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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往事·Réviviscence d’un Souvenir de Paris-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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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夫塔利将去了几趟才买到的一直缺货的番木鳌倒了满屋,然后开始疯狂地画画。他一早便吃完一整天的食物,到夜里才熄灯睡觉,以期每晚那些白天纷乱的构思、粗细的线条、虚拟的光影,在他和毒蛇间筑起一道篱墙。
  曾有一个公主,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珠宝、衣服,住在世界上最华美的宫殿里,一切都应当是完美的,然而上帝偏偏给了公主一张普通的脸蛋,把最美丽的容颜给了一位穷人家的女子。她在夜里对着月亮哭泣说:“主,为何你把这些无与伦比的事物给了我,让我渴望完美,却又要夺走最重要的部分,让我被人耻笑呢?”
  纳夫塔利认为,上天给了他绘画的渴望、漂泊的命运,却惟独让他天赋平平,这一点,自己因握笔而长满了茧的双手最清楚不过。而艾德里安,缺少的只是经历。
  如果那些每日在沙龙里、报纸上吹嘘自己的人有一天发现了艾德里安,那自己多年来的努力也许就会付之一炬。而夺走这一切的,并不是什么丑恶的罪人,偏偏是这个病弱、内敛、不知道自己天赋的可爱的年轻人。
  纳夫塔利在德奥渥涅家为包括艾德里安在内的一院子上流人士作画时,这个念头就紧紧地箍着他的头脑,让他从鼻尖到脖根阵阵麻木。
  几天前,他正下楼去买用光了的颜料。二楼的楼梯口上有两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在玩积木。纳夫塔利一眼就看到了她们,因为那个头上别着晚开山茶花的长发小姑娘相当漂亮。她们在砌城堡,齐耳短发、眼小嘴大的胖嘟嘟的小女孩时不时地瞄上长发姑娘一眼。
  终于,短发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长发说:“我只悄悄告诉你——趁着茱斯蒂娜她们没有回来——其实你戴这个山茶花不好看,真的,它不适合你。”
  “哦。”小姑娘抬起洋娃娃般的眼睛,只面无表情地看了短发一眼。
  “真的,你把它摘了吧,趁茱斯蒂娜她们没回来。”
  “不,不用,就让它这样吧。”漂亮姑娘显然也相当聪明。
  后来,每当纳夫塔利想起他在德奥渥涅家中那种像时钟的秒针一样迅速旋转的动荡心情时,还会想到这两个人孩子对话时的场景。他还曾想象,许多年后,戴着山茶花的女孩儿享受过她的盛年,最终被时光抛弃、遗忘;而短发女孩儿日复一日对着镜子偷偷地为上帝的不公哭泣,带着怨恨过完一生。 
  但是十年前,年轻的纳夫塔利并不知道西蒙对他还有嫉妒之情。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纳夫塔利永远记得,那个初秋的下午,他约好给佩兰夫人画一幅穿便装的肖像画。然而他到布洛捏的小屋时,却只有西蒙一个人在那儿。
  “鲁卡琦亚(佩兰夫人的仆人)突然来找露娜,她就走了。”纳夫塔利走进时,西蒙还正躺在床上。他起来随意地穿上印着鲜艳红花的真丝睡衣(纳夫塔利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他的还是佩兰夫人的),笑着给纳夫塔利倒了咖啡。
  纳夫塔利的手紧紧抓着背包的带子,视线不知道该停留在杂乱的屋子的哪里,说:“不,我和她重新约个时间吧。”
  “坐下,纳夫塔利,”西蒙把纳夫塔利一把拖到在沙发里,“告诉我,今天早上马丁有没有又找我麻烦。” 
  “我倒是被他找麻烦了:他在走廊上抓着我问你在哪儿,如果你再不去上课,期末就别想有成绩。”
  “哈哈!”西蒙笑着听完纳夫塔利说,挠着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问,“那,那你告诉他我在哪儿了吗?”
  “当然。”纳夫塔利冷笑道。
  “你说了什么?”西蒙躺到纳夫塔利身上,手里拿着一支画笔玩道。
  “我说你、我说你……嘿!”纳夫塔利挡开西蒙不断骚扰的笔触。
  “纳夫塔利……”西蒙忽然停止对沙发胡闹般的狂蹬乱踹,坐起来望着纳夫塔利。
  “你总是这样!”纳夫塔利见他如此,立马移开视线笑着弯腰去捡落下的画笔。
  西蒙一言不发站起来走进了卧室里,关上门。
  周围忽然从西蒙制造的热闹中跌入了一片寂静里。秋日的阳光透过窗外的雪松照在墙上一块剥落的墙纸上。纳夫塔利的心像教堂的钟,强烈、沉重、缓慢地左右摇摆起来。
  “嘿,哥们儿,来找我。”透过卧室那扇旧木门,忽然传来西蒙渺远的声音。
  纳夫塔利以为自己听错了。
  “喂!纳夫塔利,快来找我!”
  纳夫塔利像在夜里行进一般摸索着走进卧室,床上正有一个人,蒙着头,装成一床被子的样子。
  纳夫塔利揭起那床白色的丝被,西蒙美丽的脸就露了出来。
  “你真无聊。”纳夫塔利在床缘上坐下,无奈地笑道。然而他的左手却慌忙地寻找自进屋以来就一直抓着的那根袖口上的线头。
  “你以为你赢了,所以你觉得无聊。”西蒙随口笑着说,“但是你还没有找到我呢。”
  “我怎么没有找到你?”
  “你看到了我但是没有找到我呀。”
  纳夫塔利伸手去揉西蒙的头发。
  “我又不在我的头发里!”西蒙笑道,“也没在脚里,也没在衣服里……哈哈!也没在肚子上!纳夫塔利!”
  突然间,纳夫塔利住手了,西蒙也不再笑。纳夫塔利闻到西蒙身上有一股佩兰夫人身上的缬草的香味。情欲驱使他们的肉体走向亲密:他抚摸他,感受他肌肤的起伏和质感;他亲吻他,试探光从哪儿来、阴影会落在哪里……而他们的心灵却总是因为逃避般的轻浮、自怜般的卑微和自保式的懦弱失之交臂。
  在德尼家的那天,那个夜晚,纳夫塔利又陷入了当年的困境里。 
  他隐约感到艾德里安熟悉的脚步声,他看到颤抖的烛光越来越多的从门缝里漫进来。烛光把艾德里安的影子压在门缝底,它远了,又近了。门外衣料窸窣的声响像一群鼠妇爬上纳夫塔利全身。
  “纳夫塔利?”艾德里安轻柔而彷徨的声音被边柜上铜雕钟的指针绞碎,他还看到黑漆的橱柜咧嘴嘲笑他,他就更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如同当年在丛林里躲避奥地利人的追击一样不敢动弹。只有属于他自己的、靠在窗边的白天里的画架,向他露出了悲伤的神情,然而他把它当做那些写字柜和穿衣镜的同伙。
  艾德里安涣散的影子终于浅淡了,它迟疑地向后退去,随着轻浅无章的脚步声远离了。最后,漫入房中的烛光也仿佛一道纱一样被扯走,整个房间又陷入了死亡般的漆黑中。
  五月的这天之后,纳夫塔利终于摆脱了低迷,将那些搁置的工作在极短的时间内借着亢奋完成了。
  此前,他确实一直保持着 “成熟”,即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他既难以调动年轻时的义无反顾,也不再主动追求、证明什么。他不断地提醒自己(也提醒艾德里安),爱情不过是延伸了的欲望,无法长存。
  但更多的时候,他的感性压倒冷静,他又会抚摸着画纸想:去爱一个人……应当是自然而然的。况且他也无法控制,特别当他在画展上再次见到艾德里安时。他想,也许上帝在造人时,真的给我们的灵魂留下了一道缝隙,如果不去爱他,自己的内心是那样感到遗憾不已。而当他想到也许艾德里安也承受着和他同样的缺憾时,他就更生怜悯了。这怜悯给了他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画展

  纳夫塔利去了西蒙的墓地。
  在西蒙被佩兰先生逮住并暴打一顿,最后躺在租来的、简陋且老是泛着尘霉味的屋子里死去后,纳夫塔利从他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幅自己的肖像(他把它据为己有称作自画像,以让西蒙的画能被大家瞩目欣赏)。
  西蒙曾说他绝不画肖像画(纳夫塔利当时笑着对白说:“因为你画得丑。”)。事实也是如此,那幅“自画像”在素描高手纳夫塔利看来,线条生硬,画面泛灰,不过买走了它的德布雷欧公爵却觉得画得很好:“就好像看见你活生生在眼前一样!眼神很美,画得很用心!”后来有次在一个社交场合杜兰找他说起此事:“想不明白为什么西蒙老让你跟着他。要说的话,你根本帮不上他什么忙,你们的画路完全不同!”
  炎热的七月不同于西蒙下葬时飘雪的冬天,然而纳夫塔利还能感受到印着野猫脚印的雪白的清寒。过往种种,像万花筒里的一片片彩色玻璃一样,交织构造出幕幕幅幅。
  他看到西蒙看着自己,问自己:“你干嘛偷看我呀,纳夫塔利?”西蒙脸上的笑容像一个冰臼,雪白无暇,然而冰冷深邃莫测。西蒙又问他:“你不会爱上我了吧,纳夫塔利?”那时秋天的斜阳已近黄昏,正是《西蒙》背景里鲜红又斑驳的色彩。
  他的心像被西蒙拖到了坟墓里。他停下了手中的画笔,他的双睑不自觉地微微翕动,他任由西蒙摸着自己的胡须。他往后退去打翻了佩兰夫人送给他的昂贵颜料。他的眼神早已告诉了西蒙答案,但是他的嘴还是说:“不,当然不。”
  纳夫塔利在西蒙的墓前放了一枝盛开的风信子。他悄悄地、卑微地悔恨着(因为这样的感情肯定会被西蒙耻笑成拖泥带水)。但他也嘲笑西蒙,嘲笑他听到自己的回答后,那双疏朗温柔的眉毛还静静低垂着,嘴却已经开始笑着打趣,而美丽的眼睛藏在眉骨和睫毛的阴影里。
  他把那句话还给了西蒙:“你不会爱上我了吧,西蒙?”(“不,当然不。”)
  有的事情不得不说是缘分。自从七月底凯恩怀疑我对艾德里安抱着隐晦的心意之后,我竭力遏制自己的好奇,不再与这个人扯上关系。但在我和凯恩停止去蒙马特的酒馆跟踪茱莉亚后不久,我又在一个画展上见到了艾德里安。
  好几个星期以来,我陪同母亲出入各种沙龙,陪着表妹观看各种剧目,和父亲的客人一同去听音乐会,差点忘了艾德里安这个人了。
  然而就在这个画展上,艾德里安又出现了。他手拿一顶用来遮阳的蓝帽子,穿得像个工人一般。我差点没看到他。
  他坐在拐角处背光的角落里,像个流浪汉,胸膛大幅地、缓慢而焦虑地起伏着。他细软杂乱的睫毛像被晒萎的结缕草一样搭在他蒙着薄雾的眼睛上,灰蒙蒙的脸映着画框金黄的光好像是泥土塑成的,唯有尚未剃干净的胡须提醒人们这是个活人。
  在警卫过来让他起来之前,他只重复着一个动作:他右手抓着帽子,不停挠动着他单薄的棕发。他的目光像被蚂蚁操纵的木偶一点点、生硬地移动在浅黄色的地砖上;他有时忽然抬起眼来,茶晶一般的瞳眸突然聚焦(只有那一瞬间他还像活着),然而就像翻动篝火的灰烬一样,零星的火光马上熄灭了,他又低下了头去,把手指插进他细软无力的发丝里,将原本微卷的发丝揉成一朵花型,好像一个在旅途中百无聊赖的人,折纸巾自娱自乐一样。
  不合身的工裤像一顶帐篷,黑皮鞋的鞋尖被磨得很粗糙。皮鞋偶尔摩擦着地毯,和挠头的摩擦声组成了一种协奏。它拍子缓慢,如同赶不上马车的老式火车,一点点在铁轨上喘息着,和乘客一样对目的地感到迷茫。
  最终,警卫过来了把他叫起来了。他才如梦初醒一样,戴上帽子,漫不经心地停留在各种画作及画作间的空白前。我的好奇又骚动了。不过那时,卡尔和我为了赶赴晚上的宴会不得不离开了。
  但我一直非常后悔,如果去画展时我能多待一小会儿,也许我就能亲眼看见传闻中画家纳夫塔利和某个蓬头垢面的小伙在在画展上演的非常不得体的追逐大戏了。这件事情,是两个月后的十月份,我才听莫兰公爵夫人说的。
  爱好收藏的莫兰夫人当时刚好到展厅门口,还向风一般从自己身旁飞驰过的“犹太画家”(她的原话)打了招呼,然而纳夫塔利“仅点头示意,还未看清我又马上去追那个流浪汉了。我早就说过了,普通人上街不应该带太多钱的!”
  艾德里安气喘吁吁。他的喉咙因长久没有呼吸过如此多的空气而炙热腐蚀,疼痛无比。他感到胸腔里的隔膜因摩擦而扭曲,胸骨像要裂开一样,把痛楚传递到他的上齿龈上。他一眨眼,汗水就浸入他的眼眶,并且身体的热量使他整个四肢仿佛飘起来了一般,浮游在水中,无力而盲目地翻捣着。
  “艾德里安!”当他听得见这个让他心慌意乱的声音时,他竭力奔走,仿佛驱使他的是一种极大的厌恶或恐惧,然而并不是。当他不再听见这逐渐渺远的喊声时,他又开始频频回头。
  有时,他在身后瞥见一个黑影,他就奋力地往那一路或关或半开的小店、七彩斑驳的广告画、随意停放无人看管的运货小推车里钻。而当他看不见那道影子时,他却在半旧的邮筒、撬起的地砖、收拢的小摊贩的大伞间放慢了脚步。
  他疑惑地往前走着,任由头颅像失灵的木偶一般扭在脑后;每当他抓下他的帽子,他棕色细软的卷发就像一个鸟窝一样因奔跑的风和淋汗的雨而变得倾颓杂乱。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也认为别人都看不见,一次又一次地将帽子戴上、摘下、戴上。
  等他终于扭着头心不在焉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发现它的混乱时,他才理了两把。
  他彻底停下来了,然而仍旧保持着不协调的扭曲。一旁一位打着华丽阳伞的贵妇谨慎地打量着他,而艾德里安只因为她那只贵宾犬的叫声吓了一跳,捏紧了手中的帽子,视线甚至未在她高贵的紫色裙子上停留一瞬。
  小巷的天空仿佛一道白色的窄花边向前后裁剪而去。几支三色旗插在破败的窗口。卖花的老妇人不知去了哪儿,只留下一个装满了自由钟和风铃草的旧花篮。深邃的门洞仿佛艾德里安跳动的瞳孔,它紧扣着的锁眼,又像陌生人威严紧闭的双唇。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石头缝里因天热膨胀出的沙沙声,在艾德里安心中如浮萍般疯长。
  这附近有一家叫勒菲弗尔的咖啡馆,比纳夫塔利第一次邀请艾德里安去的那个咖啡馆高档许多,离开家的这些时日,艾德里安有时来这里跑腿。有一次他和几个先锋画家在那儿差点争吵起来。那几人卖出了画后踌躇满志,开玩笑说再过几年肯定能卖得比《西蒙》好。这时有个人阴阳怪气地说:“《西蒙》不过是那个犹太人找了个出卖色相的漂亮男人来临摹罢了,如果不是那几个守寡多年的老女人看上了那幅画,就凭《西蒙》这幅呆板的画怎么可能卖那么高!”
  艾德里安气愤地反驳说买走它的佩蒂特夫人不是寡妇,西蒙也不是出卖色相的男人:“你去看那幅画就知道了。”
  艾德里安这时想起这件事情来,又忽然想到画友会上纳夫塔利教导自己时,那双修剪得犹如白色大理石一般的手。他想到纳夫塔利用这双手画过《西蒙》,当时西蒙离那双手不过几尺。
  他为什么就知道西蒙是纳夫塔利的恋人呢?
  混乱的思绪让艾德里安像醉酒的人一样。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回身张望,退了两步。他重复地来回走着,然而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张望中,并不知道脚在打圈。向前还是向后仿佛是两军交战,难分伯仲,但随着艾德里安轻轻抚摸着交替的石壁和铁门(就像在遛狗,他的眼睛只看着前方完全不在意手上牵的是什么),并戴正了帽子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终于倒了回去,像寻找丢了的钥匙的人一般,仔细地走在来时的路上。
  一位绑着红头巾的打完牛奶的姑娘从他身旁走过,他看不见;二楼上被打骂的孩童的哭声叫喊他听不见。他一心想要止住视野内色彩随着心跳的跳跃张缩,这时,他满怀期待、恐惧、紧张、悲观转过街角,纳夫塔利出现在他眼前。
  两人的急促与踟蹰使他们差点撞到。纳夫塔利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像金鱼入水的蝶尾般舒展开来。它马上透露出一丝热情、温柔的笑意,却又因水流的改变而低垂,沉入水底。
  他的眉毛,不再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显出展翅的乌雕双翼的形态,而是像水面上叶子的倒影一般,和眼头的弧度微妙地对称着。他的嘴微张着,仿佛要说话,又仿佛在喘息。咬肌因半张的下颚骨而显出紧张,眉后的太阳穴也因此凹陷。
  一切都富于动态而又在瞬息的静止之间,五官像在争着说话,唯有那个带着明显折线的鼻梁骨,高耸在面部中间,保持着沉默的高傲。
  它沉默的高傲让艾德里安痛苦。这痛苦好比他驻足回头时指甲磨在石墙上那种麻痹的痛苦,又犹胜他皮鞋摩擦着画廊地砖时漫长的痛苦。这痛苦曾让他咬着衣袖彻夜难眠,也曾让他举着灯烛将自己单薄的身影投在纳夫塔利的房门上。如今这痛苦再次行使它作为君王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他却不愿再为其奴役了。艾德里安不顾纳夫塔利正要说话,把他推到墙上亲吻了他。
  艾德里安以为这样会让自己减轻痛苦,然而并不,当纳夫塔利惊讶地向后躲开、退避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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