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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钞-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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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换发了美式军装的部队里也不多见的披风，是前不久在南京参加各地军统站负责人的会议时老A特别奖赏给他的。一直爱若珍宝的张孝武到北平后还是第一次取出来披。
张孝武快步走到了自己那辆黑色的轿车旁。在迈步走进车里之前，他停住脚步，把带着白手套的手高高举起，然后猛地往下一挥，整支车队便跟着这个手势争先恐后地驶出了院门。张孝武这才满意地钻进了车里，带着这支军统最精干的人马，朝着西单附近的同和印厂扑去。队伍飞速旋转的车轮把路面上的枯枝败叶碾得四下乱舞，然后又默默地落回到了地上。
印厂里，窗帘紧闭，屋顶上的水银灯放射出耀眼的光线，被留下来的工人们全都手脚麻利地忙来忙去。邹立敬和几个穿着军官制服的人正凑在一起默默地注视着这紧张有序的工作，看着戴二小姐身先士卒地指挥着车间里的一切。
忙了好一阵，戴二小姐把一直在身边转来转去的刘管事打发去给自己沏口茶喝，想让他缓一口气儿。此时工程师兴冲冲地走到了她的面前说道：“二小姐，试印已经完全合格了。”
戴二小姐听了十分高兴，她把嘴一撇微笑着点头说道：“太好了，那就赶快开始正式印吧！”
工程师听了笑着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去。他指挥着工人把纸装到了机器上，开始正式批量印刷了。
喝茶回来的刘管事这时也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他戴上了老花镜，捧着一个本子在机器旁监督把整张钞票裁成规定尺寸的工人。然后根据要求，他在每张裁完的纸边上都提笔写上了序号。
两名校级军官坐在刘管事身后，看着摞好的钞票装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炮弹箱里，每够一箱，他们就会迅速地贴上封条，并在封条的骑缝处签上自己的名字。
车间里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还不知道军统的车队已经气势汹汹地闯到印厂的门口了。前边的十几辆摩托车雁翅般分成了两行，把张孝武乘坐的那辆轿车护卫在了中间。身穿全套军装、肩膀上带着少校标志的秘书带着船形帽从副座上下来，迅速地给张孝武拉开了车门。
印厂门口那两个哨兵被眼前的阵势惊得目瞪口呆了。张孝武穿着黑披风从车里出来，他走到哨兵面前，用阴冷的眼神盯着他们胸前缝着的胸章，冷笑着问道：“你们是铁甲列车大队的？”
左边一个年龄稍大的下士立即立正回答道：“报告长官，我们是铁甲列车大队司令部警卫排的！”
张孝武脸上挂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使劲朝这个荷枪实弹的哨兵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对身后摩拳擦掌的马奎命令道：“控制起来！”
马奎毫不犹豫地对跃跃欲试的行动队把手一挥，拔出枪来对准了那两个哨兵。右边的哨兵是个列兵，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特务用枪逼住了脑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手里的卡宾枪给抢走了。刚才回答张孝武问话的那个下士反应得快，他猛地一转身就向往印厂里跑，却被行动队的两名尉官飞身扑倒，也迅速用枪逼住了后脑。下士手里那支卡宾枪被一个特务冲上来一脚踢开，落到了另一个特务的手里。
一看自己的手下轻而易举解决了哨兵，张孝武二话不说迈步就走进了印厂。他手下的特务也全都小跑着抢先冲进了院里，警惕地把院内的各个角落监视了起来。
张孝武带着全副武装的特务来到了院子中央，径直朝着灯光明亮的车间走去。就在这时，几个黑乎乎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印厂的房顶上，其中一个拿着一个蒙了红布的手电向他们连着晃了几下，张孝武看见后心里更踏实了。因为这就是他下午派出的那些便衣特务，接到命令后顺利地控制了这里的制高点。不用问张孝武也知道，还有一些便衣这会儿肯定也把守住了印厂的后墙，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已经完全展开了。
但就在这时，张孝武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了印厂西墙跟前停着的几辆车。在那里，不光是邹立敬的黑色轿车，还有好几辆一模一样的轿车出现在他的眼前。当他的目光定格在当中一辆挂着“军01002”牌子的轿车上时，张孝武一眼便认出这辆车的主人。
想起了老A许诺的便宜行事之权，张孝武下意识地捏了捏藏在上衣口袋里的密电，认定自己这回算是捕到了大鱼，就连一直泥鳅似的跟自己耍着花招的邹立敬都在这条大鱼前显得相形见绌了。张孝武知道自己对信仰的承诺就要实现，这条大鱼足以使他的奖章闪闪发光了。
跟张孝武一样处于亢奋状态的还有马奎，只不过他完全不是像张孝武那样一心为了自己的信仰要建立功勋。他心里一直想的就是，要让张孝武把自己头上那顶若有若无的副站长的帽子早些变成现实。马奎跨前一步，晃着手里的枪轻声问道：“站长，咱们行动吗？”
张孝武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车间的大门，没有开口回答，自己却一步一步地向着车间的大门走去。
一个中校军官猛地一脚踹开了车间的大门，早就按耐不住的马奎便带人冲进了机器隆隆作响的车间里。由于这批不速之客的突然闯入，车间里所有的人全都停了下来。
戴二小姐和正在忙活的工程师茫然地转过了头来，正在裁纸机前的两名军官和刘管事也停住了手里的活儿。在车间里侧坐着的几名军官凭着军人的直觉全都站起了身来，把邹立敬和为首的一个军官护在了当中，全都把手伸向了腰间，想去拔枪。
张孝武根本就不担心他们反抗，因为军统行动队的十几名尉官已经把他们手里的冲锋枪对准了那几个军官，只要他们真的敢做出反抗的姿态，密集的弹雨只要几秒钟就可以把他们打成筛子。
张孝武志得意满地走到了仍在隆隆转动的印刷机前，他望着机器上不断吐出的钞票，用阴冷的声音轻轻地吩咐道：“开始行动！”
望着那伙不知所措的军官，马奎大声喝令所有的人举起手来，同时率领着行动队慢慢逼近了他们。张孝武正要下达逮捕的命令，邹立敬却身穿灰色少将制服分开众人从容不迫地走到了他的前面。张孝武瞟了他一眼，又用一双眼睛恶狠狠地扫视起邹立敬身边的几个军官来。在他的眼光扫过了几张并不熟悉的面孔时，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要是那个该死的“启明星”能在离开西柏坡前，弄张特使的照片来多好。自己如果能预先知道那个中共特使的样貌，那个特使现在可能就无所遁形了！
当张孝武把恶狠狠的眼神转回到邹立敬的脸上时，他诧异地看到那脸上一如既往的冷峻和平静。预期中众人惊慌失措的局面也根本没有出现，偌大的车间里，所有的人全都用诧异的眼神盯着他，就像在盯着一个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小偷。
张孝武作为一个资深的军统指挥官，早就见惯了各种局面，他无视着这种尴尬的气氛，大踏步地向着邹立敬走去。
邹立敬冷冷地看着他，用自信的眼神迎着张孝武那鹰隼般的目光看了过来。张孝武毫不避让地跟邹立敬的目光交起了锋来。就在他慢慢走到了邹立敬前面时，邹立敬却“啪”的一个立正侧过了身去。他身后，一个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带着满脸的愤怒猛地站起了身来。
张孝武愣了一下，继而有些气馁，眼里那凶巴巴的目光也瞬时黯淡了几分。这个威严地看着他的人正是华北剿总的参谋长李世杰中将。由于愤怒的缘故，李世杰领子上两颗星的领章也跟着心跳微微地抖动了起来。
张孝武心神不安地朝着因为没了纸已经开始空转的印刷机看了一眼，印刷机下堆着花花绿绿的钞票，张孝武感到刚才消散殆尽的勇气又慢慢回到了身上。他下意识地捏了捏上衣口袋里的那封密电，连个礼也没敬就冲着李世杰问道：“这大半夜的，参座在监督他们印什么呀？”
李世杰背着手走到了张孝武的面前，轻蔑地看了看他，从鼻子里冷冷地发出了“哼”的一声，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就凭你，还不配问！”
碰了一鼻子灰的张孝武拿出了兜里的电报一晃，发着狠说道：“就凭这个，参座最好还是跟我好好说明一下吧！”说到这里，他又压低了声音不怀好意地小声补充道：“跟我说了可远比到南京去跟我们老A局长解释要好的啊！”
李世杰闻言哈哈大笑，他轻蔑地看着张孝武轻描淡写地说道：“老A啊，恐怕他很快就要跟我好好解释点什么了！”
在面前这强大的气场下，张孝武忽然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他强挺着冷笑了一下，气势上看起来好像丝毫没有被李世杰压倒。
李世杰又开口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对张孝武，而是对着那些涌进门后却不知所措的特务们，声色俱厉地喝道：“全给我滚出去！”
尽管李世杰位高权重，在北平更是一言九鼎，但那些特务仗着军统的特权却晃了晃，仍然端着枪一步没退，眼睛里全都显出了迷惘的神色，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张孝武。
难怪佛门中有着“狮子吼”的法门儿，李世杰这一嗓子虽然没有喝退军统特务，却一下子喝散了特务们的气焰。除了邹立敬之外，李世杰身边那些军官全都稀里哗啦地拔出了手枪，跟军统特务们面对面地对峙了起来。
张孝武实在不愿意再跟李世杰这样一位高级将领打擂台了，他猛地转身扑向了印刷机旁的裁纸机，顺手抓起了一张墨迹未干的钞票。张孝武知道，证据就是眼下当场制服李世杰最好的办法了。只要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哪怕他李世杰持械哗变，枪杀了自己，自己也算得上是为国捐躯了。如果李世杰没那个胆子，他张孝武倒是很想听听这位中将参谋长会对这件事如何解释。稍时只要一个电话，老A局长就能让蒋总裁亲自发话给一片天，把这个通共的家伙押上飞机送回南京。
张孝武想到这里，底气顿时足了。他示威似的把那张钞票举起来晃了晃，眼神傲慢地扫向了钞票。可是就是这一眼，让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自己手里拿着的哪里是什么人民币？分明就是华北剿总预备发行的军供券。
豆大的汗珠儿一下子布满了张孝武的额头，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他赶忙“啪”的一个立正向李世杰敬了标准的军礼，转回身去对那些特务们喊道：“没看见参座在这里吗？赶紧给我出去！”军统的那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一看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当下便全都收起枪来，默默地退出了车间。
张孝武望着盛怒之下的李世杰想要解释两句顺便开溜，这位中将参谋长却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二话不说便严厉地训斥起他来：“张孝武，你竟敢私闯印制军供券的禁地，还出言不逊、藐视上司，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在被激怒了的狮子般的李世杰面前，张孝武除了自认倒霉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李世杰完全没注意到张孝武的尴尬，仍旧气恼地指着他大声训斥道：“张孝武！你今天的行动，纯属无中生有，恶意中伤！待会儿我就打电话给长官——不！打电话给委员长，请他派老A亲自来处理这件事！”
张孝武一连听到三个自己惹不得起的名字，只得笔直地站在那里，满脸苦相地连陪不是，请李世杰息怒。仓皇中，他偷眼看了李世杰身后的邹立敬，只见那位铁甲列车司令还是波澜不惊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儿。
盛怒之下的李世杰越说越气，他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指着张孝武继续训道：“现下时局为什么这么不利？战场上数百万国军为什么连连败北？蒋总裁除了听任他手下那帮子只知道搂钱的混蛋去印制什么比擦屁股纸还不值钱的法币糊弄人，就是宠着你们这些专帮倒忙的军统到处搅局！”说到这里，李世杰干脆把矛头转向了蒋介石本人：“蒋总裁啊蒋总裁！你放着北平几十万党国军人的生死不管，却纵容鹰犬无法无天！这么下去非完蛋不可！”
张孝武此时挨了骂，心里反倒踏实了许多。在国军里，敢这样公开蜚短流长议论蒋介石的高级将领越来越多。但这样的人却往往没有二心，是真的替党国着急。李世杰的话虽然很刺耳，但他跟他拥有着同样的信仰。他只得连连道歉，可李世杰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张孝武终于绷不住了，他用求救的眼神望着邹立敬苦笑着说道：“立敬兄，这完全是一场误会，误会呀！替我说说好话吧……”
邹立敬听了叹了口气对李世杰说道：“算了吧，参座！孝武他也是职责所在，您就原谅了他吧。”
戴二小姐也笑盈盈地走上前来，劝解道：“就是，您别再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我怎么跟您夫人交待呀！”
李世杰的火儿已经发得差不多了，在邹立敬夫妇的劝解下，他的脸色渐渐缓和了起来。其实李世杰心里也明白，自己既不能深更半夜地给蒋介石打电话，也不能掏出枪来蹦了张孝武，只是骂骂他解解恨罢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世杰也赶紧就坡儿下驴地笑了笑说道：“我也是生气张孝武这一闹耽误了长官的筹饷大计，我哪儿犯得上跟他这种人计较？”
有苦难言的张孝武自知不慎掉到了别人的案板上，此时终于盼来了李世杰的活话儿，赶紧找了个借口解释道：“参座请息怒，只因职部今晚得到了密报，说有人在印制共产党的伪钞，才赶来看看的。不想却触犯了参座的虎威，请您看在我一心为党国效劳的份上，就不要跟卑职计较了……”
一向对军统没什么好感的李世杰也觉得再闹下去不好收场了，但他又不愿在部下面前失了面子，便用教训的口吻对张孝武说道：“张站长，你们军统直接归南京的军统局管，按说我管不着你！但眼下总裁已经将你们交给了我华北剿总代管，你不会不知道吧？”
张孝武听了连忙点头答应着：“职部明白，职部明白！”
李世杰冷笑着摇了摇头望着张孝武说道：“其实你不明白！你自以为除了你们军统就没人忠于党国了吗？难道这北平是你们一家在守着吗？回去好好想想吧！”说完这几句之后，李世杰连挥着手对张孝武不耐烦地说：“走吧，走吧，走吧！”
心里因为行动失败而沮丧到了极点的张孝武好不容易等来了李世杰这句话，他赶忙敬了个礼，又冲邹立敬回以一笑，狼狈地转过身朝车间的门口走去。
出于职业习惯，张孝武在转身离开之前还是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屋里几个不认识的军官，他想记住这几张脸，有一种直觉告诉他，那个狡猾的中共特使也许就在他们当中。
通过今晚这场难堪的经历，他心里不禁恼恨起“启明星”来：“这个‘启明星’的情报真是不完善，连照片这样重要的东西都没想到。他要是把那个狗屁特使的照片及时送来，也许老子今天就能转败为胜，收拾了那个得理不饶人的李世杰和那个看够了热闹的邹立敬。我回去就得敲打敲打他，拿不来照片咱们军事法庭上见。”
夜已经深了，但在平山县县政府的一间办公室里，孙科长仍在审问着那个用杂货铺老板身份作伪装的特务。尽管已经供出了藏在夹壁墙里的特务报务员，但这个狡猾的家伙还在妄想着抵赖。他看到秘密电台已经被搜出摆在了孙科长的面前，便故意装出老实的样子可怜兮兮地说道：“您也看见了，电台都放在这儿了！那个‘启明星’的情报到了这儿就靠这个直接发往北平，哪儿还有什么呀！”
孙科长淡淡地一笑回答道：“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你不想说就不说吧！”说到这里，他对特务身后站着的两个战士说道：“把他押下去！明天就交给地方上的同志处理吧！”
那两个战士都是孙科长从中央情报部的警卫连带来的老兵，跟着他执行过许多审讯敌特的任务，非常明白孙科长的用意，当下便把那个特务往起一拉，说：“走吧，别坐着了！等明天县政府给你开个公判大会，完事儿赏你颗铁花生米就是了！”
战士这么一说，那个特务反倒不走了。他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孙科长面前，使劲儿地磕着头哀求道：“长官，饶命啊！我说，我全说！”
孙科长一看这招儿果然奏效了，便瞪着他严厉地说道：“再给你一次立功的机会，快说吧！”
那个特务真的崩溃了，他浑身打着哆嗦说道：“在快速情报通道里，我……我们只是……只是其中一……一站！跟‘启明星’接头的还有另外一……一条渠道……”
老C认真地听完了孙科长的汇报，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严肃地说道：“小孙呐，在西柏坡这样的心脏位置竟然隐藏着‘启明星’这样的大特务，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打入了我们的内部，这真是我们情报部的奇耻大辱啊！”说到这儿，老C皱着已经拧成了疙瘩的眉头，用命令的口气对孙科长说道：“抓住你们今天掌握的这条线索，顺着‘启明星’跟北平特务机关联络的这两条线继续深挖下去，决不能容忍他们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活动了！”
孙科长听了当即站起身来神情凝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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