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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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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娴连忙摸了摸朱弘达的额头:“你在发烧,得赶快去医院。否则伤口发炎可就问题大了。”

    “可现在怎么出去啊?外头有不少警察和日本宪兵呢。”

    淑娴走到窗口,朝外看了看,外面弄堂口站着日本宪兵,还有不少警察在来回巡逻。

    “我看这样吧,等到七点多钟了,弄堂里的人都起床了,我们就可以浑水摸鱼走出去了。”淑娴给朱弘达出主意。

    “嗯,就听你的。”

    “来,你还是躺在床上吧,你失血过多,躺下会舒服一些。”

    淑娴扶着朱弘达,让他半躺在床上,把被子和枕头垫在朱弘达的腰背下。

    朱弘达感激地望着淑娴:“淑娴,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弘达,你就是住在东厢房的沈先生?”

    朱弘达点了点头:“沈汉林是我的化名。”

    “我听说,你是军统的?”淑娴朝朱弘达投去疑惑的一瞥。

第一百零八章 物是人非

    “谁告诉你的?”朱弘达警觉地望着淑娴。

    “是楼下的杜太太。”淑娴并不隐瞒消息来源:“她是怎么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呢?”

    “只怪我自己太大意了,有一次我化好妆出去执行任务时,把身份证件遗忘在了衣服里,那个亭子间的薛太太进来把衣服拿去洗,摸到这本证件,不知道是什么,就交给房东杜太太保管,所以那个杜太太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她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其实那天我从她看我的眼神里就感觉到了,她分明是想告诉我,她捏住了我的把柄。”

    “原来是这样。”

    面对淑娴,朱弘达觉得自己不必要隐瞒什么,毕竟她救了自己,而且,毕竟她是自己多年来深埋在心中的那份挚爱。

    “这个女人就是个长舌妇,不过,还算好,她没有去告发我,否则日本人早就把我逮捕了。好了,淑娴,我也不瞒你,也瞒不住你,今天的情形你也肯定已经猜到了,是的,我的确是军统分子,今天凌晨我和我的行动队正在执行暗杀日本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桥本太郎的任务,我的好几位队友都殉国了,只有我一人死里逃生。”朱弘达想起刚才的一幕,还是抑制不住砰砰乱跳的心,有伤感,也有兴奋。

    “你暗杀了日本特高课的桥本课长?”淑娴惊讶万分。

    朱弘达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是的,已经被我击毙了。这个桥本太郎,杀了我们好些个兄弟,我们决不能放过他。这次行动,我们已经筹划了一个多月呢。”

    “弘达,真没想到,你现在能拿枪杀人了,我记得你以前可是我们历史系有名的老夫子。”淑娴简直不能相信那个在大学里整天拿着书的老夫子就是眼前整天拿着枪的暗杀人员,这真的是令淑娴对眼前的朱弘达刮目相看。

    “盛世出秀才,乱世出莽雄,现在这个世道,哪是做学问的?”朱弘达淡然地笑了笑:“我自从震旦大学毕业之后,便参加了三青团,之后,进入军统的青浦特训班,接受了一些侦查,爆破,译电等培训,军统上海站成立之后,我便加入其中,这些年,我们也干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比如给朝鲜革命党人尹奉吉提供情报,他才得以刺杀日军大将白川义则和外相重光葵,我还参与了刺杀汉奸张啸林,刺杀斧头帮帮主王亚樵以及收集有关日军在沪活动情报等活动。”

    淑娴听着朱弘达的这番话,眼里满是惊讶。

    “淑娴,现在的我早已不是当初你所认识的朱弘达了。现在我已经是军统上海站的行动队队长了。”朱弘达直言不讳,把自己的身份想淑娴和盘托出。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学生时代了。”淑娴感叹着光阴一去不复返。

    “是啊,沧海桑田,世易时移,不过,淑娴,说句实话,我对你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朱弘达情不自禁地向淑娴表白,这是他深藏在心中十多年的心声。

    淑娴低下了头:“弘达,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学生时代了。”

    “淑娴,你嫁人了,是吗?”朱弘达终于把在心里憋了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淑娴点了点头。

    “瞧我这话问的,我们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你又是那么出众的一个女生,怎么可能还不嫁作人妇?是不是当初你心仪的那个军人?”

    淑娴点了点头。

    “唉,守得云开见月明,终究抱得美人归。”朱弘达仰头感慨起来。

    淑娴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朱弘达。

    “你忘了?”朱弘达望着淑娴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哈哈一笑:“当年你父亲拖着病体写传单,后来支撑不住,是我把他背回教授楼,他说,要不是你有了心仪之人,他倒是愿意让我做他的女婿。后来,我在震旦校园里,还见到了那个你心仪的男生。”

    “你见过他?”淑娴不曾想到朱弘达竟然见过陆昱霖。

    “是呀,当初他穿着西装革履,手捧一大束玫瑰花,估计是来向你求婚的,可惜当时你已经和你父亲离开震旦了,我看他一脸懊恼样,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朱弘达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幕,至今还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弘达,这可不是你,你在我心中,一向是很豁达通融,知情达理的。”淑娴没想到从朱弘达嘴里听到了“幸灾乐祸”四个字。

    朱弘达见淑娴有些不悦,笑了笑:“淑娴,那你真是高看我了,你知不知道在动物世界里,两头雄狮为了争夺配偶权,是会奋不顾身的,我也只不过是暗恋你,对你的心上人稍稍泛了泛醋意而已。”

    “瞧你的比喻,真是有辱斯文。”淑娴娇嗔地数落朱弘达。

    “对了,淑娴,我一直心存疑虑,当年你为什么连毕业文凭都没拿,就退学了,而且许教授也辞职了,这发生得太突然了。”朱弘达一直对当年淑娴的不告而别心存疑虑。

    “你是知道的,我父亲一直肺病缠身,我临近毕业的时候,他突然又咳血了,我家有一位香港的亲戚打听到有位西医治疗肺病很有效,所以,我就陪我父亲就离开上海去香港治病了。”对于父亲的下落,淑娴的这套说辞颇具可信度。

    “哦,原来是这样,你果然是位孝女啊。那现在许教授怎么样了?”朱弘达关切地询问道。

    “他一直待在南方,那里气候比较温润,适合养病。”淑娴把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告诉了朱弘达。

    “那你怎么来上海了呢?”不知是不是出于职业习惯,朱弘达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淑娴笑了笑:“这还用问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先生去哪里,我自然是跟他去哪里啦。”

    朱弘达自己也哑然失笑,觉得刚才的问题问的多余:“那是自然,那你现在在哪里谋职啊?”

    “我结婚后,就一直闲居在家,我先生是个老派人,他希望我在家相夫教子。”淑娴不想告诉朱弘达自己在震旦谋职的事情,怕朱弘达去震旦调查。

    朱弘达为淑娴感到惋惜:“唉,其实你那么有学问,不应该待在家里荒废了,那你有孩子了吗?”

    “还没有,一直怀不上。唉,看来我还得经常去庙里烧香,祈求观音娘娘能可怜可怜我,给我个一儿半女。哎,弘达,你别老是问我呀,你自己成家了没有?”淑娴见朱弘达老是问个没完,怕自己言多必失,马上转移话头。

    “我太太是个乡下女人,当初你离开后,我也就死心了,回余姚老家娶妻生子,现如今,她带着儿子一直住在乡下,我的这个工作性质是不可能把妻儿老小栓在身边的,我已经三年没回去了。”朱弘达想起妻儿,心里不免有几分惆怅。

    “唉,你也不容易,等孩子长大了,都不认得你了。”淑娴觉得朱弘达的境遇与自己有些相似,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顾不上这些了,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是成大事者之所为。哎,淑娴,你先生现在是做什么的呀?”

    “他现在在《申报》当记者。”

    “哦?他脱下军装,拿起笔墨来了?”朱弘达觉得自己的经历跟淑娴的丈夫正好掉了个个儿:“没想到我弃笔从戎了,你的那位却弃戎从笔了。唉,命运可真会捉弄人,当初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铮铮铁骨的硬汉,所以我也不经意间效仿你的那位。”

    “弘达,难道你是为了我才弃笔从戎的吗?”淑娴没想到朱弘达竟然是为了她而选择了这条充满艰难而危险的路。

    “不完全是,但也不排除有这个因素。算了,往事不堪回首,说说你那位吧,他什么时候退伍的?”

    “自打淞沪之战后,他就退伍了。家里也被鬼子炸了,所以就来上海了,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

    “是啊,都不容易。”朱弘达深有感触,无论是做哪一行,都得付出代价,而他所干的这一行,可能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

    淑娴听见弄堂里开始热闹起来了,连忙起身走到窗边,看见弄堂里不少人已经开始一天的生活,刷牙洗脸的,生煤炉的,倒马桶的,挑担摆摊的,拉黄包车的,买菜的,上班的,上学的;吆喝声,洗漱声,车铃声,招呼声此起彼伏。

    晨曦就像是一根指挥棒,把家家户户都唤醒,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转动起来。

    淑娴望了望时钟,已经七点半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弘达,我带你去医院吧。”

    淑娴从衣橱里拿出昱霖的衬衣和西服:“你换上吧。”

    淑娴帮朱弘达穿上昱霖的衬衣,觉得有些紧,有些长,勉强能把扣子扣上。

    “你把衬衫的扣子解开吧,外面套上这件冬天的西装,应该没问题。”

    西装比较宽松,朱弘达穿上后,虽然不怎么合身,但基本上看不出肩胛骨处隆起的纱布。

    “把礼帽戴上。”淑娴怕朱弘达被认出,所以尽量装扮得严实一些。

    淑娴把礼帽递给朱弘达,朱弘达戴上后,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将脸稍微遮挡了一些。

    淑娴换上淡青色的格子旗袍,拿着布袋,拉着朱弘达走出西厢房。

    两人下楼走过亭子间时,薛太太正好开门,望见淑娴走下楼梯,连忙打了声招呼:“欧阳太太,侬早,上班去啊?”

    淑娴点了点头:“是啊,小宝姆妈,侬早。”

    朱弘达拉了拉礼帽,往楼下走去。

    薛太太一脸惊讶,望着朱弘达的背影,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姆妈,侬在做啥啦,哪能像木头人一样立了不动呃啦?”小宝拉了拉薛太太的衣角。

    “哎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啥人晓得像欧阳太太这种斯文来西呃人也会偷男人呃。”薛太太站在那儿,独自嘴里嘟哝着。

    “姆妈,侬在讲啥么子呀?”小宝见薛太太在独自嘀咕,没听清楚,便问了一句。

    “小鬼头勿要管闲事,快点背好鞋箱去开工了。”薛太太对着小宝吼了一声。

第一百零九章 流言蜚语

    淑娴领着朱弘达朝弄堂口走去,婷婷正好买了早点走进弄堂,望见淑娴身边的陌生人,甚是惊讶。

    “婷婷,格位是我表阿哥,表阿哥,格位是住了我楼下呃婷婷姑娘。”淑娴主动跟婷婷打招呼。

    “侬早,欧阳太太。”婷婷向淑娴点了点头,又向朱弘达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充满狐疑地望着俩人的背影。

    刚走到弄堂口,就看见阿三头从弄堂口探出脑袋,不怀好意地望着淑娴和朱弘达。

    “哎,欧阳太太,今朝早上头我跟矮冬瓜一道来查户口,侬不是讲伊是侬先生嘛,哪能现在变成侬表阿哥了啦?”

    淑娴没想到阿三头就躲在弄堂外,已经听到了她跟婷婷之间的谈话,顿时脸色大变,尴尬地笑着。

    “啊呀,格有啥奇怪呃啦。”正当淑娴不知如何应付时,婷婷已转身站在淑娴身边:“侬不晓得啊,欧阳太太呃先生就是伊呃表阿哥呀,这叫亲上加亲。伊拉在外人面前嘛,总归是以兄妹相称呃喽,就像我叫侬阿三哥,侬叫我婷婷阿妹,是伐,亲热呀。迭个侬也不懂呃?真是憨大。”

    阿三头挠了挠头:“哦,原来是迭能桩事体啊,我懂了,我懂了。不好意思啊,欧阳太太,是我少见多怪,侬勿要多心啊。”

    “勿搭界呃,勿搭界呃,好了,阿拉去走亲眷啊,再会。”淑娴连忙拉着朱弘达离开弄堂。

    “再会,再会。”阿三头点头哈腰地跟淑娴打招呼。

    淑娴感激地望了望婷婷。她知道,今天要不是婷婷,她也许会碰到大麻烦,婷婷见过昱霖,当然知道眼前的朱弘达根本就不是她的先生,但她不仅没有向警察揭发她跟朱弘达的关系,而且还帮她解围,让她走出困境。想当初自己情急之下救了婷婷一命,并没指望日后婷婷要回报自己什么,而婷婷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现在与阿三头插科打诨替自己隐瞒实情,脱离困境正是在报答自己当初之举。淑娴此时脑海里闪现出两个字:因果。

    婷婷提着早点走进18号,薛太太看见后,立即朝她招了招手,婷婷连忙走了过去。

    “婷婷姑娘,来来来,哎,侬晓得伐,楼上西厢房里呃欧阳太太跟其他男人轧姘头。”薛太太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跟婷婷咬着耳朵。

    “啊呀,薛太太,这种事体不好瞎三话四呃呀。”婷婷马上阻止薛太太。

    薛太太见婷婷不相信,连忙说:“我亲眼看到呃,不会错呃。”

    “侬会不会眼睛花忒,没看清爽啊?“婷婷还是持否定态度。

    薛太太坚持己见:“不可能呃,伊拉呃衣裳都是我汰呃呀,诶个男人身上呃诶件西装我是认得呃呀。上两个礼拜刚汰过。没想到欧阳先生呃格件西装居然穿了别呃男人身上。“

    婷婷还是极力为淑娴开脱:“一模一样呃衣裳也是有可能呃呀。“

    “婷婷姑娘,侬晓得伐,诶个男人是啥人啊?“薛太太神秘地望着婷婷。

    “啥人啊?“婷婷好奇地问。

    “就是东厢房里呃沈先生。我眼睛毒来西呃,不会看错呃,伊拿帽子遮牢面孔,就以为我认勿出啦。真没想到,格个沈先生居然会跟欧阳太太搞七捻三。唉,真呃是勿要面孔哦,我还以为欧阳太太知书达理,是个规规矩矩呃妇道人家,没想到,唉,一肚皮男盗女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薛太太感慨万千,像是已经把淑娴看穿了。

    婷婷见薛太太不依不饶的样子,连忙吓唬她:“哎呦,薛太太,侬也勿要乱嚼舌头来,人家欧阳太太又没待亏侬,侬每个号头从伊格的赚六块大洋来,侬要是跟人家讲格种事体,传到欧阳太太呃耳朵里,侬格六块大洋就要泡汤来。“

    薛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万一因为自己多嘴,断了自己的财路,那可真是得不偿失,连忙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格呃我晓得呃,我也不过跟侬婷婷姑娘讲讲格桩事体,出了18号,其他人我是不会瞎讲呃,我嘴巴紧来西呃。可能是楼梯里光线太暗了,我没看清爽。婷婷啊,侬千万勿要跟别人讲噢。“

    婷婷微微一笑:“我拎的清呃,薛太太,晨光不早了,我要去吃早饭了,粢饭糕冷忒了就不好吃了。“

    “哎,不好意思,耽误侬吃早饭了。嗳歇会。“薛太太笑着拎着马桶走了出去。

    淑娴带朱弘达来到了圣玛丽医院,找到了马克医生。

    “马克医生,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右肩受了伤。”淑娴把朱弘达带到马克面前。

    马克跟淑娴有过一面之交,那次是在搭救田家骐行长出上海时,在手术室门口遇见的,马克自然是清楚淑娴的身份,所以当淑娴把朱弘达带到他面前时,他把朱弘达也当作是淑娴的战友。

    “请让我看一看。”

    淑娴帮朱弘达脱掉西装,马克把衬衣剪开,朱弘达肩上的枪伤伤口已经有些炎症。

    马克一看朱弘达的伤口,就已经明白了几分:“放心吧,问题不大,我马上给你安排手术。”

    马克随即通知护士,给朱弘达安排了外科手术,马克亲自主刀,把朱弘达右肩上的子弹取了出来。

    朱弘达在圣玛丽医院住了三天,这三天里,淑娴天天下班来看他,还给他煲汤喂药,朱弘达在圣玛丽医院里度过了这辈子最渴望,最幸福,最难以忘怀的三天。朱弘达恢复得很快,三天后,他便要求出院,马克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口,觉得已无大碍,便准许他离开医院。

    朱弘达来到了一家名为好利来贸易商行,这里就是军统上海站的总部。

    “弘达,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也殉国了呢。”军统上海站的站长俞佩良看见朱弘达安然回来了,甚是高兴,连忙起身迎接。

    “站长,我命大,可惜,行动小组的其他三位兄弟都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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