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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如妖似魔-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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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你要跟我说抱歉,明明是我的缘故才连累到你,要是我不带着藏宝图出现在你面前,事情就不会变得如此了。”子若对毋康道。

    她的眼睛清澈得仿佛能将全部灰霾一扫而空,迎视毋康的视线里充满无端的正气,似是在责备他为何要如此自责。

    毋康险些要被她眼睛里所发出的光芒震住了,他注视她半晌,逐渐收拾起方才那抹自责,他很清楚子若所想要表达的意思,他虽然有理由自责,子若也无法推脱责任,是以,他终是淡淡地道,“好了,既然已经是如此局面,我会努力遵照医嘱,把你要我吃的东西都吃下去的。”

    子若闻言,弯起眼睛笑了,点头道,“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说得如此有自信,让毋康多了几分期待,而当子若将煮过的菜叶包着烤好的兔肉递给他时,他的确吃到了有生以来最简陋却也是最好吃的一餐。

    “怎样?”子若问他。

    毋康点头,薄薄的笑意浮上眼底,称赞说道,“子若,你的手艺,的确令人赞不绝口。”

    “太好了,你喜欢就好。”子若开怀地笑道,“食补效果很好,你不妨试试,现下条件虽然简陋,但你要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虽然病症先天而来,可除了你一直在贯彻的坚持之外,你自身的身体也不停地在适应那些病症,这么多年下来,其实已经习惯,因此这点程度的变化根本连累不到我,而且我也有足够的信心将你一天的疲劳和低烧调整回来,嗯?”

    毋康是第一次听见如此说法,他深深注视子若,她的特殊和不寻常他早在初见之时便已经领教,可此时此刻,他再一次领教了子若的不同凡响,她身上散发着一股相当蓬勃的朝气和自信,能轻而易举就将他影响,并且为之万分震惊。

    “你有信心,我自然配合你。”于是,毋康便回答道。

    “嗯,当然。”子若点头,又包了一块兔肉给毋康,说,“好吃的话就多吃一点,你一定难得有机会吃到这样的食物。”

    “嗯,的确是第一次。”

    “哈哈,那我真是荣幸。”

    毋康见到她开朗至极的笑容,直觉那一抹阳光又照亮了心底的某一处,他慢慢地将那块兔肉吃完,品味口中喷香的味道,好一会儿,他开口道,“子若,你可以叫我毋康,这是我的名字。”

    子若闻言一怔,也许是距离火光近的缘故,毋康忽然留意到她的双颊慢慢泛起了一抹淡淡的极好看的红晕,便听她圆润的嗓音轻轻地唤出了自己的名字,“……毋康,原来这就是你的名字。”

    不知为何,毋康的心忽地就被这一声唤触碰得暖暖的,他没由来避开子若灼热的视线,低下头去,伸出手,学着子若用并不大的菜叶包起兔肉,却不吃,径自递给子若说,“你为我忙了一整天,也多吃一点。”

    “谢谢你,毋康。”子若再叫一声,便显得大方了许多,毋康也欣然接受,小小的山洞之中,红彤彤的火光将二人暖暖地包围,这方寸的天地间,似有一丝情谊正随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慢慢流淌开来……

第80章 金雁之好(九)() 
重楼里,挚红和应皇天正在对弈。

    挚红从未料到“纸上谈兵”之约能那么快便来到,但今时今日对他而言显然不是最好的对战时机,可当他来到重楼之时应皇天就已摆开了棋局;似是早知他会来此,是以挚红只能先应了主人之邀。

    挚红本是好胜之人;如今虽是心有旁骛;却也不愿因此轻易认败;再者;对应皇天而言,这样做反而显得太过敷衍,他作为客人;总不能失了最基本的诚意和礼数;只是;从未时开始一直到酉时;已整整过去三个时辰,一局棋虽仍未结束;挚红的心却已越显焦急。

    这么多年下来,他的大哥毋康从未独自一人离开过不眠宫,还在外面待那么久,万一中途病痛发作起来,那又该如何是好,可若他所料不错,藏宝图正是眼前之人的杰作,来之前他还只是猜测,来之后便能肯定此事与他有关,如若不然,他又怎知自己会上门拜访,并且早早设下棋局等着他?

    而据他所知的应皇天,虽然总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但应不会拿人的性命开玩笑,可饶是如此,挚红的担忧仍然愈发强烈起来,执在手中的棋子迟迟未下,显然心思早已不在棋盘之上。

    应皇天见状,忽地出声唤道,“香兰。”

    “香兰在。”

    “将棋盘原封不动撤下。”

    挚红蓦地回过神来,歉然道,“抱歉,是我走神。”

    “二公子似是有心事。”应皇天随意将棋子扔进棋盒里,望着他淡淡道。

    挚红闻言注视他回答道,“我的心事,恐怕不说,你也应该知晓。”

    “哦?何以见得?”

    “除了我之外,难道今日还有与你约了下棋的人要来?”挚红反问。

    应皇天似笑非笑地道,“二公子既是心知肚明,又为何仍要与我对弈?”

    若是常人,在挚红的立场,听到他这话恐怕要被气得吐血,只因明明是他用下棋挡下了来人所有的问题,偏要在人家陪他下了三个时辰之后才来上这样一句,岂不是让人气的慌,可挚红却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气到,只因他早知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必须要有海纳百川的容人之量才能与他若无其事地交谈,而这在他,要做到并不难,是以面对这样的反问,挚红云淡风轻地道,“难得你有兴致,不奉陪岂非扫兴,只不过我确实有事在身,眼看天色将暗,是以一时走神而已。”

    “能陪我下三个时辰才开始走神,可见二公子的定力不凡。”应皇天偏就喜欢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让人家着急,好像还想继续考验对方的定力似的,而挚红,也并未由着他带着话再胡乱转圈,反而就着这句将事情一语挑明道,“事关大哥毋康的下落,若是能有线索,要我再奉陪三天三夜也是无妨。”

    应皇天闻言便道,“原来是大公子的下落。”

    挚红紧紧盯着他,道,“数天前,满庭芳园里的紫荆花盛开之际,我曾与大哥打赌,只因别院里的女宾人手一份藏宝图,而藏宝图的第一个线索便指向了不眠宫,我与父王一样,不希望看到大哥因他自身身体的缘故放弃成亲,是以我赌女宾之中有一位姑娘能闯入不眠宫,若是如此,大哥便要一探藏宝图图中之谜,我的本意是希望他能与那位姑娘多多相处,况且藏宝图出自宫中,谜底也应在宫中才是,岂料今日大哥失踪,王宫内外遍寻不着,现酉时将过,倦鸟归巢,大哥自小体弱多病,从未在外留宿,但起因却是在我,若我不跟大哥打赌,便也不会出现今日之事了。”

    此时烛灯早已燃起,照得挚红眸色沉沉,透着压迫人的光芒,应皇天迎视如此目光,却似是望着清风明月,波澜不惊,“你们的赌局倒是有趣,不如让我也插一足,如何?”

    “你要如何插足?”

    “这嘛……”应皇天漆黑的眼底幽光层层叠叠,不熄不灭,他顿了顿,才道,“赌你今天来此的用意。”

    挚红深深注视他,想看进他的眼底,却始终看不出究竟,“我的用意,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大哥的身体和安危?”

    “不完全是。”应皇天却极为肯定地道。

    “哦。”挚红看着他。

    “百濮之中,以凤濮为最尊,凤濮位于江水最北,统领整个百濮,从它所处的地理位置看来,是北上的绝佳通道,而且若能与凤濮族之人结亲,那么百濮俯首楚国,便非难事。”应皇天悠悠地道。

    挚红点头道,“确是如此。”

    “而且据我所知,早在十多年前,舅舅便与凤濮的凤尧王定下两国结亲的缔约。”

    挚红再度点头,却道,“但凤濮早在十二年前便被厉王灭族,族内据传无一人生还,百濮因此折损半数,父王出兵救援,却远水救不了近火。”

    应皇天看着他,轻启唇,慢悠悠吐出几个字来,道,“你也说了,是‘据传’。”

    挚红沉默片刻,才道,“你既然已知晓,那便不用我再说。”

    应皇天偏道,“你不说,我又如何算是真正知晓?”

    挚红深眸凝视他半晌,便道,“风子若,凤濮灭族之后便改凤为风,隐姓埋名,被父王救回丹阳,但却因那时厉王派人追查之故,便命人将她秘密送去夷濮,让夷濮首领代为抚养。”

    应皇天听罢,喃喃地道,“……果然如此。”他说着忽然注视挚红,了然的神情之中隐约带着一丝意外之色,道,“你将此事调查得如此清楚,便是为了能够得到百濮的助力,但为何你忽然改变主意,将她让给你大哥?”

    挚红闻言,自嘲一笑,低低地道,“原来,你当我是如此寡情绝义之人,可他毕竟是我大哥……”说着,他抬眸淡淡地道,“我既然调查得如此清楚,又怎会不知道风子若的心意?你那幅图,不也是如此用意?”

    应皇天不接他这句,只道,“你说,这场赌局,到底……算是我输还是我赢呢?”

    挚红不响,只是一味盯着他不放。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应皇天,但这个人从来都带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他想得深,看得远,还有他的善谋,和巧布机簧的手段,更有如影随形的鬼神传言相伴,对于这样一个人,他早已失去了任何想要拉拢他的优势,而且这人如此骄傲,应该不会对任何势力低头,同时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挚红不再深想,此时此刻,他仍然有几分庆幸,因为好在,他们并非完全敌对。

    “算你赢。”既然已说到这一步,挚红便面对他坦言,“只因你的藏宝图,阻止了我想留给自己最后的余地。”

    应皇天静静看着他,不响。

    挚红缓缓起身,道,“天色已晚,我要离开了。”

    应皇天坐着未动,只道,“不送。”

    挚红踱步到门前,在伸手打开门之前,他忽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垂眸道,“其实,你这么做,我很感激。”说着,他才再看应皇天,道,“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希望大哥他能平安无事。”

    “你放心。”应皇天只给了他短短的三个字。

    有他这三个字,挚红便不再逗留,默然步出天锁重楼。

    ……

    子若七岁之时便亲眼见到了战火无情、延烧万里的惨烈景象,在那幅光景之中,人的性命是如此微不足道,死亡的阴影是如此巨大恐怖,将那时的子若震得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她一睁开眼,仿佛就能看见鲜血横流、血肉支离的可怖画面,她不能开口,是早已被惊吓到发不出任何声音,除此之外,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和她往昔美好的一切,就在整日整夜的惶恐之中,她被带到了一处似有鸟语花香的美妙境界,那里逐渐让她感受到阳光明媚,盎然生机,也让她的不安和恐惧慢慢减少,可纵是如此,她依然看不见,也无法开口说话。

    大夫来来去去,叹息声从未减少过,子若一开始还不明白,后来总算意识到原来他们的叹息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因她仍陷在悲恸中,不想看,也放弃开口说话,再后来她也习惯了看不见又无法说话的生活,她遗世孤立,整个世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只要能够远离战火,看不见那些恐怖的画面,就算一辈子这样过也无所谓。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声音闯进了她那充满黑暗又安静的生活。

    在那之前,她知道这里搬进来了一位身份高贵的公子,因他原来的居所要修缮之故而临时来此住一阵,但这位公子却总是病痛缠身,一病起来就昏天暗地,整夜整夜地咳嗽,整日整日地发烧,搬来之后几乎没有出过房门一步,他连她都不如,压根感受不到此处的阳光和生机,生命带给他的仿佛只有无尽的苦难。

    子若每每听到他的咳嗽声,那样撕心裂肺,那样苦不堪言,她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揪起来,她偶尔也听到大夫和照顾他的人谈论到他的病情,得知他的身体会一直被病痛折磨,说这样的身体能活过十岁已是一件相当值得庆贺的事情,而他的年纪只不过比自己大了一岁而已,她压根无法想象从小开始就这样活着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会像自己一样不时感到害怕和绝望吗?又或是,他仅仅是这样活着就耗费掉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精神,压根无法思考其他的事?

    子若感到好奇极了,于是她打定主意,找了他病情稍有好转时的某一日,悄悄摸到那位公子所居住的厢房的窗沿下,抱膝静静坐在底下,想听听看那位公子究竟会是个怎样的人。

第81章 金雁之好(十)() 
“……哎……”一声叹息传来,却被咳声打断,“咳……姨母,你不用为康儿担心……咳……康儿已经感觉好多了……”他的嗓音有些倦哑;但就算被咳嗽所扰,语调却仍是相当温柔又有耐心。

    才只是一个声音;就让子若愣住了;小时候的她只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她的想象中;如果这个人是自己,那么她的脾气一定大得不得了,就像她刚来的时候总是不停闹情绪;仗着自己病着就有恃无恐;所有人都要让着她才行;哪里会是像他这样还会想到要安慰旁人?

    “……姨母知道;你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

    “咳,哪有……康儿是因为有姨母陪伴……才不会害怕……”

    “……你总是说这些让姨母听了感到窝心的话;哎……”

    “咳咳……姨母,您再叹气……康儿可要心疼了……”

    “好好好!姨母要向康儿你一样振作才行……不能连你都比不过,对不对?”

    “咳,呵……姨母说得是……”

    “好了,先将药喝下去,你且休息一下。”

    “……嗯……咳……”

    当他将药喝下去后,那位姨母便走出了房间,子若听见上头窗户“吱呀”的一声,似是又被人轻轻推开了几分。

    蓦地,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传来,吓了子若一跳,因为那声音离她很近,似乎就在头顶。

    “咳、咳……”

    低咳再度响起,随后,鸣叫之声传来,等咳声稍稍收敛一些后,便听他低低地道,“雁儿啊雁儿……连你也在为我的身体担心吗……呵……咳,你放心吧……那么多人都希望我活下去……我不会辜负他们的一片苦心……”

    他话音一落,那只鸟又鸣叫起来。

    “……没事的……咳……不过就是小小的病痛……习惯了便好……”

    他这么说着,鸟儿就这么附和着,就听他又边咳边道,“……对了……昨日我总算有精神看了会儿书……才知道原来大禹治水……咳……跟勾股之数也有关联……看来天下万物……都在其定理……咳……若是寻找到其中之理,便能掌握天下间的事……你说对不对呢……”

    “……你也觉得我说得很对吧……周髀真的是一本很有用的书……咳……等我再有精神一点,我便可以照着上面所写的内容细细计算推敲了……”

    子若茫然地坐在窗沿下,她有些不明所以,又觉得似乎哪里出了问题,她更多的是不相信,因为她从未料到这位公子不仅会替他人担忧,还是个好学之人,子若隐约觉得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她明明只比他小一点点,却整日沉浸在失去家人的痛苦和见到战争的恐惧中惶惶度日,不想看见也不想开口,好像永远躲在这处庭园便已足够。

    原来,她身在窗外,就算感受到了阳光与生机,又有何用,而那人,尽管被病痛折磨,连出门一步都困难,却比她拥有得更多……

    这其中的差距,就像天与地,让小小的子若觉得心有不甘,又隐约带着懊恼和羞愧,她更希望能替他出一份力,却又不知自己该从何做起,而此刻的她,甚至连出力的能力都没有。

    那一日,她茫然失落,在窗户底下独自一人静静地坐了一整夜。

    几天后,救她离开险境的那个男人再度出现在她面前,说要带她去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她一时惊慌失措,只因她不想离开那位公子,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么久,她却连一面都还没见过他,因为,她看不见他。

    可,她有口难言,她蓦然间痛恨起自己的软弱和无能,她又哭又闹,就是不肯离去。

    “……咳、咳……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九岁的毋康靠坐在病榻上,只听到哭声,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哦,是你父王前不久从百濮救回来的一个小姑娘,最近厉王要派人前来,陛下担心她被发现连累楚国,便说要将她送至别的地方。”妍华夫人,也就是毋康的姨母道。

    “咳,原来如此……”毋康收拢书简,下意识朝窗外望了一眼。

    一只大雁蓦地掠过庭园上空。

    “好了,你该休息了。”他的姨母抽走他手中的书简,将窗户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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