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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师傅说，你们这些孩子，真是鬼灵精，算了吧，八分就八分，看你们也挺可怜的。
　　我们这才欢天喜地称了药，揣上钱，回家。回家的路，迎面就碰上了桃花。桃花说，你们的药卖了没？
　　大姐说，卖了。
　　桃花说，卖了多少钱？

第二章　草药与童年（13）
大姐说，一毛二。
　　桃花说，你们不是一斤半吗？怎么才卖一毛二？
　　我轻蔑地朝她笑了笑，你没学过算术呀。一斤八分钱，一斤半不是一毛二是多少？
　　桃花说，你们上当啦，草药涨价了，现在一斤卖九分钱啦。上午来的陈师傅就卖九分钱一斤。
　　大姐说，这个该杀的，坑了我们一分半钱。
　　我说，不行，大姐，我们得去找他，晚了他不认帐。
　　说着，拉起大姐，拔腿就跑。在村口，我们终于截住了他。大姐喊道，王师傅。
　　王师傅看了我们一眼，你们还有草药卖？
　　大姐说，不是，我们的草药少算钱了。
　　王师傅说，我这人做生意从不缺斤少两，怎么会少算钱？
　　大姐说，草药涨价了。
　　王师傅说，谁说涨价了？
　　大姐说，桃花说的，桃花不会骗我们。
　　王师傅说，你们这些孩子，尽胡说。好了，我还要赶路回家呢，没时间和你们争了。
　　一边说着，一边扒开我们，就要走。
　　我一边扯住他的衣服，说道，不行，今天你不补我们钱，我们就不让你走！
　　王师傅陡然变脸道，嘿，小兔崽子，还敢拦我！一挥手，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嘴巴磕到一块石头上。一股咸咸的东西顿时流进嘴里，我一摸嘴，是血。我猛地爬起来，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你还我们钱，还我们钱。
　　大姐一边拉住我，三妹，你嘴里流血了，你怎么啦？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说道，下回别让我看到你，看到你我非弄断你的腿不可！
　　大姐赶紧掏出手绢，帮我擦血，一边擦一边哭，三妹，都怪大姐，害得你嘴巴都碰出血了。走，咱们回家，咱们下回不卖给他了。
　　无论如何，我们的盒子里的硬币越来越多了。我们一遍一遍地数着钱。一分，两分，五分，硬币在我们的手里闪闪发光。已经一块六毛二分钱了，照这样下去，我们还是有希望攒齐学费的。每天放学回家，我就一遍一遍地数着这些钱，在数钱的过程中，我似乎看到大姐正背着书包，走进了中学的课堂。
　　那天下午放学后，我又来到房里，看看爸爸妈妈都不在，又拿出盒子，喜孜孜地数着，一分，两分，五分。数完了，我的眼睛瞪得大大地，怎么不对劲，明明有一块六毛二，怎么今天数起来只有一块五毛二？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数了一遍。还是一块五毛二。莫非是大姐拿去用了？
　　大姐回家后，我赶紧问她。大姐说，没有哇？我没有拿钱呐。我猛地想起那天数钱的时候，小春鬼头鬼脑地从房门口经过，一定是她了。
　　我飞快地跑出去，跑到山杏家里，果然，小春在那儿。她嘴里叨着一颗糖，是红红的、长长的那种，正向山杏炫耀呢。小春看到了，赶紧拿下糖藏在背后。我盯着她说，你的糖在哪里弄的？
　　小春说，是……是，妈妈给的……你管不着！
　　我哼了一声，是不是偷我们的钱买的？
　　小春说，你诬赖人！
　　我说，走，咱们问妈妈去！
　　小春说，我就是不去，你管得着吗？
　　我气极了，我们辛辛苦苦地攒钱为大姐交学费，她却偷钱买糖吃。我转身抄起一根竹棍子，对着她的脑袋就砸下来。小春赶紧伸手一拦，棍子狠狠地砸在她的胳膊上，立即出现一条红印子。小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跑，我要告妈妈去！我要告妈妈去！
　　这时大姐也赶过来了，她迎面撞上小春，赶紧一把拉住她。我手里拿着竹棍，正从后面追过来。大姐一只手拉着小春，一只手夺下我的棍子，说道，三妹，你不要打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草药与童年（14）
偏偏在这个时候，妈妈远远地过来了。小春立即开始了她的表演，“哇”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跌在地上，不起来了。妈妈赶紧跑过来，朝着大姐吼道，你又欺负小春了？说着，劈手夺下大姐手上的棍子，朝着大姐的腿上打过去。
　　我赶忙跑过来，对妈妈说，是我打她的，她偷了我们的钱。
　　妈妈说，胡说，你们哪来的钱？
　　大姐赶紧止住我，任棍子打在她的腿上。
　　妈妈打了几下，就走了，一边威胁大姐说，晚上回来再收拾你！
　　晚上回来，妈妈并没有收拾大姐，可能已经忘了这事。小春自觉心亏，也不敢再提这件事了。我和大姐赶紧换了个地方藏钱，免得小春下一次再偷。
　　草药越找越少了，现在方圆十几里的地方，几乎找不到这种草药了。我们得另想办法攒钱了。好在夏天很快就到了。夏天一到，槐树叶就长大了。我们在竹竿上绑上镰刀，大姐拿着镰刀割树叶，我就在下面用篮子捡。遇到矮一点的树，我就爬上去，用手往下捋。树叶装了满满的一篮子了，我们就回家，用秤一秤，再倒进大篓子里。树叶特别不压秤，别看满满的一篮，秤起来并没有多少。我们把树叶卖给收树叶的。据说收槐树叶是用来做蚊香的，五分钱十斤。
　　整整几个月里，我们都在打槐树叶。尽管如此，我们还只卖了七块多钱。这个数目离姐姐上初中的学费还差得比较远。我们早就问清楚了，初一的学费和书本加起来，一共要二十多块钱。二十多块，我们还不到一半呢。
　　这时，我就在想，时间来不及了，我得另想办法攒钱了。
　　四
　　在春天，乡下的美丽应当是由桃花带来的。阳春三月，每家的屋前屋后，漫山遍野都是桃花，粉红色的花缀满枝头，这时，桃叶反倒成了桃树的点缀，零星地散在桃花中间。我们种的桃树叫毛桃。这是因为桃子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一层毛。毛桃的味道虽然比不上水蜜桃，并且吃起来麻烦，但好种，生命力顽强，这一点倒是像乡下人。因此在我们这儿异常受青睐，家家户户几乎都种了毛桃。
　　每年春上一到，孩子们就伸长了脖子，等着桃花开放。乡下的孩子盼着桃花开并不是爱美，那个时候，我们还来不及有这么高的精神追求。我们盼桃花开是因为桃花一开，很快就有桃子吃了。因为盼得过于迫切，因此，常常等不到桃子成熟，就有孩子偷着吃。那个时候，桃子还是青色的，吃在嘴里，酸酸的，涩涩的，可小孩子们还是偷偷地摘，津津有味地躲在角落里吃。在乡下，对于孩子们来说，最好的水果就是这个了。
　　今年，我和大姐同样盼着桃花开。我们今年盼着桃花开却不是迫切地想吃到桃子。我们只是想着桃核，再具体一点，就是桃核里的桃仁。我们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夏天有人来收购桃仁，因为桃仁可以做药。
　　我万万没想到，别的孩子也得知了这个消息。那大概也是种市场经济，不用谁来指挥，夏天一到，一场抢夺桃核的大战爆发了。每家自己吃的桃子当然自己要留下。争夺最激烈的地方是外面，孩子们手里拿着小袋子，像小鸡找稻籽一样四处搜寻，远远地，看到一个桃核了，就惊喜地奔跑过去，捡起来。有时也很不幸，捡起的桃核特别大，马上就知道，这不是毛桃的桃核，我们叫它家桃，是一种嫁接的桃子。家桃没有桃仁，所以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价值。

第二章　草药与童年（15）
那年夏天，家里的早一批的桃子已经成熟了。我们摘了满满的一大筐。妈妈特地挑了一些，装在葫芦瓢里，要我送到隔壁的桃花家去。妈妈说，桃花家的桃子还没熟，先送点过去让他们尝尝鲜吧。我十分不情愿地拿着瓢送到桃花家，桃花的爸爸妈妈都在。他们把桃子倒下来，把瓢还给我。我却拿着瓢，站在那里不走。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仍然没走。
　　桃花妈妈说，三妹，你就在我们家……吃饭？
　　我摇了摇头。
　　桃花爸爸说，那你赶快回去吧，你们家也快要吃饭了，免得你妈着急。
　　我说，你们……桃子，怎么……还没吃完？
　　桃花妈奇怪地问，你还要看着我们吃完呐。
　　我说，不是，我是要桃核。
　　桃花妈这才明白了，说，哦，这个呀，我们吃完了要桃花给你送过去。
　　第二天上午，桃花真的拎着一袋子桃核过来了。她把桃核扔在我手上，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真小气！转身走了。
　　我才不管她怎么说呢。我急忙打开袋子，数了数桃核，十三个。不对呀，送桃子的时候我数过了的，明明送了十六个桃子过去了呀。我赶紧追过去，把桃花叫了出来。我说，桃花，你不要这么黑心！
　　桃花说，我怎么啦？
　　我说，还有三个桃核呢？你还我三个桃核！
　　桃花说，什么三个桃核？
　　我说，我明明送了十六个桃子过去了，怎么只剩下十三个桃核，一定是你黑了三个！
　　桃花说，我没有……还有三个桃子，送给我二大爷家了。
　　我说，那好，你带我去拿！
　　桃花说，我不！
　　我走上前来，抓住桃花的胳膊说，那不行，你得赔我三个！
　　我们很快就扭成一团。这时，桃花爸回来了。桃花爸赶忙问，桃花，你比三妹大，怎么能欺负三妹？
　　我急忙委屈地说，叔，她拿了我三个桃核！
　　桃花爸朝着桃花吼道，桃花，快，去拿给三妹！
　　桃花这才不情愿地朝屋里走，慢吞吞地拿出三个桃核，递给我。我终于胜利地要回了三个桃核，昂首挺胸地回去了。没想到，桃花也有办法报复我。没过几天，村里的孩子就在我的面前又唱又跳。他们唱道：
　　丁三妹，小气鬼，
　　三个桃核当宝贝，
　　大家猜猜看，
　　他长着狼心，还是狗肺？
　　管他怎么唱呢，只要拿到了桃核，我才不在乎这个。我得胜回来，兴高采烈地回家。接下来的工作是砸开桃核，拿出桃仁。我们把桃核放在一颗大石头上，拿起一块小石头，对准中间的缝砸下去，桃核就“啪”地一声裂开了，露出白白胖胖地桃仁。这就是能够用来卖钱的东西了。比起草药和树叶，桃仁明显要贵得多，竟然能卖两毛钱一斤，这真是太诱人了。贵是贵一些，但收集桃仁的工作明显要困难得多。一整个夏天，我们一共才卖了三块多钱。我掐指一算，离姐姐的学费还是相差很远。无论如何，现在，我的钱在一分一分地增多，每到晚上，我和大姐都会偷偷地躲在一间房里，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这些硬币。数硬币真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我不知道世间还有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每到晚上，我和大姐都抢着数这些硬币。最后，我们达成协议，每人数一遍。一分，两分，五分，现在已经有十块多钱了，只要硬币在增多，我们就有希望。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学期快要完了，暑假就要来了。那几天里，我看到大姐的脸上总是充满着忧郁。她常常一个人坐在屋里，怀里抱着书，发呆。我知道，大姐实在太想读书了。大姐一直是一个好学生，她将来一定能够考上学校的。这个时候，我心里就非常难过，我绞尽脑汁地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大姐筹到这笔钱？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草药与童年（16）
那天下午，学校里早早放学了，我拿着本《我们爱科学》，坐在操场上无聊地翻着。这时，班上的小胖过来了。小胖一屁股坐到我旁边，问道，丁三妹，干什么呢？
　　我说，没干什么。
　　小胖说，咱们说说话，行吗？
　　我说，一边去，烦着呢！
　　小胖说，丁三妹，跟你商量个事。
　　我说，什么事？
　　小胖说，你能不能……把这本书借我看看？
　　我看了他一眼，不借！
　　小胖说，不要这么小气嘛。
　　我说，我就小气，怎么着了？怎么着了？别烦我！说着站起来，走到一边，换个地方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小胖又磨磨蹭蹭地过来了，小胖说，丁三妹，要不……你卖给我吧。
　　我一惊，看了看他，卖给你？
　　小胖说，是呀，卖给我。
　　我看了看书，卖书给他？这么好的书卖给他？我说，不干！
　　小胖说，两毛钱一本，干不干？
　　我看了看书，上面的定价是一毛五。这的确很诱人，要是卖书的话，大姐的学费不就有了？我想了想，小胖的爸爸在镇上炸油条，家里有钱，我不能便宜了他。我说，不行，两毛二一本。
　　小胖爽快地说，两毛二就两毛二！说完，从兜里掏出两毛二分钱，递给我，拿着书，走了。我手里攥着这两毛二分钱，心里激动得怦怦直跳。两毛二分呐，要一斤多桃仁才能卖这么钱！一斤多桃仁，得多少日子才能弄到！大姐为了砸开那些桃仁，手上都弄破了。今天，我第一次发现，竟然还有一条攒学费的捷径！
　　几天后，我又偷偷地把一本《民间文学》装到书包里，带到教室里。等放学后，我这才叫住小胖，拿出书来。我说，小胖，这本书更好看，你要不要？
　　小胖说，多少钱？
　　我说，你看，书上写着，三毛，就这么多，我一分也不多要，好吧。
　　小胖拿着书翻了翻，这本书，嗯，我看不懂，不要！
　　我说，小胖，这本才有意思呢。每次在班上讲故事，我都讲的这本书上的故事。
　　小胖抓了抓脑袋，那好吧，除非……除非，少两分钱。
　　我说，这么厚的书，才三毛钱。
　　小胖说，不卖就算了。
　　我说，要不，两毛九，怎么样？
　　小胖说，哼，都说你是小气鬼，一点不假，好吧，给你吧！
　　没想到钱有时候也会来得这么容易。我甚至想，早知这样，我就不用劳力费神地去挖什么草药砸什么桃核了。接下来，从小胖那儿得到消息的人也纷纷找到我，要买我的书。在那个杂志还很少的年代，很多孩子的书包都像肚子一样贫乏。那些孩子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看又有趣的书，很快就迷恋上了，就像今天的孩子迷恋上网一样。几天之后，我们的钱盒里就奇迹般地激增了两块多钱。
　　那几天里，我是以这样的姿态走在路上的：手里甩着书包，摇头晃脑地哼着歌，一蹦一跳地迈着步子。我欢快地跳过田间的小水沟，欢快地跑过林间小道，欢快地从大枫树下的葡萄藤间钻过，然后跳过门槛，回到家里。我放下书包，咕咚咕咚地喝着凉水，然后，到房里去，准备做作业。突然，我看到了大姐。大姐一般这个时候很少在家的，她这个时候应该在田间地头，应该正在帮妈妈做事。我想大姐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事。
　　果然，大姐看到了我，手里拿着钱盒，问我，三妹，钱盒里哪来这么多钱？
　　我说，我赚的呗。
　　大姐吃惊地说，你从哪儿赚的？
　　我说，我卖了家里的书。　。。

第二章　草药与童年（17）
大姐一步跨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的胳膊抓得生疼，你说什么？你卖书了，你卖了什么书？
　　我说，《民间文学》和《我们爱科学》。
　　大姐说，三妹，你真糊涂呀，你怎么能卖书呢？你没听爸爸说吗，读书人怎么能卖书呢？读书人连书都卖了还读什么书？妈妈要是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快说，你卖给谁了？
　　我说，这些书不都看过了吗？再说了，不卖书，什么时候才能凑起你的学费？
　　大姐说，三妹，我就是不读书，也不要这个钱，你把这些钱拿去，明天把书退回来！
　　我说，不！好不容易卖出去了……
　　争执之中，大姐急得直掉眼泪，突然，一个影子一闪，丁小春像幽灵一样，钻到房里来了。丁小春眼睛盯着钱盒，嘴里大叫起来，好哇，你们竟敢卖书，赶紧把钱分些给我！
　　我说，你滚蛋吧，凭什么！
　　丁小春说，这书我也有份，凭什么不分我。告诉你，要是不分给我，我就跟妈妈说去！
　　我说，这钱是给大姐读书的，你要是敢跟妈妈说，我跟你没完！
　　大姐擦了擦眼泪，说道，分什么分，谁也不许分！三妹，你明天把钱拿去，把书退回来，记着啊。
　　丁小春一看，实在没戏，就冷笑了一声，悻悻地走了。
　　说真话，我知道丁小春黑心。从小到大，丁小春的黑心是出了名的。她可以把自己爬树时划破的裤子偷着放到大姐的抽屉里，然后说是大姐穿破的。她也可以偷着把妈妈带回来的糖都拿走，然后说是我吃的。丁小春甚至会为了当上班干部到老师那儿去告自己好朋友的黑状。可见，丁小春无耻到了极点。当然，对丁小春的德性，我是了如指掌的。但是，我仍然没有料到，丁小春会添油加醋地来报复我们。
　　就在丁小春威胁我们，要告诉妈妈的那天晚上，妈妈就来到了我们的房里。妈妈手里照样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