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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爷爷熊庆来-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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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学制是学生必须考每一门学科，得到每一门学科的证书。有了一定的学科证书，就可以得到学位。
1919年，爷爷获得高等微分学、理论力学、理论天文学三科证书。因此，他获得了法国理科硕士学位。也就是说，他获得了法国第三阶段博士学位。这时因病，他只好彻底放弃学采矿的理想。他在回忆当时的决定时写道：“以体格不健，习矿之计划打消，欲更进作算学上之研究，亦觉费时而无大好处，故仅思多求理科智诚，庶归国较有益于社会。”
这时获得法国大学物理学的毕业证书还需要两年半，只有巴黎大学和马赛大学在此期间对好学生有优待，如果学生能够在一年内学完两年半的课程，并通过考试，那么巴黎大学和马赛大学可以发给学生大学物理学的毕业证书。如果学生不能够通过考试，那么他不能留级，参加第二年考试。爷爷为了争取时间，决定试一试。因为巴黎还在战火中，爷爷就转到马赛。他进入马赛大学，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于1920年获得马赛大学的高等普通物理学证书。
留学生活中的趣事
爷爷有空时也会对我讲起他当年留学中的一些趣事，让我了解了当时留学生的生活。
要饭的去度假
爷爷刚到巴黎时，一天有人敲门，爷爷开了门，是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爷爷请他进了门。这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穿着打扮虽然很简陋，但他整齐地穿着西装，戴着领带，嘴巴上还抹了一层油，亮亮的。爷爷告诉我说：“在西方，即使家里什么也没有，但是门后总挂着一套西装和一块肥肉。出门时要换上西装，用肥肉擦拭嘴唇。”这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也是一样。
满脸胡子的中年人进了门，直截了当地对爷爷说：“我是这个区要饭的，每天我轮流到各家吃饭。今天我到你家吃饭。以后每星期三我都会来的。请你在每星期三准备好我的饭菜。”
从云南方言学堂出来的留学生（11）
果然，满脸胡子的中年人中午准时来爷爷家吃饭。爷爷也准备了饭菜。我问爷爷准备的是什么饭菜，爷爷说：“当然是中国饭菜，那个要饭的还说很好吃。”
爷爷请他吃过饭，他道了谢就走了。以后每星期三，这位要饭的先生都会准时到来，饭后也都会客气地说：“谢谢。”
我听了以后，以为是爷爷讲给孙女听的故事。后来，我来到法国，对法国朋友们讲起这件事，他们说：“你爷爷讲的故事是事实。以前，我们家都有这个习惯，每次吃饭都会多摆一副刀叉，让没有饭吃的人来吃饭。无论什么人都可以来吃饭。”
一个法国朋友还补充说：“即使我们家没有钱，但是哪怕是只喝菜汤，我母亲也会多放一个盘子给没饭吃的人。他们可以就着菜汤吃面包。”法国朋友告诉我：“那时不管有钱人或者是穷人，都会多准备刀叉让要饭的人来吃饭。但是一般要饭的人是不会去有钱人家吃饭的，因为这些有钱人总是借吃饭的机会来嘲弄要饭的穷人，以此取乐。所以要饭的人总是去比他们稍微富一点的穷人家里吃饭，即使吃得不好，没有肉，但是总是有许多欢乐，没有歧视。”
法国朋友们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变得自私起来，现在没有人会多摆一副刀叉，让没有饭吃的人来吃饭。不过现在有“爱心食堂”，每年冬天，所有的人自愿捐钱给“爱心食堂”，没有饭吃的人都可以到“爱心食堂”免费用餐。那里的服务人员都是经过挑选的志愿者。有一年我的女儿想去参加服务，于是去“爱心食堂”报名，谁知报名的人太多了，她还没有轮上。人家嫌她是学生，没有服务经验。
有一天，满脸胡子的中年人来了，对爷爷说：“我要去度假，今后的一个月就不会来你家吃饭了。”
爷爷吃惊地看着他，要知道爷爷当时是学生，他没有足够的钱去度假。奇怪的是，要饭的倒是有钱去度假。而且要饭的先生天天不做事，为什么还需要度假？
后来满脸胡子的中年人度假回来，又接着来爷爷这里吃饭。
小偷
有一次，爷爷正在专心致志地低头看书。一个小偷敲敲门，爷爷没有听见，小偷见没有人回答，又见门是开着的，就自己推门进来。突然，小偷发现房间里有人， 大吃一惊，想扭头逃走。但仔细一看，这个人正在看书，并没有注意到他。于是故作镇静，大胆地走进房间，摘下帽子； 彬彬有礼地点头说：
“先生，你好！”
爷爷听见有人问好，就抬头看了看，也礼貌地说了一声：“你好！先生。”又低下头，接着看书。
小偷明白了，这里住的是一个书呆子，就放大胆子走进去。他看了看四周，开始在房间里四处翻找。爷爷没有时间去想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他在做什么，只是专心致志地读他的书。偶然，爷爷抬头看了看，小偷一看爷爷看他，就朝他彬彬有礼地点头、微笑。爷爷的注意力在书上，没想到这个陌生人在偷他的东西，于是也机械地、礼貌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偷翻了一阵，但是家里除了书，就是书，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书架上的大衣值一点钱，于是他拿起挂在衣架上的爷爷的大衣，又看了看爷爷。爷爷也抬起头来看了看小偷。小偷见爷爷又在看他，于是又彬彬有礼地向爷爷点了点头，爷爷也微笑地点点头，于是小偷拿着大衣出了爷爷的房门。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从云南方言学堂出来的留学生（12）
忽然，爷爷想起有点不对头：“这个人怎么拿的是我的衣服？”他立刻喊着追出门。幸好小偷没走得太远，看门人帮着他抓住了小偷，把衣服追回来了。
“锻炼身体”
爷爷得了肺结核后，根据医生的建议，曾经到瑞士山区，呼吸新鲜空气。他住在一家小旅舍里休养，但是他仍然天天学习，也不参加运动。山区的医生来检查时，见爷爷的病情没有好转，又见爷爷桌子上到处是书，心里明白了，叹了一口气。临走时他走过门房，对房东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第二天，爷爷照样继续自己的学习，生活照样很有规律。但是令他烦恼的是：打扫卫生的妇人在拖地板时，不小心把他的鞋推到床底下最里面的地方，爷爷不得不弯下腰，然后跪在地上，爬到床底下，把鞋拿出来。
好在瑞士人很讲究卫生，连床底下也是无一点灰尘，都是干净的地板，雪白的手巾擦在上面，照样是雪白的。而且由于他们那里空气好，没有污染，天天通风，床底下有一股木板的清香味，和外面的空气一样干净新鲜。我去过瑞士，知道那里的小孩子常常在地板上玩游戏，爬到床底下捉迷藏，大人从来不干涉。所以当爷爷不得不像瑞士的小孩子一样爬到床底下找他的鞋子时，就像做了一次健身运动，花了十多分钟，弄得他气喘吁吁地出了一身汗。
一次还可以，但是“噩梦”继续，打扫卫生的妇人每天在拖地板时，都要把他的鞋推到床底下最里面的地方，他不得不每天爬一次床底，找他的鞋，每天出一身汗，做一次“运动”。有时如果他要下楼和房东一起吃饭，那么每天就要爬几次床底，找几次鞋，做几次“运动”。
开始时爷爷碍于礼貌，不好意思去找房东。但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大着胆子找房东说：“太太，您能不能让打扫房间的太太注意一点，不要把我的鞋推到床底下。”
房东太太奇怪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是我不得不爬到床底去取我的鞋。”
房东太太回答说：“是这样的，因为你的医生看到你每天不运动，就让我们把你的鞋推到最里面，让你运动，锻炼身体。如果你不愿意这样做，你就要去找你的医生，要求停止。否则我也没有办法。”
爷爷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瑞士人很死板，如果医生说了，就必须去做。否则在法律上，就会犯“见死不救”的罪。况且医生的做法也是一种西方的幽默，他只好听天由命。
不过也奇怪，开始时爷爷去床底取鞋，每次需要十多分钟，而且取了鞋后，还需要休息一下，才能气喘吁吁地爬出来站起来。站起来以后，还要咳很久，才慢慢缓过来。后来他就不需要再休息，也不像以前那么气喘吁吁，轻易地就将鞋取出来了，而且每次取鞋的时间也大大缩短。爷爷的身体也有了恢复。
多年后，我来到法国。有一次去瑞士看朋友，和瑞士朋友讲起爷爷当年的有趣经历，并讲起瑞士医生的“古板”。谁知我的瑞士朋友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反而认真地说：“你爷爷的那个房东是有道理的，如果是我们，我们也会这样去做。应该听医生的话，不能让病人胡来。”
八年留学 回归祖国
当爷爷准备去马赛考高等普通物理学证书时，收到家里的来信，说：祖母病重，望速归。爷爷以为和上次一样，骗他回家。要知道法国和中国相隔万里，回了家，就不要想再回法国，继续学习。一方面经济不允许，另一方面来回需要六个月时间，如果在家再待两个月，那么大半年就没有了，又要耽误一年的时间。所以爷爷没有理睬来信，继续去马赛学习。谁知隔了两个月，家里又来了一封信，这次信的措辞也开始严重起来。随后又有接连不断的信到，大意是：你的祖母病危，希望在走以前见见你，望速归。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从云南方言学堂出来的留学生（13）
爷爷本希望能再留学两年，以获得法国国家博士学位，再回归祖国。但是忠孝和他的继续求学不能同时兼得，他只好在获得马赛大学的高等普通物理学证书后，遗憾地准备回国的行装。
我曾经问过爷爷，在法国留学时，是否与当时在法国的共产党人有联系。爷爷说自己当时忙于学习，没有时间和他们联系。爷爷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们的事一般是很保密的，因为当时的中国大使馆和法国军警联合在一起，抓进步学生。但是，只要他们有什么事来求助，爷爷总是热心帮助。有一次，徐特立先生找到爷爷，为租房子的事，希望爷爷走后能把自己的房子让给他们这些新来的自费留学生。爷爷见徐特立先生此时已经四十多岁了，为了学知识，亲自带学生来法国自费留学，甚为钦佩。他尽自己的能力给自费留学生以帮助，他愿意中国多出一些人才。
1921年10月，就在爷爷准备好回国的行装，正要踏上由马赛开往越南海防的轮船时，他收到家里来信，说高祖母去世了。他赶回家后，只见到遗像，心里十分难过。一张高祖母抱着我父亲的相片，一直伴随爷爷，直到他去世。他当时的心情，有诗为证：
离欧忽接恶消息，跨海涉洋心悲戚。
归回不闻謦欬声，留瞻遗像神奕奕。
对于这一段留学生活，他是深深怀念的。他觉得法国在欧洲的地位有点像中国，文化古老，又是一个农业国，因气候地理条件的优越，加上物产丰富，引得邻国的嫉妒和侵略。中国人一定要像法国人一样努力振兴自己的民族，才能立足于世界。
有一次他对我讲起法国人如何抵抗外国侵略者的故事。
他说：“你知道中国有个民族英雄叫岳飞，他抗击金兵，但是最后岳飞被奸臣秦桧所害。而法国有个民族女英雄叫圣女贞德，法文叫让·达克。”
我说：“我知道中国民族英雄岳飞，但是我不知道法国民族女英雄圣女贞德。”
他说：“法国民族英雄圣女贞德在英国侵略法国时，为了保卫祖国，带领军队，奋勇当先抵抗侵略者，救了法国。最后却被奸臣出卖，被英国侵略者活活烧死。在法国，有许多关于她的传说。说圣女贞德当年是一个牧羊女，因牧羊时听到上帝的声音，上帝要她去救法国。于是她离开故乡去见法国国王，国王不相信，为了嘲笑她，让别人坐在王位上，自己躲在一边，装成仆人。谁也没有想到圣女贞德径直走到乔装的法国国王面前，不下跪，也不胆怯。她要求国王给她军队，以便带兵去打英国侵略军。国王相信了她，也就给了她军队。一个十五岁的牧羊女没有上过学，没有打过仗，居然带领法国军队打败了英国侵略者，救了法国。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所以法国人称她是圣女，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多年后，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在法国民族英雄圣女贞德的故乡奥尔良安了家。我亲眼看到这里的人民如何纪念他们的女英雄。每年5月8日，这里都要举行阅兵仪式，先是古装*，由一位少女装成圣女贞德带兵进城，然后是现代的海陆空阅兵仪式，常常有国家的领导人来参加检阅。这个装成圣女贞德的少女必须是奥尔良人，必须是和圣女贞德当年同岁即十五岁，而且还必须是全班最优秀的学生。每年扮成圣女贞德的少女的名字，将写入奥尔良的历史。现代的阅兵仪式也是十分盛大，除了有步兵、骑兵、装甲兵、海军陆战队，还有轰炸机、歼击机。
爷爷还给我讲起法国东部靠近德国边境的一座神奇的钟楼。这座神奇的钟楼是由一位爱国的钟匠修建的。它不仅走时，也走月，还走年。每一个时刻都有小人、小马、小车出来表演、报时。还有星辰图，这星辰图随着时间的不同而不同，它准确无误地反映出当时的实际情况。这座神奇的钟楼引得各国游客一片赞扬。德国人入侵以后，钟匠不愿意为德国人工作，弄坏了一些零件，就藏起来了。德国人试着修理，但是修不好，于是想法找到钟匠，强迫钟匠为他们修钟，钟匠就弄瞎自己的眼睛，至死不愿为德国人服务。后来德国人又找了许多钟匠，但是始终未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以后，等我来到法国，参观法国东部靠近德国边境的斯特拉斯堡时，我看到了这里神奇的钟楼。想起爷爷的故事，我断定它就是爷爷讲过的钟楼。
爷爷用法国人民热爱祖国的例子，鼓励我热爱自己的祖国，为中华民族的振兴而努力。爷爷常常说：“我们既不能像井底之蛙那样，看不见世界，看不起外国，也不能盲目崇拜外国，推崇洋货。别人能做到的，我们通过努力，也一定能做到。”
在法国期间，爷爷接受了科学救国的思想。他和我讲起法国科学家巴斯德如何研究细菌，治疗蚕瘟，使法国的养蚕业大大发展起来。他又为酿酒业研究了酵母菌，使法国的酿酒业也得到发展。这些成就推动了法国经济的发展，使法国能够在战争以后短短的时间内恢复起来。爷爷认为巴斯德正是用科学挽救了法国，使法国强大起来。我们中国要发展，必须首先发展科学，只有科学向前发展了，国家强大了，我们的民族才有希望。
在他的一生中，科学救国始终是他的指导思想。
第一次去法国，因高祖母去世回国太早，爷爷“未能打开一适当的研究途径，深为遗憾”。
报效祖国 献身教育（1）
◎1937年在清华时的爷爷
◎1932年7月，爷爷获得法国国家理科博士学位
我们一家都是清华的
我到北京后的第一个星期，奶奶和一个朋友送我去清华附中报名，因为学校已经开学两周了。
那时中国科学院刚刚从城里搬到中关村，没有多久，也没有现在那么大。从物理所大楼旁边的一条小路，可以到一条小溪边。小溪里有不少小鱼游来游去，有几个老人在悠闲地钓鱼。旁边还有一个人在卖小鱼、金鱼缸和喂养小鱼的干食品。此后我从这里过，都要看看那些小金鱼，最后忍不住还买了一个金鱼缸和几条金鱼。
小溪是中关园和中关村的分界线，过了一座小桥，就是中关园，这是北京大学的教职员工宿舍。爷爷有一个学生庄圻泰教授就住在这里，他是爷爷的研究生，也是研究“复变函数论”的。爷爷常常让我给他送去爷爷写的文章，爷爷每次都在文章上恭恭敬敬地写上“送圻泰兄指教”，落款“迪之”。“迪之”是爷爷的字。庄圻泰教授虽然是爷爷的学生，但爷爷非常尊重他。这和爷爷礼贤下士的品德是相一致的。
穿过北大中关园，再过一条马路，就到了清华大学的边界。清华附中在清华大学东南角上，清华附小和附中紧相连。有一个比云锡小学的操场更大的操场，操场周围长满了大树，校园很美丽。
奶奶向校方说明了来意，学校认为云南的教育水平太低，没有立刻同意我作为插班生进入学校的初中二年级，要我第二天来考试，然后根据考试成绩再决定。
第二天，一个阿姨送我去学校考试，爷爷特地借给我他的笔，因为他觉得我的笔不好写。据这个阿姨说，是她帮助我找到这个学校的。
阿姨送我去学校考试时，向我介绍清华附中，说清华附中是北京一般水平的学校，没有高中。以后如果要考高中，应当去考北京101中学，101中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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