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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少女帮的自白:狐火-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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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迪——天哪,是你吗?马迪·沃茨?”
  我转过身,看见一位长着红萝卜色头发的漂亮女人,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年轻女人,快三十岁,丰满的身躯、白皙的皮肤,长着雀斑,她正推着一辆儿童车,推着一个同样长着红萝卜色头发的孩子。是丽塔·奥黑根,我已经十一年没有见到的丽塔。我曾警告自己,或许丽塔会出现在我的近旁,那我就跨过街到另一边去,或许,我要完全避免这种会面,但是,当我看见她时,所有这些想法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们互相抓住对方,就在费尔法克斯大街的路边上叫了起来,丽塔的小儿子怔怔地看着我们,嘴里吸吮着手指。
  

尾声(2)
看着我们这样,你会想,这就像一对失散很久的姐妹。
  这样,丽塔坚持要我跟她回去,去她的住所,她的大一点的孩子们正在上学,科利斯要到六点才会回来,我们有很多事要做,丽塔这样说的,自从我离开哈蒙德已过了很多年!
  她和科利斯·康纳结婚后住在渡口街的一所新公寓楼里。科利斯在一家器具店工作,负责销售和维修,我知道她与科利斯结婚了,不是吗?——就在那件麻烦事发生后?
  “麻烦事”意思是“狐火”帮的终结、拘捕和丑闻。
  上楼来到康纳的公寓,在起居室,丽塔请我喝咖啡,然后是啤酒,我们坐在那里喝着,交换着信息。主要是丽塔在说话——她好像很高兴,也很兴奋与我谈话——有几次她倚过身来碰碰我的手臂,好像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她以一种姐妹间的责备口吻说,“我差点没有认出你,马迪——你看上去与以前很不同。”
  我本能地笑一笑,没想问我怎么样看上去不同。
  丽塔叹了口气,补充说,“——我猜想,我们都看上去很不同了,或者说应该是。”
  这是1968年,我回到哈蒙德作短暂访问,没打算看望“狐火”帮的任何一位姐妹,甚至没有扫一眼电话指南,去寻找某个特定的名字。
  我相信我不再是一个感情脆弱的人,我相信我的心对伤痛更坚强。
  我自己正在做的这项工作,你可以称之为搜集碎石片,它好像很自然地让你的心变得坚强,不是吗?——或者,你的心在某种程度上变硬了,而你没有查觉。
  马迪,你是我的心肝。
  再没有人对我这样说。
  再没有人有理由对我这样说。
  丽塔急切而圆滑地向我询问,我现在住哪儿?——意思是我结婚了没,我是不是有了家,我是不是像她一样转向“正常”。我解释说,是的,我结过婚,但是很短暂——“不是很成功,但幸运的是我们没有孩子”——也没想去看丽塔同情的表情,因为,对一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更有意义、更珍爱和更倾心,“——我住在新墨西哥州的昆西,我在那里的天文台工作,我喜欢我的工作,但那儿很偏僻,我猜想有时我是有点寂寞,但我也很开心。”
  “哦,马迪,听你这样说我真高兴,”丽塔好像是很高兴,这让我有点吃惊,“我们所有人当中,除了……”她拖长了声音说,她的眼神很快地转向一边,因此,我们都知道这个名字,不必把它说出来,“……你是最……不同的一个。”
  想起曾有一次,我听见戈尔迪说,马迪有点不像是我们中的一员,那句话让我刻骨铭心。
  我很快转移了话题,我询问有关我们姐妹的情况。丽塔很快地告诉我她知道的一切,很多,大部分情况就像从一辆超速行驶的汽车窗外看到的模糊的景象,一闪而过,但是我还是特别注意瓦奥莱特·卡恩——“哦,很肯定,她还好。”丽塔耸耸肩说,“——嫁给了那个家伙,与他的父亲和叔叔们住在某个大建筑群里,他们当中甚至没有人读完高中,但是,他们富有。猜猜,瓦奥莱特在哪儿有房子?——在梅里迪安。”瞬间,我就理解她的意思,梅里迪安与杰利弗相连。
  这让我们回到丽塔想要问的话题,她几乎是害羞地问,“你从没有收到过……她的信?”
  我很快地说,“没,你呢?”
  “没,一个字也没有。”丽塔停顿一下,带着期盼的笑容,“没有她的只言片语,除了……”又是一次停顿,丽塔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温和地看了我一眼,就像一对从前的老情人那样默契。
  到现在我们已经聊了一个多小时,喝完了第二杯啤酒,一开始对双方来说并不是太容易。一个长着红萝卜色头发的小男孩在几步之外的婴儿栏里天真地、开心地呀呀自语着,这让我既伤心但也想笑。我伤感的是丽塔的儿子将永远不会知道“狐火”帮,永远不会知道长腿—萨多夫斯基,她改变了他母亲的生活。那时,他母亲还是个小姑娘,是的,这样才可能造就了他的生命。丽塔低声说,兴奋得像个小姑娘,“嘘——我给你看一样东西,马迪,告诉你——不是很多人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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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3)
见她的眼神,我马上摘下眼镜,我急不可待。
  在整个谈话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说出她的名字,我也不能让自己低声说出来,长腿?
  丽塔匆忙地走出房间,拿着一本厚厚的剪报过来。她将它抚平,放在我身边的沙发垫上,说,“天哪,马迪!—— 一天晚上,我碰巧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那是很多年以前,非常巧合,因为我从不关心政治那类的事情,但是,我在报纸的头版看见了这个,我想,哦,天哪,是她。”她把剪报递给我,好像是什么很珍贵、易碎的东西,“——马迪,是她,是不是?”
  我盯着报纸上的照片,上面有一个硬朗的大胡子军人,那人是菲德尔·卡斯特罗,站在一个搭建的平台上,在古巴的哈瓦那一个广场,向大规模聚会的人群做演讲;报头上的日期是,1961年4月22日,猪湾入侵刚刚失败没有几天①,在照片的一侧边缘有一个人,很明显是美国人,高挑的个子,金发,男人?还是女人?穿着衬衣和长裤,扫视着正在愤怒地听演讲的观众:是长腿—萨多夫斯基。
  或者是跟她长得像一对双胞胎的某个人。
  “马迪——?是的,不是吗?”
  我不能回答,我走向一扇窗户,手里拿着剪报,来到光下,以便看得更清楚。
  丽塔神经质地说着话,笑着,将酒瓶中剩下的啤酒倒进我们两人的杯子,“——我将其中的一部分给有的姑娘们看过,我们互相不太经常见面,但是,我拿给她们看,轮到托尼·勒费贝尔——还记得托尼吗?——她嫁给了里奇·赖特——托尼也在报纸上看见了,她认出是长腿,但不敢对任何人说,你想呀,你知道,联邦调查局的人可能会出现和逮捕她!(你想他们会吗?这么多年过去了?)科利斯,到现在——我从未向他 吐过半个字,他会将这些撕得粉碎,他恨死了长腿。”
  然而,她很快转变了态度,“——可是,他真的很可爱,差不多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家伙,在所有那些罪行暴露以后,他实际上拯救了我的生命,就像你们这些家伙一样,在我很小的时候拯救了我。”
  我在想,要是有一个显微镜就好了,一个显微镜可以将报纸上的照片放大,但是,那又是不可能的,别笑话我,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将那些微小的颗粒放大,然后你可以放大这些颗粒间的间隙。
  丽塔沉思地说,“戈尔迪和兰娜真棒,没有服罪,我猜想——人们是这么说的,你听说过,她们俩都出来,现在?但是没有住在这附近什么地方……”她的声音变小了,她抿了一口啤酒,有点急切地说,“你怎么想,马迪?——你太平静了,是她,对不对?”
  我的眼眶盈满了泪水,我再也看不清那张照片。
  我的声音颤抖着,“哦,丽塔,亲爱的——我真的不知道。”
  丽塔的笑声变得刺耳,她失望地说,“好了,见鬼——我 知道。”
  那不是我最后一次访问纽约州的哈蒙德市,但是,那是最后一次我见到我认识的所有的人。
  那次访问的其他事情我几乎一点也回忆不起来,因为,一旦你离开一个地方,一旦你从那里被放逐,所有以后的访问都溶解成一次,变成一个让人取笑的污点,变成一场梦。
  而我能鲜明地回忆起来的就是哈蒙德报纸上的剪报,那么多陈旧的、易碎的剪报,我想,是的,那很可能就是长腿—萨多夫斯基,还有谁是那样独特,那种站立的姿势,身板挺直、紧凑,好像整个身体都在听,每根神经都警惕着。如果我不是在想象、在虚构我心灵深处的怀念,就像丽塔·奥黑根也在虚构、在怀念,凝视着那些新闻纸上细微的小孔,那些光点接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人的身形、脸形,你那么熟知的形象,或者相信你熟知,你知道,只在片刻间。或许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计谋,或许是一个人类大脑的奇迹,我们知道,这是个奇迹,我们看见了。
  如果那是长腿,1961年4月22日在古巴的哈瓦那,那么现在她在哪儿呢?
  

尾声(4)
我应该解释一下,这些天我一直整天都在显微镜下扫描照片,不是那些模糊的报纸上的照片,而是相当精确的太空照片;不是用一般的显微镜,而是一架三维立体显微镜,精细得足够让我看见太阳系的层面,深入太空的深处,回到过去的时光里。有时,我觉得眩晕地飞翔在时空之间,我的天空是白色的天空,是照相用的负片,星星是黑色的斑点,冻结在太空,还在移动。当我来来回回地挪动胶片,来来回回地查看着那些黑色的斑点,那些模糊的、油污般的、烟熏般的星云,以肉眼去发现即将发生的大爆炸,找寻不稳定的轨道上的小行星,潜在的“地球枕木”就像天上无羁的思潮,在木星和火星轨道之间漂移的小行星带上飞扬。
  倒不是我是一位天文学家——我不是,我只有一纸衣阿华大学的学士文凭,不过我是新墨西哥昆西山天文台一位天文学家的助手,受信任,很受赏识,报酬也合适,而我工作认真。这是一项系统的工作,寂静的工作,我想这里面有神秘主义的因素,在拍摄可辨认的太空局部的胶片上找寻运动的迹象,一只肉眼在显微镜上寻找光点,胶片上的光点,找寻可能即将发生的飘渺的紊乱,找寻大爆炸后的岩石碎片。
  如果在我现在的生活和我做姑娘时的生活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这些年来,人类的动机已经很少引起我的兴趣,更让我感兴趣的是人类的行动、存在。毕竟星星是没有动机的,即使是它们那毁灭性的冲击也是纯洁的,以存在的形式。
  马迪·沃茨曾是费尔法克斯大街一个很出色的姑娘,但是她错误地相信,星星是永恒的,对她自己说,星星总在那儿,这是最具讽刺意味的事实。你敬慕的天空般的亮光只是化石的亮光,你凝视着的是深不可测的远古的过去,星星早已消逝。
  甚至我们看到的太阳、我们头顶的星星,我们看见它们时,它们已经过去了八分钟,这叫做回眸时光,这是时光的骗局,自相矛盾,因此,最好不要去关心它们,我的意思是——不要带着情感去想它们,一点也不要。
  这样,搜集这些“‘狐火’帮的自白”,过去的这几个月对我来说是,是我多年来所没有体会到的或者想体会的真正的成就。想想现在,我已经五十岁了——马迪—猴子五十岁了!想想现在,我有以前从未有过的实实在在的望远工具,去研究回眸时光。
  现在,“自白”书写完了,马迪的旧笔记本被毁了,我想,我已没有了时空。
  而长腿—萨多夫斯基——你位于什么样的时空里呢?
  是她——是你,长腿——在任何一个时空里?  
  我们曾经有过一次谈话,在“狐火”帮初期的日子里,我俩那时都住在家里,在我们各自的家里,长腿和她的父亲一起生活,而我同母亲生活在一起。谈话的主题是你在那个年龄才有的那些令人激动而困扰的话题之一,也是我们单独在一起时惯常讨论的东西,没有人偷听到。长腿说,她的确不信上帝和所有那些废话,或者什么“心灵的不朽”,这并不是表示长腿说我们大家是多么的重要。我说,试图掩饰我内心不安的感觉,“——这么说,你不相信我们有灵魂,我想?”长腿笑了,说,“是,或许我们有,但是,那为什么说我们会永恒呢?就像火焰,当它燃烧的时候,它是真真切切的,是不是?——哪怕只灿烂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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