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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悠然道：“宫主对我的武功没有信心吗？”

　　　　花惜语沉吟道：“你的武功我很放心，但是如果有人存心害你，再高的武功也无济于事。”

　　　　左悠然道：“如果真要找出害我的人，就必须让我在江湖上走动，否则那个人岂不是没有机会动手？”

　　　　花惜语望着她，“你想把自己当诱饵？”

　　　　左悠然脸上扬起一抹古怪的微笑。

　　　　韩绮君知道自己无法阻拦左悠然，只能为她打点行装。“想好去哪里了吗？”

　　　　左悠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想去苍冥教。”

　　　　“为什么去那里？”韩绮君吃惊地瞪着她。

　　　　“既然江湖传言我和苍冥教有勾结，那我索性就光明正大地找过去，看江湖上有什么反应。那些跳出来叫得最凶的人多半也就是想害我的人。”

　　　　“这个办法固然不错，可是太冒险了。万一方天龙为那假乾坤神殿的事情要报复……”

　　　　左悠然失笑道：“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方天龙知道该找谁算账，他不会跟我这种无名小卒计较的。”她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在那地道中，她冒冒失失地与方天龙打了赌，却把自己输了个彻彻底底。方天龙虽然没打算要她的命，但是此事不能不做了结，她不能装聋作哑地躲一辈子。一想到在密道中被他抱着躲开巨石的那一瞬，心头不禁又慌乱起来。虽然她自幼便在男孩子中长大，但是被一个成年男子那样紧紧抱着还以头一回，虽说事出紧急，但她心里不能不说没有一丝涟漪。也不知为何，她只想跟方天龙把一切恩怨了结，然后从此再无瓜葛。

　　　　韩绮君知道左悠然性格执拗，劝她不过，只能再三叮咛，嘱她路上小心，遇上困难就尽早回来。左悠然满口应承，心里却有些茫然了。

　　　　左悠然背着一只小小的包袱和自己惯用的长剑离了素剑宫，站在山脚下，不禁有些怅然。她虽然已决定要去苍冥教，但去了以后又怎样，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暗暗叹了口气，她便往西而行。开始的两天昼行夜宿，只是埋头赶路，渐渐到了荒僻的地方，她就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踪她。左悠然自忖武功不弱，暗想，跟踪她的人或许跟陷害她的人是一路的，便索性放慢了步子，一路走走停停。

　　　　这天是个阴雨天气，左悠然早早地寻了间客栈住下。刚打下夜影，忽听见有人敲门。左悠然抓起剑闪到一边，缓缓打开门。门外并没有人，地上留着一封信。她用剑尖挑起信封搁在桌上，将信纸展开来。一张白纸！正中有一枚红印，如团云一般。左悠然的脸顿时僵住，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伸手颤抖地抚摸那红印，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第二十二章
　　　　左悠然走上大街，街上冷冷清清，连商贩们也都回去了，只有街角还摆着一个卖馄饨的摊儿，摊主笑呵呵地招呼她。左悠然觉得这人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觉走过去。摊主端上一大碗馄饨，意味深长道：“这可是姑苏风味，一定合姑娘的胃口。啊，天要下雨了，听说城东头的入云楼今夜要等一位贵客，姑娘不去看看？”

　　　　左悠然埋头吃完了馄饨，搁下一粒碎银，朝城东头走去。行不上一里路，就见一座华丽的楼阁耸立在那里，门楣上写着“入云楼”三个黑漆大字。门口有两个青衣小厮踮脚观望，看见她来了，观望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飞奔入内，不多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阔步出来，左悠然的眼泪顿时又涌了出来。

　　　　这男子快步走到她跟前道：“小姐，真的是小姐……”他声音微颤，甚是激动。

　　　　左悠然只觉得一股暖流溢满全身，含泪笑道：“陈叔叔，是我。”

　　　　陈伯骏微微欠身行了个礼，把左悠然迎了进去。两人上了楼，楼上很安静，各个房间的门都紧闭着，唯独最里头的一间半开着。左悠然走进这间屋子，便再也挪不动步子了。屋里的七八个人都望着她，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又悲又喜，百感交集。正中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坐在软椅上，他身旁有一个年轻的女孩，一个中年妇人，四个威猛大汉，一名秀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左悠然每个都认识，她好不容易才挪动两步，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爹……”左悠然哽咽着唤道。

　　　　“快、快起来。”老者颤声道，招呼着旁边的人，“快，快把小姐……扶起来……”那中年妇人连忙过来扶起左悠然，慈爱地打量着她，眼中也噙着泪水。

　　　　“顾婶。”左悠然轻唤道。

　　　　顾阿金一听她叫，眼泪便落了下来，忙不迭地擦眼睛。

　　　　“阿金，快扶悠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老者伸出手去招呼她们。

　　　　左悠然终于走到老者跟前，又跪在地上，仰脸望着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者且悲且喜地轻抚她的额头，叹道：“五年了，五年了……瘦了……”他忽然用力拍打扶手，怒道：“那花惜语有没有好好对你，让你瘦成这样？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顾阿金和那少女连忙轻拍老者的背，道：“老爷子，您别火。难得小姐回来了，别把她吓着，小姐的胆子可小着呢。”

　　　　老者忙转怒为笑，呵呵道：“是，是，悠悠最怕人发火，我不发火，我不发火。”他突又瞪着四个大汉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小姐搬椅子坐？”一名大汉连忙端来靠椅请左悠然坐下，左悠然感激地朝他们笑笑，坐在老者的对面。

　　　　陈伯骏端上两碗燕窝汤，给他们一人一碗。左悠然捧着燕窝汤，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老者咳嗽几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便瞪着那中年书生。中年书生会意，道：“小姐，这五年你在素剑宫过得如何？”

　　　　左悠然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素剑宫？”

　　　　中年书生道：“自从小姐离开风云庄后，老爷子派人到处找寻……大小姐，几年来全无音讯。几个月前因为调查乾坤神殿的事情才知道小姐在素剑宫。老爷子早就想见见小姐，只是一直不太方便，听说小姐近日离开了素剑宫，这才叫人把大小姐给找回来。”

　　　　老者咳嗽两声道：“近来我听到江湖上有许多传言，是不是因为传言，花惜语把你赶出宫了？”

　　　　左悠然默然片刻，徐徐道：“不是，是我自己有些事情要办。宫主待我非常好，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就是我生母的表妹花萌，二十年前拜在素剑宫门下，后来继承了宫主之位。起初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后来看到我脖子上的一块玉锁，认得是我亲娘之物，才知道她在这个世上还有我这唯一的亲人，所以宫主处处回护我，没有人敢欺负我。”

　　　　老者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又回复平静，点了点头。

　　　　中年书生又道：“小姐这次离开素剑宫，干脆回姑苏去吧，免得老爷子总是记挂着。”

　　　　左悠然垂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十三章
　　　　老者道：“不想回去就不勉强了，在外面多玩些日子也好。”他挥挥手示意众人下去，只留下左悠然一个人。

　　　　老者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悠悠，都怪爹一意孤行，才害得你离家出走，过了五年孤苦无依的日子。”

　　　　左悠然摇摇头，哑着嗓子道：“不，不是，是我不听话，太任性，所以才……害得爹还有大家担心了这么多年。爹，您骂我吧，否则我心里不安。”

　　　　老者叹息着道：“傻孩子，你没有错，是我老糊涂了，不该瞎作决定。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听说你离开了素剑宫，叫阿豹一路跟着你，在适当的时候带你回来。你可知道，一路上有多少人在打你的主意？”

　　　　左悠然失笑道：“我发现了，后来那些人也不知怎么就没了踪迹，想必是豹哥把他们给处理了。”

　　　　老者道：“阿豹说还有一个人行踪很诡秘，他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你有什么事情要办，不如交给志轩，他办事绝对可靠。”

　　　　左悠然沉吟片刻，道：“爹，您能放心让我自己去做一些我很想做的事吗？”

　　　　老者郑重地点点头，道：“爹能放心。凭你的武功，除了那个混小子，能够轻易胜你的人屈指可数。不过，你最好带几个帮手，对付那些宵小之徒也不用你亲自动手，叫屠豹、柯虎，还有孟威、姚猛他们跟着你，还有——叫志轩也跟着你，帮你出谋划策……”

　　　　“爹……”左悠然叹道，“有这么多人，我还能做自己的事吗？而且他们都是您的心腹，不跟在您身边，我会很担心。您大可以放心，我可是堂堂摩云教教主的女儿，是您亲自调……教出来的，再加上干爹干娘的严格训练，还有素剑宫的武功，天下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我。等哪一天我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您也会觉得很光彩是不是？”

　　　　老者含笑地拍拍她的肩头，道：“有我的气魄，像我。好，爹让你放手去干，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人为你扛着，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爹说，爹为你做主。”

　　　　左悠然笑着用力点头，道：“放心吧，我可不是五年前的左悠然了，虽然我不是您亲生的，但我既然姓左，就绝不会让这个姓氏蒙羞。”忽然间，她觉得生命中又另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让她充满了斗志与豪情。

　　　　老者赞许地点点头，叫道：“志轩。”

　　　　那中年书生应声进来，“老爷子有何吩咐？”

　　　　“把风云令给悠悠，吩咐下去，凡本教弟子见悠悠手中的令牌如见教主，必须听从悠悠的号令，不得有任何违背。”

　　　　中年书生迟疑道：“可是教主……”

　　　　老者冷哼一声，道：“难道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么？”

　　　　中年书生忙道：“不不，老爷子的话谁敢不从？属下马上传令下去。”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铜牌，恭恭敬敬递给左悠然道：“请小姐收好令牌。”

　　　　左悠然知道“风云令”是摩云教的最高信物，持有者可被视作身份等同教主。她看着令牌，只觉得手上沉甸甸的，心头暖融融的。
第二十四章
　　　　离开入云楼时天正下着蒙蒙细雨，左悠然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灯笼，慢慢走在青石街上，街上的人家都已熄灯入睡，世界处在黑暗的宁静之中。

　　　　客栈的门依然敞开着，伙计伏在酒案上打着盹儿，一盏油灯闪着微弱的昏光。左悠然在门口伫立了半晌，感觉总有个黑影在不远处晃动。她慢慢回到屋里，将风云令握在手心，往事如浮光掠影般在脑海中闪过。不知是几岁的时候，她从干娘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知道自己并非左季兴的亲生女儿。那一阵子她很难过，是哥哥左攸远给了她许多安慰，带着她到处游玩，帮助她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日子。想到左攸远，她心头一阵刺痛，甩甩头，不愿再想下去。她用丝线将令牌穿起来，系在腰间的口袋里，然后抓起长剑从窗户跃了出去。

　　　　雨细如牛毛，濛濛扑在人的身上、脸上，不知不觉让凉意侵入身体，直到内心深处。左悠然迎着那片凉意，展开轻功在半空中飞跑，身后的黑影终于出现，与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不知是哪座高楼还在笙歌燕舞，热闹非凡。左悠然停在屋檐上，望得出了神。黑影又蛰伏起来，不知隐入到哪一处黑暗之中。左悠然突地飞身而起，那黑影亦随之跃起，然而左悠然并非想甩开他，反而直奔黑影而去，她的长剑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烟雾。

　　　　黑影似乎很意外，微愣了一下，立即拔刀相迎。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便在屋檐上舞动。

　　　　有人伏在栏杆上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身后的一个贵介公子打扮的人立刻把他拖回屋里，嚷道：“他喝醉了，喝醉了……”

　　　　笙歌之声掩没了远处铿锵的交兵声，再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左悠然一连甩出十余剑，刺、挑、点、拨、砍，快如闪电，那黑影左突右闪，躲开这一串攻势，然而并不退却一步。左悠然微微一笑，动作越来越快，仿佛与剑融为一体，化为剑的精灵。黑影终于挥起弯刀，刀锋过处，连雾亦被劈开，掀起的刀风刮得人脸上生疼。左悠然忽地朗声一笑，身子旋起，跳出了刀锋绕成的圈子。一切便在这之后归于死一般的寂静。黑影慢慢收刀，漆黑的长发沾满了水雾，搭在他的脸侧和肩头。他的年纪在三十岁上下，中等身量，长相并没有什么出众之处，但觉普通，但是他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丝毫不像奸邪之人。

　　　　“好刀法。”左悠然赞叹道，“扶桑武术果然高妙。”

　　　　“好轻功，好剑法，好眼力。”黑影亦赞道，声音却极冷漠，一如他那不带杀气的刀一样。

　　　　“阁下跟踪我已经一月，不知可有什么收获？”

　　　　“能见识到素剑宫剑法的精髓，这便是最大的收获。”

　　　　左悠然笑笑，“可惜，阁下的真功夫还未完全施展。”

　　　　“哦？何以见得？”

　　　　“心有所碍，刀法便有滞塞，心物就不能合一。刀之精神在霸道，如果束手束脚，又如何霸得起来？以阁下的身手，倘若能心无旁骛，随心而使，定能将刀法运用到化境。阁下现在所用的这把刀本来也可以如人一般充满灵气，却因用刀之人心有顾虑，而沦为一把自卫的工具。”

　　　　黑影默然良久，缓缓道：“我的刀本是杀人的刀，但是现在只用来防身，这是刀的耻辱，也是我的耻辱。”

　　　　左悠然肃然道：“这原不是你的本意。”

　　　　“不错，受人之托，尽力而已。”

　　　　左悠然叹道：“真是可惜，以阁下的身手，做这些事情真是大材小用了。却不知阁下跟踪我所为何事？”

　　　　黑影道：“这个请恕我无可奉告。方才见识了姑娘的轻功，又领教了姑娘的高妙剑术，我总算没有白来一趟。以后有机会还当再讨教。我叫林枫，后会有期。”他微一抱拳，隐身在夜色之中。

　　　　左悠然望着他渐渐隐入到夜色中的背影，只觉得这个人虽然冷漠，却莫名地让人心生亲近之感，不由得自语道：“能够动用这样的人，那个人一定不简单。”她扬起脸，雨已化成了雾气，弥漫在整个天地之间，头发上一滴水珠滑到眼帘上，视线也模糊起来。
第二十五章
　　　　晋州是太原府辖下的一座小城，苍冥教的总坛便设在这里。左悠然在赴太平集之前已经了解了苍冥教的基本情况，据说其分堂遍布大江南北，河套内外。总坛弟子有一千余人，加上分堂及附属帮派，人数近万。被武林正道视为继江南摩云教之后江湖上最大的邪教。左悠然不能理解江湖中人为什么要称摩云教为邪教，她在摩云教总坛姑苏风云庄生活了十六年，认识那里的每一个人。对她来说，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像她的亲人一样，而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把她当公主一样地供奉着。想起这些，她的眼眶不由得又湿润了。

　　　　走在热闹的集市上，很难想象这里会有苍冥教这样的组织存在，集市上人来人往，三教九流随处可见。左悠然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打听一下苍冥教总坛的具体位置。她走到一个卖针线杂货的摊子前，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听见一个孩子的叫喊声：“你放开我，放开我……”

　　　　街上的人纷纷朝那孩子望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用力夹着一个男孩子，男孩子在他胳膊下拼命挣扎，还喊着救命，那男子大声嚷嚷道：“快跟我回家去，再叫小心我打断你的腿……”旁边观看的人笑着摇摇头纷纷走开了。

　　　　男孩子叫得声音都嘶哑了，眼泪不住地淌。左悠然心头一动，上前拦住那男子道：“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男子瞪了她一眼，怪叫道：“关你屁事！”

　　　　男孩子大声哭道：“大姐姐救我，他是坏人，他是坏人……”

　　　　男子腾出一只手要去扇男孩子的嘴巴，左悠然猛地捉住他的手腕，这男子杀猪般地惨叫道：“女侠放手，女侠放手……”

　　　　“放开孩子。”左悠然冷冷道。

　　　　男子赶紧放开男孩子，男孩子躲到左悠然身后道：“大姐姐，他是个大坏蛋，要把我捉走。”

　　　　左悠然冷冷地看着男子，男子脸皮抽，动了两下，忿忿地跑开了。男孩子紧紧抓着左悠然的袖子，半天不肯松手。左悠然柔声道：“坏人跑了，没事了。”

　　　　这孩子长得很清秀，十分乖巧的样子，身上穿着上好的绸缎衣裳，左悠然一看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