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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第3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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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摇光城。

    虽是清晨时分,但也已经有了几分燥热之意,地上道路交错纵横,马车所经之处,只见道路两旁的田地里,农夫已经在劳作,庄稼绿油油地一片,偶尔可见荆钗布裙的农家女提着瓦罐来到田间,给家中男子送些清水之类的物事,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一只手掀起车帘,师映川一张脸上是淡淡的冷漠之色,看着车外的情景,心中不觉有些感慨,他在万绝盟境内时,一路所见大多都是萧条,不少地方甚至十分荒凉,偶尔还可以看见人们将死于瘟疫的尸体聚集在一起烧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这场瘟疫所造成的可怕后果已经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与之相比,大周境内却是这样安宁祥和的一幕,两相对比之下,给人带来的冲击还是很大的,不过尽管如此,师映川却没有半点后悔不安的意思,以他如今的心性,只要利益当前,可以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回报,那么无论是千夫所指还是遗臭万年,他都已经毫不在意。

    回到青元教时,距离前时出门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师映川沐浴更衣之后,独自一人在外面吹风,这是一片很大的园子,飞瀑湍泻,清泉潺潺,偌大的一湾湖上碧叶接天,或白或粉的清丽莲花开得到处都是,师映川素来爱莲,人尽皆知,青元教总部之中莲花遍植,人人都知道他这其实是爱屋及乌,但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提起。

    师映川站在湖边,割破手指,将鲜血逐一滴在北斗七剑上,他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已思绪飘得远了,季玄婴的事情确实给了他不小的打击,只不过他还没有动手的打算,不管怎么样,两人还有两个亲生儿子在,所以暂时没有必要去处理此事,然而当年的真相揭开,终究是将彼此之间两世的情分都给抹尽了,现在季玄婴到底是怎么想的,师映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原本我只以为你是性子有些偏执,却不曾想原来你和赵青主一样,都是如此无情狠心之人。”师映川喃喃自言自语,忽然嗤笑一声,收起北斗七剑,虽然温沉阳与赵青主没有什么相象之处,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可以毁掉视其为弟的宁天谕,这本质上与赵青主又有什么两样,师映川愤怒之余,又不免觉得悲哀。

    “听说你回来,我来看看你。”清柔的声音响起,一个柔软的身体已贴住了师映川的脊背,双臂搂住了师映川的腰身,师映川轻轻拍了拍那柔软的手,道:“你有心了。”女子温柔说着:“我听说了那些有关季玄婴的传言……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罢,不要再想。”

    师映川的脸色凝重而冷寂,如同一个疲惫到已经木然的旅者,但神情却还是那般漠然,他淡淡说道:“我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影响到自己,我只会让一些人到最后付出代价,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他微嘲一笑,看远处一大片莲花摇曳于湖上,映着碧水,很是美丽:“碧鸟,我会成功的。”

    皇皇碧鸟静静搂着男子的腰身,沉默了起来,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那是凝重,是担忧,也是怜悯,终于,她低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但是,你人生的所有意义难道就只是复仇么?这样的人生,我觉得一定会很累很累……”

    “当然不是。”师映川淡淡道,他伸指一弹,几丈外一朵盘子大小的白莲顿时被打得粉碎,师映川神色如水,说着:“如果仅仅只是宁天谕的话,那么对他而言,抓住赵青主,用世间最残酷的方法报复赵青主,这些看似没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他活着的所有意义,但我不仅仅是宁天谕,我还是师映川,对我而言,复仇只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无所谓有没有意义,但只有在将所有的恩怨情仇彻底了结之后,我才能开始新的人生,翻开新的一页。”

    “到那时,才是我的新生……一个崭新的时代。”

    ……

    这场由青元教一手策划发起、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夺去了无数人性命的恐怖瘟疫终于在这一年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被基本控制住,这也在师映川的预料之内,毕竟万绝盟偌大一个组织不是摆设,时间长了,最初的混乱过去,不可能一直束手无策,毫无建树,但尽管如此,师映川的目的还是圆满达成,他的时机掌握得太好,从散播瘟疫开始,紧接着气候就变暖,加剧了疫情的蔓延和散布,等到天气开始寒冷,瘟疫一来难以像之前那样活跃,二来万绝盟已经有了相应的对策,最终被勉强控制起来,而这个时候,万绝盟所受到的损失已经足够令师映川满意,许多地方不仅人口锐减,经济更是萎缩,大幅度衰退,而大周与青元教方面的军队在瘟疫期间趁机发动,势如破竹,攻占了万绝盟一部分领土,这样此消彼长之下,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对峙的局面彻底被打破,双方高下已分。

    在此期间,死于这场灾难性瘟疫的人数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天文数字,不是十万,不是百万,甚至不是千万,据粗略估计,世间人口数量大约减去了四分之一还多,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时代出现过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而师映川也因此被当代大儒、已经七十岁的展秋白提笔记入了正在编写的《人屠传》之中,此书记载着历史上诸多杀人无数、赫赫有名的绝代凶魔,师映川以不到四十之龄,做下这等天怒人怨之事,致使天下生灵涂炭,不但前无古人,想必也是后无来者,成为《人屠传》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儒展秋白为其立传之后,在最后愤怒写道:“师映川者,凶星降世以天罚世人乎?使肥腴之地荒连,富庶州郡颓衰,十室九空,满目枯骨,十殿阎君与之相较,犹有不及,此等凶顽,余七十年来闻所未闻,阿修罗道恶鬼亦不如也!”

    此事传出,却不曾想又有另一番变故,原本师映川此人身上便有太多的神秘光环,千前之前乃是统一天下的泰元大帝,其后转世,以超绝天赋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宗师,相传此人身怀转世秘法,其后又在当年那场超度法事上展现出不可思议的能力,连接阴阳,沟通鬼神,再后来散布骇人听闻的瘟疫,致使生灵涂炭,这些岂是人力可为?如此种种,渐渐便有人暗中传言师映川乃是阎罗真君降世,天命所归,迟早要统一天下,荡平四海。

    在这样的封建时代,鬼神之说往往深入人心,因此这种说法很快就传播开来,莫说那等愚夫愚妇容易相信,就连许多读书有见识的人物也不免心中暗暗疑惑,却不知这说法原本便是师映川派人散布,其心之险,用意之深,可见一斑,很快,就在转年入秋的时候,大周铁骑配合青元教无数高手,攻破天波国,直取大都。

    ……

    耳边尽是震天的喊杀声,满眼所见,血肉横飞,不时可见城墙处有多方身影飞纵其间,所造成的破坏力不是那些士卒可比,显然这是有高等武者参与到了攻城之战当中。

    百余里外,千醉雪一边胳膊血迹斑斑,上身的衣物已经碎得不成样子,胸口一个紫色印痕赫然在目,不远处,师映川薄袍窄袖,外面罩一件银色鳞甲,满头青丝猎猎飞舞,面上青色花纹时隐时现,脸色却是不正常的赤红,在他脚下,一名蓝衣中年人左胸洞穿,已是气绝身亡,师映川手上抓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仔细看去,却是一颗尚自热气腾腾的心脏。

    师映川随手一把捏碎了那颗心脏,走到千醉雪面前,沾满了血污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自瓶中倒出一枚红丸塞进千醉雪嘴里,千醉雪吞下,脸上泛出几丝红晕,师映川手脚麻利地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势,好再以大宗师强悍的生命力来看,千醉雪的伤并不严重,而两人联手围杀了一名宗师,付出这样的代价已经是很小,当下师映川便带着千醉雪迅速离开。

    很快两人回到后方大营,在他们回来的半刻钟之前,天波国皇都刚刚被攻破,此时大军正破城而入,自有潇刑泪在这里坐镇,师映川命人给千醉雪重新包扎伤口,自己也准备脱衣清洗一下,这时潇刑泪却道:“教主与大司马追击敌方宗师之际,我这里接到飞鸽传书,是来自摇光城的消息。”

    师映川闻言,就随手接过潇刑泪递来的细铜管,从中取出一条纸卷,展开一看,顿时神色微微一变,只见纸上寥寥一行黑字:大夫人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第322章 三百二十二、大局已定

    师映川看着纸上的寥寥一行字,似乎有瞬间的走神,千醉雪见他样子有些古怪,便皱眉道:“……可是帝都那里出了什么大事不成?”师映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是。”他用力一握,纸条便被他攥进掌心,稍微一搓,登时就化为碎屑,师映川脸上并没有一个男人做了父亲所应有的喜悦之色,只淡淡道:“是浅眉刚刚给本座……生了一个儿子。”

    顿了顿,又道:“日子提前了些,不过并没有提到那孩子有什么不足,想来应该并无大碍。”

    这是好事,一旁潇刑泪听了,顿时脸上就泛出了一层喜悦的笑容,连连点头道:“好,教主又添一子,这是大喜之事,恰好眼下又有大军踏破天波国皇城之喜,乃是双喜临门。”师映川听了,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但是心中纵然涌起千般滋味,偏偏又是说不出口。只能憋在肚里,不过这一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至少没有被千醉雪和潇刑泪注意到,他默默地将那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这时就听潇刑泪笑道:“幼子既然降生,教主不如这就回去看看罢,反正眼下天波国中枢已破,后面的事情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有我等在此,自然足以料理妥当。”

    这是人之常情,但师映川却是没有这样决定,他接过随从递来的湿毛巾,擦去手脸上的血迹,淡淡道:“……不必了,本座又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何况教中有专门负责此事之人照料他们母子,自是万无一失,本座便是迟些回去,也没什么,眼下国事为重,岂有耽溺于这些儿女情长之事的道理,等到大军班师回京,自然也就见面了,又何必急在一时。”

    这样平静到近乎冷淡的态度让其他人都是微微一愣,虽然都知道师映川就是这样性子的人,但不管怎么说,似乎还是有些让人意外,但他既然已经这样决定,其他人又怎会再说什么,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一时师映川沐浴更衣,全身上下打理一新,而千醉雪的伤势也已经稳定下来,正披着一件袍子在喝刚刚煎好的药,师映川探出一缕真气进入他体内,仔细查看了一下,确认情况都在控制之内,便点了点头,欣慰道:“问题不大。你好好休息罢,这几天的事你就不必操持了,安心休养,有事的话,自有旁人打理。”千醉雪微微点头:“我明白。”

    天波国乃是富庶之国,一国中枢之地自然繁华不比别处,纵然前时瘟疫肆虐,但作为皇都,天子脚下,人力物力都不是别处能比,兼之此处地理位置所造成的独特气候,使得瘟疫并没有在这里造成太大的影响,因此大都之中并非一片凋敝之态,城破之后,师映川下令大军可以在此大肆劫掠三日,以此鼓舞士气,命令下达之后,军中人人振奋,一片欢腾。

    上千名护教骑兵自各处城门鱼贯而入,座下是披甲的战马,马背上的骑士全身都罩着甲衣,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纹,光辉灿烂,师映川骑马在前,远近都是哭叫惨号之声,师映川只是充耳不闻,在这队护教青卫军的簇拥下进入皇宫,宫中女子被掳掠,男子被屠戮,而天波皇帝在城破之际已经自尽身亡,尸身尚自坐在宝座间,一柄染血的宝剑跌在地上,尸体的脖子以下,都被鲜血染红,师映川见了,淡淡道:“不管怎么说,这天波皇帝多少还有点一国之君的样子,自尽殉国。罢了,叫人把他埋了罢。”刚说完,师映川突然间眉头一动,嘴角扯了扯,他走到后殿,猛地一拳砸在一堵墙壁上,碎石飞溅中,一个黑洞洞的入口顿时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秘道深处,一个正拼命奔逃的青年听到动静,立时大惊,从心底涌起无尽的恐惧,加紧了脚步狂奔向前,但还未等他奔出多远,身后有人影蓦然一闪,一股冰冷的寒意已经直逼而来,青年魂飞魄散,刚要大叫出声,却只觉得整个人突然一下悬空,脖子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透不过气来,他挣扎着想要反抗,却哪里撼动得了,极度的恐惧中,只看到面前一个高大的男人脸戴面具,一双鲜红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眸底是无尽的血色。

    青年只觉得生平第一次生出腿软求饶的念头,可他此刻被一只白腻似雪的手掌扼住脖子,哪里说得出话来,那人打量了他一眼,见其穿着明黄华服,足蹬青靴,金龙冠上七颗东珠晶莹生光,修长的手指就渐渐加大了力道,声音不徐不疾地道:“……看这打扮,你是天波国太子?”说着,忽然就又松了力道,手臂不再举起,让对方的脚落地,勉强可以说话了,青年见状,顿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就是这样的行为,让他在下一刻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根手指被生生拗断,虽然还能接上,但十指连心之痛又岂是他这样向来养尊处优之人能够承受得住的,可是这惨叫声刚刚冲破咽喉,一只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男子冷漠的声音在秘道中响起:“……本座在问你话。”

    这语气轻描淡写,但其中所带的血腥气息已经让青年彻底胆寒,一时间青年忽然彻底明白过来,自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储君,在这个男人面前,只是待宰羔羊而已,他痛得浑身颤抖,可男子那鲜红的双眼以及刚刚自称的‘本座’二字已经让他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一想到自己此刻面对的居然就是那名震天下的绝世凶魔,青年的脚就已经软得几乎无法站立,他再不敢挣扎,只是拼命从咽喉里发出破碎的声音:“是……孤、我是……是太子……”

    男子松开手,青年顿时腿软瘫倒在地,捂住脖子连连咳嗽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剧烈的咳嗽还是极度的恐惧所致,青年眼圈里都冒出了泪花,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嗤道:“天波皇帝倒还有几分国君的担当,可惜这个太子,却是一个草包。”说着,却忽然俯身,一手勾起对方的下巴,打量着面前这张英俊的面孔,眼里隐隐闪现出复杂之色,青年感觉到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冰雪一般凛冽之气,虽不强烈,却几乎沁入自己的骨髓,顿时急叫道:“教主饶命!孤……看在我天波皇室与连宗正的渊源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师映川眼里泛着幽幽的光,连江楼的生父的确便是出身于天波皇室,只不过是旁系,加上传代已久,血脉早已淡了,后来也没有多少联系,但认真算起来的话,连江楼与这天波太子似乎是叔侄一辈……这样想着,他的目光就落在青年与连江楼依稀有些相似的面孔上,都是英俊鲜明的轮廓,师映川嘴角带着冷峻笑意,说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话音未落,青年陡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失去了意识,师映川将他拎出秘道,随手丢给一个青卫,道:“押起来,让人洗干净,先不要伤其性命。”正说着,有人快步走来,单膝跪下道:“禀教主,青河书院院主展秋白并弟子十数人就在宫中,眼下已将其围住,不知要如何处置?”

    师映川略觉意外,展秋白乃是当世大儒,如今位居青河书院院主一职,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声名远扬,从青河书院出来的人,许多都在各国为官,就连大周如今也有重臣乃是曾经在青河书院求过学的,不然也不会有人来请自己拿主意,不敢随意处置,他想了想,就道:“你且带路。”当下来到一处极雅致清幽的院落,却见上百甲士将这里围住,正与人对峙,十来个素袍葛巾的青河书院弟子正手持长剑,脸色苍白地将正门护住,虽然恐惧,却坚持着不肯退缩,师映川见状,袍袖一拂,劲气便隔空打中了诸人穴道,师映川吩咐左右不必伤了这些人的性命,一时便自己走进了门去。

    室内只有一个老者,打扮普通,须发斑白,见了一个人影走进房中,身躯高大,虽以面具遮脸,不露真容,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主宰沉浮的浑然气魄,姿仪雍容端方,男子进来,眸光淡淡,道:“……展秋白?”

    老者此时身处这等境地,却丝毫也不显慌乱,仍然跪坐于桌前,平静道:“正是老夫。”他与弟子前时来天波国,是要借阅天波皇室的一些珍贵藏书来抄阅,未曾想却不慎因此陷入此地,就见师映川轻笑道:“那本《人屠传》本座已看过了,言辞之犀利,令人叹服,本座年幼时曾经看过不少你编纂的书,的确是大儒气象。”老者深深看他一眼,道:“师教主看样子,似乎并不准备将老夫打杀?”师映川漫不经心地道:“本座这种人,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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