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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没之鱼-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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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英国人多年统治的基地。这位国王颁布了兰那历史上第一部宪法,并规定了南夷等少数民族的权利,允许华人等私人资本的发展。大约有十年的时间,兰那王国繁荣而富强,碧波城也一度被称为“小巴黎”。



  然而,僧人出身的国王还是难逃厄运——军方首脑派遣了刺客,在王宫的大厅前斩杀了国王,凶手立即被警卫乱枪打死。在举国上下一片悲痛之中,还躺在乳母怀中吃奶的新国王登极,总参谋长威严地站在后边,宛如国王的教父。



  于是,整个国家陷入了悲惨命运之中,我们的国王从一个婴儿长成为青年,需要大约二十年时间。这期间真正的国王便是总参谋长,他的官邸成为了事实上的国会+总理府+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国防部。



  这茫茫无边的黑暗岁月,一直持续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一个不堪忍受压迫的南夷族人,在阅兵式上刺杀了总参谋长。二十五岁的国王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政权,重新成为了这个古老王国的实际统治者。



  如今,兰那国王正当壮年,居住在碧波城的宫殿里,治理着祖先传给他的王国及一千万臣民。全国的人均GDP虽然仍徘徊在五百美元左右,但人民似乎永远满足于现状,只要国王带给他们平安,没有互相打来打去的军队就可以了。只有深山中的南夷部落,偶尔还给王国制造一些麻烦,需要派遣正规军去消灭那些游击队。当然按照国王陛下的说法,那只是暂时的骚乱而已。



  啊,这便是兰那王国的历史,如这片土地一样古老而沉静,现在所有的波澜都归于夜色。我在我的朋友们的屋顶上,为他们默默地祈祷。
拯救溺水的鱼(1)



  12月23日。



  我的朋友们在兰那王国的第一个清晨。



  本尼醒来后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睡眠了。他走出房间,发现沃特早已经等着他了。他们叫起其他人,大家在旅馆用完早餐后,便坐上大巴出发了。



  接下来的旅程将比较艰苦,因为路况条件很差,沿途的地势又十分险要,大巴需要八到十个小时,才能抵达兰那王国中部的曼陀罗市。



  柏哈利不解地问:“为何要飞到这偏僻的北方机场?直接飞到曼陀罗市不是更好吗?”



  沃特一脸严肃地回答:“抱歉,从丽江到兰那王国,只能通过北方机场。”



  我的朋友们也无话可说了,都乖乖地坐在大巴上,任由沃特和司机乔先生,带着他们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上午八点,大巴进入了一座小城。他们这才发现,兰那王国并非人烟稀少的不毛之地。眼前聚集了大量的人流,似乎是个重要的商品市场。



  车下穿梭着许多兰那女子,她们穿着花色鲜艳的裙子,头上用布包着,头顶一篮子的东西,脸上涂着用树皮做成的糊。



  在我初次看到她们的脸时,我以为和我的故乡上海一样,兰那人喜欢白皙的皮肤,涂的东西可能是用来防晒的。但我试过后,发现其作用只是使皮肤干燥。它在遮盖皮肤的同时,也将皮肤烤得像土砖一样开裂。我不能说这对皮肤有好处,我看起来像个烤干的小丑。



  沃特向大家举起手说:“好了,现在我们停车,你们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可以自由地逛街。这里有个很热闹的市场,许多店主有纺织品和——”



  “我们可以下车?”



  温迪已经急不可待了。



  沃特回答:“是的,你们可以随便逛。但你们下车前,我建议你们在我这兑换一下钱。我会给你们最高的汇率,一美元兑三百八十兰那元,和银行汇率一样。当然,在黑市上能兑更高。但那是非法的,如果被警察抓住,后果会很严重。”



  几分钟后,我的十二位朋友,口袋里鼓鼓地装着兰那王国货币,下车走入温暖的十二月阳光。



  他们兴奋而小心地进入了市场:各种卖衣服和塑料鞋的摊位,从款式一看就知道是中国来的二手货。他们周围蹲着一些兑换货币的人,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再往前,是一座巨大的帐篷覆盖的食品市场,似乎有最好的便宜货正吸引着他们。



  我的朋友们注意到兰那人和中国人很不相同。温迪看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兰那女子,她戴着圆锥形的藤条帽,有红色的滚边,当她往下看时,帽子将整个脸都挡住了,但她往上看时,温迪看到她的脸上满是绝望和痛苦。温迪认为这女人想对她说些什么,想传达一个紧急的信息。



  她的脸上是汗吗?还是眼泪?她想说什么?是个警告吗?温迪拉拉怀亚特的衬衫,“我想跟着那女人。”



  “为什么?”



  “她好像想对我说些什么,她需要帮助。”



  那女人正在人群中变得模糊,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是不是很奇怪?”柏哈利大声对朱玛琳说,他指了指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真不知道他们的裙子怎么会不掉下来。”



  “苏格兰人也穿裙子,我还听说他们不穿内衣裤。”



  “我告诉过你我是半个苏格兰人吗?”



  朱玛琳笑着皱了皱眉,埃斯米还在旁边呢。



  在一个露天的摊位前,两个兰那女人蹲坐在一堆布料上招徕女游客。



  马塞夫人和海蒂姐妹俩走了过去,女摊主立即展开了一卷布。薇拉也走过来了,她们惊叹于金银色、紫色和深酒红色的图案。



  “漂亮(pretty),真漂亮。”



  薇拉一边说着一边点头,



  “可怜(pity),真可怜。”



  兰那王国女人学着重复。



  越来越多的布卷打开了,马塞夫人指着那闪闪发光的深蓝色手织布问:“一千元?”



  她回转身问她的丈夫:“德怀特,亲爱的,一千元是多少?”



  “不到三美元,”



  “哇,能买一码这样的布?”



  女摊主摇摇头,然后打开布卷展示。“二。”她伸出二根手指。



  “哦,两米,那更好了。”马塞夫人将布料拉到腿部,“我爱穿这样的布裙。”



  她抬头看卖主,她正掩嘴笑,摊位旁边的其他女人们也在笑。她指着蓝色的布卷,摇摇头,然后拿起带金色闪光的粉红色布卷,她对马塞夫人指着粉红色的那卷。



  “不。”



  马塞夫人摆了摆手,让她拿开粉红色的那卷。她拍了拍蓝色的那卷,对她满意地微笑。



  卖主拍拍那卷布,然后指指裹着腰布走过的一个男人。



  海蒂插话说:“她是说这种颜色和图案是男人穿的。”



  听到这里,马塞先生立即举起双手,“不要。”



  马塞夫人没往上看,说:“我知道这是男人穿的,但我不介意。这是我喜欢的。”



  于是卖主熟练地量了给男人做腰布的尺寸,她用兰那话问马塞夫人,然后用两根手指比画剪下来的手势,然后用拇指放在布上,另一只手的手指上下收缩。“是的。”马塞夫人说,用相同的姿势示意:剪下来,缝起来。



拯救溺水的鱼(2)



  布卷扔回给年轻的卖主,她在摊位后消失了一会儿,回来时带着剪下的布料。年老的卖主叫住一位年轻的过路人,在她的吩咐下,他愉快地示范了男人是怎么穿戴的。



  他走进衣料里,每只手各捏一点布料,将多余部分拉到一侧,将两头打个结,多余的部分像舌头一样鼓起来。



  “哇,真像变魔术一样。”马塞夫人说,她作手势让他再来一遍,但要慢一点。他重复着动作,每一步稍做停顿。



  海蒂双手合十,微笑着谢了他。但当马塞夫人想试试时,卖主却笑着阻止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没问题。”



  卖主摇了摇头,取出另一片布料,这是带有复杂图案的鲜黄色。她将多余的拉到一边,展示女人的穿衣步骤和男人有什么区别,然后她用手折起布料,卷在裙腰处。



  “嗯,”马塞夫人说,“我不喜欢将打结放在中间,看起来不安全。”



  海蒂对卖主笑笑,“谢谢,我们现在明白了,男人的,女人的,很不一样。”



  她又对姐姐说:“你可以离开这里后再试呀。”



  卖主很高兴,她阻止了一位体面的客人当众出丑。马塞夫人、海蒂以及薇拉,她们继续注视那些布料,好像能淘到金子一样。颜色和花色如此之多,一个比一个好看。但过了一会儿,就觉得太多了,就像吃多了冰淇淋。她们的感觉迟钝了,所有这些不同的布卷,一开始都是非同寻常的,像异国情调的蝴蝶,看多了之后也很普通。



  最后,马塞夫人只买了蓝格子的布料,她想应该在别处发现更价廉物美的。



  此刻,温迪和怀亚去找那个神秘的女人,他们来到市场的另一个角落。



  一群男孩走过,刚剃过头发,僧侣装扮,深桔红色的一片布料,裹在他们瘦瘦的晒黑了的身体上。



  他们光着脚,就像乞丐那样走路。其中一个胆怯地将手掌握成乞讨碗的形状。和尚们可以乞讨食物,但只能在早上。他们在黎明前带着碗和篮子来到市场上,店主和顾客给他们装上米、蔬菜、腌制食品、花生和面条,同时感谢和尚给了他们机会行善,做善事会在来世得到回报。



  他们将食物带回寺庙,这是寺庙里僧人们的早餐,也是一天中唯一的一餐。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好奇,想看看如果向外国人乞讨,他们会施舍些什么。一周前,他们满九岁了,用藤球玩chinlon,在河里游泳,照顾比他们小的孩子。但这天还是来了,父母将他们送到当地的寺庙,完成志愿的服务时间,从两个星期到几年不等。



  他们在一个家庭仪式上剃头,束发上绑上一条白丝带,保证会遵守小乘佛教的教规。他们脱去自己的衣服,穿上僧侣的简单布料,这是他们的成人仪式。有次一家兰那人家邀请我去看这种仪式,我发现这仪式很让人感动,很像我看BRIS时的感觉。



  对贫穷的家庭来说,这是他们的儿子能受教育的唯一方式。家境好的家庭两周后就将孩子领回了,但穷孩子尽可能待更长时间。孩子们在寺庙里学习巴利文经,年长的孩子监督他们背诵。年长的孩子已被挑选留在寺里作为受戒的和尚,他们越来越有文化,越来越虔诚,在贫困的虔诚中锻炼。但就我看来,虔诚并未去掉小僧侣们的淘气。



  但温迪一点也不了解这些小和尚的状况,她没读过我在阅读清单中列出的材料,



  “真难以置信,这些贫穷的孩子不得不当和尚。”



  “看看这些笑脸,”



  怀亚特说。他给她看他数码相机上的照片,那些孩子也挤上来看,他们点着自己的照片大笑。



  温迪却一点都笑不起来,怀亚特没回答她的问题,他不再爱她了吗?最近,她感觉他很不对劲。她想可能是因为她的热情,黏糊又任性,让他望而却步了吧。



  她将防晒油忘在车上了,她手臂上的雀斑在变红。这里太阳很烈,她担心半小时后回车上时,脸上的雀斑会越来越大。当她的脸变得像果子露般粉红,鼻子像大蒜头一样褪皮时,怀亚特会怎么想呢?而他却没有这种问题,他的皮肤由于常年的户外活动,变成美妙的棕色。天,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迷人?她真想马上一口吃了他。



  正在那时,温迪看到了那个戴帽子的女人。她也认出了温迪。她小心地打手势让温迪过去。



  温迪四处看了看,拉了拉怀亚特的衣角,偷偷摸摸地说,“快看,就是那个女人想告诉我什么。”



  “她要换钱。”怀亚特说。



  “什么?”



  “换钱,看到了吗?她要换钱。”怀亚特转向那女人,“多少钱?”



  “你在干什么?”温迪惊叫起来,“你会被抓起来!”



  “我只是好奇而已。”



  这时有两个警察经过,警惕地盯着他们看。



  “那个,”温迪说,指着女人的圆锥形帽子,“这帽子多少钱?”



  她随便抽出了一张纸币,是一百块。



  那女人拿了钱,取下帽子递给温迪。警察终于走了。



  “他们走了,”怀亚特说,“你可以把帽子还给她了。”



  “我需要帽子。我被晒伤了,我付了多少?是不是太多了?”



  “付了二十五美分,”怀亚特摇着头说,“简直像偷。”



拯救溺水的鱼(3)



  温迪将帽子围在头上,这顶帽子是意外的收获,让他们没被警察带走。只花了二十五美分,就买到了这么时髦的帽子,又好看又别致,就像五十年代奥黛莉·赫本和格蕾丝·凯莉的电影中一样。同时,当地人却在窃笑,一个外国人戴着农民的工作帽,就像给鱼穿上了衣服,多愚蠢啊。



  在一条小巷的拐角,莫非和鲁珀特找到了一家出售篮球和羽毛球的店。他们各买了一个,一拿到手就开始抛着玩。店主和顾客们看着他们笑了。



  “麦克·乔丹!”



  有人喊。莫非回头看,麦克·乔丹?在这种地方,人们也知道他?一些将腰布塞在一边,像穿着运动短裤的男孩们朝他们挥手。鲁珀特将球扔过去,其中一个接住了。这男孩熟练地拍着球,跳起来把球还给鲁珀特。



  另一个球出现了,这个小一些,是个藤条做的空心球。一个穿棕色腰布的男孩朝另一个男孩轻投过去。那男孩让球在他头上弹起,再抛给鲁珀特。鲁珀特用膝盖接住弹了几下,再传给他父亲。莫非将脚瞄准飞过来的球,立即将球踢飞了。



  鲁珀特捡起球说:“好棒!就像会弹的编织球一样。”



  他将球还给主人,那个穿棕色腰布的男孩。莫非取出几百元钱,并指了指球。男孩把球递给他,严肃地只拿了两百元。



  “好棒。”



  鲁珀特又说,一边用膝盖弹着球,一边和他父亲朝农产品市场走去,那是大家说好的会合点。



  帐篷里像五颜六色的大拼盘:金色和棕色的姜、万寿菊、咖哩、孜然芹,红色的芒果、红辣椒和番茄,绿色的芹菜、豇豆、香菜和黄瓜。小孩们馋嘴地看着鲜黄色的果冻,他们的妈妈正盯着摊主称米,糖和干面。莫非看到沃特和本尼站在入口处,看上去悠闲又开心,我的其他朋友也都在那里等着了。



  本尼回头对莫非说:“现在我搞不明白的是,沃特如何能将兰那语和英语运用自如?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英语简直比我还好?他比我更像美国人。”



  他的意思是沃特有英国口音,在本尼的观念中,这比美国中西部音听起来更高级。



  沃特很高兴听到这种恭维,说:“哦,但成为美国人与英语流利关系不大。”



  “你理解我们,”本尼说,“所以你至少是名誉上的美国人。”



  “为什么要这种荣誉?”温迪带着怒气说,“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美国人。”



  虽然本尼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笑了。



  沃特打圆场说:“我很高兴,你把我当成你们自己人。”



  出来的路上,他们走过一堆锦鲤鱼,看到鱼嘴还在动。



  “我以为他们不杀生呢,这是个佛教国家。”



  右边不远处正在杀猪,正好被海蒂瞥见了。



  沃特说:“他们在屠宰和捕鱼时都很恭敬,他们将鱼捞到岸上,他们说是在救鱼,免得它们被淹死,不幸的是……”他向悔过者一样向下看,“……但鱼并没得救。”



  拯救鱼免得它们被淹死?



  马塞先生和柏哈利面面相觑,大笑起来,他是在开玩笑吧?



  海蒂说不出话来。那些人真的认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吗?他们怎么不救其他东西呢!看看这些鱼,它们喘着气,卖主蹲坐在旁边,抽着烟,没有一点救护人员的样子。



  “太可怕了,”她最后说,“还不如直接杀了它们,而不要表现这种所谓的仁慈。”



  马塞先生突然开始了反驳:“和我们国家在其他国家的所作所为比起来这算不上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莫非问,“挽救不需要救助的人,侵略别人的国家,让他们遭受损害。名义上是帮助他们,其实是杀了他们。就像我们在越南干的坏事!”



  “那不是一回事,”本尼说,“难道在种族冲突时我们只是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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