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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园丁先生并不难受相处，其实，是根本不和其他人相处。
　　“修剪院子？”
　　明明声音压得很低，居然还是被小少爷耳尖的听到。男仆A心里直呼倒霉。但是看到小少爷已经奔进储物室拿修剪工具，想到上次小少爷亲自操刀伤了手臂，被老爷知道后好一通斥责。还好小少爷及时出面才使得他们几人没被替换掉，搞得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因此小A立马拦住小少爷，堆满笑容哄劝道：
　　“小少爷，你哪能做这种粗活，这种事我们来做就好了。”说着欲接过小少爷手上的东西。哪知被小少爷一把挥开，只见人不服气的道：
　　“什么粗活？！这叫修身养性，记住了！”说完威胁性的瞪了A一眼，将人挤开。
　　“修身养性……”A的眼角抽了抽。感情不是为了讨好旁边那位？小少爷你痴汉狗腿的属性已经写满了一脸，你知道吗？
　　A挪到B的旁边站定，一起石墩般望向门外杂草堆里，一边哼哧哧除草剪枝一边摇着尾巴想要奖励般，笑眯眯看一眼抱着手臂倚在门框的园丁先生的自家主子，心情非常复杂，已经无法用语言和动作有效表达。
　　看到自家主子又错割一束主花枝而不自知，由于功夫不到家割不断的杂草被连根拔起，露出一坨一坨泥土地，原本虽说杂乱但尚可看出布局，也算一种另类美的院子，经过小少爷“整理”过后如同野猪过境，土胚裸露，花枝零落。然而，园丁先生不置可否，气定神闲的纵容误导了小少爷，让其更是来劲儿。
　　A和B心里默念：“你们高兴就好……但是，此刻给小少爷端茶倒水，外带打伞扇风擦汗的大姐大，能不能不要大半夜把我们赶出来重新整理啊！”
　　“哎呀呀我们小伽真是太能干了啊，哦嚯嚯嚯~”
　　除了陆伽，其余几人不约而同捂住惨遭荼毒的耳朵。陆伽见是之前去帮忙摘葡萄家的大婶，高兴地跳过一簇簇杂草，穿过去打招呼。
　　“大婶你来啦。”
　　见大婶怀里抱着个瓶子，陆伽好奇的想用沾满泥土的手取来看，被大婶熟练的躲开。
　　“这是用你们上次采的葡萄酿的酒，作为答谢，送你们的。快去洗洗手来尝尝。”
　　大婶看着陆家小孩吐吐舌头跑去洗手，笑眯了眼情不自禁念叨：“我可真是喜欢这孩子。”说着紧了紧怀里的酒瓶，仿佛那个瓶子就是他心里的陆家小孩。几人看着倒吸口凉气，大婶，你这喜欢，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索性小少爷并未看到，大概粗神经的小少爷看到了也不会想到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吧。果不其然，当小少爷毫无防备取出瓶子时，大婶这个纵横鲜肉市场的老江湖已经一把将人抱在胸口，花痴的揉着小少爷的脑袋。还一边满足的说着：“小伽，你尝尝，大婶的手艺，好喝着呢。”可恨自家不明状况的小少爷还傻笑着问：“大婶你晃着我我没法喝啊。”
　　“要喝回屋里拿杯子。”不知何时出现的园丁先生让人看不出喜怒的将他们的小少爷拉了出来。陆伽却觉察出李晴玉的不快，虽然不明就里，也还是向李晴玉讨好的笑笑，然后乖乖的进屋拿东西，即使大婶喊着：“这种事让小A和小B去就好了，小伽你陪大婶多待会儿嘛。”陆伽也只笑着跑了。
　　“既然这么舍不得小少爷，就让小少爷去帮你摘葡萄吧。”
　　园丁先生淡定吐出如此残忍的提议的时候，众人看到大婶谨慎的抬眼看了下园丁先生，脸都快吓绿了。回忆起当时经过小少爷采摘的葡萄园的惨状，大家认为，身为葡萄园主的大婶的反应是情理之中的，是值得同情和理解的。特别是，当大姐大报告小少爷近况，顺带“不小心”提到此事时，老爷开怀大笑，还直夸小少爷懂事能干就是这么可爱，当即决定明年要增加十亩地专供小少爷摘——葡——萄的时候，大家才知道，为何这里的人们如此的积极乐观向上。
　　然而，罪魁祸首毫不自知的摆好杯子，疑惑道：“大婶，我们那天摘了这么久，就只有这么点吗？”
　　“噗~”可怜的小A没忍住，葡萄酒喷了出来。
　　“啊——蠢货，你怎么回事？还不快擦干净！”小少爷对手下丢人的行为，表示愤怒。
　　“对不起小少爷我不是故意的。”
　　“去去去，废什么话，拿毛巾来！等等，你刚才是在笑我？”陆伽露出自觉凶狠危险的眼神，末了还学着李晴玉眯了眯眼。
　　是谁说小少爷愚钝的，我要和他拼命。小A挽起袖子就想去擦陆家的眼睛：
　　“小少爷你眼睛怎么，是不是刚才葡萄汁溅到了？我帮你擦擦……哎哟！”
　　云里雾里被小少爷一脚踹倒，小A迷迷糊糊爬起来睁着求知欲的眼睛看向自家烧红脸的小少爷。心里升起一阵担忧，莫不是又不舒服了？
　　“你——”恼羞成怒，见人爬起来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不解气，又是一脚，
　　“滚远点，今天别让爷看到你。”
　　“！！！”小A感到小心脏受到十万点攻击外加持续掉血BUFF，就在他快进入虚弱状态，即将交代的时候，大婶强有力的臂膀将他扯了起来扔到花台上，笑呵呵道：“我看该擦眼的是你这蠢孩子，可长点心吧，也幸亏跟了小少爷，换了谁，还指不定呢……”
　　大婶没再说下去，看着小A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宽厚的手掌使劲拍了拍垂头丧气的小A，揽着他肩膀大力的摇了摇，端了大杯酒灌他喝下：“男子汉，大口喝了。恩，你小子不错的。”见小A自己端着一口干了，大婶点点头。
　　“你们都好啊，大婶没什么送的，就这手艺了，不嫌弃今天就喝个不醉不归！”
　　“大婶，这是葡萄酒得慢慢品……”小A呆萌技能点满。
　　“啪！”被大婶拍了一掌。
　　“嘿，你这混话！入乡随俗，我们李家村酿的酒，就算是葡萄酒也能喝出烧刀子的劲头。”大婶又啧啧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眯眼看向远山，过了会儿又说，“太阳落山了，夜就要来啦，夜里长又冷，来喝吧。”
　　她给陆伽的酒杯满上，举杯道：“小少爷，老婆子在这里敬你一杯。老爷于我们有再生之恩，你是老爷最疼爱的人，是我们李家村人看着长大的，我们都希望小少爷你好好的。望以后小少爷走到哪里都还能记得这酒味……我们也算没有白活了。”
　　“大婶你严重了，我怎么可能忘了你们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啊……突然想到自己失忆，陆伽语塞，看到眼神闪烁的大婶，他更是心塞，无法承诺。幸而大婶通情达理，爽快的和陆伽碰杯一口干下，陆伽也闷头喝下，酒过之处燃起一条火龙，在他的喉咙辣辣的灼烧，呛得他忍不住一阵阵咳嗽，眼泪也止不住的流。
　　“哈哈哈，烈酒伤身，小少爷以后还是不要喝的好。只是，记住罢，小少爷。”大婶温和的拍拍陆伽呛得弯下的背，她黝黑的脸掩藏下的表情如同她粗犷个性下深居的心，在逐渐暗淡的光影中更加难以琢磨。
　　“大婶……你走吧。”陆伽扶着双腿微微喘气。
　　“嗯，大婶不走，天色晚了，大婶回家了。小伽你也回吧。”
　　见人没有回应，大婶又大笑起来，慢慢朝家里走去。那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夏夜如同一支萧瑟悠远的歌，带着这个古老神秘的村庄一代代人的宿命。最后的余音绕着这片黑压压厚重的天地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也不知散在了谁的心里。　
　　

　　☆、第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婶走后，仿佛把将暮的夜晚最后一丝光亮带走，天色变得更加黑压低沉，空气被压缩在这狭小厚重的空间，充斥着粘腻腻的闷热，乡间的蛙叫虫鸣也不知何时消失了，天地间是暴风雨之前压抑的宁静。
　　霜儿抬头看了眼比夜色更黑的云层，催促小A和小B赶紧收拾东西。小少爷站在院门口不知何故又开始发呆，霜儿请示的看了看大门口的李晴玉，见他没动静，识趣的留下两人进屋去了。当然，她还要看着屋里那两个人，可不能在最后关头出什么差错了。
　　李晴玉耐心的给陆伽时间让他整理自己的情绪，如同无数个往日，在陆伽挣扎矛盾的时候他所做的一样。然而这次，他一直注视着的人没有在合理的时间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雨点豆子般断断续续从天空洒落，打在房屋树木上沙沙作响。李晴玉接过立在一旁的霜儿手中的雨伞，撑开向那个夜色朦胧中木头般的人走去。
　　打在身上的雨滴戛然而止，陆伽机械的回头，便见易容的李晴玉安静的看着自己。他第一次有些愧疚，对李晴玉的深情。这种愧疚让他觉得有压力，因为李晴玉炽热的感情和不顾一切的做法，他怕自己还不起，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的退缩和犹豫是因为怕李晴玉欺骗，还是怕自己辜负。他想聪明如李晴玉应该早就看穿他的顾虑，所以，才会一直耐心的等待守候。即使是唯一一次让他承诺，也是如此的小心翼翼，隐晦曲折。
　　大概李晴玉比陆伽自己还要了解他的。所以，当陆伽答应跟他走时他如此激动，眼神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愁绪。是的，陆伽现在犹豫了，当选择近在眼前，他开始考虑很多，这很多里面，李晴玉不是所有。
　　然而，李晴玉只有他。陆伽又开始喘不过气，心里如此难受，却没时间再作考虑，或许再多的时间也只是证明着他的愚蠢和无力。陆伽内疚得不敢抬头，但是，他知道李晴玉最不喜欢的大概就是自己逃避他，所以他转身抬头，才发现李晴玉将伞全部撑在自己身上。赶忙将伞往李晴玉身上推，有些着急道：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陆伽握住李晴玉撑伞的手，平时本就体温低于常人，现在这双手更是冻得刺骨。陆伽鼻子有些发酸，强忍着不露出软弱的表情。李晴玉依然淡淡的看着他，然而对于暴戾的李晴玉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宠溺。李晴玉如今只等一个答案，而这答案全取决于陆伽自己的选择。
　　“我们回家吧。”陆伽深吸一口气拿过李晴玉手中的伞，带着人进屋。
　　霜儿麻利的接过雨伞却不离开，犹豫的看着李晴玉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陆伽不想离开，只当做没看见，李晴玉却不发话让霜儿汇报也不说需要陆伽回避。最后陆伽自觉没趣，无话可说，满怀心事的走了。
　　陆伽站在二楼看楼下主仆两人耳语一阵后，李晴玉微微皱眉，霜儿息声思索，然后李晴玉简短吩咐了几句，霜儿领命出门不知去向。明明还下着雨，陆伽觉得自己有些走神。他环视这座古朴的祖屋，这里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但是他没有一丁点印象。除了村民认得他，这里没有收容他任何存在的痕迹，色调如同这天气般让人反胃。视线又回到李晴玉身上，李晴玉较之刚才多了几分急切，尽管表情依旧淡然，但是不规律的步伐出卖了他。大概是在等出去办事的霜儿，陆伽不由得向门外张望，黑黢黢的夜仿佛张着一张无声无息吃人的大口。
　　陆伽看到李晴玉在门口徘徊几步，然后踩着凌乱的步子踏上二楼。他不着痕迹的捂着腹部大概有些不适，罕见的微微喘息，即使李晴玉很好的掩饰也没逃过心思一直在他身上的陆伽的眼。于是陆伽的心也跟着紧张的跳动起来。李晴玉盯着陆伽看了一会，仿佛借此才能下定决心般。
　　“陆伽，我们今晚就走。”
　　像是料到了这种结果，陆伽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问道：
　　“霜儿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一眼不眨的看着李晴玉的眼睛，害怕李晴玉又要熟练的转移话题或者用其他的借口迷惑他。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陆伽认为霜儿是真正对李晴玉好的人，也应该是对李晴玉来说重要的人。所以，他不想总是孤孤单单的李晴玉，因为自己失去她。然而，李晴玉这次笨拙的回避了。
　　“我自有分寸，你只要跟着我就好。”
　　陆伽没让李晴玉拉动，他定定的站在原地。
　　“你在害怕什么？怕我变卦还是怕李伯伯发现？”
　　陆伽感到被李晴玉握住的手腕一阵刺痛，他却微笑起来，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温柔，整个人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李晴玉你不用担心我不跟你走，虽然我依然不确定，但我会陪在你身边找答案。”
　　他看到李晴玉惊诧的望向他，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认识的陆伽。自己真是差劲呢，日积月累的表现让李晴玉如此的不信任。陆伽依然温柔的微笑着说：
　　“关于李伯伯，若是被他发现了，我一定会让你安全离开。因为只有我们都好好的活着才有未来不是吗？”
　　然而这次没能动摇李晴玉，当他听到陆伽让他逃跑，并且对手是李元戎的时候。那个好不容易沉睡的狂傲嗜血的猛兽在他心底的深渊突然被唤醒，在理智的锁链的束缚下挣扎嘶吼着，激起一阵阵巨浪，铺天盖地撞击着他，将他的双眸染得血红。他勾起嘴角，浑身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气场，声音清冽不带起伏的说道：
　　“李元戎，他最好祈祷不要遇到我。”
　　陆伽不安的看着这样的李晴玉，由于没有经验，害怕再多说一句，做一个多余的动作刺激到他将他激怒，于是只能被李晴玉拉着默默的跟着走。然而李晴玉没有忘记他，他转头看着这样的陆伽心里发苦，却不动摇。
　　“刚才的大婶，是你父亲的奶娘。你肯定也记不起来了，虽然服侍了你父亲一生，曾是你很亲近的人。”
　　陆伽越来越看不懂李晴玉，总是在出人意料的情况下吐出些让他震惊的消息，而当他主动去探寻时又巧妙地将他引开。
　　“不是的，虽然我大脑忘了，但是心还是情不自禁觉得亲近。”
　　陆伽怕李晴玉不明白似的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李晴玉抿嘴看着陆伽手指的地方，仿佛要将其看穿，好确定这心里有没有他，他在哪里。然而现实没给他机会。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与此同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陆伽稍待清醒便急忙查看身上的李晴玉的情况。幸而李晴玉好好的站起来还拉他一把。就这一瞬间，偌大的客厅就围上了一群鸦雀般的黑衣人，像是谁剪破了夜空，让夜色星星点点漏出。李元戎看好戏的从黑夜里踱步进来，脸上挂着假笑，这怪异的笑容将他的面部扭曲，本就硬朗的脸显得更加僵硬。李晴玉如同一只凌厉的雪雕，冷然的和散着血腥味的李元戎对视。李元戎只看了李晴玉一眼，便觉难掩心中憎恨。但是现在他必须强迫自己镇定，他看了眼不争气的自家孩子，心中憋着一口恶气，难以发泄。
　　随即，李元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有点期待的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人群让出了一条道，两个人拖着一坨软塌塌的东西进来。待到了灯光下陆伽才看清楚这分明是一个人，一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大个子女人。陆伽不敢置信的摇着头，屏气看着这个气若游丝的女人费力的抬起头。她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和颜色，一只眼皮紧闭着，已经凹陷下去皮肤周围发着黑，另一只眼睛和她的颧骨因为被大力的撞击而高高肿起，泛着青紫和着血块。她的嘴巴也肿着，嘴角不停颤抖往外冒着血沫。她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仿佛控诉着主人被如何残暴的对待。老妇人用她那肿得核桃般的一只眼睛四处寻找，像个刚出生找妈妈的可怜小狗。她张了张嘴却嘶哑得喊不出任何话来，只剩一口脓血喷薄而出，染了身前地板一地的深黑。也溅到了陆伽的鞋子和裤脚上，陆伽再也受不住跪倒在地，向老妇人扑过去。
　　这是从来就非常照顾他的葡萄园的大婶，是李清玉说的他爸爸的奶娘，是他的亲人啊！大婶做了什么李伯伯要如此对待她？！陆伽扶住大婶伸过来的手往自己脸上放，好帮着她描绘自己的模样。大婶张着没有舌头的嘴“啊啊啊”的唤着，饱受折磨的脸上依稀辨得出是在对他笑。陆伽体贴的趴跪在地上，忍不住抱着大婶痛哭。
　　“小伽，这都是因为你欺骗李伯伯，才连累无辜的人为你买单。”李元戎低头想了想，对自己刚才的话加以纠正，“嗯~也不对，她是罪有应得，明知故犯他认出了李晴玉却包庇隐瞒。建立这个村子的时候我说过什么？”李元戎歪头看向屋外，只听外面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不忠者，死！”
　　原来，不仅是李元戎和他的手下，还有全村村民都在参与这场狩猎。就在场面压倒性的偏向李元戎的时候，众人只听“啊——”的一连几声大吼，如此撕心裂肺响彻天际，生生截断了所有人的声音，众人来不及反应，只见因老妇人断气气红了眼的小少爷猛地向老爷冲过来。然而李晴玉出手极快的将其抱住，硬生生阻止了怀里这头发怒的狮子去送死。
　　“啊——啊——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啊！”
　　陆伽张牙舞爪的挣扎着，眼睛死死盯着李元戎那张陷在阴影中毫无人性的嘴脸。
　　“陆伽你冷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