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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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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太倒吸口冷气,腿一软,坐倒在座椅内,说:“那么,只有远走高飞这条路了。”

她幽然叹口气说:“也罢,走就走吧,落得个清静平安。咱们家出了个抗日的,也算是周家的造化和荣耀了。走吧,走了的好。”

繁茂见母亲赞同自己走,十分高兴,说:“事不宜迟,我这就准备行李动身。”

“慢”!周太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伸手拦住他,脑中盘算了一刻,说:“干脆,大家都一走了之,一了百了。你,带着玉茹一起走吧。”

第十三章(6)

“什么?”繁茂震惊至极,脱口道:“这怎么行呢?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怎能去那些环境恶劣的地方?”

玉茹大出意外,站起身来,正要开口推托。周太太却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多言,继续道:“眼下这形势,我真是担心。玉茹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回娘家去生。茂儿,你就以护送她回娘家等候临盆为理由走。安顿好玉茹后,你再离开。到那时,天高任鸟飞,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这两人万万料不到老太太会想出如此绝妙的主意来,情不自禁喜上眉梢来。周太太看在眼里,心中惆怅,站起身来,说:“就这样,事不宜迟,你们明天走。我这便去替你们收拾些细软盘缠。离了周家,出门在外,身上没钱可是万万不行的。”

她去卧室内暗格内翻寻出些金银饰品,外加现洋、钞票,点了点数目,一半给媳妇,一半给儿子,再三叮嘱仔细小心些,别被人看出来摸偷了去。

(三)

第二天早上,繁茂依旧提着书袋去学校上课。只是书袋中不是书籍,而是绸布包裹好的钱物。他悠悠然穿街过巷,去了学校。途径德顺元药铺旧址,这里已经被皇协军夷为平地,残存的木料、砖瓦都拆下来,用车拖去建营房了。

进了校门,他也没上课,直接去找校长,要求将今天的课调到明天上,自己家中有事亟待处理。校长自然答应照办,由他自去走人料理家务去了。繁茂在学校稍作停留,转身离去。这下子,没有依原路返回,而是继续向东,从万字会大院南侧的巷口穿过去,来到东门。这里大摇大摆地出了城。他在城外租了辆骡车,去北门接人。

骡车一路小跑,20分钟后,折返到北门外等候。

这时,玉茹佯装出门走走,挺着大肚子离了同春里,在天禄街头叫了辆黄包车,指示方向,直朝北门而来。车子到了城门之下,忽见人潮熙攘,个个仰首惊骇。她坐在车上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不禁惊叫了一声。原来,昨天力敌便衣队,引爆火药与敌同归于尽的李掌柜,今天一早残存的首级被皇协军从废墟里翻寻出,请示周繁昌后,以网兜笼起,悬挂在城门楼上示众。

在城外接应的繁茂见黄包车出来,车上的玉茹脸色难看,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忙搀扶下来,问询缘由。玉茹便把方才所见告知。繁茂一听,满腔热血涌上头顶,好容易才控制住情绪,恨恨地跺脚,和她一起上了骡车。

车把式长鞭轻点骡身,车轮转动向前,带着这对男女向城外一片枯黄萧瑟的田野间奔去。

海陵城中,周大少爷破获了新四军地下组织的事情,被沸沸扬扬传得遍城皆知。不过,这些传言里,对这位手段阴毒的青年人,颇多不敬之词。反正,在德顺元药铺那场激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便衣队损折了十来条性命,自然逃不过附近旁观者的视线。所以,李掌柜是新四军,以一敌十最后用炸药赚取了一批垫背的上路的壮举,四处传扬。

这些言论,多多少少被特高课散布在城中的特务听在耳里。这些人正事办不了,添油加醋告密的本事一流,马上取汇报给三木中佐。三木本来对繁昌的本领半是佩服,半是妒忌。这一刻得知底里,不由发笑。原来,所谓缉破新四军情报站是这么个缉破法:现场无一有效证据,相反地让两名敌方人员逃脱,只有一个未能脱身,却用一包炸药和十几个便衣队同归于尽了。这样的战果,简直是笑料。

正巧,南部收到了繁昌的汇报文函,叫来三木正要训斥几句。三木有了得力的证据,哪里肯自甘下风?立即对照着那洋洋大观的报告,逐条批驳,反过来弄得南部很是尴尬,狠狠用拳头砸了两下桌子,说:“这位周先生很有文化,遣词造句来掩饰自己的失职和失败。你看,这上面写着擒杀敌酋一名。是擒杀,捉住后杀的。不是捉住具尸体,还搭上了十来个部下的性命。用一具死尸的脑袋挂在城头,装点什么呢?快命令摘掉。我要知道的是这个情报站的人员和情报来源的详细情况,这一点,他半点也没提。是糊弄我们呢。这一叠废纸!”

第十三章(7)

三木心中高兴,但仍恭敬道:“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但是破获了一处敌方的联络点,至少给我们的士气有相当的鼓舞。我认为,顺着这条线摸下去,大有文章可做。”

南部眼珠一转,颔首赞同道:“你可以同时介入,暗中陪着这药铺以及平日里来往频繁的人进行调查。注意,不要被周繁昌发现。你做你的,他做他的。井水不犯河水。”

三木欣然领命而去,密令特高课所有秘密成员进入到德顺元药铺的探查工作中去。

文明旅社那边,似乎并没有因为侦破了新四军情报站而兴高采烈。繁昌原来留在城中的便衣队十来个人,后来带回30余人,孰料这一场大战下来,折损了半数,自然是高兴不起来。更为郁闷的是,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却一无所获,空自担负个破获新四军情报站的虚名而已。他向南部递送了份极尽粉饰之能事的报告后,坐在旅社里思考下一步的打算,感觉到了身心交瘁,躺在逍遥椅上边抽烟边打盹。

这时,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毡帽下拉,遮住了面目,侍立在他的身边,恭恭敬敬地地说:“大少爷,大少奶奶和三少爷大半天出门未归,好像离城走了。时间大约是在上午。我是刚刚得知的,一路过来报讯。”

繁昌手中的烟头陡地落地。他翻身坐起,追问道:“他们走了?去了哪里?”

那人低声道:“据老太太露的口风,三少爷送大少奶奶回娘家了,是待产临盆。”

“回娘家去了?”繁昌疑惑地复又躺下,默思会儿,说:“你替我盯着点儿。看看老三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三天后还不见人影,就赶紧来告诉我。”

那人领命,行了个礼,转身欲走。繁昌叫住他,从兜内摸出5块银洋来,递给他说:“赏你的,去买酒喝,好生听我遣用,不会亏待你的。”

那人道声谢,悄然无声地退出去,离开文明旅社。繁昌心情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心神不宁。他仰卧了良久,站起身来,见窗外残阳依稀,忽地动起返家看看的念头,穿起衣服来,佩上手枪领着几个手下出门,往周家去了。

这会儿的周宅,正应了那句老话,叫做人去楼空。繁茂出了城,繁盛回了娘家,只剩老太太孤家寡人一个,率着些佣仆们空守这偌大的宅院,自然是寒风凄凄,配以落叶凋零的景色,更显萧索不堪了。繁昌心中冷笑着踏进大门去,径自进了自己的院子,在空荡荡的房屋院落间走了个来回,一屁股坐下,点起烟来,借着袅袅四散的烟雾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一刻,周太太得讯,赶到前院来看他。见了这副模样,自然心中有数,说:“这会儿赶回来,是看媳妇吧。她一个劲地闹着要回娘家去生孩子。我左思右想,觉着这风俗是古来有之,也不好驳她,本来是想要通知你送送的,不料她死活不肯。只好让茂儿送她一程了。”

繁昌听母亲如此说,却也当面挑不出刺儿来,沉默了片刻,说:“难道,他会这样恨我,连走也不让我送吗?”

“恨,怕是不会的。我看她是担心腹中的孩子。你在海陵城中结下了这许多的仇怨,总不能让他们娘儿俩日后也牵扯进来吧。”周太太的话语渐而强硬起来。

繁昌受了这一噎,没有开口反驳,站起身来,点头笑道:“也好,我周繁昌眼下是妻离子散了。下一步,大不了是丢掉这条性命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四)

将玉茹安置在她哥嫂家后,繁茂租了艘小船从此地水路向北去,拐了个不小的圈子。船儿慢悠悠地到了周庄河口外一里地时,已是下午3点多钟。繁茂向船夫道声谢,跳上河堤,背着包裹上了黄土大道,径自投沙沟方向去了。大约天黑后8点多钟,一路跋涉来到了沙沟镇上。这里对繁茂而言,尚属故地重游。虽然上次来时,没有尽赏街景,这次步行其内,自然是看了个熟透。

这时北风渐起,细雨潇潇,淋得路人纷纷走避回家。

第十三章(8)

繁茂站在街边屋檐下,探问主人汇源春药铺的所在。主人在门里也不露面,直接说向东七八家,门前有挂牌的就是。

繁茂听说距此不远,索性提包遮住头脸,脚下发力一个疾冲,须臾间便到了目的地。这家汇源春药铺,门面比之于海陵城里的德顺元药铺大为逊色。门栏里窄了一尺有余,且粗砖垒就,全无气派可言。药铺木门半敞,里面烛火摇荡,正有一个白须老者在烛火下看书。

繁茂走进去,掸了掸衣服上的水珠,说:“掌柜的,配三剂回春汤药。”

那老者默默抬起头来,凝视他片刻,说:“先生,请过来,我先替你搭搭脉。”

繁茂走过去,伸出手来搁在柜台上。老者三根手指搭住他的腕部,点点头道:“风寒侵体,是受凉了。请随我向后院,取三份配好的汤剂来,煎透了喝下去,发发汗就行了。”

繁茂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内里的一间屋,又向左拐,一扇小门开处,居然进了座大院子。院子中空荡无人,只听得雨点打在砖地上的劈啪声。老者领着他在走廊里转到尽头,有一扇木门,进得里去,是一条悠长漆黑的小巷子。两个人在巷子中盘旋曲折,最后来到座大宅子的后门外。老者举手拍门,门开后,一个20来岁的年轻女子笑盈盈叫了声:“刘爹,有事吗?”

老者指指繁茂,说:“新来的病人,求药来着,你领他去吧。”

女子点点头,作了个手势,又领着繁茂继续前行。这家宅子颇为宽大,似乎有三四进的规模。繁茂心中默记,来到前院左侧的厢房。那女子轻声道:“先生,有客人。”

房内,有个熟悉的男声说:“远客到来,不胜欣喜。周先生故地重游,感觉如何啊?”

繁茂呆在廊下,脑海一片空白。双脚却是下意识地跨进门去,踏进了间精致考究的屋子里去。只见水磨方砖的地面上,陈设着八面屏风,将屋子分割开一个隐蔽的空间。几张红木细雕的太师椅分主宾摆定,两根粗烛亮堂的光焰下,坐着自己的新旧相识:前海陵城中西山白云观的箫道人,今清乡督导专员方世成。

方世成含笑望着他,说:“一路奔波,这会儿算是到家了。先喝两口热茶祛寒,我这便让厨房下碗辣子面来。”

繁茂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依礼坐下,捧起杯儿喝了一口,定定神,说:“忙碌了半天,原来是这样的结果。好生出乎我的意料。”

方世成眉头舒展,笑了几声,说:“周家兄弟中,你是最出乎我意料的一个,那些时,听说你手刃了本田,而且是一对一的公平对决,简直令我难以置信。周家三少爷,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一个身子单薄的中学教员,居然是国术高手,剑法超群,斩杀日本剑道高手于手下,何等地威风啊!”

繁茂站起身来,撩起衣服下摆,但见拦腰细布绑缚着那把古意盎然的利剑,用手拍拍说:“百炼精刚绕指柔。看着它,就想起了李掌柜,心里真是难受。”

方世成脸色有些黯然,说:“我只顾着忙解决城外的便衣队,城内的事情未能料敌先机,落后了一步,居然就被周繁昌占了个先手。”

繁茂说:“药铺被破坏了,会影响城内的情报工作吗?”

方世成摇头说:“老李这条线上的同志都出来了,其他联络站照常坚持。周繁昌纵是万分狡黠,一时半会儿摸不清底细的。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做了我们的初一,该轮到我们做他的十五了。明天一早,有人护送你去许垛。那里,先前分散潜入敌占区后方的游击队已经集中起来。两天后,在以沙沟为中心的300里范围里,全面解决敌特工情报站的所有武装、所有的潜伏点。咱们好好给周繁昌上一堂课,让他知道,秋风扫落叶是个什么景象。”

这一夜,繁茂睡在了伪苏北行政公署的后院厢房内,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这一路出门来下乡投奔新四军,不想竟是一头撞进了昔日故人的门下。箫道人料事如神。方世成呢?自然延续了那股子神秘的气息。自从那日悬衣失踪后,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孰料,他竟会远赴南京,从日伪手中拿了个专员的帽子戴上,衣锦而还。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是新四军地下情报组织的负责人。这东拉西扯的,怎样才能靠得上谱呢?

第十三章(9)

繁茂这样胡思乱想,朦朦胧胧地打了个盹,已是天色大亮。方世成过来探望,吃完早饭后,就让那开门的女佣换了装束,和繁茂扮作回村省亲的小夫妻俩,挎着篮子装些栗子、大枣,开后门而出,左拐右绕地到了镇外土路,认定许垛方向去了。

大约步行了一个多钟头后,俩人便到了依河傍水的许垛村子。村外路口,有几个便衣佯作忙碌,见他们过来了,迎上去看,一眼认出了那女子,笑道:“小黄,今天来干什么?”

女子笑道:“今天,给你们送来位好汉入伙了。”

那几个人见繁茂瘦瘦弱弱的样子,心中怀疑,哄笑而散。

繁茂跟在女子后面,继续前行进庄。但见家家户户村舍前,都三五成群地聚坐着人,有的擦枪,有的洗衣服,谈笑阵阵。见庄外来了人,都熟视无睹,不加注意。他们来到村中一座漏顶透亮的屋子前,女子去和一个肤色黝黑的农家汉子敬了个礼,说:“雷队长,我领位新同志来,又有新鲜血液加入咱们的队伍了。”

雷队长放下手中的旱烟袋,走过来和繁茂握手,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点头道:“好,据说你是位教书先生,正好咱们那些战士们扫扫盲,教几个字认识。”

女子掩口笑道:“雷队长,可别以貌取人。据我所知,这位周同志,可不一般。鬼子宪兵队长本田,厉害不?就被他单打独斗,一刀剁下了脑袋。还曾送到根据地示过众呢。”

雷队长吃了一惊,连忙重新紧握住繁茂的手,连声说:“啊!真是抱歉,以貌取人,错误,真是错误!”

繁茂微笑,正要说话。不防雷队长掉头朝远处放声喊道:“弟兄们,都过来瞧瞧,那位传说中杀死鬼子本田的好汉来了。加入咱们这支游击队了。”

远近众人听得这一声喊,忙不迭地簇拥过来看。见是一个白面书生,无不惊奇。

繁茂冲着大家拱拱手,说:“兄弟初来乍到,还望多多赐教。日后,杀鬼子除汉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五)

解决掉药铺之后,繁昌并没有因此而一劳永逸。虽然闪烁其词地给南部送了份报告,但并没有引来日本人的赞誉之词。南部以及特高课方面,至今仍对他这个所谓的战果保持缄默。这种异样的沉默,使繁昌感受到了异样的压力。

他明白,从形式上破获一个新四军联络站,而无片纸的收获,已经吊不起日本人的胃口了。南部要看他奉献出毋庸置疑的成果来。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底狠狠地诅咒了几句日本人,同时有一股无能为力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不觉脚底发软,勉强走到文明旅社后面的一处暗房外坐下,问身边的手下,那个药贩子许某身体恢复得怎样?

手下回禀,这些天没提审、用刑,又有大鱼大肉侍候着,许某的身体状况大有好转。繁昌一笑,心里灵机一动,改变了原先大刑逼供的思路,想出了个更为绝妙的主意来,嘿嘿笑了几声,低声吩咐了几句。

次日天明,许某在牢房里吃完鱼汤面后,被去除掉手铐脚镣,硬被强行换上了绸衣缎褂,脚蹬双擦得铮亮的牛皮鞋,肩头斜挂了支没弹夹的盒子枪,押到前面门边的黄包车上。临出门之际,繁昌授意,用两颗核桃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出不了声,左右手拴在车两边,用帷布遮住,膝盖部用厚布缠裹起来,无法站立。再配上一位妖艳动人的妓女半搂住他,款款然上了天禄街,四下里游走起来。

这一下,满城人皆知,那个传言里惨死在剥皮刑法下的草药贩子许某,非但没死,而且做了二黄,头顶鬼子帽,身着绫罗绸缎,公然搂着妓女坐黄包车出游。这还了得!看来,德顺元药铺的事情,定然是他出卖给日本人,才招来了这么场杀身大祸。

繁昌躲在幕后,快意地笑。这样的方法,比之于自己熟悉的那几种皮肉刑法,不可同日而语。这会儿,那位许某人怕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许某陡然在海陵大街上现身的消息,立即被城内新四军地下组织获悉。猝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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