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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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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难已已,他乡再遇。秦堪,我们确实认识了两辈子,久违即是幸会。”

    二人相视一笑,完全不顾街边行人愕然的瞩目,笑这喜悦的相逢,也笑那各自有着不同注释的“两辈子”。

    人生能遇失而复得的缘分,笑得多大声都是应该的。

    …………

    …………

    金柳是女子,肆意地笑过哭过后,终究有些不好意思,纤手两指拈着秦堪的衣角,将他带到街边一处偏僻无人的巷口。

    她的手很白,但却显得有些粗糙,指头划了好几道浅浅的口子,昔日名动绍兴的红牌清倌人,如今却为了生存艰难地挣扎着。

    二人站在巷口,金柳如痴如醉地看着秦堪,仿佛补偿自己两年不见的相思。

    “秦堪,这两年你过得好么?为何沦为大户人家的仆人了?”这是金柳最想问的问题,她不在乎自己过得多清贫,但秦堪过得一丝丝不如意却会令她心痛。

    秦堪垂头苦笑看着自己今日的这身打扮。

    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啊。

    怎么跟她说呢?难道告诉她其实自己已是风光显赫的锦衣卫同知,朝堂中赫赫有名。坐拥上万手下,当今皇上把他当兄弟手足,之所以穿着下人家仆的衣裳,是因为陪当今皇上偷窥他未来的老婆……

    这些实话绝对不是一个穿着小厮家丁衣裳的人能说的,就算说了,她会信么?

    “我……”秦堪鼻子都快被自己揉红了,最后一声叹息。不得已地说了瞎话:“……我确实给大户人家当仆人,不过这户人家有职称评定,严格来说。我是高级仆人……”

    金柳抽噎了一下,道:“你是个文弱书生,哪能做得了仆人的事?告诉我。是哪个大户人家,平日里有什么活计我来帮你做……”

    秦堪苦笑道:“你做了我做什么?”

    “你读书,用功读书。”金柳不假思索道:“功名革了没关系,咱们重新再来,明年院试前咱们回绍兴再去走走门路,让你重新再考,对了,你还没说你如今投身了哪户人家呢。”

    秦堪的鼻子快揉成酒糟鼻了,说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它,如此循环下去何时是头?刚才委实该说实话的……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鬼使神差般道:“投了一位锦衣卫内城千户人家,那位千户姓丁,我是丁千户家的……呃,长随,嗯。对!长随。”

    金柳想了想,突然一惊:“可是那位名叫丁顺的千户大人?”

    “对。”

    金柳喜道:“果真是缘分,我如今也在丁大人的千户所里,给那些校尉力士们洗衣裳,一件衣裳四文钱呢,丁大人真是位难得的好人……走。咱们这便去见他。”

    秦堪眼角直抽抽:“不用了吧,见他做什么?”

    “我要跟丁大人说,以后你安心读书,你在他家的所有活计我帮你做,这样你和我仍有两份工钱糊口,也不耽误你读书重考功名。”

    秦堪仰天喃喃一叹:“丁千户见到我,一定会很惊喜的……”

    “嗯?你说什么?”

    “我是说,丁千户知道咱们认识,一定会很惊喜的。”

    ****************************************************************

    秦堪只猜对了一半。

    丁千户见到秦堪,惊倒是惊了,喜则未必,秦堪估计他受到的惊吓比较多。

    内城千户所的大院子里,丁顺张着大嘴,眼睛睁得像铃铛,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位青衣青帽一副小厮打扮的秦堪,久久未发一语。

    金柳垂着头,俏脸泛一抹动人的红晕,虽然羞不可抑,却也很勇敢地说出了来意。

    良久……

    “金姑娘的意思是说,你和秦大……咳咳,秦堪本是同乡,秦堪要读书考功名,所以我府上本该由他做的活计,以后都交给你做,是这个意思……吧?”丁顺艰难地问道。

    “嗯。”金柳轻轻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给千户大人添麻烦了……”

    丁顺小心地瞧了秦堪一眼,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这回我不跟你客气,你确实给我添麻烦了……”

    秦堪轻轻一咳,丁顺条件反射似的忽然挺起胸膛站得笔直。

    秦堪对丁顺的反应很不满,这显然不是一家之主对仆人的态度。

    丁顺是实干派,任何一桩差事交到他手里,都能顺利完美地办好它,然而人无完人,丁顺却不是演技派,让他演戏委实有些难为他了。

    金柳见丁顺随着秦堪一声轻咳而站得笔直,俏丽的大眼有些疑惑地瞧着他,又扭头瞧了瞧秦堪。

    秦堪不得不开口了,既然撒了谎,就必须把它圆过去。

    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秦堪咳了咳,然后无奈地朝丁顺拱了拱手:“丁大人……”

    丁顺有种魂飞魄散般的惊恐,差点当场跪下去,带着颤音急忙截住了秦堪后面的话:“不敢……”

    “不敢?”金柳神情愈发迷惑了,她想不通这位丁千户为何对自家仆人的态度如此受宠若惊,……或许不能说受宠若惊,而是惊恐欲绝。

    气氛很诡异。

    秦堪趁金柳没注意,狠狠朝丁顺严厉地瞪了一眼。

    这一眼吓得丁顺脸都白了。

    嘴角咧了咧,丁顺干巴巴道:“不,不用多礼……”

    秦堪正色道:“大人是家主,在下是家仆,礼不可废。”

    说着还是朝丁顺施了一礼。

    丁顺快哭了,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秦堪的胳膊,带着哭腔颤声道:“真的……不用多礼!我家全是粗人,粗得不能再粗,你多礼就是看不起我,信不信我死给你看?……娘的!今儿是什么日子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三重身份() 
金柳的心思很简单,她只想抓住这失而复得的缘分,与秦堪白头到老。日子再穷再苦,亦甘之如饴,干干净净的活着,干干净净的爱着。

    波诡云谲的世道里,与相爱的人互守互望,只取世间一箪食,平凡安静地到老,无论谁先走一步,儿女膝前送了终,仍是一场完整无憾的人生。

    她却浑然不知,自己正陷入了一场美丽的误会,被包裹在善意的谎言里。

    身后那个无数次魂萦梦牵的心爱男子,为了不伤害她,用权势为她编织了一个清贫却甘甜的梦境。

    静静注视着金柳使劲地揉搓着衣裳,仿佛用尽全力为他和她揉搓出一个美好的未来,秦堪叹了口气,为那日后谎言拆穿时的一刻伤神苦恼。

    丁顺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宁王昨日已离京,回封地南昌了,陛下勒令他回封地自省,接到圣旨不出一个时辰,他便灰溜溜的带着手下侍卫出了城,他的幕僚李士实也跟着走了,不过据眼线说,李士实断了一根手指……”

    秦堪一楞:“他为何断指?”

    丁顺笑道:“大人在燕来楼把宁王坑得够苦,却正是被李士实所误,那姓李的家伙劝宁王摒弃与大人的恩怨,全力怂恿宁王赴大人的宴,并趁着机会把大人收买,归于宁王麾下,却不料大人给宁王设了一场鸿门宴,李士实愧疚无地,自断一指以示惩戒。宁王心疼得不行,捧着李士实的断指就跟捧着祖宗牌位似的,哭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反正据眼线回报,二人经此一事,愈发的水乳交融。如胶似漆了……”

    秦堪不由恶寒了一下,丁顺夸张的叙事方式令他脊背都布满了鸡皮疙瘩。

    “你确定李士实断的是手指而不是袖子?”秦堪拧着眉,喃喃道:“难道我坑宁王一回竟无意中成全了一段孽缘?实在功德无量啊……”

    丁顺声音愈发小了。环顾四周,悄声道:“大人,还有那个监察御史涂从龙……”

    秦堪眼中冷光一闪:“他怎么了?”

    丁顺森然一笑。道:“涂从龙那个倒霉鬼在诏狱里喝汤时,一不小心活活呛死了……”

    秦堪叹了口气,道:“都说人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被呛死也很正常,希望他下辈子投胎后喝汤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要再死得这么窝囊了……此事我已知道,回头我会写个条程着人送到都察院解释清楚。”

    “大人,涂从龙的家人……”丁顺试探的语气请示,但脸上分明已露出狠厉的杀机。

    “这么大的杀气,你最近虚火上升吗?”秦堪狠狠瞪了他一眼。想了想,缓缓道:“涂从龙已是都察院的弃子,人既已死,没人在乎他家人的死活了,把他家人打入贱籍。发配琼南吧,杀人不过头点地,莫做得太过,伤了天和。”

    “是,属下马上去办。”

    ****************************************************************

    金柳的出现,令秦堪的生活愈发忙碌了。

    白日穿着斗牛锦袍。威风八面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办公,下了差回家穿着普通的丝绸便服,与杜嫣和小萝莉们说说笑笑,隔几日便换上青衣青帽小厮衣裳,去丁顺府上扮演丁府家仆,在丁老爷和丁夫人战战兢兢的目光下出入于丁府内外,大方得比主人更主人。

    秦堪现在似乎活了三重身份,锦衣卫同知,杜嫣的丈夫,以及……金柳的落魄情郎。

    若说人生如戏,老天爷给秦堪的戏分实在太多了些,大有把他捧成一线男星的架势,整天扮演三个不同的角色竟然没得人格分裂症,可见秦堪的内心是非常强大的。

    …………

    …………

    丁顺在府里前院给秦堪准备了一间房,确实是下人所住,只不过秦堪是一个独间,屋子不大,三四丈见方,屋里有一个简陋书柜,一张床,还有一套陈旧积满了灰尘的书案和椅子,除此别无它物。

    金柳进了秦堪的屋子根本没怀疑其中猫腻,打量一番后挽起袖子便开始打扫起来,上上下下忙活了大半天,屋子内外焕然一新,丁顺和秦堪站在门口踯躅徘徊,舍不得往里面踏一步。

    不仅如此,金柳打扫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往桌上一倒,全是零碎的小银锭和碎银子,以及两小串铜钱,似乎是她两年来的所有积蓄。

    金柳将两小串铜钱又收回了钱袋,拍了拍钱袋笑道:“这两串钱留出来,它是咱们的饭钱,省省应该能挺到下月,下个月丁老爷会给我发工钱,撑不过去也没关系,我去向丁夫人借点口粮,丁夫人待我很好,借点口粮想必不会拒绝的……”

    又指了指桌上的小银锭和散碎银子,金柳笑道:“这些给你买书,你等会儿到街上去逛逛,我虽能断文识字,但都是些风花雪月句子,根本无甚用处。男人家的科考需要什么书我可真不大明白,这事儿呀,只能你自己办,记得别去街边的大书局,里面的书挺贵,听说城东居贤坊有许多摆在外面的书摊儿,书摊儿上的书卖得便宜一些,这样你便能多买几本,钱若不够这个月暂时先买一些,等下月丁老爷发了工钱,我再给你银子……”

    金柳朝秦堪甜甜一笑,神情布满了浓浓的幸福味道:“丁老爷下面有上千号军爷呢,这个月我多给他们洗几件衣裳,一件衣裳四文钱,你要买的书很快就能买齐,对了,还给你买笔墨纸砚,尽量买好一些的,读书人该有的物件儿,咱一样都不能少,明年金秋时节便是绍兴府的院试了,你一定能再考个案首,给秦家光耀门楣。”

    秦堪默然无语地听着她的唠叨,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这个谎……似乎越来越大,大到自己无法再圆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欲毁婚约() 
“金柳,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穷困……”秦堪艰难地开口,不想再隐瞒了,桌上的小银锭和散碎银子很刺眼,他绝不能用她所有的积蓄去买书,考那莫名其妙的院试。

    金柳楞了一下:“你也有积蓄么?有积蓄留着,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秦堪苦笑道:“我的功名后来恢复了,被先帝亲自下旨恢复的……”

    金柳愕然睁大了眼睛:“先帝下旨,恢复你的功名?”

    她的眼里写满了不信,这确实是一件不容易令人取信的事,谁会相信大明的皇帝那么无聊,下旨关心一个秀才的功名?那么多的国事政务,哪一件不比秀才功名重要?皇帝有那个空闲么?

    秦堪笑容越来越苦:“这就是我想跟你坦白的,我的身份除了秀才之外,还做了官儿,官封锦衣卫同知,除了指挥使牟斌,锦衣卫里我算第二号人物,总之……官很大,因为当今皇帝陛下将我当作最好的朋友……”

    “丁千户……”

    “丁千户其实是我的手下,你若不信,我可叫他来与你说个明白……”

    秦堪扭头叫了几声丁顺,不叫回应,该死的貌似没在家,千户所当差去了,关键时候给他掉链子。

    金柳俏脸有些冷了,看着秦堪的目光很失望。

    沉默许久,金柳语气清冷道:“秦堪,还记得我刚认识你时,那一天你被你的同窗们硬拉来颦翠馆。你那时高中绍兴院试案首不久,却也懂得内敛光华,你的性子偏弱,却有一腔报效家国的热情,同窗们聊风花雪月你在一旁沉默不语,但一说起国事朝堂,你便眉宇飞扬。你立志金榜题名,将来为官一任,仕途顺则平天下。仕途不顺则为天子守牧一方,青春作赋,皓首穷经。那时的你,何等意气风发,可是你现在呢?”

    秦堪不由愕然:“我现在怎样了?”

    “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屈身为仆并不丢人,穷困潦倒亦有清贫之乐,这些身外的东西我从未在意过,可你不踏实读书备考,却说着什么锦衣卫同知,皇帝的朋友之类的胡言乱语。秦堪,你被革了功名实被我所累,我一直心怀愧疚,所以无论你此生是何身份,我对你都会不离不弃。但是男儿志怀天下,你能不能振作一点,踏实一点,别让我对你失望?秦堪,算我求你了。”

    金柳说完眼泪扑簌而落,垂头抽泣不已。

    秦堪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无能为力,无从说起。

    先入为主的印象,杀伤力是非常巨大的,当金柳第一眼看到秦堪那身小厮衣裳的时候,便已将他的身份永远定格了。

    此刻的金柳伤心不能自已,有心再解释,又怕她愈发失望悲伤,秦堪终究抿住了嘴唇。

    罢了,有机会再给她一个无法置疑的解释吧,那时只消穿上官服,带几十个随从侍卫往她面前一站,不由得她不信……男人不能让女人伤心,所以秦堪只好很听话的买了几本书,伏首案前按金柳所希望的那样,读书准备考功名。金柳见秦堪奋发读书的背影,不由破涕为笑,刚才的小小失望顿时抛到九霄云外,没过多久,她甚至在屋外一边洗衣一边哼起了欢快的曲子。

    单纯的小女人,有着很单纯的小理想,不贪心,人生长乐未央。

    读书是很煎熬的活计,秦堪坐在案前不到半柱香时辰便昏昏欲睡,太折磨人了。

    一名校尉悄悄进了丁府,趁金柳没注意,悄悄告诉正在书案前打瞌睡的秦堪,陛下召见,速速入宫。

    大约丁顺已跟千户所的属下们通过气,所以校尉来丁府找秦大人都很低调,刻意不让金柳发现他的身份。

    秦堪找了个借口出门,千户所里换上斗牛锦袍后匆匆入了宫……踏进乾清宫,秦堪刚准备躬身行礼,却被朱厚照一身打扮惊呆了。

    仍旧一身青衣青帽,大户人家小厮打扮,不同的是,这回连刘瑾,谷大用,张永,马永成等八虎也全部换上了青衣青帽,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眉目俊俏的朱厚照,大家互相看一眼,便嘻嘻哈哈乐不可支。

    这小昏君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啊?

    秦堪满腔无奈,拱了拱手,道:“陛下这身打扮……您还想去瞧皇后么?”

    朱厚照笑脸一僵,不悦道:“别提那个女人,我跟礼部王尚书说了,说我不想娶夏家的女儿,要王尚书再给我寻摸一个皇后,他若没空我可以自己去找,到时让礼部草拟一份封后诏书便是……”

    秦堪大吃一惊,神情已有些呆滞:“不……不想娶了?”

    一国之君悔婚,在他嘴里说得跟吃大白菜那么简单,这家伙是不是脑子里缺根筋呀?

    “王琼尚书什么反应?他没有一头撞死在你面前吗?”

    朱厚照浑不在意道:“我没管他什么反应,说完便让他走了,……你不提我还忘了,当时我说了这事儿以后,王琼两眼瞪得比铃铛还大,半晌没出声儿,我还以为他被茶水烫到了呢……”

    秦堪……好吧,缺心眼儿的正德皇帝根本没给人家一头撞死的机会……

    秦堪心头徒然有些沉重,皇帝召见礼部尚书公然悔婚,在朝堂里将掀起多大的风浪啊。

    朱厚照却浑然不觉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在他单纯的心思里。成亲娶老婆是自己的事,除了父母长辈,那些大臣们没资格干涉,你们一个个七老八十了还争着纳小妾,皇帝不也从来没干涉过吗?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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