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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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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道:“你到底逼问她什么话?她不肯说,你干么不以皇帝的性命相胁?”太后道:“她说

    我倘若害了皇帝,她立即绝食自尽。她所以不绝食,只因我答应不加害皇帝。”

    白衣尼寻思:真假太后一个以绝食自尽相胁,一个以加害皇帝相胁,各有所忌,相持多

    年,形成僵局。按理说,真太后如此危险的人物,便一刻也留不得,杀了之后,尚须得将□

    骨化灰,不留半丝痕迹,居然仍让她活在宫中,自是因为她尚有一件重要秘密,始终不肯吐

    露之故,而秘密之重大,也就可想而知。问道:“我问你的那句话,你总是东拉西扯,回避

    不答,你到底逼问她说什么秘密?”

    太后道:“是,是。这是关涉鞑子气运盛衰的一个大秘密。鞑子龙兴辽东,占了我大明

    天下,自是因为他们祖宗的风水奇佳。晚辈得知辽东长白山中,有道爱新觉罗氏的龙脉,只

    须将这道龙脉掘断了,我们非但能光复汉家山河,鞑子还尽数覆灭于关内。”

    白衣尼点点头,心想这话倒与陶红英所说无甚差别,问道:“这道龙脉在哪里?”

    太后道:“这就是那个大秘密了。先帝临死之时,小皇帝还小,不懂事,先帝最宠爱的

    董鄂妃又先他而死,因此他将这个大秘密跟皇后说了,要她等小皇帝长大,才跟他说知。那

    时晚辈是服侍皇后的宫女,偷听到先帝和皇后的说话,却未能听得全。我只想查明了这件大

    事,邀集一批有志之士,去长白山掘断龙脉,我大明天下就可重光了。”

    白衣尼沉吟道:“风水龙脉之事,事属虚无缥缈,殊难入信。我大明失却天下,是因历

    朝施政不善,苛待百姓,以致官逼民反。这些道理,直到近年来我周游四方,这才明白。”

    太后道:“是,师太洞明事理,自非晚辈所及。不过为了光复我汉家山河,那风水龙脉

    之事,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能掘了龙脉,最糟也不过对鞑子一无所损,倘若此

    事当真灵验,岂不是能拯救天下千千万万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白衣尼矍然动容,点头道:“你说得是。到底是否具有屡效,事不可知,就算无益,也

    是绝无所损。只须将此事宣示天下,鞑子君臣是深信龙脉之事的,他们心中先自馁了,咱们

    图谋复国,大伙儿又多了一层信心。你逼问这真太后的,就是这个秘密?”

    太后道:“正是。但这贱人知道此事关连她子孙基业,宁死不肯吐露,不论晚辈如何软

    骗硬吓,这些年来出尽了法子,她始终宁死不说。”

    白衣尼从怀中取出那部《四十二章经》,道:“你是要问她,其余那几部经书是在何

    处?”太后吓了一跳,倒退两步,颤声道:“你……你已知道了?”白衣尼道:“那个大秘

    密,便藏在这经书之中,你已得了几部?”太后道:“师太法力神通,无所不知,晚辈不敢

    隐瞒。本来我已得了三部,第一部是先帝赐给董鄂妃的,她死之后,就在晚辈这里了。另外

    两部,是从奸臣鳌拜家里抄出来的。可是一天晚上有人入宫行刺,在我胸口刺了一刀,将这

    三部经书都盗去了。师太请看。”说著解开外衣,内衣和肚兜,露出胸口一个极大伤疤。

    韦小宝一颗心怦怦大跳:“再查问下去,恐怕师太要疑心到我头上来了。”

    只听白衣尼道:“我知道行刺你的是谁,可是这人并没取去那三部经书。”她想这三部

    经书若为陶红英取去,她决不会隐瞒不说。太后惊道:“这刺客没盗经书?那么三本经书是

    谁偷了去,这……这真奇了。”白衣尼道:“说与不说,也全由得你。”太后道:“师太恨

    鞑子入骨,又是法力神通,这大秘密若能交在您手里,由您老人家主持大局,去掘了鞑子的

    龙脉,正是求之不得,晚辈如何会再隐瞒?再说,须得八部经书一齐到手,方能找到龙脉所

    在,现下有一部已在师太手中,晚辈就算另有三部,也是一无用处。”

    白衣尼冷冷的道:“到底你心中打什么主意,我也不必费心猜测。你既然是皮岛毛文龙

    之女,那么跟神龙教定是渊源极深的了。”

    太后颤声道:“不,没……没有。晚辈……从来没听见过神龙教的名字。”

    白衣尼向瞪视片刻,道:“我传你一项散功的法子,每日朝午晚三次,依此法拍击树

    木,连拍九九八十一日,或许可将你体内中『化骨绵掌』的阴毒掌力散出。”太后大喜,又

    跪倒叩谢。白衣尼当即传了口诀,说道:“自今以后,你只须一运内力,出手伤人,全身骨

    骼立即寸断,谁也救你不得了。”太后低声道:“是。”神色黯然。

    韦小宝心花怒放:“此后见到老婊子,就算我没五龙令,也不用再怕她了。”

    白衣尼衣袖一拂,点了她晕穴,太后登时双眼翻白,晕倒在地。

    白衣尼低声道:“出来罢。”韦小定和陶红英从床后出来。韦小宝道:“师太,这女人

    说话三分真,七分假,想念不得。”白衣尼点头道:“经书中所藏秘密,不单是关及鞑子龙

    脉,其中的金钱财宝,她便故意不提。”

    韦小宝道:“我再来抄抄看。”假装东翻西寻,揭开被褥,见到了暗格盖板上的铜环,

    低声喜道:“经书在这里了!”拉起暗格盖板,见暗格中藏著不少珠宝银票,却无经书,叹

    道:“没有经书!珠宝有什么用?”白衣尼道:“把珠宝都取了。日后起义兴复,事事都须

    用钱。”陶红英将珠宝银票包入一块绵缎之中,交给了白衣尼。

    韦小宝心想:“老婊子这一下可大大破财了。”又想:“怎地上次暗格中没珠宝银票?

    是了,上次放了经书,放不下别的东西,可惜,可惜。”

    白衣尼向陶红英道:“这女人假冒太后,多半另有图谋。你潜藏宫中,细加查探。好在

    她武功已失,不足为惧。”陶红英答应了,与旧主重会不久又须分手,甚是恋恋不舍。

    白衣尼带了韦小宝越墙出宫,回到客店,取出经书察看。这部经书黄绸封面,正是顺治

    皇帝皇韦小宝交给康熙的。白衣尼揭开书面,见第一页上写著:“永不加赋”四个大字,点

    了点头,向韦小宝道:“你说鞑子皇帝要永不加赋,这四个字果然写在这里。”一页页的查

    阅下去。《四十二章经》的经文甚短,每一章寥寥数行,只是字体极大,每一章才占了一页

    二页不等。这些经文她早已熟习如流,从头至尾的诵读一遍,与原经无一字之差,再将书页

    对准烛火映照,也不见有夹层字迹。

    她沉思良久,见内文不过数十页,上下封皮还比内文厚得多,忽然想想袁承志当年得到

    “金蛇秘笈”的经过,当下用清水浸湿封皮,轻轻揭开,只见里面包著两层羊皮,四边密密

    以丝线缝合,拆开丝线,两层羊皮之间藏著百余皮剪碎的极薄羊皮。

    韦小宝喜叫:“是了,是了!这就是那个大秘密。”

    白衣尼将碎片□在桌上,只见每一片有大有小,有方有圆,或为三角,或作菱形,皮上

    绘有许多弯弯曲曲的朱线,另有黑墨写著满洲文字,只是图文都已剪破,残缺不全,百余片

    碎皮各不相接,难以拚凑。韦小宝道:“原来每一部经书中都藏了碎皮,要八部经书都得到

    了,才拼成一张地图。”白衣尼道:“想必如此。”将碎皮放回原来的两层羊皮之间,用锦

    缎包好,收入衣囊。

    次日白衣尼带了韦小宝,出京向西,来到昌平县锦屏山思陵,那是安葬祟祯皇帝之所。

    陵前乱草丛生,甚是荒凉。白衣尼一路之上,不发一言,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伏在陵前大

    哭。韦小宝也跪下磕头,忽觉身旁长草一动,转过头来,见到一条绿色裙子。

    这条绿裙子,韦小宝日间不知已想过多少万千次,夜里做梦也不知已梦到多少千百次,

    此时陡然见到,心中怦的一跳。只怕又是做梦,一时不敢去看。

    只听得一个娇嫩的声音轻轻叫了一声什么,说道:“终于等到了,我……我已在这里等

    了三天啦。”接著一声叹息,又道:“可别太伤心了。”正是那绿衣女郎的声音。

    这一句温柔的娇音入耳,韦小宝脑中登时天旋地转,喜欢得全身如欲炸裂,一片片尽如

    《本十二章经》中的碎皮,有大有小,有方有圆,或为三角,或作菱形,说道:“是,是,

    你已等了我三天,多谢,多谢。我……我听你的话,不伤心。”说著站起身来,一眼见到

    的,正是那绿衣女郎有美绝伦的可爱容颜,只是她温柔的脸色突然转为错愕,立即又转为气

    恼。

    韦小宝笑道:“我可也想得你她苦……”话未说完,小腹上一痛,身子飞起,向后摔出

    丈余,重重掉在地下,却是给她踢了一交。但见那女郎提起柳叶刀,往他头上砍落,急忙一

    个打滚,拍的一声,一刀砍在地下。

    那女郎还等再砍,白衣尼喝道:“住手!”那女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抛下刀子,扑

    在白衣尼怀里,叫道:“这坏人,他……他专门欺侮。师父,你快快把他杀了。”

    韦小宝又惊又喜,又是没趣,心道:“原来她是师太的徒北,刚才那两句话却不是向我

    说的。”哭丧脸慢慢坐起,寻思:“事到如今,我只有拚命装好人,最好能骗得师太大发慈

    悲,作主将她配我为妻。”走上前去,向那女郎深深一揖,说道:“小人无意中得罪了姑

    娘,还请姑娘大量,不要见怪。姑娘要打,尽管下手便是,只盼姑娘饶了小人性命。”

    那女郎双手搂著白衣尼,并不转身,飞腿倒踢一脚,足踝正踢中韦小宝下颚,他“啊”

    的一声,又向后摔倒,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身。

    白衣尼道:“阿坷,你怎地不问情由,一见面就踢人两脚?”语气中颇有见责之意。

    韦小宝一听大喜,心想:“原来你名叫阿坷,终于给我知道了。”他随伴白衣尼多日,

    知她喜人恭谨谦让,在她面前,越是吃亏,越有好处,忙道:“师太,姑娘这两脚原是该踢

    的,寮在是我不对,真难怪姑娘生气。她便再踢我一千一万下,那也是小的该死。”爬起身

    来,双手托住下颚,只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这倒不是做诈,实在那一脚踢得不轻。

    阿珂抽抽噎噎的道“师父,这小和尚坏死了,他……他欺侮我。”白衣尼道:“他怎么

    欺侮你?”阿珂脸一红,道:“他……欺侮了我很多……很多次。”

    韦小宝道:“师太,总而言之,是我胡涂,武功又差。那一日姑娘到少林寺去玩……”

    白衣尼道:“你去少林寺?女孩儿家怎么能去少林寺?”韦小宝心中又是一喜:“她去少林

    寺,原来不是师太吩咐的,那更加好了。”说道:“那不是姑娘自己去的,是她的一位师姊

    要去,姑娘拗不过她,只好陪著。”白衣尼道:“你又怎地知道?”

    韦小宝道:“那时我奉了鞑子皇帝之命,做他替身,在少林寺出家为僧,见到另一位姑

    娘向少林寺来,姑娘跟在后面,显然是不大愿意。”白衣尼转头问道:“是阿琪带你去

    的?”阿珂道:“是。”白衣尼道:“那便怎样?”阿珂道:“他们少林寺的和尚凶得狠,

    说他们寺里的规矩,不许女子入寺。”

    韦小宝道:“是,是。这规矩实在要不得,为什么施主不能入寺?观世音菩萨就是女

    的。”白衣尼道:“那便怎样?”韦小宝道:“姑娘说,既然人家不让进寺,那就回去罢。

    可是少林寺的四个知客僧很没礼貌,胡言乱语,得罪了两位姑娘,偏偏武功又差劲得很。”

    白衣尼问阿珂道:“你们跟人家动了手?”

    韦小宝抢道:“那全是少林寺知客僧的不是,这是我亲眼目睹的。他们伸手去推两位姑

    娘。师太你想,两位姑娘是千金之体,怎能让四个和尚的脏手碰到身上?两位姑娘自然要闪

    身躲避,四个和尚毛手毛脚,自己将手脚碰在山亭的柱子上,不免有点儿痛了。”

    白衣尼哼了一声,道:“少林寺武功领袖武林,岂有如此不的?阿珂,你出手之时,用

    的是哪几招手法?”阿珂不敢隐瞒,低头小声说了。白衣尼道:“你们将四名少林僧都打倒

    了?”阿珂向韦小宝望了一眼,恨恨的道:“连他是五个。”

    白衣尼道:“你们胆子倒真不小,上得少林寺去,将人家五位少林僧人的手足打脱了

    骱。”双目如电,向她全身打量。阿珂吓得脸孔更加白了。白衣尼见到她颈中一条红痕,问

    道:“这一条刀伤,是寺中高手伤的?”

    阿珂道:“不,不是。他……他……”抬头向韦小宝白了一眼,突然又颊晕红,眼中含

    泪道:“他……他好生羞辱我,弟子自己……自己挥刀勒了脖子,却……却没有死。”

    白衣尼先前听到两名弟子上少林寺胡闹,甚是恼怒,但见她颈中刀痕甚长,登生怜惜之

    心,问道:“他怎地羞辱你?”阿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韦小宝道:“的的确确,是我大大的不该,我说话没上没下,没有分寸,姑娘只不过抓

    住了我,吓了我一跳,说要挖出我的眼珠,又不是真挖,偏偏我胆小没用,吓得魂飞天外,

    双手反过来乱打乱抓,不小心碰到了姑娘的身子,虽然不是有意,总也难怪姑娘生气。”

    阿珂一张俏脸羞得通红,眼光中却满是恼怒气苦。

    白衣尼问了几句当时动手的招数,已明就理,说道:“这是无心之赤,却也不必太当真

    了。”轻轻拍了拍阿珂的肩头,柔声道:“他是个小小孩童,又是……又是个太监,没什么

    要紧,你既已用『乳燕归巢』那一招折断了他双臂,已罚过他了。”

    阿珂眼中泪水不住滚动,心道:“他哪里是个小孩童了?他曾到妓院去作坏事。”但这

    句话却也不敢出口,生怕师父追问,查知自己跟著师姊去妓院打人,心中一急,又哭了出

    来。

    韦小宝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道:“姑娘,你心中不痛快,再踢我几脚出气罢。”阿

    珂顿足哭道:“我偏偏不踢。”韦小宝提起手掌,劈劈拍拍,在自己脸上连打了几个耳光,

    说道:“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白衣尼微皱双眉,说道:“这事也不算是你的错。阿珂,咱们也不能太欺侮人了。”阿

    珂油油噎噎的道:“是他欺侮我,把我捉了去,关在庙里不放。”白衣尼一惊,道:“有这

    等事?”韦小宝道:“是,是。是我知道自己不对,想讨好姑娘,因此请了她进寺。我心里

    想,这件事总是因姑娘想进少林寺逛逛而起,寺里和尚不让她进寺,难怪她生气,因此……

    这就大了胆子,请了姑娘去般若堂玩玩,叫一个老和尚陪著姑娘说话解闷。”

    白衣尼道:“胡闹,胡闹,两个孩子都胡闹,什么老和尚?”

    韦小宝道:“是般若堂的首座澄观大师,就是师太在清凉寺中跟他对过一掌的。”

    白衣尼点点头道:“这位大师武功很是了得。”又拍了拍阿珂的肩头,道:“好啊,这

    位大师武功既高,年纪又老,小宝请他陪你,也不算委曲了你。这件事就不用多说了。”

    阿珂心想:“这小恶人实在坏得不得了,只是有许多事,却又不便说。否则师父追究起

    来,师姊和我都落得有许多不是。”说道:“师父,你不知道,他……他……”

    白衣尼不再理他,瞧著祟祯的坟墓只呆呆出神。

    韦小宝向阿珂伸伸舌头,扮个鬼脸。阿珂大怒,向他狠狠白了一眼。韦小宝只觉她就算

    生气之时,也是美不可言,心中大乐,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欣赏她的神态,但见她从头到

    脚,头发眉毛,连一根小指头也是美丽到了极处。

    阿珂斜眼向他瞥了一眼,见他呆呆的瞧著自己,脸上一红,扯了扯白衣尼的衣袖:“师

    父,他……他在看我。”

    白衣尼嗯了一声,心中正自想著当年在宫中的情景,这句话全没听时耳里。

    这一坐直到太慢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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