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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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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进殿第一眼便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万分酸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陛下被救起来后便一直这般模样;杂家和谷大用他们每日跪在床榻前跟陛下说话;怎么求他都不醒;登基十四年;跟朝臣斗;跟反贼斗;跟鞑子斗;斗了这些年;内外皆是骂声;杂家知道;陛下累了;他是不愿醒来呀……〃张永擦着眼泪;越说眼泪落得越多;最后索性捂着嘴低声呜咽起来。
秦堪看着毫无知觉的朱厚照许久;开口时声音异常沙哑。
〃张公公;烦请命宫人置酒来;我陪陛下喝几杯。〃
张永边擦着眼。';!'泪边点头;转过身便吩咐酒菜去了。
未多时;几名宫女合端着一张矮脚木几进殿;搁在朱厚照的床榻边;众人将酒菜一一置于桌上;寂然无声地行礼退下;张永亦识趣地跟着退出殿外。
殿内还站着一群穿着官衣的老迈太医;被张永临走前眼睛一瞪;众太医也忙不迭地退出了大殿。
偌大的殿内只剩秦堪和朱厚照二人;秦堪怆然叹了口气;呼出胸中一腔浊气;轻轻一撩衣袍下摆;盘腿坐在大殿光滑如镜的地板上;伸手执壶给桌上两只精巧小盏儿斟满了酒。
举杯;望定朱厚照那张苍白沉默的面容;秦堪未语泪先流。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陛下;君臣手足十余载;你怎忍弃了江山;弃了故人?〃
第七百二十六章 迎立新君()
一个雄视万邦睥睨寰宇的皇帝,一个效法父皇一生只娶一个女人的皇帝,一个充满了朝气和叛逆,只愿为自己而活的皇帝,一个在历史上留下最独特同时也最富争议的名声的皇帝……
现在这位皇帝正静静地躺在秦堪面前,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脸色苍白但嘴角却微微往上勾着,仿佛沉浸在一场自己不愿醒来的梦里。
梦里也许比现实更美好吧,有朋友,有爱人,有父母亲人,却没有那些原本他并不愿意担起的责任。
每个人的容颜都会衰老,每个人的青春都将燃烧,而朱厚照,给自己的人生做出了选择,他选择了在自己的青春即将燃烧殆尽的那一刻忽然定格,从此千古而下,留给后人的眉眼,永远是他年轻时的模样。
挺好的,像烟花,在最璀璨的那一刹消泯于世间,人们看不见他消寂后的灰烬,却永远记住了他绽放时的光华。
一口饮尽杯中酒,秦堪沉默坐在床榻前,任泪长流。
很多年没流过泪了,当初在绍兴自己最穷困最绝望的时候,被东厂番子前追后堵命悬一线的时候,在辽河边被五千蒙古骑兵包围几乎生望殆绝的时候,秦堪都没流过泪,那时的他脑中想的是如何奋力一击,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然而今日,此刻,看着床榻上毫无知觉无喜亦无悲的朱厚照,秦堪却终于流下泪来。
多久没有这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了?遥远得仿佛已是前世的事了。掌控着世间万灵的生死又怎样?杀千人杀万人。却终究挽不回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秦堪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忽然硬生生缺了一角,这一角穷一生之力亦无法弥补,自己的将来或许是璀璨的,光彩的,无人企及的,然而无论再怎么夺目,终究是不完整的,因为少了一位最重要的朋友。
半坛酒下肚,秦堪已有了几分醉意,通红着的双眼盯在朱厚照苍白的脸上。目光里露出说不清是嘲讽还是羡慕的光芒。
“陛下……你了无牵挂躺在这里。可知如今天下因你一人而动荡不安?江山社稷是你的,宇内万物也是你的,你拥有世间最尊贵的权力和地位,却为了一支簪子而轻率舍却了一切。臣只想问你。……这么做。值得吗?”
床榻上的朱厚照已无法回答他,可他的嘴角仍然微微上扬,似乎在嘲笑世间庸俗的凡人。凡人里,似乎也包括了秦堪。
秦堪泪若长河,胸腔间却忍不住冒出一股勃然怒气,重重一拍桌案,怒道:“只羡鸳鸯不羡仙是吗?只有你懂得世间的情爱是吗?所以你可以了无遗憾选择这种飞蛾扑火般的结局,但你知不知道,你倒下去了,天下将有多少人为你的儿女之情而命丧黄泉?多少人家的无辜妇孺因你的倒下而流离颠沛,甚至沦为奴役玩物?你的儿女之情竟如此自私,你的肩上难道只有刘良女这一份责任吗?祖宗传给你的江山社稷被你扔到哪里去了?”
殿内的动静传到外面,殿门吱呀开了一线,一名小宦官担心地朝里面张望了一眼,见里面除了秦公爷怒目勃发外,似乎并无异常,小宦官犹豫了一下,终于畏惧地小心将殿门关紧。
看着一动不动的朱厚照,秦堪满肚子的怒气又渐渐消去,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出了眼眶。
“陛下,睡够了,醒来吧,你曾说过,你我既是一生的君臣,亦是一生的朋友,我非逆臣,但我的忠心不廉价,它只对朋友有效,你再不醒来,连我都无法保证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
眼泪伴随着呢喃轻语,滴滴摔落在地,迸裂出点点黯然神伤的晶莹。
…………
…………
走出豹房大殿,秦堪的目光一如平常般清冷,平静,完全看不出刚刚哭过一场的样子。
一直守侯在门外的张永急步迎上前,挤出笑容领着秦堪朝宫门走去。
“张公公,陛下昏迷期间,烦请你命太医悉心救治,宦官宫女们尽心侍侯,勿使慢怠。”秦堪平静地道。
张永泣道:“陛下是杂家的天,杂家怎敢不悉心照拂。”
秦堪仰头看天,呼出一口浊气,眼眶又有些发红了:“在最灿烂的时候黯然消寂,相忘于江湖不如相忘于庙堂,这样也好,十四年来,他干出的任何事情总能令世人目瞪口呆,这一桩大概是他惊世骇俗的最后一桩了……”
二人已走到豹房殿外一片幽幽葱葱的树荫小道上,张永见左右无人,忽然朝秦堪扑通跪下,泣道:“秦公爷,陛下若驾崩,我等阉人大祸临头,求公爷救我!”
秦堪一怔,黯然长叹。
“张公公,时局纷乱,天威难测,连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们且耐心等等吧。”
“托公爷的四夫人巧施妙手,给陛下延命十日,初时杂家还觉得十日之期大有可为,于是遍索北直隶名医入京,但是眼下日子一天天过去,陛下却仍旧昏迷不醒,杂家这心里越来越绝望,公爷啊,咱们怕是没生路了,待新君登基,赏新罚故,天下之大何处才有我等立足之地?公爷,正所谓唇亡齿寒,杂家的性命固然危险,公爷您……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求公爷想想法子,再救我一次。”张永说着说着,竟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秦堪抿紧的嘴唇,眼中却飞快闪过一丝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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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昏迷第八日,各地藩王蠢蠢欲动的坏消息接二连三传到京师。
内阁,司礼监,都察院三方于文华殿召见太医院院判刘文泰,正式询问朱厚照病情,面对满殿重臣的连声质问,刘文泰神情黯然,流着泪默默摇头。
众臣终于心若死灰。
文华殿陷入可怕的沉默,足足小半个时辰没人说一句话。
每个人的眼角都在微微抽搐,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决断,决断一件小则影响一人荣辱,大则影响国运气数的大事。
久久沉默之后,殿内忽然一声清脆而突兀的炸响,内阁首辅杨廷和摔碎了一只茶盏儿,众人愕然望去,却见杨廷和老泪纵横,身躯剧颤,失去血色的唇缝里硬邦邦地迸出一句话。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乱即至,不能等了!召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及京中各勋贵齐赴太庙,祭拜列祖列宗……”杨廷和的身躯抖动得愈发厉害,眼睛一闭,两行浑浊的老泪顺腮而下,语气却无比的坚定,决然。
“……议定即位新君人选!”
杨廷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后便不由自主地瘫坐在椅子上,额头和脸上全是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殿内一片沉寂,所有人表情怔忪,好像还在花费时间消化这个震惊的消息,足足半柱香没人说话。
哐当再次巨响,都察院右都御史杜宏忽然从椅子上顺势滑到地上,仰天大哭:“陛下啊——”
仿佛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似的,满殿顿时炸了锅,无数悲泣嚎啕声此起彼伏,殿内一个个手握大权的重臣们全部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群失孤的孩子般大哭起来。
“诸位,肃静……肃静!”杨廷和一边哭一边重重拍着桌案,泪眼环视殿内众臣,哽咽道:“国不可无君,我等绝非逆臣,但只为大明社稷故,不得不迎立新君,以保社稷安稳,以定天下士子臣民之心,老夫……问心无愧!将来若陛下醒转,此责便由老夫一力承担!”
殿内哭声稍顿,接着众臣纷纷道:“怎可让杨首辅一人担之,我愿与首辅大人同进退。”
“国君病危,藩王不稳,迎立新君不失人臣之道,老夫亦愿与杨大学士共祸福!”
“此乃廷议,社稷传承之大事,岂由一人而决?今日之祸福,我等皆担之。”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在殿内悠悠回荡,杨廷和的身躯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挥了挥手,竟似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了。
迎立新君的基调,就此定下,殿内众臣很快进入了讨论。
…………
…………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宗人府的族谱上将朱家的近支远支记载得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弘治先帝仅朱厚照一子,而朱厚照并无子嗣,所以皇位传承自然不必在弘治先帝这一支里选择,简单的说,若朱厚照驾崩的话,弘治先帝这一支算是断绝了,别说皇位承继,就连香火都只能到此为止。
朝臣们只得再上溯一代,从弘治先帝之父,宪宗皇帝的后代子嗣即弘治先帝的兄弟当中寻找皇位继承人,论血缘的话,这几支无疑是最近,也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人选其实没有任何争议,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新君的人选便已确定,果然不出杨廷和所料,无论宗人府的宗令大人,还是内阁几位大学士,都察院诸御史或六部尚书侍郎,对新君人选皆无异议。
——就藩于湖广安陆州的兴王,朱厚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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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 尘埃落定()
文华殿众臣的决议通过;杨廷和颤抖的手在金黄的名册上写下朱厚熜的名字和族支;司礼监掌印张永面无血色;失魂落魄地亲自将名册送进慈宁宫;请张太后和夏皇后御准。
一件决定国运气数的大事;就这样被决定了。
内宫一片愁云惨雾;张太后和夏皇后抱头痛哭;两位可怜的女人哭晕了好几次;张永一动不动跪在殿门外;不停磕着头;哭着请太后和皇后御准。
慈宁宫内;能砸的东西全让两个女人砸得稀烂;满腔的怒气和不甘只能在一件件碎裂的贡品精瓷里发泄;满地的碎瓷片仍无法挽回大局;天家无子;断了香火已是不争的事实;而朱姓江山却必须延续下去;从族亲近支里选出一个人继承皇位已是唯一的选择。
张太后和夏皇后在慈宁宫里大哭大闹;状若癫狂。
闹够了;哭够了;两个可怜的女人浑然全失一国母仪的仪态;背靠着背瘫坐在猩红的地毯上;泪已流干;心中却仿佛仍被一柄柄尖刀狠狠剜着血肉;痛得说不出话来。
张永跪在慈宁宫外一边哭一边磕头;磕得额头血流不止;见她们终于发泄完了怒气;不得不壮着胆子请太后和皇后用印。
人世最艰难的抉择莫过于此。
张太后和夏皇后无神对视一眼;已有宦官双手捧着二人的印玺默然跪在一边;二人咬了咬牙;各自取过印玺;狠狠地在金册盖了下去;盖完之后;张太后扔掉印玺;抬头望向殿内房梁;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仰天喷出一口黑血。软软倒地。
慈宁宫内的宦官和宫女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宣太医入宫;另有宦官捧着金册;脚步匆匆直奔文华殿。
文华殿内。杨廷和为首的内阁大学士;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宗人府宗令;以及礼部尚书毛澄等人核准印玺无误;纷纷在金册后面签署各自的官衔和名字;金册发付通政司;并派遣八百里快马奔赴湖广安陆州;请兴王朱厚熜即日启程赴京;即皇帝位。
迎立新君一事;终于尘埃落定。正式确立了。
通政司的快马还没离开京师;丁顺已跌跌撞撞一头闯进了北镇抚司秦堪办公的屋子。
“公爷;大事不妙;廷议下来了;众臣决议迎立安陆州兴王朱厚熜为新君。通政司八百里快马已上路;请兴王即日启程赴京;即皇帝位!”丁顺眼眶通红;神情惶急大吼。
秦堪正在批阅公文;闻言右手猛地一颤;一滴浓黑的墨汁滴落在公文上;迅速浸染。扩大。
“公爷;接下来如何行止;请公爷速速定夺!”丁顺跺脚急道。
秦堪紧紧抿着唇;目光如剑锋般盯着面前的公文;仍不发一语;微微发颤的身躯显示出此刻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公爷!”丁顺急得朝他跪下:“快想想法子吧!”
屋内沉寂片刻。秦堪仍旧保持着写字的姿势;动作凝固了许久;又云淡风轻地继续批阅公文;经过最初的慌乱后;现在每个字仍写得很稳。仿佛老僧入定;波澜不惊。
“陛下昏迷不醒;各地藩王人心思动;为安天下士子臣民之心;断绝藩王们不该有的野心;迎立新君正是应有之义;既然朝中各位大人已做了决定;我等只需恭候新君进京;日后萧规曹随;一切如旧便是;丁顺;你急什么?”秦堪一边写着字;嘴里淡淡地道。
“公爷;老丁是个粗鄙武夫都觉着这事没那么单纯;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秦堪迅速截断了他接下来的大逆不道之言:“天子仍是天子;臣依然是臣;没什么区别;丁顺;你那张臭嘴最好找个把门儿的;不然我会亲自吩咐下面的人帮你把嘴缝上。”
“是是是……”丁顺终于冷静了一点;抬头小心地看了看秦堪的脸色;试探问道:“公爷……真不打算做点什么?”
秦堪慢悠悠地批完一份公文;优雅地将狼毫湖笔搁在玉笔架上;活动了一下略显麻木的手腕后;才缓缓地道:“拿我的名帖;请杨廷和;杨一清;严嵩;牟斌这几位大人夜间入府一叙。”
“是!”
…………
…………
东城内街的豪宅内院。
唐子禾披着一件秦堪常穿的儒衫;里面只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肚兜儿;充满成熟风韵的美妙**在长衫摆动间若隐若现;连贴身丫鬟香薷都瞧得口干舌燥;脸蛋通红地将头扭向一边;不敢再多看。
唐子禾浑然不顾此刻的自己多么性感撩人;却紧锁黛眉站起身;沉声道:“朝中大臣已决意迎立新君了?消息确实么?”
香薷点点头;道:“婢子刚才经过外大街;街上站满了五城兵马司的军士;听说连团营也调了三营兵马入城戒备了;厂卫的人马更是处处密布;但见着行迹可疑之人便二话不说锁拿下狱;通政司恭请兴王入京登基的快马已出了城;三五日内安陆州大抵可得到消息了……”
唐子禾怔忪半晌;忧心忡忡叹道:“藩王们太急了;大臣也太快了;就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吗?”
香薷稚嫩的俏脸上也泛起了几许轻愁;跟在唐子禾身边耳闻目染;她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政治小白。
“夫人;新君若进京登基;咱家老爷的前程……婢子常听京师市井里有人说;咱家老爷权柄太大;日后换了个人当皇帝;他……能容得下老爷么?”
唐子禾愈发焦躁;披着长衫在屋子里踱步两圈后;贝齿狠狠一咬:“香薷;你现在马上出城去国公府见大夫人;请她找个由头离家几日;亲自往北出关而去;代老爷迎辽东总督叶近泉;……叙一叙师门叔侄之情;还有;让塔娜那个蛮女子也跟着出关;去塞北找朵颜部首领花当;关内有人要害他的女儿;还有无尽的好处可得;我倒要看看花当怎生选择。”
香薷点头;随即有些犹豫;吃吃地道:“夫人……您如此安排;老爷还蒙在鼓里呢……”
唐子禾凤目含煞;此时此刻;她终于恢复了当年叱咤北地三省风云女元帅的赫赫威风。
“老爷舍不下故友;硬不起心肠;秦家的主;我来替他做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豹房惊变()
唐子禾不是平凡的女人,有时候她的表现甚至比男人更暴烈,更决然。《
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曾经手握十万兵马的经历,造成了如今杀伐果决的性格,特别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更容不得她像个女人般优柔寡断。
所以到了该决断的时候,她比秦堪更坚定,更迅速。
她这一生做人做事干脆利落,唯一只对秦堪的感情拖泥带水。
唐子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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