代露在口罩外的大眼睛滴溜溜转,抱住他胳膊说:“大概是我跟萝卜在一起待的太久了。”

    罗韧笑,搂住她肩膀,一如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不过,在大街上招摇过市,木代还是忐忑的。

    问他:“警察会分外注意我吗?”

    罗韧说:“他们会猜测你跑了、找到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了,即便露面,也一定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很少有犯罪分子这么嚣张,牵着男朋友没事人一样逛街的。”

    木代说:“以前不觉得,现在居然羡慕那些能在阳光下昂头大步走的人。”

    她明明不是罪犯,却揣了一颗过分警醒的心,帽子口罩,见人就低头,看到警车过,手臂上会起细小的颤栗,下意识的,会去看周遭环境:从哪逃最合适?

    罗韧隔着口罩捏捏她的脸:“很快过去的。”

    木代说:“如果过不去呢,如果功亏一篑呢?”

    问完这话,街道上的喧嚣声似乎都小了,生活是个首鼠两端的婊*子,一边说着公理正义,一边又漫不经心送着冤屈的人飞血上白练。

    别想着等老天来洗刷你的冤屈,大气层离地最近的对流层高度平均十到二十千米,地面上那么喧嚣,老天哪能听到你纤薄的那一声冤枉?

    罗韧说:“那我就带着你走,咱们永远不为自己没干过的事买单。”

    “走到哪去呢?”

    会被通缉,会被追,去国外吗?国门都出不了吧。

    罗韧问她:“坐过飞机吗?”

    “坐过。”

    “最高的地方往下看,看不到国界、政*府、机构、组织、条例,只有土地、河流、山丘、平原。爱走到哪就走到哪,全世界都是我们的。”

    说话时,阳光斜斜下来,正照着他的脸,罗韧下意识抬手去遮,阳光透过手指的罅缝,在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

    木代笑起来,忽然上前两步,双手环住他的腰,想埋头在他怀里,前头的帽檐作梗,只好侧过头。

    好的情人,像是一双眼睛,带着你看到更蓝的天、更长的河,更广阔的天地,那些困囿心灵的四壁,通通消失不见。

    糟糕的情人,只会让你的目光一直内收,眼里全是生活的逼仄狭小,未来的无望,关系的糟糕,

    有个大爷拎着买菜的篮子从边上经过,咧着嘴看着两人笑。

    木代也笑,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不就是陷害么,她想,泼过来的一盆脏水罢了,拧了毛巾擦干净就行,大不了冲个凉洗个澡,不见得我就能被一盆水淹死了。

    ***

    丁国华家,在一幢老式住宅楼的六楼。

    以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主任医生的待遇来看,这住宿条件,实在是差了些。

    天还没有全黑,楼道里已经暗的快看不见了。

    罗韧敲门,笃笃笃三下,然后侧耳听,门里有动静,看来有人在。

    或许应该让马涂文再多了解一下这个人的背景……不过算了,只是问个信息,三两句的事儿。

    有凳子拖动的声音,迟滞的脚步声,然后咯噔一声,锁舌打开,门只开了巴掌大的缝,缝的中间,架起一根防盗链。

    还有横亘在防盗链之上的,一个老头干瘦而又警惕的脸。

    语气生硬:“找谁?”

    罗韧看他:“丁国华……医生?”

    “医生”这两个字好像戳痛了他的神经,罗韧注意到,他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

    “什么事?”

    罗韧觉得,丁国华这道门,今天自己大概很难迈得进去。

    索性单刀直入:“想向你打听件事,二十年前,你是县医院的主任医师,当时……”

    丁国华打断他:“不知道。”

    罗韧失笑:“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门顶上的铁锈零星落下,从他脸上拂过。

    好大一碗闭门羹。

    罗韧转头看木代:“关于丁国华,除了姓名地址,就没有些别的背景信息?”

    ***

    罗韧给马涂文打电话,马涂文嫌他不够耐心:“万烽火那你也知道的啊,消息都是一点一点来的。”

    这倒是,万烽火认为,消息贵的就是“及时”,像新闻一样,今天各家争抢的头条,到了明天就是晒干瘪的黄花菜,所以他从来不捂,打听到什么就第一时间传达什么。

    罗韧问:“那还有没有后续的消息?”

    马涂文拿腔拿调:“你等着吧,我今天还会收一个快递的。”

    背景音里,有个女人的声音:“哎呀沐浴露都没了,让你记得买,你脑子让狗吃了啊?”

    罗韧默默收起电话,看来是跟八美又和好了,有些爱情的呈现形式也真是奇怪,扯头发抓脸横眉瞪眼的,居然也龇牙咧嘴着天长地久下去了。

    他转头看木代,又抬头看六楼那扇亮灯的窗:“马涂文那可能会有新消息过来,先守一会吧,想吃什么,我去买。”

    木代看着他:“罗韧,你从来不跟万烽火那里直接接触。”

    这话没错,他总是通过马涂文。

    罗韧笑:“所以呢?”

    木代不想猜:“为什么啊?”

    罗韧说:“我回国之后,没坐过飞机,不坐火车,也很少坐汽车,去哪都是自己开车。”

    “丽江的房子,是用郑伯的身份签的约,开凤凰楼,我是老板,但郑伯跑前跑后的办下的手续上,没有一纸是我的名字。”

    他看定木代:“为什么?”

    木代回答:“你不想被什么人找到。”

    罗韧吁了一口气,说:“在这样一个时代,一个频繁露面的人,想要完全隐形是做不到的,我避免不了被人找到。但是,有一些措施是要做的……”

    比如尽量和万烽火这样无孔不入的信息网络保持距离。

    木代问:“是谁啊,你在菲律宾那里的仇家吗?”

    罗韧没有说话。

    夜色开始浓重了,晚饭时间,很多开着的窗户里飘出炒菜的香味,韵韵悠悠,甚至能听到热油滚锅的哧拉声。

    好像看到那个黑人小伙,小个子的尤瑞斯,把枪像扁担一样横亘肩上,探着头往锅里瞅,眼睛被油烟熏的睁不开。

    “罗,这样也可以?你们中国人这么吃?”

    又嘟嚷:“青木为什么喜欢吃生的,你们都是亚洲人。”

    还看到他躺在床上,赤*裸着黝黑的上身,渗着血迹的白色绷带绕身一周,罗韧嘲笑他说,黑夜里看,只看到白色的一道环。

    尤瑞斯气的捶胸顿足,却不是气他的话。

    “亚洲女人,”他说,“我永远的,再也不相信亚洲女人,尤其是马来女人,我还要提醒我的儿子、孙子,我邻居的儿子、孙子!”

    而床下,他们一群人哄笑着搂成一团。

    木代轻声问:“你的仇家很厉害吗?”

    罗韧还是不说话。

    眼前忽然又闪过宁静的银滩碧海,他背着水肺,倒头直冲海底,自海底的岩石上捡起一颗天蓝色的海星。

    浮出水面,尤瑞斯穿着橘红色的救生衣,在水里夸张的四下踢腾:“罗,罗,快救我,我翻过来了!”

    尤瑞斯居然能套着救生衣,在水里翻了个跟头,像被人掀翻了无法翻身的乌龟。

    罗韧不救他,扯开他的领口,把海星塞了进去。

    尤里斯尖叫:“什么东西,凉的,还动的!”

    罗韧说:“今天,你要么学会游泳,要么死在水里。”

    后来,尤瑞斯终于学会游泳,一有机会,就在海里快活的扑腾,笨拙的姿势激起巨大的水花。

    “罗,我是一条黑鱼,在中国,黑鱼很珍贵吧?”

    罗韧说:“是,一种受人尊敬的鱼。”

    再后来,尤瑞斯死在激战过的那幢豪宅的游泳池里,面朝下,浮在水面上,衣服发泡,鲜血在碧蓝色的池水中蔓延开来。

    罗韧咬紧牙关,慢慢闭上眼睛。

    木代靠过来,凉凉的柔软面颊贴住他的脸,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罗小刀,你乖乖的,我什么都不问了。”

    罗韧再睁开眼睛里,眼里那层氤氲的水汽,还有蔓延着的血色狠戾,消失无踪成一片温和的清明。

    问木代:“吃什么?”

    “小笼包,蘸带一点点甜的醋,吸溜吸溜还有汤。”

    ***

    江浙的灌汤小笼包在这里居然颇有市场,排队的人不少。

    罗韧接到马涂文的电话。

    “那个丁国华,老早不当医生了,约莫二十年前吧,就从医院离职了。”

    罗韧意外:二十年前,医生是个金饭碗吧,居然辞职,他这么舍得?

    “老婆也离婚了,说他这个人有点神神叨叨的,具体神叨在哪也说不出来,反正不常出门,缩在家里,也不见人。后来改制的时候,医院想请他回去,他一口回绝了,门都没让人家进。”

    罗韧心里平衡点了,看来不让访客进门对丁国华来说是常态。

    马涂文感慨:“日子越过越穷,二十年前的主任医师,那也是高知识分子呢……”

    ……

    罗韧心里一动。

    二十年前,那前后、左右,还真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据说木代的母亲得了艾滋病——木代被遗弃送走——丁国华忽然离开医生岗位——就连那个腾马雕台,也是二十多年前建的……

    有一些联系,一定是一直在的,只是暂时被迷雾遮住,窥不了全貌。

    ***

    木代坐在小区花圃边的台阶上等罗韧,向来路看看,又抬头朝六楼看看。

    有一些窗口已经关灯了,小地方,本来就歇的早,小区也死气沉沉,这么久,除了罗韧出去过,就再没什么动静。

    木代心念一动。

    你不是不开门吗,可是挡不住我有过墙梯啊。

    她走到墙根处,深吸一口气,两臂张开,贴紧墙面。

    师父说:你不能当墙是墙,你是你,那样你总会掉下去的,你得想着,墙就是你的地,偶尔踩滑了摔了,也是摔在地上。

    木代足尖一抵,手、足、腹五点用力,倏忽而上。

    说是壁虎游墙,其实是哄行外人的,怎么也做不到真的像壁虎或者蝮蛇那样来去自如,她一直多点借力,幸好老楼的墙壁粗糙,很多挂碍。

    很快就到了六楼窗口。

    她屏住气,两手扒住窗台,身子一拧,两只脚蹬住隔壁的空调外置架,达成几乎不太费力的身体平衡。

    然后探头去看。

    丁国华将睡而未睡,台灯调的很暗,斜倚在床上看书,半晌才翻一页,端的不慌不忙。

    那书,目测着,还挺厚。

    木代的手肘有点酸,向下看,罗韧回来了,正抬头看着她,灯光太暗,距离有点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没哪个男人喜欢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没事就爬墙吧,还是六楼那么高。

    木代有点心虚,转头看,丁国华似乎准备睡觉了,书往床头一搭,起身去洗手间。

    走路的时候,一拖一拖,腿脚有点僵硬。

    过了会,端了盆水出来,准备洗脚。

    他喘着气,脱掉右脚的鞋子、袜子,把干瘦的脚浸泡到热水之中,惬意似的吁了口气。

    哪有人是一只一只洗脚的?真心怪癖。

    手肘越来越酸了,再次低头,罗韧已经在台阶上坐下了。

    待会下去,他如果问她看到了什么,她怎么答?看到丁国华洗脚?

    好生无趣。

    木代悻悻的,正准备拧个身往下,丁国华又有动静了。

    他拿起搭在边上的搓脚毛巾,胡乱把右脚抹干,然后端起脚盆,一拖一拖的又去了洗手间。

    哗啦,水倒掉的声音。

    这个叫丁国华的老头,他只洗一只脚。

123|第②⑦章() 
什么样的人只洗一只脚?

    罗韧沉吟:“另一只脚,会不会是义肢?”

    木代没接话,埋头吃自己凉透了的小笼包——把谜题交给罗韧,他就不会分心追问自己爬楼的事情了。

    不过她还是有疑问,很多戴义肢的人,在人后或者独处时是把这些都卸掉的——丁国华常年不出门,犯得着从早到晚,甚至是睡觉都不把义肢摘下来吗?

    罗韧说:“可能不是假肢,只是一只脚。”

    如果只是一只脚的话,行动上的负担不是很重,有些人会倾向长年不取下,保留一种并无残缺的假象和心理安慰。

    听起来像是刖足。

    可是渔线人偶一案里,被刖足的人都是死了的,而且……

    木代看罗韧:“我们后来经历的跟凶简有关的案子,那只老蚌,还有寨子里的女人,死后为什么没被砍了脚呢?”

    她是不知道老蚌长不长脚,但那个女人,确实是全尸掩埋的。

    罗韧说:“这个不难解释。神棍曾经说过,凤凰鸾扣的力量是转移到我们身上了。”

    在他们之前,可能完全没有人注意过凶简的存在,所以凤凰鸾扣只能以自行的力量去予以惩戒——这种惩戒在罗韧看来画蛇添足,凶犯已经死亡,砍去一只脚,除了一种自欺欺人式的宣告,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而他们参与之后,对凶简的缉拿算是走上正轨了。

    不过确实,被刖足的人都是死了的,丁国华为什么还好端端活着呢?

    罗韧抬头,看六楼那扇已经熄了灯的窗,说:“直接上去问他吧。”

    ***

    砰砰的敲门声之后,屋里亮灯了,丁国华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谁啊?”

    房门没装猫眼,只能打开了看。

    罗韧笑:“又是我。”

    丁国华的脸色很难看,正想关门,罗韧一手抵住。

    “想问你关于二十年前南田县一桩艾滋病诊断的事。”

    丁国华愤怒:“说了不知道,你们再这样骚扰我,我就报警了。”

    罗韧说:“你背上,是不是少了一块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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