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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如妖似魔-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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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点名的那人走上前几步,弯下腰,便将布盖猛地掀了起来,同一时间,众人听到有钉子清脆落地的声音。

    就见布盖下的鼍龙再度生龙活虎,兀自转动着脑袋,张开嘴巴的时候,牙齿仍是完好无损,而在脑袋和脖颈的结合处,却能见到一条深痕犹在。

    “果然又复活了,真是太神奇了……”

    “是啊,但听说第三次它就无法复活了……”

    “不知陛下会做何决定,是不是要再砍它一次脑袋……”

    众人又窃窃私语起来,因奎此时看向昭王,似是在等待他的发落。

    当现场变得安静下来,昭王才缓缓开口,“如果再一次砍下它的头颅,它就无法再复活了,是吗?”

    “是的,陛下。”因奎答。

    昭王沉默片刻,便道,“来人,将它的脑袋砍下来!”

    “陛下,您真的决定要杀了它?”因奎不由问。

第103章 鼍龙之死(三)() 
“不然;朕又该如何验证你的话是对的呢?”昭王道。

    因奎闻言,却露出微笑,道,“既是如此,一切随陛下之意便是。”

    就这样;鼍龙之首第三次被砍了下来;暴晒在庭院之中。

    而三日之后,当人们拔下它的牙齿,然后任随从再如何按照因奎教他的方法和步骤操作,无论将布盖盖多少次掀开多少次,鼍龙的头和身体仍然无法重新连接在一起;因而始终都无法再复活。

    …

    昭王十五年 冬

    夜的颜色从来都不是只有一种,因为星光总是不一,也总暗藏着各种玄妙和天机。

    因奎习惯地来到观星台寻找老师的身影。

    他的老师,便是楚国水正司玄黾一族宗主;玄璘;由于他继承了族名,因此人们都尊称他为“玄黾宗主”。

    观星台是除了池渊殿之外玄璘最常待的地方,所谓观星台,便是观星之所,但其实只是一座九重高的楼台,石阶辗转一路直上,而到达最高处,便能俯瞰楚地全境,正是半壁江山,半壁长河,楚国已日益富饶,但这片江山,仍需要继续开拓,和努力守护。

    玄璘负手立于其上,仰首夜空,如此高处,像是稍稍一伸手便能碰触得到,但满天星斗却又显亘古久远,拉开了人与天的距离。

    他听见声音并未回头,只道,“几时回来的?”

    因奎立刻答,“就今日,刚放下行李,便迫不及待来见老师,想把结果告知老师。”

    “不必了,我已知晓。”玄璘说。

    “好吧,可是老师,难道一点也不想听一听因奎对这次镐京之行的感受吗?”因奎佯作闷闷地道。

    玄璘转过身来,表情极淡地看着因奎道,“你说吧。”

    因奎总是拿自己的老师毫无办法,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悲伤还是愤怒,看起来就是这样淡淡的,像是超脱了尘世一般。

    被他真的这样问来,因奎摸摸鼻子,然后一五一十地汇报他的所见所闻,最后总结道,“弟子觉得周国果然国力强盛,他们疆域辽阔,又兵强马壮,可是周昭王看起来奢侈糜费,挥霍无度,荒唐潦荡,是以弟子觉得届时即便他真的挥军南下,也无须担忧。”

    听罢,玄璘点头道,“时不周风居西北,乃主杀生,便是预兆。”

    因奎听后问,“老师的意思,是西北风一旦来临,周王便会率军来征?”

    他的老师是楚国最厉害的占星师,能观天象,测吉凶,甚至能预言将来之事,而且他的预言次次皆中,从未出过偏差。

    “嗯。”

    玄璘点头,便又背过身去,注视方才那颗极亮的星芒。

    因奎注视他沉默的背影,又问,“那老师,陛下要弟子将‘鼍龙三杀’的戏法变给昭王看,又是何原因呢?”

    玄璘背对着他道,“杀生起,血主祸,昭王三斩鼍龙之首,必能为他带来血光之灾。”

    “原来是这样。”因奎虽似懂非懂,却仍是道。

    “因奎。”他的老师忽然唤他的名字。

    “是。”因奎心知不妙。

    “方才你所问的这些,天象之中皆有提示,那么,究竟是我没有教过你,还是你并没有用心将之牢记呢?”玄璘淡淡地问。

    因奎摸摸后脑勺,眼珠子转了转,却也清楚自己瞒不过他,只好老老实实地答,“怪弟子缺乏耐心,是弟子没有用心将老师所教的星象图牢记之故。”

    “罚你静坐在此,观星三日,将全部星象牢记。”玄璘说罢,便离开了观星台,留因奎一个人下来。

    “哎……老师……”因奎一怔,连忙想追上去,却被玄璘微一侧首的目光钉住了脚步,他只好看着老师一步步走下石阶,默然而去。

    哎……弟子还有问题没问完呢……

    因奎扁了扁嘴,再一屁股坐了下来,抬头望向天空,在他眼里,这些星星散布各处,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联系,真不知老师究竟是怎么把它们说得一套一套的……

    不过,既然被罚,因奎只得老实地一点一点将星图默记起来,只因他的老师一向严厉,他可不敢有所违背,万一记不下来,三日后恐怕会有更难熬的课题在等着他。

    ……

    一转眼便到了昭王十六年,正如玄璘所料,西北风起,周国在昭王的带领下,名义上是南巡,实则却是南征,但引起昭王南征的原因却是在因奎回到楚地之后才发生的,只因越裳氏依附楚国之后,竟然擅自停止了原本对周国的进贡,便引发了昭王的怒火,于是才有了南征一事。

    周军至唐之时,风声很快传至楚国,胜王不禁担忧不已,立刻召来玄黾一族宗主和蛇虺一族族长共同商议此事,这两大部族是楚地最为壮大的部落,而其余剩下的则都是一些附属于其下的小部落。

    蛇虺族族长名唤馗里,年纪比玄璘要长许多,但玄璘在胜王面前的地位却比他要高出几分,原因在于胜王相当相信玄璘的预见之能,并且总是需要倚靠此能,是以当玄璘一到大殿,胜王便问他道,“玄卿,对于昭王率大军南侵一事,玄卿有何对策?”

    玄璘就算是在胜王面前,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时机未到,保持实力即可。”他向来言简意赅,仅回答了短短一语道。

    “难道你的意思是陛下仍不能独立称王,还要继续向周王低头?”蛇虺族族长馗里一听便道,语调之中有反对之意。只因楚国本是周国治下南国之一,而他话中的意思显然是不愿继续臣服于周国。

    玄璘瞥他一眼,淡道,“何必在时机未到之时逞强呢?”

    他的态度虽一贯如此,可看在馗里眼中却显得十足高傲,就像是不屑与他说话似的,他想了想,便又对胜王道,“陛下,臣以为周人不擅长水战,若战,我们未必会输。”

    胜王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喃喃地道,“唔……这么想的话,我们说不定有能力与他们抗衡。”

    “臣以为不妥,如今周国气势正盛,楚国没必要以硬碰硬,况且周国地大物博,若然周王倾全国之力对抗我南方小小一隅,臣并不觉得能占得便宜。”玄璘道。

    胜王听他说得也有道理,不由地道,“言之有理,那么依玄卿看,要如何应付此次周军南侵之事?”

    “周国虽然气势正盛,但昭王气数不长,我们可以不必硬碰,而是依循天意逐步削弱昭王的气运。”

    “昭王气数不长,真是如此?”胜王不由问。

    “天象已示下。”玄璘只道。

    “玄卿可有把握?”胜王再问。

    “不出十年,胜王便可亲眼见证今日玄璘之言。”玄璘道。

    他说得如此自信,胜王不觉加倍相信,原本玄璘的话就如同天意一般,既是天意,能不违抗便不去违抗,胜王想了想,便先问馗里,“馗卿,若是战,你又有几分胜算?”

    这一问让馗里一时回答不上来,他不像玄璘,有那么大的本事预见未来之事,偏偏还说一次准一次,这才使得胜王对他越来越倚重,而战争之事,又绝非他擅长,虽说周人不谙水战天下皆知,可要预估胜负却未必做得到,万一说错了,那届时他恐怕吃罪非轻。

    想毕,他只好躬身道,“禀陛下,臣一时提议,但若真要战,臣觉得还需请大司马前来从长计议才是。”

    他的战意并不够坚定,以至于两者的话分量上一比较就分出孰重孰轻,胜王当下有了计较,便再问玄璘,“玄卿,那依你的意思,要如何削弱昭王的气运?”

    玄璘这时看了馗里一眼,却道,“其实玄璘的想法也是要战,但并不是全面开战,而是护卫丹阳城之战,当周军涉水渡江至丹阳城时,我们便能以保护丹阳城为名立刻发动攻击,目的之一便是试探周军的实力,其二是让他们知晓我们楚国并非如此可欺,只不过战况一旦陷入僵持之局时,还需请陛下出面向昭王请罪,这样做有两大好处,第一,给昭王下台阶,第二,让昭王这次的目的无法顺遂,必会引他第二次来攻。”玄璘道。

    “但若本王前去请罪,周王难道不会怪罪吗?”胜王犹豫地问。

    “陛下大可在两军战斗之中出面阻止,有楚军阵容在,昭王就算不肯罢休,也不至于当面翻脸,再者他若一时取不下丹阳城,心中必定会有所斟酌,届时只要给足他面子,并说明这是一场误会,让他意识到和比战更能得到便宜即可。”玄璘道。

第104章 鼍龙之死(四)() 
胜王越听越有道理;连连点头道,“好,就这样办!”

    馗里被冷落一旁,心中不禁再度升起一丝愤恨之意,他虽未抬头;却不由以眼角冷冷盯着玄璘;恨意燃烧在眼底,像是一团火焰,始终都无法平息。

    ……

    周军自唐国经厉国至夔国,一路南下直至江汉地区,途中遇到不少珍禽异兽;昭王一面南巡一面强征战利品,而胜王听取玄璘的建议,在丹阳城外几次三番与周军对战,直战到两军僵持不下时;楚王便出面喊停;并亲率军向昭王请罪,昭王本欲发作,但胜王诚心诚意低声下气,同时又献上许多楚地的珍宝,再将昭王的功德铭铸于器鼎之上,这一连串妥帖的安排使得昭王的怒气无法发作,也心知再战未必能取得便宜,只好顺水推舟,泄愤似的在楚国境内再度大肆征得了一批财物,声称战胜,便班师回朝。

    胜王再一次领教了玄璘的预见之能,因而更加倚重他,将国内大大小小的事都拿去询问玄璘,相较之下,馗里就空闲了许多,仅剩下族内的事务需要打理。

    蛇虺族位于楚地以东,就在汉水边生活,此次昭王南征,蛇虺一族损失最大,只因昭王一路强征百姓为周军驾车,挑担和运送粮草,还要撑船拉纤,供应美食和醇酒,若是女子便要做饭洗衣,不仅如此,军队也一直骚扰百姓,杀猪抢羊,甚至连耕牛也被抢走宰杀供将士们食用,只闹得一片怨声载道,叫苦不迭。

    胜王只命馗里要好好安抚族人,馗里面对这一场烂摊子,心中就有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若不是玄璘阻止胜王在汉水出兵,他也不用面对如今的这些怨气,当时若能在水上开战,就算是扰乱了百姓,也是情有可原,绝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他也不用专程来应付这些事了。

    “族长,你看这该如何是好……我们今年的收成全被毁了……”又是一户受害的人家在馗里面前哭诉着道。

    馗里耐着性子,示意手下的人将食物递给他们,并让随行官安抚说道,“这里有一些食物,是族长的意思,多少能够弥补一下你们的损失,这段日子你们先想想办法,如果实在不行,再来找族长,族长会想尽办法为你们提供帮助的。”

    “真是谢谢你们了……谢谢族长大人……”接过食物,族民们只能表达谢意,可馗里心中清楚,这点食物并不能解决他们的困境,当时周王南下路经的每一个地方最多停留也不超过两日,却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后患。

    再观玄璘,玄黾一族远离汉水,族民不但没有受到半点骚扰,还因玄璘之故全族都接受了赏赐,连池渊殿里的那只千年老乌龟都受到了封号,两者一比较,便愈发让馗里心有不甘,万般不是滋味。

    回到自己的住处,馗里将自己反锁在房内,并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烛光幽幽,照亮了屋内一角,但另一角却仍是掩在一片黑暗之中,虽不见人影,却听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道,“……计划将成,很快我们就能扳倒玄黾一族,再耐心一些吧……”

    馗里的声音跟在这人之后出现,他略有些沙哑的嗓音之中已全无耐心,“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才行,你总是要我保持耐心,可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一事无成……”

    “成大事者,戒骄戒躁,若想不劳而获,恕我不能奉陪。”

    “你……”馗里恨恨地顿了一声,随后道,“好吧,那你总可以把计划告诉我了吧?之前总说时机未至,今日你既然前来,又是有何事?”

    “我来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将蛇虺族族人安抚好,这个时候绝不能出一点差错,知道吗?”

    “哼!到底你是族长还是我是族长?轮得到你来教我?”

    “蛇虺一族想要翻身全凭这次天大的机会,至于我的计划,等时机成熟,我会再来。”语毕,一道人影蓦然闯入光芒之中,随即,那人影轻轻将烛火吹灭,顿时屋内一片漆黑。

    ……

    观星台上,玄璘负手静立,他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为何多出了一抹无可奈何的神色来,他终日面对天象,最是清楚天理循环,所谓盛极必衰,这里不仅仅包含了周王朝的兴衰,还有玄黾一族的兴衰。

    有时候他尽管能从天象之中窥出一丝暗藏的天机,却不能够知晓具体引发的条件,虽然能从走势判断今后的演变,却不知该如何才能阻止这样的演变,就像周王南征之事,他也是在预见之后才知晓引起周王杀伐之心的仅仅是因一个小小的部族没有进献贡品所致,是以现在他虽然见到了玄黾衰落之象,却并不知会由谁引起,而玄黾族和蛇虺族的矛盾仍在不断上升,他已经尽力做到不在胜王面前与馗里争辩,却还是愈演愈烈,因此他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住玄黾一族?

    因奎蹑足上楼,果然又见到了那抹静默而修长的背影。

    他的老师仿佛已经成为了观星台的一部分,总是高高在上,总是孤独而少语。

    “因奎。”

    只要他上楼,玄璘总是知道,也许是他的脚步声,又或许是原本会来这里的人就少之又少。

    “老师。”因奎唤道。

    “我让你记的东西,记熟了吗?”

    “呃……还差一点点。”在他面前,因奎可不敢有丝毫欺瞒。

    “差在哪里?”玄璘不用他说清楚,也没转身去看因奎,已知晓他应是带着疑问而来。

    “为何危宿突现客星,便意味着有部落将亡之事?”因奎问。

    “今年岁在何次?”玄璘不答,却问他。

    “玄枵之次。”

    “玄枵对应何方呢?”

    “颛顼的国土。”

    “又对应何地?”

    “对应的应是江汉之地。”因奎说着不由面露疑惑道,“江汉,难道是蛇虺一族和与之毗邻的我族?”

    玄璘依然不回答,再问,“那与二十八宿相配为何呢?”

    “女,虚,危三宿,危宿位于末。”

    “危居龟蛇尾部之处,是否对应了玄枵之次?”

    “危者,高而有险,危宿多凶,若在此宿上现出妖星,则凶上加凶,蛇虺族目前在玄黾族之下,因此这颗妖星的警告是针对玄黾族而来的。”

    因奎闻言一愣道,“老师,您、您是说,我族有难?”

    玄璘因他的问话好久都没开口,沉默时久,才淡淡道,“也许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的存在,必将引发这一场灾难。”

    因奎急急忙忙地问道,“那、要如何才能阻止呢?”

    “若是能阻止,又岂会现出如此天象?”玄璘的口吻听起来似是毫不在意,仍是淡到了极点。

    “老师……难道您一点也不关心?”因奎不由地道。

    玄璘并不想解释,只道,“若你想留下,就安静地陪我看星,若不想,那便离开吧。”

    因奎素来清楚他的脾气,但他的问题不止一处,便只能再度开口问道,“可是老师,弟子还有问题。”

    “你说吧。”不管方才因奎说了什么,玄璘似乎都毫不在意。

    “老师曾说过昭王的气数不长,虽有天象示下,但人力对它是否有影响呢?有的话又是在何处?”因奎认认真真地问。

    “自然有。”玄璘道,“昭王南征之时大肆掠夺民间财物,这便使得他在无形之间为自身积累了民愤与民怨,待这些怨愤累积到一定的程度,当我们出兵之时,便是顺应天意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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