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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一律一只手插兜，一派放松闲适，跟身边的几个高管有说有笑的走进办公室。临进门前，他的视线扫过办公区，十分有礼的跟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员工笑了笑。对方虽然没看到她，但她还是感觉心脏被人狠狠的拧了一下，疼得她不得不蜷起身子缓解痛楚。

　　　　到此，唐霜才终于确信，张一律，这个曾经迷倒她们寝室所有女生的男人，这个害得她不能过正常生活的男人，真的回来了。

　　　　“从今天开始，第三项目组将由首席艺术总监张一律全权负责，为了方便指导工作，办公室也搬到了10层。”项目经理宣布。

　　　　女人们欢呼，男人们担心。整个办公区乱成了一锅粥。

　　　　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过高管亲自带项目的例子，以前连亚美的ceo都曾经亲自带过项目呢。但张一律才刚刚来，还不了解项目进展情况，就随随便便带项目，他就不怕做不成，毁了一世英名？算了，反正他有那么多光环呢，不怕毁掉一个。唐霜泄气的想。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续有项目组的领导进出总监办公室。唐霜知道，他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打算把项目三组的人挨个烧一遍。逐一叫人到他的办公室谈话。

　　　　早就有传闻说新总监想精兵简政，把“老弱病残”剃掉，再把他曾经的一批手下弄过来，来一次大换血。现在人人自危，而最危险的，无疑是毫无开发经验的唐霜。

　　　　可唐霜却是所有人中最不想走的。

　　　　相较男同事，女同胞们的压力相对小些，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时不时的拿出小镜子照一照，拍拍粉，补补妆，连产品经理老白的姘头都不甘寂寞的涂脂抹粉起来。

　　　　老白的姘头叫毛依，因为长得骨瘦如柴，脸颊塌陷，犹如一个皮了一层人皮的骷髅的瘾君子，所以大家私底下都叫她杜冷丁。

　　　　“毛依，isen（张一律的英文名）叫你进去一下。”有人从总监办公室走出来，冲办公区叫了一声。

　　　　杜冷丁立即跳了起来，穿着齐b小短裙扭摆扭摆的从唐霜的办公桌前走过。一股呛人的香水味差点把唐霜熏死。

　　　　杜冷丁走进了总监的办公室，周围的女生互相窃笑，彼此心照不宣。杜冷丁臭美第一，得瑟第一，暴露第一，回头率也是第一，能力更是第一（倒着数）。

　　　　大白脸一边喷香水一边说：“我真不懂她哪来的自信，超级佩服她，我总是想，我要是有她千分之一的自信就好了！”

　　　　“你这么漂亮还不自信啊？她那叫刚愎自用，跟自信根本不沾边。别侮辱自信二字。”另一个女生说。

　　　　唐霜本想加入她们，嘲笑她们两句，却发现自己一只手正死死抓着小镜子，另一只手里握着半年都没用过的唇彩。

　　　　唐霜备受惊吓的把东西一股脑的扔进抽屉，又重重的合上，避如蛇蝎。紧接着唐霜又从抽屉里翻出唇彩，奔到厕所，仍在地上踩踩踩，踩碎后用手纸抓起扔进垃圾桶，随后放了一盆凉水，一头扎了进去。

　　　　五分钟后，唐霜擦干脸走出来，把湿漉漉的头发绑成马尾，看了看一群浓妆艳抹精心打扮的女同胞们，不禁阴暗的想，同志们，对方是个gay啊！你们这样只会惹他反感而已。

　　　　要想深入敌后，首先要博取对方的欢心和信任，淡定清新的爷们气息才是王道啊王道。或许今晚应该去把头发剪掉，剪个男式学生头。就像当年那个病弱的男人一样……

　　　　唐霜再次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连连甩头，唐霜！你疯了，你傻缺啊？剪头发？你也想得出来！你怎么不去变性呢？！那不是更容易接近他？更容易达到报复他的目的？

　　　　唐霜持续被自己的想法打击得体无完肤，刚刚冷静下来的心绪又波涛汹涌起来。天知道她十年来做梦都想见到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她是多么的兴奋，多么的矛盾，多么的激动，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想拿着菜刀冲上去直接剁了他，以泄她心头之恨。

　　　　唐霜跌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已经在行将崩溃的边缘了。

　　　　“唐霜，该你了。”

　　　　杜冷丁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唐霜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对方鄙夷的看了看唐霜的装束，冷冷的嗤了一声。

　　　　难得的，杜冷丁没有听到唐霜的反击。这个平时出语出惊人，嘴皮子功夫了得的女人居然一句话也没说，就那样站起身，英勇就义般的朝总监办公室走去。

　　　　张小满曾经说过，她表哥有选择性失忆症。

　　　　唐霜可不信世上有这种病。她认为那不过是他表哥想逃避责任的理由罢了。她坚信张一律是为了躲她这个大麻烦才跑到美国去的，而他表妹张小满就是他的同谋。

　　　　虽说自己老了，丑了，远不如十年前那个青葱少女般美好，但也没惨到无法分辨的地步啊。万一他认出我，他会尴尬吗？会羞愧吗？会觉得对不起我吗？

　　　　如果他承认错误，那她该用什么态度对他？

　　　　不管怎么样，决不能心软！一定要让他尝尝苦头才行！不然……这么多年，她岂不是白折腾了？

　　　　唐霜在心里反复演练着台词，自觉无懈可击后，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请进。”

　　　　清亮又磁性，成熟又年轻，只听声音，唐霜就被对方的普攻削得只剩一滴血，屏幕边框闪着血红的颜色，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剧烈的呼吸声告诉她，她要挂了。

　　　　唐霜无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深吸了好几口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第3章
　　　　唐霜飞速扫了一眼房间，总监办公室跟过去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按照新总监的喜好，做了一下位置的调整，原本放在左侧的办公桌现在挪到了落地窗前，张一律此时就背对着阳光端坐在位子上，低头翻着一叠资料。对方腕间的手表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唐霜睁不开眼。

　　　　听到有人走进，张一律抬头看了看她，视线扫过对方湿哒哒的衣领和前襟，最终停在那双颤抖的手上。他冲她公式化的笑了笑，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请坐。”

　　　　唐霜强撑着只剩一滴血的身体，坐到了她人生的最终*oss面前。

　　　　“表、张、总，下午好。”唐霜及时调整了错误，问候道。

　　　　“别紧张，随便聊聊。”张一律说。

　　　　“嗯。”唐霜努力压住自己颤抖的腿。

　　　　张一律打量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脸，“这里怎么弄的？”

　　　　唐霜愣了一下，视线不得不从张一律的胸口挪到他那张开了挂的俊脸上。对方目光柔和，双眼含笑，离近了看更加年轻俊逸，英气逼人。唐霜吞了吞口水，呆呆的望着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摸到了几条突出的血淋子。答道：“猫挠的。”

　　　　“你养猫啊？”

　　　　“嗯。”

　　　　“什么猫？”

　　　　“折耳猫。”

　　　　“是嘛，那不错啊，这种猫小时候挺有意思的。”

　　　　奇异的，因为几句普通的对话，唐霜一点点的放松下来。血量有回复的迹象，颤抖的身体也逐渐恢复平稳。她乱哄哄的脑子里，竟然全是表哥当年的音容笑貌，那样的青春阳光，意气风发。仿佛对方曾经做过的坏事只是她做的一场虚幻的梦罢了。

　　　　或许真的是个梦也说不定呢。

　　　　张一律拿起手边的烟盒，抽出一根烟，抬眼看了看唐霜，犹豫了一下，又把烟塞了回去。

　　　　“你叫唐霜？”张一律问道。

　　　　唐霜反应了一会才木讷的点点头。心里猜想他是真不记得还是装的？

　　　　表哥他……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她了吗？是时间过得太久，还是真像张小满说的，表哥有选择性失忆症？如果他真的有失忆症，那他会选择哪些东西忘记？如果表哥真的得过人格分裂，那表哥的病是不是好了？他另一个混蛋人格是不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该怎么办啊？

　　　　唐霜的眼睛紧紧盯着张一律修长的双手，那双手来回把玩摩挲着火机，唐霜猜想，他可能犯烟瘾了。她爸是个大烟枪，从她记事起，她爸就烟不离嘴，只有来客人的时候，才会有所收敛。每次他爸想抽却忍着不抽的时候，就会不停的玩火机或者烟盒。

　　　　所以……表哥也是因为在意她的感受所以不抽烟吗？表哥……会这么体贴的？？

　　　　之前见了三四个女生了，估计忍了很久了吧。犯烟瘾很难受吧？

　　　　唐霜鬼使神差的说：“我不介意。”

　　　　“什么？”

　　　　“不介意你吸烟。”唐霜微低着头，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唐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是你的仇人啊！

　　　　张一律愣了一下，“哦……是嘛……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

　　　　“你不讨厌烟味儿？”张一律一边问着，一边弹开火机，点着了香烟。

　　　　“不讨厌。”才怪！唐霜很想抓着头发去撞墙，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她明明讨厌烟味讨厌得要死的！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

　　　　表哥吸了一口烟，很风度的向侧面吐出烟雾。他的动作很自然，应该是吸了很多年的样子。她记得，表哥以前是不抽烟的。

　　　　“很难得啊。”张一律扫视着唐霜，她素面朝天不修边幅的外表，让张一律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流行词语：女汉子。可……张一律看了看她用力并拢的双腿，死死攥紧的手。从态度举止看，又不像。

　　　　张一律掸了掸烟灰，别有深意的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讨厌烟味的女生。”

　　　　唐霜被他笑得头皮发炸，不自在的笑了笑。

　　　　张一律拿着烟的手擎住下巴，烟柱缓缓向上飘着，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自然的蒙太奇效果。烟草的麻痹作用让他的状态变得更加放松，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平添了几分沉稳慵懒的味道。他另一只手随意翻看着履历，“你的简历挺有意思。我从没听说有人可以从行政转研发的。为什么转研发？”

　　　　唐霜盯着他看，他见她不答话，抬头看她，两人的视线不期然的撞到一起，唐霜立即孬种的避开，盯着对方胸前的纽扣说：“我喜欢做游戏研发。”

　　　　“哦？你做过游戏研发？”

　　　　“没有。”

　　　　“没做过就喜欢吗？”

　　　　平淡的语调犀利的问题，唐霜一时语塞。

　　　　唐霜，你醒醒！现在不是犯糊涂的时候，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这次谈话很可能决定你的去留！你不是要报复他吗？只有近水楼台才有机会啊！所以，你绝对不能离开这里！不能！唐霜脑袋里仅剩的理智在死命的摇晃着她，她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

　　　　对，无论如何，先留下来再说。

　　　　唐霜力持镇定的说：“正因为没做过我才比别人更有热情吧。我虽然没真正接触过研发，但做了两年总监助理，也接触过不少研发部的同事，平时闲聊的时候多少也了解到一些研发的乐趣和难处。咱们公司老员工占多数，大多数已经被漫长的研发过程磨得丧失激情，工作效率也远不如新人。尽管他们有丰富的经验和过硬的功底，但他们也都是从新人过来的呀，新人胜在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热情。”唐霜想了想，补充道：“嗯……还有，新人是一张白纸，领导往白纸上画什么，他们照单全收，不会反弹。同时，也因为是张白纸，他们才不会固步自封，头脑灵活，很可能设计出出人意料的作品。”

　　　　张一律眨了眨眼，这次，他更加认真打量她。与外表的第一印象相比，他其实更在意第二次第三次的接触，这样能更深入的了解员工。虽说他会另带团队过来，但刚过来就把老项目的员工连锅端了，有点不近人情。更何况，他的团队里基本都是组长级以上的人，也需要一批能干的小兵打下手。现招人会耗费大量的时间成本去培养新人，而且，能不能培养出来还是个未知数，不如用原项目的老人划算。但空降过来一个领导去管理老人是个难题。所以这次面谈，就是想看看老员工里哪些人能留下来为他所用，为团队工作能顺利进行铺铺路。

　　　　他需要有能力有经验的老员工，但像唐霜这样头脑灵活愿意学习的新人性价比更高。不过……看年龄，她已经28岁了。尽管在工作经验上是个新人，但在体能上来说她可不能算是个新人。游戏研发强度很高，28岁的女人，能受得了么？

　　　　张一律赞同的点点头，“嗯，有道理。”

　　　　唐霜攥紧的双手稍微放松了点。暗自抹汗。

　　　　“你平时玩游戏吗？”

　　　　唐霜怔了一下，答道：“玩。”

　　　　张一律露出了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唐霜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玩什么？”

　　　　唐霜迟疑着答：“《魔兽世界》……”

　　　　唐霜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张一律，见他掐掉烟，调整了一下坐姿，玉体放松的倚在椅子背上，并没有惊讶她身为女儿身而玩这么高端的游戏。表哥动了动红唇，继续问：“玩什么职业？”

　　　　唐霜低调的答：“……牧师。”

　　　　“什么天赋？”

　　　　“暗影。”

　　　　表哥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他微笑时，眼睛会微微眯起，眼角上挑，看上去很像她家那只折耳猫睡觉的样子。他嘴角天然上翘，笑的时候，上翘的嘴角会浮现出圆圆的浅窝，看着可亲又可爱，唐霜再次看呆。

　　　　表哥真的变好了吗？人长大了，总是要成熟的吧，毕竟已经过去十年了。十年过去了，表哥变了，她也变了。只不过一个往好的方向变，而另一个，却越来越老，内心也越来越阴暗了。

　　　　“输出天赋啊，不玩辅助吗？”张一律问道。

　　　　对方的笑让满心戒备的唐霜又放松了一些，这至少说明，他不反感她吧。她以前看顾总监面试的时候也曾问过类似的问题，很多人来游戏公司面试，都说自己是游戏高手，可招进来才发现对方都是骗人的，根本不玩游戏，甚至连单机都不碰。这类人，在制作游戏过程中，会因为不了解玩家喜好而与团队里其他成员产生毫无意义的争执、矛盾和摩擦，严重影响到工作进度和质量。所以顾总每次面试时都会针对游戏这部分与面试人员进行长时间的交流。“做网游的不玩游戏怎么能做出好游戏呢？”这是顾峰常说的一句话。她一直当做金玉良言。她想，表哥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才会问她这么专业的问题，想测试她是否真玩游戏吧。

　　　　只是唐霜很意外，才子表哥居然也渣魔兽的吗？连暗影是输出天赋都知道，真让她意外。男神玩网游？那画面能看吗？

　　　　“辅助也玩，只是玩腻了，想换换口味。”唐霜略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脖子，隐隐觉得这样跟表哥聊天似乎不太符合情节走向。

　　　　“玩腻了？”张一律挑眉，微笑变成了咧嘴笑，露出了一排白得晃眼的牙齿。他饶有兴致的问：“听你这话，你辅助玩的不错喽？”

　　　　“一般一般。”

　　　　“说一般的，技术一般都不错。”张一律把玩着火机，盯着这个从头到尾都不敢正眼看他的女人，问道：“你玩pvp的？”

　　　　唐霜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您……怎么知道？”

　　　　表哥的桃花眼在她身上游移，笑：“看得出来。”

　　　　你看出什么了？！！唐霜很想咆哮。但她知道，答案一定不是她想听的。一股森森的恶意从脚底升上来，让唐霜本能的挺了挺胸脯。她其实是个女人，而且，她也是有胸的。

　　　　“pve我也玩的。”唐霜正经脸。悲哀的发现表哥对她丰满的胸部完全是睁眼儿瞎，似乎早已经给她下了定论。

　　　　表哥笑了，“不废话么？不玩pve怎么升级啊？”

　　　　唐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口吻……是……

　　　　她注意到表哥用他修长的手指勾了勾领带，似乎是嫌领带太勒了，她敏锐的捕捉到表哥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和暴躁。是……错觉吗？

　　　　“出巫妖王之怒了，你混国服还是台服呀？”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唐霜警觉的低下头，思绪有点乱。她硬着头皮说：“玩台服。国服玩不到新资料片，网易的审批还没下来呢。”

　　　　“巧了，我也玩台服。你玩联盟还是部落？”没等唐霜做出反应，表哥马上说：“血精灵牧师吧？”

　　　　表哥你是神棍吗？唐霜凌乱的看了看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