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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祭-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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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你对我的怨恨,我愿意。嗣儿……就托给你了。”

  他转过身,从抽屉里取出那把左轮手枪,又取出那颗子弹,心小地擦了擦,推上了膛。

  张玉晨侧过身,惊诧地看着他。

  潘远华的脸出奇地平静,令人骇怕的是那双眼睛。眼睛里不见了光亮,甚至也不见了眼球,只洇成墨黑的两砣。

  “父亲那边,我去作个交待。最后,我只给你留一句话:我所有的过错,只在于爱你……太深,太自私,也过于……执迷。”

  说完,他把枪掖进裤腰,缓缓向外走去。

  不知道这番举止是否含有或含有多少表演成分,效果却明显。张玉晨被吓愣了。她翻身扑出,双手拽住潘远华,哭喊:“不,不——,你不能……”

  纷飞的泪雨里,两人抱成一团。

  
  (四)

  半个月后,潘远华带着大病初愈的妻子来到了海边的老石湾盐场。

  这回,张玉晨没有拒绝。失去了和组织的联系,她感觉自己成了孤苦伶仃的弃儿;冯唯世和两个同志的被捕,也让她心怀深重的内疚难以自拔。呆在南通城里,她度日如年。她渴望躲避,躲避世界,也躲避以往。

  盐场不大,只两千多亩盐池,二十多个盐工。盐工们成日忙着引水、清池、铲盐,日子平静得如寺庙的和尚。潘远华和张玉晨的日子也平静。闲来无事,潘远华迷上了书法。一本《三希堂法贴》,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张玉晨则整天埋头给儿子编织毛衣。她的心紊乱如麻,织着织着就错了针,只好拆开,重新编织。

  安宁而又乏味的平静里,夫妻情份在一个刻度一个刻度地降温。潘远华企图弥补,张玉晨却冷淡如霜,偶尔挤出的笑容也搅和了太多的咸涩,如盐池的卤汁。你贪我欢的性生活逃逸到难以寻觅的角落,只成为一种应付。潘远华感觉到了力不从心,他没法发动妻子,更没法把她导入那种忘却尘世身心共融的仙境。

  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没有故事。

  只能祈祷。但愿时间能医治人世间的一切创伤!

  万没想到,一张报纸却将种种努力化为乌有。

  那天中午,潘远华去仓库清点盐包,邮差把报纸直接送到了张玉晨手里。头版下角的一条消息赫然在目:“*头目冯唯世冥顽不化,昨日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冯老师……”张玉晨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门前。

  潘远华闻讯赶回来,抱住妻子连声呼叫:“玉晨,玉晨,你是怎么了?告诉我,你是怎么了……”

  终于,张玉晨睁开了眼睛。锋利的目光闪烁寒光。这目光若是刀子,能把潘远华割成碎片。

  潘远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到底是——”

  话没说完,张玉晨甩手一掌,在他脸上抽出“啪”地一声脆响。

  “你、你干的好事——”

  报纸摔在潘远华面前。

  潘远华急扫两眼,身子象是泄气的皮球瘫软下来。他清楚冯唯世在妻子心目中的位置。他是她的老师,也是她的引路人;现在,竟因为自己的告密而被枪决……愧恨的泪水潸然而下。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淡化妻子对自己的怨恨。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夫妻的恩爱深情,怕是永远地成了昨日黄花……

  是夜,夫妻俩躺在床上,谁也不说一句话。无边的黑暗里,饿狼一口一口地噬咬着两颗碎裂的心。柔软的褥垫下,也似乎插满了钢针。

  头更时分,潘远华再也不堪这种折磨,侧身抱住妻子,哽咽:“玉晨,玉晨,你……真就不能原谅我吗?”

  张玉晨甩开他的手,侧过身子去。

  潘远华坐起,一把掰过她:“你说,说一句,要我怎么办!究竟要我怎么办?”

  张玉晨不理。她恨他!这恨充斥了她的肺腑,她的全身。她不想让这种仇恨软化、消融,她必须把他当作敌人……

  “玉晨,我要你坦率说一句:在我心里,还有没有我的位置了?还把我当不当你丈夫了?”

  丈夫?丈夫……这个名词此刻也变得丑陋。能想象吗?这个歹毒、阴险的告密者,这个陷自己的老师于死地的反动分子,就是自己的丈夫!张玉晨怒不可遏,从牙缝时挤出一句话:“不要碰我,滚——”

  “不,不——”潘远华呐喊,死死地压住妻子,“你不能不理我!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我的……”

  边喊边摇晃张玉晨的肩,声音揪心、凄厉。

  妻子、丈夫……也许夫妻关系应该结束了!从一开始,它就是一种错误……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张玉晨的眼角漫流。是的,她不该嫁给他,他也不该娶她。她应该嫁的,是一个目标,一种信念;如海一样辽阔,如山一样坚定……

  “玉晨,给我个机会吧!玉晨,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好吗?啊,你说,说话呀!”

  没这个必要了!张玉晨心里默默地吐着。既然错了,就不该再错……

  沉默总是让人产生错觉。潘远华以为张玉晨已经默许,抱住她狂吻起来。吻她的脸颊,她的脖颈,她的乳房,她的腰腹……最后,褪下了她的衬裤。

  张玉晨挣扎一阵,放弃了徒劳。她全身已没了一丝力气,只觉得疲惫不堪。既然自己现在还是他的妻子,他有这个权利;毕竟,他们真实地爱过,他对自己一往情深。既然他需要,那就再给他一次,最后一次……

  “来吧,来吧!”潘远华热烈地呼喊,“挺起来,挺起来……”

  张玉晨无动于衷,感觉身子已不属于自己,她只是个漠然的旁观者。压在身上的躯体也变得虚幻、飘渺,象个无足轻重的影子。

  “玉晨,我爱你,爱你一辈子!原谅我,原谅我,这一辈子,我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了!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爱你,爱你,爱你……”

  这声音对张玉晨已十分遥远,也相当微弱,如蛐蛐儿隐隐约约的哼吟。她闭着眼睛,脑海一片空白。

  *的过程显得漫长、疲沓,任凭怎样抚弄挑拨,张玉晨依然如一具木偶。潘远华意兴阑珊,带着难遣的忧虑和倾心的祈求,昏昏沉沉地睡去。

  该走了!我该走了……张玉晨提醒自己。嗣儿有他爷爷奶奶和保姆照应,无须她为他操心;这个家,也不再属于自己!

  然而,四肢却被什么缚住,她动弹不得。潘远华的鼻息,此刻也变得温馨,象是煦煦的阳光,布满了这间小屋。

  我应该走,必须走!张玉晨告诫自己。我不能再和潘远华生活下去,他和自己走的不是一条路!

  可是,一根绳索却牢牢缚住了她,她下不了床……究竟是什么?她说不清楚。

  当然,这些都属于我的想象。我只是以我的体验和推想塑造人物。也许,我的姑母根本不可能如此多愁善感,战争的磨难和急剧的变故,是足以钝化人的感情神经的。挨到三更时分,她走了,义无反顾地走了,沿着黄海大堤一直向北。北边,是共产党控制的解放区,那里,天空一片晴朗……

  晨曦初露,朝云出岫。

  踩着满脚的霜露,张玉晨走近了黄海堤边的雪青林。

  正值隆冬,雪青林一片萧瑟,唯有雾气缭绕。

  “玉晨——,张玉晨……”

  一声声嘶哑的喊叫从身后飘过来。

  张玉晨回过头去。只见百丈开外,一个身影跌跌冲冲地狂奔过来。

  潘远华!

  张玉晨略作迟疑,咬了咬牙,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玉……晨,玉晨——”潘远华脚下一绊,栽倒了。他爬起来,又是一阵奔跑急窜:“玉晨……”

  张玉晨只得站下了。

  潘远华扑近,一个趔趄,他死死抱住了张玉晨的双腿,喘息着哀嚎:“不,不,你不能走,不能抛下我!我们、我们有孩子,有家……”

  张玉晨一动不动,流云在眼里奔腾。

  “你想想,想想吧!想想我们二十年的感情,想想我对你的心。心!看看,这儿!难道,难道,它就一钱不值?从小时候一块儿读书时起,它就在为你跳动。你……你竟把它踩在脚底,不屑一顾。你不能对我这样冷酷,这样无情……”

  他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颤。张玉晨分明看见,一个个字夹肉蘸血、殷红淋漓地迸射出来。她抚摸着胸腹前他的蓬乱的头发,喉管梗塞,欲语无词。

  “我错了,后悔莫及!可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点余地吧!我改,今后,随你的心愿。只求你不要抛下我……没有你,这世界对我毫无意义。你知道,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哇!你走了,丢下我走了,让我干什么?干什么?让我天天自打耳光、夜夜忍受煎熬折磨吗?嗣儿他……不能没有妈妈!玉晨,玉晨,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我不相信,你那个组织,那个共产党,对你就这么重要……”

  张玉晨一激灵,压下了胸腔内将要泛滥的感情潮水。她抬起头,喘息两口,低沉地说道:“潘远华,我知道……你的心。我们不是一个阶级,没长在一根藤上。今后,还是各走各的路。我有我的信仰,你……别强求我了!”

  语调平缓,却决然。

  潘远华呆呆地仰望着她,被痛楚扭曲得变形的脸一分分地渗出了绝望:“你……非走不可了?”他问,声音失真。

  张玉晨不答,脸色苍茫。既然自己选择了自己的路,无须再问什么,只有走下去,走下去……

  久久,俩人一站一跪地凝结不动,组合成石刻的雕塑。

  故事叙述到这里,我为潘远华设置了两种结局。

  先说第一种——

  早潮在远方轰鸣。几只白色的海鸥,“嘎嘎”地发几声凄叫,流星般划过晨空。

  东天在渐渐发红。

  终于,张玉晨推开潘远华,抬脚向北走去。

  “玉晨!”潘远华嘶哑地大喊一声,跪行几步,挡住她的去路,“既然……无可挽回,我,求你一件事。”

  他的声音冰冷,脸也灰白。

  “……说吧!”

  潘远华从腰里掏出一把枪,双后捧在张玉晨面前。

  手枪,那把牛角柄左轮手枪!张玉晨怔住。

  “早知道……那一回,还真不如死在你的枪口下。你走了,我……也不想再活,与其一天天忍受折磨,不如死个痛快。求你,给我一枪……”

  “你……胡说什么呀!不,不,你收起来!”张玉晨尖叫。

  “怎么,害怕了?不想看着我死?”潘远华惨白的脸上透出一丝冷笑,“用不着心软,玉晨,我的命……属于你,没必要让我死得更惨。夫妻一场,死在你手里,我心里好受些;至于你,也可以向你的组织……有个交待。”

  “不,远华,你不能……”

  “别说了!要么,你留下不走;要么,就……答应我这个最后的要求。没别的选择。”

  他的语气很轻,神色却断然决然。

  张玉晨泪如雨下。

  “来吧,拿起它。来吧!”潘远华催眠似地督促,“对着我的胸膛,轻轻一扣。来吧,你是爱我的。别让我在自责的煎熬中慢慢惨死……”

  张玉晨的心被切割成碎末,泪如注血,眼前一片殷红。神思恍惚里,她木木地举起那把左轮手枪,对准了潘远华……

  ——不,这不可能!这个结局太残忍,我的姑母不可能如此冷酷!毕竟,她爱潘远华,这种爱早已深入骨髓,不可能磨灭,也不可能消失!

  我还是选择第二种结局——

  久久的沉寂里,几只白色的海鸥“嘎嘎”地发几声惨叫,流星般划过晨空。

  东天在渐渐发红,远方传来隐约的早潮轰鸣。

  终于,张玉晨俯下身子,掰开潘远华的手,轻声叮咛:“你……回吧!”

  潘远华瘫软下去,眼睛变得极端的衰老,如两盆死灭的灰烬;脑袋也失去了支撑,沉沉地垂下。

  张玉晨退几步,转身朝北方走去。一步一步,坚定从容。

  身后,传来“砰”地一声枪响。

  她吃惊地转过头去,只见潘远华张了张手臂,仆倒在地上。

  潘远华的太阳穴上,一个窟窿“突突”地吐着鲜血。他右手上握着的,正是那把牛角柄左轮手枪。

  “远——华……”

  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得海堤颤抖,浮云溃散;发亮的东天也倏地黯淡下去,血色如潮……

  海堤上,新添了一座孤坟。

  五年之后——也就是新中国成立后第四年的春末,一个蓬头散发、形容枯槁的女人出现在这一段海堤上。她用一把小锹,默默地为坟包培上一圈新土,然后就坐在坟包旁,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甚至也不流一滴眼泪,只呆呆地坐着,一坐就是两三个昼夜。

  大家能够想到:她是我的姑母张玉晨。身负“叛徒、内奸、变节分子、反革命家属”等多种嫌疑和罪名的她,意志在“三反”运动中彻底崩溃了。

  新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海堤上空,千百只海鸟“嘎嘎”地打扫着腥味的晨雾。从海堤上经过的人们发现,脸色惨白的张玉晨大睁着眼睛,斜卧在孤坟上,一只手深深地插入了坟包,手腕处脉膊被咬断,她全身的血也就顺着这只手汩汩地淌入了坟土。

  人们叹息不已。有人扒开浸渗着鲜血的坟土,将她埋进去。下海的汉子们一起动手,担泥的担泥,填土的填土,将那座坟修得又大又高,尖尖的坟堆直指蓝天……

  我的政历不清、爱憎不明却又对信仰忠诚不渝的姑母啊!九泉之下的你,如今瞑目了吗?

十五
第  十  五  章

  
  (一)

  江心小岛。

  这里,江面特别地宽阔。江南,是常熟的地界;顺江水下流个把时辰,也就是崇明岛了。岛是沙岛,长约一里不足,宽也就三四十丈。岛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芦苇。这种芦苇,笔杆般粗,一丈余高,质地柔韧,节疤也长,用来编织苇蓆、囤围、芦芭帐都很耐用。

  因为居于江心,一场大台风或者大暴雨,都有可能使得沙岛剥蚀解体,无声无息地消融于江流,岛上也就一直没人安家落户;因为没人安家落户,小岛也就一直没有名字。

  一九四八年秋,小岛东端却升起一缕炊烟。这炊烟悠悠袅袅,时续时断,细如游丝,轻如雾气,在岛上一直飘了两年多。遥望那缕炊烟,好发奇想的人们常常怀疑那里住着一位仙家或是妖精。是人,不可能独自呆在那片水天苍茫的荒野生地里。

  然而却是人。渡江去岛上收割芦苇的人们发现,小岛东端的沙包上,有人搭起了一座长约丈余、宽约六尺的拱型草棚,这草棚搭得极为巧妙,芦芭墙的骨架,充分利用了没有收割的苇草,这使得芦芭墙生了根,雨冲不垮,风吹不倒;芦苇骨架之间,苫上了一层倒置的苇草。如此,即便下个三天三夜的大雨,草棚里也是干爽爽的一方天地。人们钻进草棚看了看,里面除了一床铺盖以及几件破烂衣服、一口泥垡支着的破锅外,别无长物,但却收拾得清清爽爽,让人好想在那张铺着草蓆的床上躺倒美美地睡上一觉。

  草棚的主人,是个看不出年龄的沉默寡言的江北汉子。一年到头,他似乎一直都在岛上斫芦苇,而且卖得极便宜,成担整理得干干净净的芦杆,给他一两块钱或是十斤八斤的玉米麦屑,他都不作计较,甚至给你挑送到船头。来岛上收割苇草的人们扳指头算算,买他的芦苇比自己动手收割整理还要合算,于是也就不再自己动手——毕竟斫芦苇是件下力气的苦活儿,而只从他这儿购买了。

  “师傅,贵姓?”有人打听。

  “免贵,姓李。”江北汉子答应一句,却并无更多的言语。

  或许,这江北人碰到过啥伤心事体呢!人们猜测。他们发现:这个姓李的汉子除了斫芦苇,自动承担的另一项费力活儿是埋尸骨。江水滔滔,常常会有尸体从上游顺江飘流到此,碰上沙岛的芦苇就被卡住;用不了三五天,岛上成千上万只毛脚蟛蜞会将腐尸分解一空,只剩下一副干干净净的骨骼。汉子每每从芦苇丛里发现这些尸骨,总是细心地将其检起,埋在小岛西端的那片没长苇草的高沙丘上。每副尸骨他都给堆起一座小小的坟包。

  “这师傅,好心肠!”人们感叹,神色里对江北汉子添了几分敬重。

  你不大可能想到:这自称姓李的汉子,就是我的二伯张具成。

  回城不到半年,我们二伯母梅香就死了。可以肯定,她是让悲伤沤烂了心肺肝肠之后死去的。自张宝成被杀,张具成恨天恨地恨自己也恨梅香,再也不肯和梅香说一句话。梅香病倒之后,张具成为她端水倒茶做饭洗衣甚至也倒马桶,但就是不肯开口解劝半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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