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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长秘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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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我跟作家打交道,跟小说打交道,真正读懂的只有一本书,就是司汤达的《红与黑》。有人说,‘红’是象征拿破仑时代的军服,‘黑’是王政复古年代的僧侣黑衣。也有人认为,‘红’是德·瑞娜夫人的鲜血,‘黑’是玛特尔的丧服。依我看,红与黑是象征赌盘上的黑点和红点,而轮盘象征人生的游戏。”

谈话使我感到,白鸿儒正在扮演德·拉·木尔侯爵,而我自己需要进入于连的角色,起码要像最初的于连那样为木尔侯爵管理两个省的田庄并在公务中处理一些细节。

我妻子听了很激动,她为我庆幸,可以像于连那样进入上流社会,可以重新恢复我当常务副市长秘书时的尊严。女人的心理是单纯的,有单纯才可能有善良,我也很高兴。起码我又找到一条生计。

“雷默,如果你同意,我先给你联系一家服装公司当老总,你在那儿锻炼一段。”白鸿儒很果断地说。

“好。”我表示同意。

白鸿儒拿起手机就打电话,我听得出来,对方是个女的。打完电话,他对我说:“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只有小学五年级文化,却硬是成了著名的服装设计师,还创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品牌公司。”

“公司的名字叫什么?”我想多了解一些信息。

“叫楚楚,公司的名字叫北京楚楚服装有限公司。她的公司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总经理。”何大姐插嘴说。

我听到这个名字有一种凄美的感觉。

“楚楚离过两次婚,是个命苦而要强的女人。”白鸿儒介绍说。

我心想,莫非这就是我要遇到的德·瑞娜夫人。老白是个健谈的人,已经很晚了,我也不好说告辞,直到老白抽完第二包烟,谈话才算基本结束。

“雷默,这两天等我的电话吧。”白鸿儒爽快地说。

夏夜的风是清爽的,我和杨娜牵手走在市府大路上,心里都很激动。这样的心情几年前也有过,那是我给张国昌当上秘书的第一天晚上,也是这么晚,我和杨娜从张国昌家出来,手牵着手,走在华侨大街上,当时我认为我靠上了一棵大树,熬两年到哪个局任个副局长是没问题的,以前的秘书都是这样走上领导岗位的,何况任秘书前我已经正处级好几年了。当秘书的容易当官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哪个领导不愿意提拔自己的秘书?

走上秘书岗位我才逐渐懂得,一个能够成为领导心腹的秘书,必须很好地替领导完成个人权力的扩张和延伸,能够帮助领导疏通与同级官员和上级官员的各个关节。我开始有一种叼着芦苇在深水中潜行的感觉。

当上秘书后,我既为张国昌作《隆中对》,又为他打洗脚水。每当打洗脚水时,我就想起一句名言:“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远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不知为什么,我的工作总让我联想到古代的太监,太监是卑下的,他们没有情操只有屈服。没办法,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只有从卑下中站起。

夏夜的风吹醒了我的思路,杨娜为我将去北京发展而激动。马路两侧灯火通明,远处的五星级酒店门前高级轿车你来我往,花枝招展的美女们倚着大款你进我出,这个世界的诱惑太多了。

傅雷先生说:“你不必害怕沉沦堕落,只消你不断地自拔与更新。”我不太同意这个观点,法不容情,沉沦堕落之后,法律不给你自拔与更新的机会,何况决心沉沦堕落的人,也不想自拔与更新。

李国藩、张国昌不是天生的贪官,也不是必然的贪官,更不是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而只是自身“修炼”不够和环境为其创造了“条件”。

白社长和夫人离开东州的前一天中午,林大勇为他们送行,在一家渔港吃饭,请了我和杨娜。林大勇有一个习惯,中午不吃饭,他却要了一桌子的鱼翅、鲍鱼,我和杨娜很感激林大勇。

老白又重新介绍了安排我去北京的想法,林大勇为我感到高兴。为了给我面子,市政协主席罗智恒不住地给他打手机,请他吃饭,他一直往后拖,说:“罗主席,我马上到。”但就是不动身,弄得罗主席怀疑他身边有漂亮小妹妹,说他重色轻友。

午饭只好匆匆结束。临别时,林大勇殷切地说:“雷默,大哥我希望你成为一代文豪,你有这个能力。”

说实在的,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能力追求什么,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够多的了,我已经不企盼再发生点什么来改变我的全部生活。问题是我不想再向生活要什么,只能等待生活的赐予。这种迷茫和失落感使我找不到自己,而且,很长时间不希望找到自己。

我每天都在莫名其妙的等待中度过,不清不白地活着,生活不仅残酷而且幽默,他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这个玩笑开的时间太长了,一开就是四十年。

这四十年我骨子里是个好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恶人的帮闲。我知道这个概括对自己很委屈,生活在腐败的漩涡之中即使出污泥而不染,也是一种亚腐败状态。

回家以后,我无意间上网查到了介绍楚楚的文章,读着读着我着实被这个小女人苦苦的奋斗感动了。

楚楚原本是东州人,由于酷爱服装设计独自闯荡到北京谋求发展,白手起家,在中式服装领地打造了“楚楚”牌服装,受到越来越多的消费者的青睐。为此,她离了两次婚,生活的磨难没有让这个小女人屈服,她擦干眼泪,矢志不移。

我为将要有这样一个合作者而庆幸,服装是人的第二皮肤,它不能掩盖你,只能升华你,我对服装同样有一种心灵深处的感悟。就在当天的傍晚,我接到楚楚的电话,她表示欢迎的诚意,并留下了联系电话。

14。楚楚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白鸿儒打来的电话,让我明日启程进京,我为自己又将开辟一块新天地而兴奋。杨娜为我打点了行李,连牙签都带上了,她从心底希望我在北京干一番事业。迟小牧开车送我去了东州机场。他现在生意兴隆,春风得意。当年迟小牧本来可以留校任教,由于冯皓使坏毁了他的前程,对此迟小牧怀恨在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胡艳丽对迟小牧一直也没死心,这女人天生就是个风流货,因此迟小牧求上门等于羊入虎口。再加上冯皓工作忙,又身不由己,胡艳丽也是个女强人,两个人一个月也见不上几面。这就为迟小牧勾引胡艳丽创造了条件。

迟小牧跟我也不避讳谈这些事。最近这段时间,迟小牧经常睡在胡艳丽和冯皓的床上。他和胡艳丽疯狂地做爱,迟小牧每次睡胡艳丽都像在杀冯皓,觉得很过瘾,而胡艳丽是个性亢奋的女人,冯皓在外面拈花惹草,吃喝嫖赌,身体上根本满足不了胡艳丽,所以冯皓每次躺在胡艳丽身边心里都愧愧的,怯生生的。

“女人一旦学会偷情,比男人还疯狂。其实,胡艳丽跟自己的司机也有一腿。”迟小牧轻蔑地说。

我提示他别把火玩大了,迟小牧却说:“人与人之间就是相互玩的,你不玩她,她玩你。”我听了迟小牧的话,感到迟小牧开始放纵,心里为他捏把汗。

我到北京的时候是下午四点钟,晚霞刚刚聚集起来。我在首都机场候机大厅里给白鸿儒打了个电话。

“白大哥,我已经到北京了。”

“雷默,从现在起,不要再喊我白大哥了,要喊我白社长。”白鸿儒口气很冷淡地说。我听后,心里很不舒服,刚下飞机就有点吃苍蝇的感觉。

“好吧,白社长,不过,楚楚也没派人来接我,我怎么去呀?”

“坐机场大巴到市内再打个车,晚上咱们在一起吃个饭。”白鸿儒不耐烦地说。

我想也只好如此了,我上了机场大巴车坐到市内,又打了一辆出租车。我对出租司机说,去广电局。然后我拿出手机与楚楚公司联系。我打了好几遍楚楚的手机都没人接,我又拨通公司的电话,好半天才有位女孩接电话。

“请楚楚老师接电话。”我客气地说。

“对不起,我们楚总不在,去美容院做美容去了。”女孩冷漠地说。

“我是雷默,她应该知道我要来的。”

“对不起,你还是打她的手机吧。”

我心想,算了,到公司再说吧。楚楚跟我说过,公司在广电局对过儿。正是下班高峰,北京的交通本来就堵得厉害,总算到了广电局,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北京楚楚服装有限公司。

出租车在广电局门前来回走了十几趟也没有找到这家公司,我又给公司打了电话,还是那个女孩接的。

“我们公司就在广电局斜对过儿。”

于是我又让出租车司机来回找,还是找不到。这时,天已经擦黑了,路灯也已经亮了起来,我心急如焚。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我接了手机,是楚楚打来的,“雷先生,你怎么还没到啊?”她很生气地问。

“我早就到了,就是找不到你的公司。”我焦急地说。

“就在广电局斜对过儿。”楚楚说。

“我都来回走二十多趟了。”

这时,我突然发现一个穿着中式服装很典雅的中年女人站在一个服装店旁,正在打电话。我在网上看过楚楚的照片,这个女人有点像网上的照片,我想这个女人一定是楚楚,我又抬头一看,在一棵大杨树后面挂着一个牌子,正是北京楚楚服装有限公司,这个不起眼儿的小时装店掩映在一排大杨树后面,淹没在十几家小时装店里。

我终于找到了,我让出租车停车,车费都够回东州的飞机票钱了。我拎着两大包行李向马路对面的楚楚走去。[汶Zei8。电子书小说网//。 ]

这是一个个子不高,身材适中,有点江南水乡风韵的女人,实际年龄已经五十岁了,看上去却像三十五岁。

“是雷先生吧?”楚楚试探地问。

“是。”我心里很不自在地说。

楚楚让我赶紧把行李放到公司里,然后去酒店,怕白鸿儒两口子等急了。

“我先看看你的公司吧。”我说。

公司的面积也就有六七十平米,前店是卖服装的,都是楚楚自己设计的服装,后店是打板车间和仓房,楚楚的办公室摆了一张老板台,占去了房间的三分之二。后店乱得很,还有些脏。我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感觉这根本不是什么公司,而是一个手工作坊。我心里很失望。

“楚总,我的行李放在哪儿呀?”我心里有些失望地问。

“放在我办公室吧。”楚楚满不在乎地说。

“我住哪儿呀?”

“老白说,你就住在我办公室,一会儿,我让人给你支张折叠床。”

“有水吗?洗手间在哪儿?”

“没有水,上厕所出门左拐五十米处有公厕。”

我是不怕吃苦的,可是这里连刷牙洗脸的最起码生存条件都没有,更没有迎接总经理的热情。我心里很不自在。起码眼前的这个楚楚没有我想象的好,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雷先生,走吧,我们先去吃饭。”楚楚催促道。

我和她过了马路,她的车停在公司对面,这是一辆新买的帕萨特。

“雷先生,会开车吗?”楚楚不经意地问。

“会,但是北京的路不熟。”

我们俩上了车,看得出她开车是个新手。大约开了二十分钟,来到一家海鲜大酒店,我也没心思看酒店的名字,心里乱得很。我们刚下车,就从酒店走出一位儒雅的男士。

“这是我们公司的投资人、副董事长赵先生。”楚楚介绍说。

赵先生很客气地跟我握手。这时,开过来一辆桑塔纳2000型轿车,从车上下来的正是白鸿儒和夫人。

“白社长、何大姐。”我连忙上前打招呼。

白鸿儒“嗯”了一声径直走进大堂。

“以后不要叫我何大姐,叫我何老师。”何大姐小声对我说。

“为什么?”我有些不满地问。

“不为什么。”何夫人严肃地说。

我对白鸿儒在东州和在北京判若两人耿耿于怀,我心想,还没怎么样就跟我摆老板派头了,时间长了还得了啦。我辞职无非是想图个自由自在,若要委曲求全也不会在你的门下,现在仍然是东州市政府办公厅的处长哩。我心里一边想着,一边随他们走进包房。

白鸿儒坐下来第一句话就问服务小姐,结账用支票行不?我心想,怎么吃顿饭结账还用支票呢?吃了成千上万顿饭,这还是第一次遇见。

席间,白鸿儒高谈阔论很少提及我,眼神盯着楚楚继续阐述他对《红与黑》的理解。在他眼里,楚楚好像是木尔侯爵的女儿玛特尔。

“于连不甘心现状,一心想成为上流社会的人物的精神是可嘉的。”老白点上一支烟说,“这种不达目标不罢休的勇气还是应该肯定的。只有不甘平凡的人,才想着去改变,就像攀登山峰一样,如果你站在山脚观望,是永远也看不到山顶的风光的。”

我知道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我认为一个人想出人头地本身没有错,关键是看你采用什么手段和途径。从这一点上说,“红”可以象征于连追求人生的意义,“黑”就代表社会中形形色色的人,为了自己利益而拼命奔波,却不理解自己存在的真正意义。其实,于连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不过,我不会成为于连,我必须成为我自己。尽管我和于连都有拿破仑式的野心。

席间,楚楚不断地谩骂前任总经理半年之内如何糟蹋了她二百多万,临走时还骗她六万多块。

“我是无意再选总经理的。不过,白社长介绍的人,一定错不了。”楚楚言不由衷地说。这话让我听得心里发酸,我明白了为什么从下飞机到现在受楚楚冷落的原因。原来人家本无意用总经理,是白社长的面子强加于她的。同时,我也能感觉到楚楚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

我心想,不管我在不在公司做,我都要让她知道我的分量。我不能因为一份工作而失去尊严。人的尊严是一种高度和重量,再不起眼的人有了这种重量,也能面对权贵不卑不亢,面对不义之财不馋不贪,面对不公之事不忍不避,尊严是一个人支撑信仰与生命的骨架。我也是见过风浪的人,不能让他们小瞧了自己。

“楚总,恕我直言,”我从容地说,“我觉得你的服装公司不能称其为公司,我的第一印象是连起码的管理都没有,你作为公司董事长二百多万花在哪儿了都说不清楚,而且是短短的半年,这说明公司的财务状况非常糟糕,连起码的财务制度都没有,这对一个有限责任公司是很危险的。”

楚楚被我说到了痛处,“我本来对管理公司就没兴趣,我的兴趣在服装设计上。”她解释说。。电子书下载

“你的兴趣只在中式服装设计上,坚持特色是好事,但固守就会落后。经济全球化要求服装走向世界,但同时世界各国的服装也向中国涌来,融合是必然的,因此,可以坚持但不能固守。”我不客气地说。

赵老板对我的观点非常赞赏,半年之内被糟蹋的二百多万就是他投资的。他在北京有三家大型酒楼。

“我最近正在北京大学进修,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想在理论上总结总结自己,拔拔高,这一听课不要紧,对过去的投资方式能成功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不过是钻空子的暴发户行为,今天再这么干非砸进去不可。市场经济越来越规范了,不按规则办事准吃亏。”赵老板感慨地说。

我心想,赵老板这么精明的人为什么会让楚楚公司糟蹋二百多万?而且席间赵老板对楚楚一再表示:“这二百多万就算打水漂儿了,不要了,今后我也不再投了,所以这个副董事长的头衔也该摘了。”

赵老板都要撤,我能撑起这个破烂摊子吗?白鸿儒和楚楚是什么关系?赵老板和楚楚仅仅是合作关系吗?我心里一个问号接着一个问号。

“楚楚,雷先生的住处安排好了吗?”赵老板关切地问。

“就在我的办公室。”楚楚无所谓地说。

“那怎么行!开玩笑呢!这可是公司的总经理呀!”赵老板一听就急了。

“能洗脸刷牙吗?”何大姐小声问楚楚。

“不能,没有自来水。”楚楚不好意思地说。

“这么说,连上厕所都是问题了?”何大姐又问。

“公司外面有厕所。”

这时,白鸿儒觉得很尴尬,他心里清楚,这个没念过几天书的小女人看上去就像念过大书的书呆子,看来她什么也没准备。我心想,白鸿儒一定觉察出我心寒了。而此时的我正在犹豫是留还是走。

“白社长,我已经拿定主意,明天就回东州。”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坐在白鸿儒身边小声说。

“为什么?”老白很吃惊地问。

“这儿不适合我!”我坚定地说。

白鸿儒的老板派头马上没有了,苦苦劝我留下来。我心想,你老白真需要我这样的人,开诚布公地谈就行了,用不着谈什么《红与黑》和我绕圈子,搞得自己像救世主似的。经过“李张大案”的洗礼,别的没学到,怎么看人心里还是有数的。我走的心意已决。

“雷默,即使你想走,也得一星期以后,你总得给我留点面子。”白鸿儒好像在求我。

我心想,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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