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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云澜自嘲一笑：“整个宫中能和朕守岁的人……已经大都不在了。”

　　　　他温柔的母后已经过世，结发十几年的妻子也不在了，唯一剩下的手足兄弟……君云晟则还未赶回宫中。剩下的，不提也罢。

　　　　陈公公眼中浮起悲凉：“皇上已经及早立后，再生几个小皇子，后宫就热闹了。”

　　　　君云澜一笑：“陈伯也来逼着朕立后。立后、立后……这两个字自从燕彤过世后的那一刻不绝于耳。朕听得都腻了。”

　　　　陈公公叹道：“皇上听腻了也要听啊。君王为天，皇后为地。皇上是一国之本，皇后是后宫的表率，缺一不可。”

　　　　眼前火锅滋滋的烧着，雾气弥漫。君云澜静静看着，眼前仿佛浮现上官皇后那一张憔悴的脸。

　　　　她干裂的唇一开一合“皇上……臣妾不放心……明儿……没有人照顾……”

　　　　“皇上，臣妾找到了一个可以陪伴皇上后半生的女子……”

　　　　那一刻，他心中恐怕是悲多一点的。

　　　　结发结发……上官燕彤，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从不行差踏错。

　　　　哪怕那一天她知道了他心中另有所爱的女子，也会拿着得体的微笑着对他说：“聂姑娘是个好姑娘，若是殿下能将她迎入府中，臣妾一定会待她如姐妹。”

　　　　所有的愧疚和不安忽然在这一句话中变得寥落。

　　　　他不发一语转身离开。

　　　　事隔经年，此时想起却觉得这当真是他一辈子做过的错事中为数不多几件难以磨灭的……

　　　　终究是，错了。

　　　　他慢慢抿尽苦酒。而殿外，一朵朵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炸响，夜空变得绚烂无比……

　　　　他放下酒杯，忽然起身转身便走……

　　　　苏云翎多喝了几杯，只觉得自己脚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眼前所见都是亲人暖意洋洋的脸。

　　　　乌木珠见她喝得两颊通红，连忙将她往闺房中扶去。

　　　　主仆两人停停走走，苏云翎走了一会忽然一下子坐在阑干旁，笑道：“在这里歇歇。”

　　　　乌木珠见她竟然坐在冰冷的石上，大惊：“二小姐不要坐，快起来。奴婢去拿垫子。”

　　　　苏云翎喝得身上热乎乎的，也不在乎这点凉意入体。她只是笑。乌木珠见劝她不了，赶紧回房去。

　　　　苏云翎见她走了，从怀中掏出呼呼大睡的雪貂。她吐气：“你这个小东西，吃了这么多好东西，现在倒是睡得沉了！害的我带着你几次差点被我二叔二婶以为眼花看见了耗子。”

　　　　雪儿似乎被她吵醒，睁开大眼朝着她吱吱抗议几声。

　　　　苏云翎见它不满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当真像一只大耗子。”

　　　　雪儿忽然双耳竖起，浑身的毛竖起，对着她的背后充满敌意地咕噜噜作响。

　　　　苏云翎回头一看，只见阴影处不知何时隐着一个隐约的黑影。

　　　　她的酒意一下子被吓走了大半。她沉声问道：“是谁？”

　　　　“是我。”阴影处的人慢慢走出来，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

　　　　苏云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笑了：“原来是宸亲王。”

　　　　君云晟走来，看着她身边的雪貂，问：“这是你养的？”

　　　　苏云翎刚想说不是，转而想起那神秘银面男子，到嘴的话又改了：“是啊。我捡来的。见它乖巧养两天。”

　　　　她说完对雪貂道：“雪儿去玩儿吧。这不是坏人。”

　　　　雪貂听得她的声音，看看她再看看君云晟，倏忽一声消失不见了。

　　　　这下君云晟也微微吃惊：“它竟然能听懂人言。”

　　　　苏云翎不愿多谈。她打量他的样子，吃吃地笑：“宸亲王怎么过来了？怎么没有……没有回宫？”

　　　　她还要再说，忽然一阵寒风吹来，头开始昏昏沉沉。她说完觉得心口一股浊气涌上，连忙靠在阑干上干呕起来。

　　　　君云晟皱眉：“你怎么了？”

　　　　他说着走了过来，情不自禁为她拍背。苏云翎正觉得天旋地转，一转头正好一下子埋入他的怀中。

　　　　她嘟哝：“喝多了……”

　　　　君云晟一愣，怀中少女悠悠体香伴随着酒香扑鼻而来。他忽然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难受死了。下次……下次再也不喝了。”苏云翎嘟哝：“小乌鸦怎么还不来啊……”

　　　　她一边说一边蹭着他的胸口，像是要把难受都蹭在他的衣上。君云晟的脸渐渐变红，身体越发僵硬。

　　　　“你放开……”他咬牙。

　　　　苏云翎睁开醉意迷蒙的眼，看了他一眼：“我头晕，你让我扶一下。”

　　　　“滚……”君云晟脸色难看。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某个地方正在不争气地长大，要是被她发现了那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苏云翎正好酒劲上头，笑道：“小气。不扶就不扶。我自己先回去了。宸……宸亲王你慢慢在府中玩。”

　　　　她说完放开他往房中走去。君云晟松了一大口气。

　　　　他正要庆幸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极其清脆“砰”。他脸色一青，一回头果然看见地上有个大大的人形正结结实实趴在地上。

　　　　“你！”他简直是无言以对，一个错步过去将她扶起。

　　　　“女人，你怎么样？”他恼火问道。

　　　　苏云翎有些迟钝地揉了揉额角：“没事……有点疼。”

　　　　“哪里摔到了？”君云晟怒问。

　　　　这个死女人为什么老是不让人省心呢！在他眼前也不是，不在他眼前也不是。明明自己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为什么会莫名奇妙地从千里之外快马加鞭赶来？

　　　　明明的，这过年夜，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过过了！

　　　　苏云翎只觉得自己神智一下子清醒一下子又迷迷糊糊的。都怪今夜二叔拿来的梨花白好喝，她不知不觉喝多了。

　　　　“本王看看！”他命令。

　　　　苏云翎只好抬起头让他查看额头上的伤处。

　　　　廊下昏黄的烛光中，他只看见她面色绯红，一双如星辰宝石一样的明眸无辜地看着自己。一股淡淡的酒气喷在他的脸上。

　　　　他手中一颤，似乎捧不住手心中这一朵绝世娇颜。

　　　　苏云翎吃力地仰着脖子等了半天，却等不到他吭声。

　　　　“没事。我回房了。”她笑笑摆了摆手推开他，一转身就要走。

　　　　君云晟看见她走得歪歪扭扭，恨恨一瞪眼：“站住！”

　　　　苏云翎莫名奇妙地停住脚步：“什么事？”

　　　　“本王送你回去！”君云晟冷着脸道。

　　　　苏云翎正要说不用了，她可以走回去。手上一紧，一只温暖带着刺刺茧子的手把她的手握住。

　　　　“走吧！”君云晟侧头对她说道。

第281章　镇西王应龙轩（）　
苏云翎愣了下，眼前的俊脸似曾相似。她呆呆看了一会。

　　　　“看什么？”君云晟被她看得心头火起，冷冷横了她一眼。

　　　　“没什么……”苏云翎低了头。

　　　　“没有就走吧！”君云晟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四周很静，苏云翎被他拖着，走一回，歇一会。她眼前的人影迷迷糊糊。忽然，她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啊……”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

　　　　下一刻，她扑入了一具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一切声音似乎都静了下来。她软软依着他，酒意发作脑中天翻地覆，似乎很多事很清晰，又似乎很多事都搅和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楚谁是谁。

　　　　他抱着她，一动不动。

　　　　良久，她听见头顶低沉的声音传来：“翎儿，新的一年快到了。祝你和我的皇兄……”

　　　　话还未落，苏云翎只觉得身边一凉，人已不见了。

　　　　她立在原地茫然四顾。

　　　　身边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他的气息。刚才刚才的一切好像是她一场错觉。

　　　　“宸亲王？……”她唤道。

　　　　没有人。

　　　　“云晟？”她唤道。依旧没有人。

　　　　正在这时，乌木珠焦急而来：“二小姐！二小姐！你在哪儿啊！”

　　　　苏云翎等她走近，忽然问道：“你看见宸亲王了吗？”

　　　　“没看见啊！宸亲王来我们府中做客吗？”乌木珠好奇问道。

　　　　“没有？……”苏云翎若有所失。

　　　　“是啊！二小姐一定是眼花了。大年夜的，宸亲王怎么可能来我们府中呢！”乌木珠扶着她笑笑往房中走去。

　　　　过了许久，阴影处，两人慢慢转了出来。

　　　　“皇上？”阴柔却苍老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另一道人影久久伫立，良久，他淡淡道：“回去吧。”

　　　　他说完，加了一句：“今夜的事，忘了吧。”

　　　　陈公公长叹一声，转身随着他悄悄走了。

　　　　此时，“砰”的一声巨响，一道绚烂之极的烟花就在头顶炸开，满眼满眼的瑰丽。这一年的秦国的年，就这样来到了。

　　　　年关就这样过了。宫宴如往年一样热闹，只是因为少了一个女主人，热闹中显得有些潦草。苏云翎亲自进宫坐镇。所幸内务府操办习惯了，各就各位很快将宫中繁琐的礼节都过了。

　　　　冬去春来，积雪慢慢消融，万物萌发，一年的春又来了。

　　　　苏云翎忙时在宫中当职，一切按部就班，随伺御前笔墨，偶尔御书房忙不开她就帮忙草拟圣旨。其余女官也各司其责，井井有条。

　　　　她闲时也能回府中，在苏玉书面前承欢膝下。要是有空了还能和读完一年不到就回府中的堂妹苏筱月玩玩闹闹。

　　　　二叔苏玉焕一开春就忙得很，不但要经营店铺，还要回老家继续让种茶师傅们试种更多的云雾松针。

　　　　二婶曹氏怀孕四个月了害喜得厉害，苏云翎连忙写了一份安胎药为她保胎养身。

　　　　忙啊。每个人都很忙，每一天都似乎一张开眼睛就忙到了夜间闭眼的时辰。

　　　　只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至于有什么不对她也说不清楚。

　　　　直到有一天她在御书房整理完最后一份卷册，正要离开时，忽然两个宫女细碎的只言片语飘落在她的耳中。

　　　　“奇不奇怪啊，这些日子皇上可都没有宠幸苏女官呢！”有人忽然问。

　　　　苏云翎一下子定在了当场，半步都迈不得。

　　　　另一个声音嗤笑：“你这就不懂了。花无百日红。再美的人，皇上哪天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呗。”

　　　　第一个声音依旧疑惑：“可是怎么没见皇上宠幸别人？”

　　　　第二个声音老神在在：“早晚会宠幸别人的。你没瞧见那王女官和谢女官，这些日子打扮得格外漂亮。重活累活都一推二推的，可只要能在皇上跟前出现的活儿个个抢着干呢。我看啊，早晚皇上会注意到那两位千金小姐的。她们可是王谢世家啊！”

　　　　第一个声音干笑两声：“就她们两人？长相一点都不如苏女官。皇上看惯了绝色，还会将就她们这等姿色？”

　　　　“你作死啊！小声点……”第二个声音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不管怎么样，男人呢，总是喜新厌旧。不管旧多好，新的永远是多一份的新鲜。”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传入耳中。

　　　　苏云翎默默站了半天，直到那两个宫女都走了。

　　　　“苏女官！苏女官！”不远处楚香气喘吁吁地提着宫灯走来。“奴婢来迟了。苏女官恕罪。”

　　　　苏云翎淡淡一笑：“没事。走吧。”

　　　　楚香扶着她唠唠叨叨说：“现在天气暖和不少，雪化了地上湿滑，苏女官慢点走。”

　　　　苏云翎由她扶着走了几步，忽然她回头看去。

　　　　寂寂宫殿延绵而去，她看去的那个地方昏黄的灯火依次亮起，远远看去就像是黑暗大海中漂浮的一座宏伟宫殿。

　　　　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楚香前来唤。

　　　　她一笑，笑容清澈明媚：“走吧，趁着宫门还没落钥的时候。”

　　　　冰雪终于消融，而春天又一次降临人间。天地脱去了雪白笨重的雪袄，人们也换上轻薄的春衫。

　　　　日升日落，每日似乎都是一样，可是每一日却又似乎和从前截然相反。

　　　　今年的秦国一开春就传来两个好消息。一则是，狄戎好战的皇帝突然暴毙，狄戎各部落四分五裂，争权夺利，暂时不会和秦国开战了。二则是，乌兹国打算今年夏天过来朝觐，以示结盟。

　　　　秦国地处中原偏西北，相邻的一个就是北方的狄戎，一个是西边的西戎。西戎在“一枪穿云震九州”威名之下的麒麟王萧啸天连年征战中，早就被打得犹如丧家之犬躲入沙漠深处。

　　　　只有北方的狄戎部落众多，能战善战，一向是秦国的北方之患，如今狄戎内乱，先前担心的乌兹国会和狄戎结盟南下的忧虑也打破了，这可谓是两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时间秦国朝野上下人人欢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欢喜过头的老臣子们开始操心起不该操心的事了。比如说，春选。

　　　　一时间皇帝的御案上堆满的就是此类的奏折，苦口婆心，一打开能哗啦啦地扯了一丈长，洋洋洒洒写着从尧舜大禹圣君至今所有的事例来劝说。

　　　　对于这种折子，君云澜只看了一个字就丢给下面的御前伺候笔墨的女官们，让她们统统写上四个字“朕知道了！”

　　　　老臣们一个个辛辛苦苦写了这么长的劝诫折子，怎么可能被这轻飘飘的“朕知道了”四个字给打发了？

　　　　于是有段日子皇帝一上朝，老臣们就开始念叨，下了朝又变着法子堵在御书房门口继续念叨。

　　　　这种不死不罢休的阵势令人叹为观止。

　　　　苏云翎虽然心静如湖却也被惊到了。她这才明白当一个皇帝当真是万分不得自由，难怪一开始君云澜拿她当挡箭的靶子的无奈了。

　　　　除了这一场烦心事外，又有一件喜事传进宫来：镇西王应龙轩奉旨进宫觐见皇上。皇上大喜，特颁下圣旨，赐下接风宴席，另，择日御驾和镇西王一起出游南山会猎！

　　　　会猎？！

　　　　沉寂好几年的秦国朝野和后宫一下子都炸开了锅了！

　　　　那是好几年都不曾有过的盛事了！

　　　　众所周知，秦国世家贵族们喜欢宴饮玩乐，平日你来我家，我去你家的，没有把方圆三十里的大小山头都游一遍，没有把当地的好吃小吃吃一遍，都不算招待好别人。

　　　　而如今是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进京拜见天子，天子能不好好招待吗？

　　　　招待就是这等规模盛大的会猎了！

　　　　苏云翎在朝华殿歇着，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几位女官们在议论。她听了半天算是听明白了。这镇西王不就是敏懿郡主的老爹应龙轩吗？

　　　　说起来，这敏懿郡主自从那一次皇帝特地为她举办的相亲宫宴之后，就神神秘秘躲在了惠贤老太妃的宫中，轻易不出来见人。

　　　　想起来，还真的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个神神叨叨的脱线郡主了。

　　　　苏云翎问一旁的楚香：“说起来，敏懿郡主许久不见了。可还在宫中？”

　　　　楚香消息一向十分灵通，她想了想：“应该还在宫中。只是前些日子她和惠贤老太妃出宫了一趟，据说去礼佛去了。”

　　　　苏云翎心中奇怪：这敏懿郡主年纪轻轻的，理应四处玩乐，没想到和惠贤老太妃这么一个老人家这么亲近。

　　　　“那下午正好没事，替我备点薄礼，我去走走。”苏云翎道。

　　　　楚香笑道：“太好了。奴婢看苏女官最近太累了，理应在宫中走走散散才是。”

　　　　苏云翎莞尔一笑。

　　　　下午，苏云翎带着楚香，连着一堆的礼品往惠贤老太妃的福瑞殿中走去。

　　　　到了福瑞殿，苏云翎由宫女领着走了进去。

　　　　她打量四周，果然是一处十分老旧的宫殿。能看出曾经的奢华和精致，但是年代太久了，雕廊画栋上的金粉都掉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种有年岁的宫殿给人一种岁月沧桑的感觉，置身其中，犹如穿越时间长河来到一处神奇的所在。

　　　　福瑞殿很大，比一般的宫更大一些，十分宽敞。

　　　　苏云翎一边坐在殿中欣赏着四周古朴的雕刻，一边等着惠贤老太妃和敏懿郡主。

　　　　过了一会，一位蓝裙女子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原来是翎妹妹啊！今日什么春风把你给吹来了？是我皇叔冷落了你吗？所以你来找我告状解闷的吗？”

　　　　苏云翎眉头一跳，差点从垫子上摔下来。

　　　　她连忙跪坐好，行了个半礼，十分肃然地问候：“参见敏懿郡主。”

　　　　敏懿郡主笑眯眯地摆了摆手，随意坐在席上铺着的垫子上：“都说了，叫我敏敏。非要郡主郡主的，好烦的。”

　　　　苏云翎无奈改口：“敏敏郡主。”

　　　　敏懿郡主很是不满地哼了一声：“好了，改不了就算了。亏我还把你当做好朋友。”

　　　　她说完笑嘻嘻看着苏云翎：“最近被那些大臣们烦死了吧？”

第282章　庞太贵妃（）　
苏云翎明知故问：“郡主指的什么事？”

　　　　敏懿郡主一脸八卦的样子：“还能什么事？我都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