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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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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翠琴在厨房听到了，说道：“天塌下来也挡不住她老人家梳头！她以前也这样么？”
姨奶奶笑道：“她小时就是个爱美的，喜欢插花抹粉，天天不知花多少时间在镜子前。有年她发现姨给她买的一朵花很好看，就天天戴着，直到那花的颜色褪的不能戴了才算罢！不过，像这样梳头可没有。”
娄翠琴打趣自己的婆婆说：“她这是拼了要和年轻人比美呢！不好看不算完，非得梳出朵花来不可。她是花，是朵老花。”说完一阵笑声。
“老来美老来俏！金芝，你太漂亮了，连儿媳妇都嫉妒你了。”姨奶奶也打趣道。
董金芝不理会她们，继续对着镜子梳头。本来已经完工了，但经她们这么一说非得再梳梳不可。姨奶奶边看她梳头边说话，说道：“金芝，你们这胡同可真够长的，半天才走到头。以前可没有这么长啊！人也没这么多。”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人越来越多就把胡同挤满了。这胡同本来有几处地方是堵死的，打通了就变这么长了。”董金芝道。
“长是长，但拐弯抹角的也不好，两边又是高墙又是高楼的，连光也不好透进来，太有些阴暗了，走在里面总有些不安的感觉。好像哪儿还有瞧木鱼的，铛铛铛的响，更显胡同静了。”姨奶奶说道。
十一 金胡同/姨奶奶在金胡同（2）
“是你才来的事。我在这住几十年了，没觉得什么。一切都是习惯，习惯就好了。那木鱼是他三奶奶敲的，她信佛，每早都会这么敲敲，没什么的。”董金芝道。
“我说呢这深胡同里又没和尚尼姑的，哪来的木鱼响！”姨奶奶说道。
董金芝不再梳头，把头发盘好。姨奶奶笑说还是功夫下得深效果就好，瞧这头一丝不乱的，一根一根像盘着的刚丝。姨奶奶又说起：“你们这胡同里有个弓腰的老头，那腰弓的头都要接着地了。他不知听谁说的我会算卦，非拉着我要跟他算算他能活到多大岁数。我就跟他说我哪会算什么卦，都是胡说的。他不信，又说是不是他活不长了，我不告诉他。他拉着我胡搅蛮缠了一阵，我看他长那样心里有点害怕，一心想摆脱他。好容易有个老太太来了，她跟我说不用理那老头，他就那样疯疯癫癫的，她把那老头拉走了。那老太太好像是那老头的媳妇。太奇怪了，真没见过这样的老头！”
董金芝笑道：“可能是你跟花妞说要算算她多大，一下子被你说中了，她就真以为你会算卦了！她可能又当成什么新鲜事到处说去了。那老头你不用怕。他不疯也不傻，他聪明着呢。他小时候吃的苦多，挑东西把腰挑成弯了。现在日子好了，大儿子做生意挣不少钱，家里好吃好喝的，他只想着享福，很怕自己哪天死了。越是害怕死就越是抓紧时间享福，越是享福就越害怕死。现在弄得他老婆、儿子都厌恶他，但也拿他没办法，想着他一辈子真也挺不容易的，就由他想怎样怎样吧。”
姨奶奶笑道：“这老头还挺有意思的！我再见到他就故意吓吓他，说他活不几年了。”
“可别这么说，非吓死他不可。”董金芝道。
说着娄翠琴做好了饭，苏仪衡他们牵着狗也来了。青蔻一五一十地跟奶奶说牵着狗去了哪怎么玩，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姨奶奶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说：“这么好你就别走了，天天跟他们遛狗去！”青蔻高兴地说那好。蓝婷又说：“我们还见到二奶奶了，她叫我们去她家果园里玩去，她说已经有苹果能吃了，叫我们摘去。吃完饭就领青蔻去。”姨奶奶笑道：“那好的很，领青蔻去看看吧。她从小憋在城里，好多东西都吃过却不知怎么长出来的。”青蔻要奶奶一起去，奶奶怕累说在胡同里走走就好了。
吃完早饭，苏仪衡他们就去果园了，董金芝就领姨奶奶在胡同里走走看看，跟她说谁家谁家。姨奶奶说道：“你们胡同里高楼不少，但平房矮屋的也不少，穷的倒显的更穷了。对门金花奶奶家我以前来的时候不是挺好的么？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成了最穷的了。”董金芝跟她说：“大儿子疯了，大儿媳妇也走了，慢慢就这样了。”姨奶奶哦了一声，又说金花奶奶是个挺强的女人，比个男人还厉害，不像是会变成这样子的。董金芝没再说什么。
姨奶奶又提起金家，想知道是哪家，又说以前她来的时候没注意过什么金家。董金芝说：“那时候他们家还没搬过来呢！你也太操心了，不过住几天就走了，知道这干什么？”姨奶奶道：“怎么就不许我知道？我三外甥媳妇家就在我眼皮底下，我就不该知道？”董金芝指着自家往后数去四五家的院子说：“那就是他家，前面是他二兄弟家，他弟兄两个。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在咱家那前院，二儿子刚结了婚还没分家。好了，满意了吗？”姨奶奶笑道：“不满意，我还要看看亲家去！”董金芝道：“你别给我找事了！”姨奶奶笑了笑。
这时金祥瑞大儿媳妇杨柳棉拿着一袋子东西从家里出来，朝俩老太太这走来。姨奶奶笑道：“亲家那边来人了。”说着杨柳棉就走到眼前了，叫董金芝道：“大奶奶好。”又看了看姨奶奶说：“这就是昨天来的那个姨奶奶吧？”董金芝道：“是。你拿的这是？”杨柳棉问候了姨奶奶，又说：“是一堆马胎子，给阮凤蝶送去呢！”董金芝道：“这些可不少，这么大袋子！”杨柳棉道：“不够她粘的呢！整天没黑没白的粘，用不几天就完了。我笑她说我们家的活都让你包去算了。姨奶奶家有这玩意么？没有走的时候带些。家里什么都没有，就这多。”姨奶奶笑道：“这真是好东西！有这就够了。真想带些回去但又拿不了，东西太多了。多谢了。”
杨柳棉笑着过去了。姨奶奶一个劲地夸赞她是个多么漂亮多么会说话的媳妇。董金芝说她本就是个难得的。姨奶奶又说：“看这情况金家应该还不计较什么。金芝，我看是你多想了，人家并没有想怎样。”董金芝没有说话。姨奶奶说：“金芝，怎么给你说个话就这么难？你啊，要么什么都不说，要么一说半截，真是捉摸不透你了。”
十一 金胡同/姨奶奶在金胡同（3）
姨奶奶正说着董金芝，前面红媒婆叫她们过去玩。姨奶奶和董金芝过去了，红媒婆领着她们去驼老头院子前的槐树林子里玩，那儿有不少人在打牌玩笑。那槐树林子本是驼老头侄子的宅基地，他侄子在外面安了家，这宅子就空下来了。于是就种满了槐树，一到热天胡同里的人就聚到这儿说说笑打打牌什么的，有大树遮着很阴凉。驼老头又纠缠姨奶奶帮她算寿命，姨奶奶说：“真不会算，都是花妞说着玩的。”驼老头这才罢休，说道：“我信你，不信花妞！她啊傻里傻气的，说出的话不靠谱。”
姨奶奶看有不少男人围着张桌子打牌，就凑了过去，点上支烟边抽边看。当中有一个不太会打的，姨奶奶就悄悄指点他，三指点两不指点一会他就赢了。大家看这老太太这么会打，就怂恿她打。姨奶奶真个就坐了下来，拿出一包钱说：“好久没摸过了，不知这些钱够不够输的。”红媒婆向董金芝说道：“这姨奶奶行不行啊？这么大岁数了，还和一帮男人打。”董金芝说让她打去吧。没想到几轮下来，姨奶奶就赢了不少钱。一帮男人被这老太太急的大汗淋漓。里面有一个是红媒婆的女婿，他急的最厉害，身上的汗流成了一条条小河，因为他输的最多。他吃的大腹便便，正事不做天天找场子打牌，整天挺着肚子逛来逛去的，大家都给他取外号叫“将军”，他也乐得接收这个“体面”的外号。将军急的*了上衣，露出一个缸似的大肚子，使劲甩着牌说：“弟兄们加吧劲，一定要赢这老太太！不然传出去，咱这脸就别要了！”其他人也都叫着要赢老太太。姨奶奶也来了劲，大口吸着烟，牌打得更利索了。
不一会金胡同的人都知道了槐树林子里有个老太太在和一帮男人在斗牌，都跑去看热闹。大家说笑着，看一个老太太把一堆牌场老手打的晕头转向。红媒婆抱怨他女婿说：“整天吹嘘自己打牌有多厉害！连个老太太也打不过！”他女婿急了，说她道：“都是你在这，打牌才这么晦气！”红媒婆了解女婿的性子不再说什么，又开始心疼输掉的钱。
快到中午了，董金芝催姨奶奶回去。姨奶奶笑道：“不打了，要中午了。”几个打牌的不同意还要打。姨奶奶笑道：“我可不比你们，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再打一会爬都爬不起来了。大家看她年老就不再勉强，但输给一个老太太着实心里窝火，都让她吃完午饭再来。姨奶奶敷衍着答应了。
中午苏仪衡他们也回家了，带回来不少采摘的苹果。青蔻向奶奶炫耀她的劳动成果，奶奶也笑道：“我这也有不少劳动成果呢。”说着拿出了赢来的钱。青蔻问谁给的。董金芝说道：“你奶奶打牌赢的，把一帮惯于打牌的男人都打输了。”青蔻笑道：“我奶奶才是牌场老手呢！和这些人打算什么！”
大家上午都玩累了，下午便没人出去了，睡午觉睡了一下午。晚上姨奶奶还要去驼老头那玩，董金芝说道：“你去吧，你也熟识了，我就不去了。”姨奶奶说她道：“你也去吧，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多好。”董金芝说：“我不想出去了，让衡衡陪你去吧。”姨奶奶便不再勉强她。
晚上驼老头家那人仍然是挺多的，苏仪衡二奶奶、二奶奶儿媳妇、红媒婆、二福媳妇、驼老头媳妇等都在，姨奶奶一会就和她们聊熟了。大家宣扬着姨奶奶上午斗牌的时，一会说得姨奶奶心花怒放。苏仪衡见金家几个姐妹也在，就和她们闹着玩。蓝婷花妞商量着要捉弄一下青蔻，就跟她说要领她去个好地方玩。青蔻不知道就高兴地跟她们去了。
蓝婷她们去了一会，大家正说到兴奋处，忽然听到一阵猛烈的犬吠，都在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花妞跑过来喘着粗气说：“不好了！不好了！青蔻，青蔻……”
“青蔻怎么了？”姨奶奶焦急地说道。
“她，她被吓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被吓晕哪？”姨奶奶问道。
“这，这……”花妞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
“准又是你的事！”红媒婆说到。
大家都说别再这费口舌了，还是去看青蔻要紧。花妞领着大家，在金胡同的一个狭小处找到了青蔻了，她躺在地上不能动了，蓝婷正在旁边看着。
姨奶奶边掐青蔻的人中边叫她：“青蔻醒来了，醒来了，我是奶奶，我是奶奶……”
姨奶奶这招果然管用，不一会青蔻睁开了眼，但是仍然很虚弱，想说话说不出来。大家都说可能只是吓了一下，并没什么大事，回了家休息下就好了。于是，苏仪衡背起青蔻，在大家的帮助下，把青蔻背回了家。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二 魔鬼花园/哀乐园（1）
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心情也舒畅了很多，能在屋里走动走动，吃饭也不用药娘帮忙喂了。我脸上的伤已经全好了，并没留下任何疤痕，我很佩服药娘的医术。我想过不了几天我就会全好了。有时我会趴在玻璃窗前看外面的风景。窗外很多不知名的鸟儿雀儿追逐着打架。还有很多彩色的蝴蝶飞来飞去，一个个都如蒲扇那么大，它们有时还会飞到窗前，我就很惊喜地把手贴在玻璃上做出要抓它们的姿势，而它们也并不害怕都飞拢来舞者绕圈圈。
外面虽然多姿多彩，我仍然不敢走出去。因为我怕厨娘怕莽人还有刑娘。有时厨娘会领着她的一帮狗从窗前走过，她会站下来看我一会，目光仍然是凶狠可怕的，她的狗看到我也会扑到窗前一个个狂吠着，不过厨娘并没做什么疯狂的举动，过一会就叫上她的狗走了；有时莽人会拉着一堆花藤从窗前经过，他总是低着头，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我总感觉他是可怕的——他拉花藤的样子像是拉的死尸；虽然没见过刑娘，但一想到她那粗大的蟒蛇一般的鞭子，我就不寒而栗。
有时我感叹这真是个世外乐园，要没有那些可怕的人和事，无任何顾虑地徜徉在乐园里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我和药娘说的话也渐渐多起来，我们有时整天整天的说话，但说的话题也就围绕着我的伤和花园的美丽。除此之外，我们再没谈过别的，药娘从没问过我的来历，她也从不提花园里的人和事，仿佛她不想知道我的事，而我也不用过问她们的事。药娘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叫起我总是“孩子”“哥儿”什么的。我跟她说我不是“孩子”也不是“哥儿”我是有名字的。药娘就说到了我们这那俗世的名字一概不用，她也不让我说——她不想知道。药娘也没告诉我她们这叫什么名字。我也曾试探着说些敏感的话题，比如我会说厨娘是多么可怕多么想杀我，每次她都敷衍着说厨娘是好人不会杀我的，至于厨娘的其他事她守口如瓶。我也会提起我的来历，但刚要说就被药娘打断了，她会转移话题说些别的。
还有令我疑惑的是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听到可怕的嚎叫声，而药娘一再用是我的幻觉做解释。怎么可能是幻觉？除非本身我在这花园就是幻觉，否则那不可能是幻觉。
我也越来越感觉到我是发过疯的，我离开过这个房间，正如那个跟药娘的女人所说的我奔跑，拼命地奔跑，而且我还感觉到我到过一个房子，见到了一些异样的人。我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一片冰与火的意象，左边是一堆冰山右边是一团炽热的火焰，这冰山火焰就在那个房子里。我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意象，我想我一定去过那个房子，还发生过一些事。然而药娘一再的否认，说我跟本没出过屋子。
既然从药娘的口中得不到什么消息，我想药娘手下的女人或许会告诉我些什么，有个女人曾说起我发疯的事但被药娘打断了。我很想找机会和那个女人单独谈谈，但药娘一直在旁边，药娘一走她也走了。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药娘跟我换完药后说要再去配药，我就说我想找个人说说话，药娘说可以，我就要那个女人留下来，药娘同意了。屋子里就剩我和那个女人两个人了。她说她不喜欢干坐着说话，喜欢找些事做。我就让她擦房间里摆放的花瓶，她高兴地去擦了。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她擦花瓶的样子。她头上戴朵花，脸笑的也像花，一举一动都很轻盈细腻——真是个漂亮温柔的女人。
她见我看了她很久，说：“哥儿，你老盯着我干什么？看的我很不自在。”
“这的人都像你这样好看吗？”我笑着说。
“哎呦，我算什么！谁不比我好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厨娘就没你好看，刑娘也没你好看。”
“那是你恨她们罢了，等你不恨她们了你就会觉得她们好看了。”
“我不会不恨她们，她们没有让我不恨的地方，不是吗？”
“那是你们一开始就站在敌对的立场上，等你熟悉了她们，你就会觉得她们好了。”
“她们有什么好的地方？我一点没看出来。”
“你看厨娘那么凶狠，其实她是很善良的。她带着几个人负责我们这么多人的饭食，不仅从不误饭点，而且做出的饭可口美味花样百出。你可想她是怎么忙碌的。还有刑娘，最是赏罚分明的，她……”她好像意识到说多了，便不再说下去。
“怎么不说了？你不说我也不知她们的好啊！”我带着渴求的目光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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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魔鬼花园/哀乐园（2）
我看她不愿再说下去，便不再问。一会她把花瓶都擦完了，又接着擦美人灯，一点也不知累的样子。
“你们对我太好了，我真不知怎么感激你们。你们把这房子布置的这么好，还擦洗的这么干净。”我说。
“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不必说什么感激之类的话。”
“可是，药娘对我那么好我却骂了她，她应该很生我的气，我也一直很内疚。”
“药娘没生你的气，她说你在病中头脑不清醒，说些胡话也是有的。药娘都没放在心上，你也别放在心上啊。”
我想她已经承认我是发过疯了。然而她并没有觉察，还在专心地擦灯。
“那次发疯我真的很不应该，现在我都记起来了，挺后悔的，但当时却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人的精神一旦失常什么都控制不了的。”我继续说。
“你那时确实挺失常的，见谁都说是魔鬼，还骂药娘没良心要害你，你都疯跑出去了，几个人都抓不住你。你那时身上有伤，没想到竟跑那样快。”
“是啊，我现在好那么多了，还只敢慢慢走，别说跑了。”
“所以说人这一旦失常，什么事都做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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